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零零零零 ！
    第七十二章
    “他為什么會昏厥？”程兵看向醫(yī)生。
    心理醫(yī)生解釋道，“心理問題太多，過大的壓力讓他雖然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和，但是內(nèi)部已經(jīng)瀕臨崩潰，錄像的結(jié)尾擊潰了他的最后心理防線。”
    “這是你安排的。”程兵有些煩躁的敲著桌面，瞪著心理醫(yī)生，“是你提議讓我們這么做的。”
    “我希望他哭，哭是減壓的最好辦法。”
    “但是他沒哭！他暈了！”
    “是，問題比我想的要嚴(yán)重。”心理醫(yī)生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他的心理狀態(tài)累積了這么多負(fù)面情緒，而且一直沒有得到徹底的清理，本來就已經(jīng)岌岌可危，但是從心理學(xué)角度而言，越是這種情況，他越會保護(hù)好自己，要突破這個防線不容易，所以我才這么建議。”
    程兵沒有說話，繼續(xù)瞪他。
    “這些負(fù)面情緒的數(shù)量遠(yuǎn)超我的想象，所以才會在崩潰的一瞬間失去意識，進(jìn)行一種下意識的逃避，我打個比方吧，就像……”
    “行了，我知道。”程兵擺了擺手，“給我個準(zhǔn)確時間，需要多久？”
    “半年，最好是一年。”
    “半年！？太長了！他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特殊。”
    “我知道。”心理醫(yī)生點頭，“從我的角度出發(fā)，如果要徹底治療，必須要半年以上，但是基礎(chǔ)治療只要12周就夠了。”
    程兵點頭，三個月，這個時間他倒是可以接受，雖然上面會有些微詞，但是應(yīng)該沒有突破他們的底線。
    畢竟，張章的穩(wěn)定才是根本。
    心理醫(yī)生看了眼時間，“我為他注射了助眠藥物，應(yīng)該還會昏睡一天，你可以和我詳細(xì)說一下你的想法。”
    “我是外行，他就交給你了，他精神分裂狀態(tài)應(yīng)該可以減緩吧？”
    “時間和他的配合都很重要。”
    程兵沉默了一會，手指在診斷報告上劃拉了一下，抬頭，“這個恐懼癥是什么意思？封閉空間恐懼？還是什么？”
    心理醫(yī)生沉默，整理語句，然后說道，“恐懼癥和精神分裂通常都會捆綁在一起，或者說就是因為恐懼癥的產(chǎn)生，才會推動另外一個人格的加速成長。”
    “能找出原因嗎？”
    “我可以試下。”
    “嗯。”程兵笑了笑，站起身，“陳醫(yī)生，他就交給你了。”
    心理醫(yī)生笑了一起下，起身握住程兵的手，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程兵靜靜的坐在辦公桌后面，眼底黯然，帶著幾分擔(dān)憂和心疼。
    張章就像他的孩子，他從負(fù)責(zé)張邦文的時候就斷斷續(xù)續(xù)的關(guān)注張章，直至張章成為特工，不斷的成長、強(qiáng)大，他也跟著欣慰不已，隱隱驕傲。
    但是，沒想到，在他疏忽的時候，張章竟然承受了這么大的傷害。
    這一個個的心理診斷就像是一塊塊千斤重的巨石般壓在了他的胸口上，喘不過氣來。
    國安局……
    黑可可……
    雷剛……
    不知道誰才是誘因，誰才是解鈴人。
    “很輕松。”林峰笑嘻嘻的說。
    “嗯，把人松開吧，還押著做什么？”雷剛把步槍架在肘部，開始脫手套。
    “行啊！剛子，我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你就把我撂倒了。”門口傳來筒子的聲音，筒子揉著手腕走了進(jìn)來。
