第一百四十一章:他的小神明
聞青硯十六歲被家族放棄,成了一顆棄子,以‘修養(yǎng)’的名義,送到了溫家,實則名同流放。</br> 那會兒起,他就對這個無趣的世界感到了絕望。</br> 他不再掙扎,反正已經(jīng)是個瞎子,成了廢人。</br> 畢竟,即便他曾經(jīng)從底層爬到最高處,一朝意外,結果還是和他不努力沒什么兩樣。</br> 那拼命還有什么意義?</br> 他自暴自棄,已經(jīng)從心底認定了這灰暗的人生不會再有轉機。</br> 可‘溫南心’出現(xiàn)了。</br>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的真名叫喬寧意。</br> 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是來到溫家的半個月后。</br> 溫家上下沒有人會在乎一個被家族遺棄的少爺,他們怠慢他,辱罵他,聞青硯都能理解,甚至習以為常。</br> 因此,當少女發(fā)出淺淺的驚呼,稱贊他長得好看時。</br>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憤怒。</br> 到現(xiàn)在,他渾身上下唯一能值得人多看一眼的,竟只剩下了這副皮囊。</br> 也直到那時,他才猛地發(fā)覺,自己不甘心。</br> 怎么能甘心呢?</br> 他吃了那么多苦,逼了自己那么多年,終于從一個沒爹沒娘的豆芽菜,成長為了海城商圈的一顆新星。</br> 所有人在提到聞家時,總會帶上一句‘聞家那個少爺是少年天才’。</br> 那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時候。</br> 但這份殊榮,在他意外失明后,成了壓著他低下頭顱的厚重枷鎖。</br> 人們再提到聞家,會說‘啊,那個曾經(jīng)的少年天才成了瞎子,好可惜’。</br> 是的,可惜。</br> 每個人都在惋惜,但每個人都不是憐惜他這個人,而是他身上的榮譽。</br> 陌生人如此,聞家人更是如此。</br> 被趕出家門的那天,聞青硯甚至慶幸自己從未對這個家抱有任何對親情的幻想,所以才不會再被傷害一次。</br> 聞家,那是個比監(jiān)獄更無情的地方。</br>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br> 他沒輸,但他瞎了。</br> 少年天才挺直的腰板硬生生被人折斷。</br> 他成為家族里的廢物。</br> 但少女說:“你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br> 他深陷在那片泥沼里時,突然有人對他伸出了手。</br> 那天,聞青硯跌跌撞撞,落荒而逃。</br> 后來,少女經(jīng)常來找他。</br> 她毫不吝嗇的夸贊:“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好特殊的顏色,真漂亮!”</br> “誒?這是你寫的字嗎?哇,你眼睛看不見竟然還能寫出這么好看的字,也太厲害了吧?”</br> “對了,你數(shù)學好嗎?我這道題解了好久都解不開,我讀給你聽,你幫幫我好嗎?”</br> “你知道嗎?我按照你教我的思路解題,成績上升的特別快,今天還被老師夸了,你真的很聰明,起碼比我聰明多了!”</br> 少女嘰嘰喳喳,話像說不完似的。</br> 她的聲音像一陣清風,持之以恒,每天吹散一點,再多一點。</br> 慢慢的,他世界里那片濃稠的霧氣散了。</br> 某天,少女挨著他身旁,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br> 她說:“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仙嗎?”</br> 他沒有回答她,但在心里冷嗤了一聲。</br> 他不信神,也不信人,他只信他自己。</br> 咚——</br> 少女的腦袋砸在他的膝蓋上,他整個身子都僵了,后背起了一層細密麻癢的疙瘩,過電似的麻意竄遍全身。</br> 許久,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試探著去摸她。</br> 少女柔軟的頭發(fā)在手心滑落,他摸到她的額頭,她的鼻,她的唇……</br> 指腹溫軟綿柔,指尖緩緩發(fā)燙起來。</br> 那一瞬間,他堅信,他的小神明下了凡,剛剛好墜落在他膝上。</br> 從此后,他便是她的信徒。</br> ……</br> “放我走,聞青硯。”</br> 回憶被敲碎。</br> 女人堅定的聲音穿透屏障,聞青硯只覺得整個心房搖搖欲墜。</br> 他現(xiàn)在能看見她了。</br> 她的臉,她的鼻,她的唇。</br> 可她再不屬于他。</br> 他的小神明,墜落在他膝上,卻被他傷的滿身是血。</br> 她的眼神從愛惜到冷漠,她不再愛他,不愿再護他。</br> 最終,她要離他而去。</br> 聞青硯狠狠咬了口舌尖,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br> “不會的小七,你死心吧。”</br> 他是瘋子啊。</br> 瘋子做的事總是癲狂又偏激的。</br> 他用蠻橫的方式告訴她,別想走,她亦走不掉。</br> 而細節(jié)里的小心翼翼又在背道而馳的宣告他的卑微。</br> 卑微到了塵埃里,他捧著她的腳背親吻,央求她留下來。</br> 不要走,再信他一次。</br> 好不好?</br> ……</br> 一夜沉浮。</br> 寧意整個人像從水里撈上來一般。</br> 她剛流產(chǎn),不能行房事,可聞青硯有的是法子讓她攀上云海。</br> 最后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枕邊人不知是什么時候離開的。</br> 天要亮時,寧意撐起酸疼的身體,悄無聲息的出了病房。</br> 十分鐘后,被人送了回來。</br> 聞青硯把人布置在醫(yī)院樓下,每一個出口都被看的死死的。</br> 當她像只無頭蒼蠅般,在醫(yī)院里亂晃時,聞青硯出現(xiàn),把她帶回病房。</br> 他輕柔的替她脫了鞋,聲音溫和:“小七,我也挺累,不要折騰我好不好?”</br> 寧意抿著唇不吭聲。</br> 最后男人抱著她,擠在狹小的病床上,強行看她入睡。</br> 寧意知道,她像當初在半水灣時那樣,被軟禁了。</br> 想著想著,挨不住沉沉睡意,呼吸逐漸均勻下來。</br> 而她身側,聞青硯緩緩睜開眸子,漆沉的黑眸里漩渦般卷著濃稠的霧色。</br> 他輕手輕腳的起身,披上外套出門。</br> “把捕捉到的監(jiān)控發(fā)我。”</br> 掛了電話,聞青硯點開發(fā)進來的一條視頻,鳳眸瞇起。</br> 醫(yī)院布下的人本是因為寧意,卻意外撞上來一條溜走的小魚。</br> 真是意外之喜。</br> 與此同時,剛剛躲過一擊的希澈喘著粗氣,閃身進了一家半敞著門的院子里。</br> 女孩剛要出門,猝不及防被人抵在門后,捂住了嘴。</br> 男人漂亮的藍眸如同鬼魅,流光四溢。</br> 他笑得邪肆,低聲道:“不想死的話,別叫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