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我們到此為止吧
“陸……陸湘!”</br> 寧意嘶吼一聲,目眥欲裂地掙扎著。</br> 手腕的軟肉被磨出血痕,她感覺不到疼意似的,仍舊劇烈的扭動身形。</br> 砰——</br> 椅子承受不住連帶著她的身體重重跌坐在地。</br> 碎木屑扎入皮肉,一陣陣刺痛。</br> 寧意按著小腹,強撐著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陣發(fā)黑,身體失重的往前栽去。</br> 一雙手拉住她的胳膊,輕輕一帶,人便撲入一堵寬厚的胸膛里。</br> 熟悉的松柏冷香涌入鼻腔,寧意抬頭,正對上男人垂下來的視線。</br> “你……”</br> 聞青硯只說出一個字,后頭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間。</br> 懷里人滿眼頹唐,眸底的希冀光亮碎了一地。、</br> 她對他很失望。</br> 聞青硯唇線緊抿了一瞬,下意識將她往懷里又緊了幾分。</br> “我?guī)慊厝ァ!?lt;/br> 回去?</br> 回哪兒?</br> 繼續(xù)在醫(yī)院那間套房里,過著自欺欺人的‘桃花源’嗎?</br> 寧意想笑,卻沒有半點力氣。</br> 小腹陣陣酸脹墜痛,已經(jīng)忍到極限,她終于克制不住的軟了下來,整個人毫無預兆的從他懷里滑脫。</br> “喬小七!”</br> 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是聞青硯聲嘶力竭的低吼。</br> ……</br> 寧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br> 夢里,她和聞青硯還在那間出租屋里。</br> 日子過得異常艱辛,卻前所未有的溫馨。</br> 那會兒每逢冬日,都格外的難熬。</br> 寧意會在即將入冬時,就早早的備好了厚棉被。</br> 純棉花打出來的棉被很重,但是最御寒的物件。</br> 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仔仔細細的洗漱完,兩人往被窩里一鉆,她的手腳自然的放在他的肚子上,少年總是很耐心的幫她慢慢的焐熱。</br> 屋子里外一片蝕骨的寒涼,唯有被子里的一方小天地暖意如絲流淌。</br> 他們依偎著縮在這一小團暖流中輕聲細語的聊天。</br> “明天春節(jié),我們老板娘給每人發(fā)了二百塊過節(jié)費,青硯,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下了班給你買!”</br> 少年將她捂暖的手放在耳邊,寧意指尖習慣性去捏他的耳垂,注意力有些發(fā)散。</br> 少年說了句什么,她沒聽清,追問了一句:“什么?”</br> 下一秒,人被壓在身下。</br> 屋外有人放煙花,煙火五光十色,全部投入他蒙灰的眼底。</br> 但那一瞬間,寧意見到了這一生里最美的光景。</br> 少年的吻伴隨著除夕的萬家炮竹聲落下來,他附耳輕語。</br> “我說,把你自己送給我,這就是我想要的禮物。”</br> ……</br> 咔嚓——</br> 房門鎖舌輕響。</br> 寧意緩緩睜開眼,對著無盡的黑長嘆一口氣。</br> 這個時候讓她夢到過去,還真是殘忍。</br> 愛與不愛的區(qū)別很小,形似針尖,卻總能在人不設防備時冷不丁的扎上那么一下,疼得人一激靈。</br> 自欺欺人了這么多天,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br> 床邊微微陷下一點弧度,寧意知道是聞青硯來了。</br> “陸湘的身后事,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br> 寧意聽到他溫冷的聲音,清寒的像月色下的深潭平靜無波。</br> 到底沒忍住,眉頭緊皺了下。</br> 她仍舊背對著他,低聲道:“麻煩了。”</br> 聞青硯呼吸一滯,指節(jié)猛地扣起,難言地恐慌感席卷而來。</br>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按著寧意的肩膀解釋:“我不知道陸湘會死!”</br> 寧意瞳光一顫,沒有立刻回應。</br> 沉默了半分鐘后,才平靜的出聲:“我怪不了你。”</br> 不是‘不怪你’。</br> 而是‘怪不了你’。</br> 一字之差,意思卻千差萬別。</br> 她想怪他,因為他的冷漠,因為他的袖手旁觀,陸湘死了。</br> 但這恰恰也是癥結所在,她怪不了他,因為她無法左右他的決定。</br> 她沒有立場要求聞青硯必須救人,這是自私,是道德綁架。</br> 所以,她是怪他的,同時,又怪不了他。</br> 很矛盾。</br> 聞青硯卻聽懂了。</br> 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失控地加重力道,寧意擰眉悶哼一聲。</br> 男人僵了一瞬,觸電般的縮回手。</br> “聞青硯。”</br> 寧意坐起身,抬頭靜靜的望著他,聲音柔和依舊:“我們就到這里吧。”</br> 聞青硯沒有說話,漆沉的眸子似要將她看穿般灼灼凝視。</br> 這一天來得比想象中的快許多。</br> 他以為他會發(fā)火,會心痛。</br> 但是沒有。</br> 除了心口好似突然間變成個漩渦,數(shù)不清的情緒流沙般陷進去之外,再沒有其他知覺。</br> 他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事實。</br> 他和她,終歸還是走到了這一步。</br> “好。”</br> 半晌,聞青硯點頭,應了下來。</br> 寧意看著他,耳邊卻炸響了那年除夕夜的鞭炮轟鳴。</br> 以及少年愛意纏綿的那句‘我要你’。</br> 此去經(jīng)年,物是人非。</br> 眼眶發(fā)澀的厲害,她拼命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刻意的扯了扯唇角。</br> “我會盡快找到房子搬進去,月亮我會帶走,但是……”</br> 寧意有自知之明,她一個人根本負擔不起兩個孩子的醫(yī)藥費。</br> 能勉強把月亮健康的養(yǎng)大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至于陽陽……</br> 她閉上眼,強行把哽咽壓下去:“陽陽就拜托你了。”</br> 聞青硯面上清冷無波,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帶著細微的嘲弄。</br> 她早就想好了退路。</br>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勉強她,不愿意放手。</br> 空蕩蕩的心房擠進一絲酸澀,轉瞬消散的無影無蹤。m.</br> 他斂目,低聲應和。</br> “嗯。”</br> 聞青硯再次抬眼,聲線恢復溫冷:“房子你不用急著找,另外,我會固定每個月支付你一筆錢。”</br> “不……”</br> “別著急回絕喬寧意,并不全是為了你。”</br> 他話說一半留一半,寧意張了張嘴,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br> 她沒資格不接受,月亮的病情也不允許她矯情。</br> “還有件事。”</br> 寧意聞言抬眼。</br> “陽陽已經(jīng)知道你是他母親,我希望你能做好他的思想工作。”</br> “好。”</br> 話說到這里,兩人都有些寡言。</br> 屋內(nèi),靜謐無聲流淌,有些細末的情緒在沉默中翻涌著。</br> “你……”</br> “你……”</br> 寧意怔了下:“你先說。”</br> 聞青硯黑眸沉沉望著她:“沒什么,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他說罷不等寧意說上一句,長腿一邁,幾步便出了門。</br> 鎖舌咬合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聞青硯松開門把手,眉眼一片郁色。</br> 他想問的是——‘你甘心嗎’?</br> 放棄這段感情,你甘心嗎?</br> 喬寧意會怎么回答,聞青硯不知道。</br>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答案。</br> 不甘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