    雷剛笑了笑，把頭盔取了下來，然后關(guān)閉了攝像功能。
    “痛……下手真狠，”筒子扭著脖子痛呼，“下次輪到我們，你就求著吧，別撞上我。”
    “下次的演習(xí)可不一定是封閉空間戰(zhàn)了，指不定是什么山地作戰(zhàn)，您慢慢跑嘞。”簡亮嘿嘿的笑，搭上了筒子的脖子，“哪兒疼啊？我給你揉揉。”
    “又不是你下的手。”筒子一雙眼看向雷剛，“來，剛子，給哥揉揉，肯定腫了。”
    雷剛失笑，卻沒有過去，而是看向林峰，“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林峰笑瞇著眼，拍了拍胸口，“沒事兒，活蹦亂跳，好得不能再好。”
    “剛子，過來！”在客廳里扮演劫匪的侯曉龍招手，雷剛走了過去，“樓上不是有四個人嗎？怎么就安排了三個人過去？倆人那屋的是誰？”
    吉珠嘎瑪舉手，“我！”
    侯曉龍冷冷看他，“你已經(jīng)陣亡！”
    “怎么可能？”吉珠嘎瑪叫了起來！
    申沉掏出手槍晃了晃，“抱著槍睡滴，你進(jìn)來的時候槍口對的可不是我哦。”
    “瞎說！”吉珠嘎瑪大吼，“我用的步槍，一掃一片！你沒機(jī)會開槍！”
    “你是抓捕，又不是擊殺，我有足夠時間給你一槍……呃，不過我和大白應(yīng)該也倒在了你的怒火下面，同歸于盡。”
    吉珠嘎瑪抽了抽嘴角，不說話了。
    雷剛點頭，陣亡一個戰(zhàn)友，戰(zhàn)損比2:1，這是失誤。
    恐怖分子的瘋狂他曾經(jīng)親身體驗過，確實是會抱著一起死的那種。
    如今回想起來，在安排行動部署的時候，自己似乎刻意弱化了其中一個人，就像……他和張章。
    雷剛微微蹙眉，胸口再次悶堵，他壓著翻涌的思緒，淡聲開口，“走吧。”
    面對普通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處理的方法絕不一樣，這是他的失誤。
    侯曉龍看了眼時間，差8分鐘12點，“譚頭兒叫我們今天夜里就在這里休息。”
    “我們呢？”雷剛問。
    侯曉龍聳肩，“不知道，可能要分開吧，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安排。”
    雷剛扭頭，“小峰，你和譚頭兒聯(lián)系一下。”
    “哦。”林峰點頭，走到了一邊。
    “對了，你說這時候把我們拉到西藏是不是有什么事？聽說武警和重慶的駐軍昨天拉了很多過來。”一旁的筒子問向簡亮。
    簡亮有些驚訝，“怎么？西藏這邊又出事兒了？”
    “應(yīng)該是吧，大動作，不然我們兩隊也不會同時出現(xiàn)在基地以外的地方。”
    “我們可是一周前就確定要進(jìn)藏訓(xùn)練的，我還以為你們也……”
    “今天上午接到的緊急通知，讓我們過來，一直又沒有具體任務(wù)安排，這不就被譚頭兒叫來和你們練練。”
    簡亮低頭卸下步槍上的彈夾，看了一眼，面色微變，“真子彈！？譚頭兒也夠狠的了，要是不小心走了火，這可是手足相殘啊！”
    “怎么？我們都沒怕呢？你怕什么？”
    “死的一了百了，活的惦念一輩子，更慘。”簡亮聳耷著肩，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
    筒子失笑，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粘了一手的油彩，“行了！這不相信你們嗎？擺這么一張臉？”
    “剛哥！”林峰的聲音插進(jìn)來，“譚頭兒讓我們撤離，再回山上去。”
    “連夜！？”簡亮臉色一變，垮了下來，“要命啊~！”
    雷剛對侯曉龍點了一下頭，“走了。”率先出了門。
    侯曉龍看著2隊的人一臉喪氣的跟著出去，笑了起來。
    要說狠心，誰都沒有譚頭兒狠心，但是要比體諒，譚頭兒卻是最了解他們的，只是卻分的清清楚楚，生活上體貼，訓(xùn)練上嚴(yán)厲，所有人都明白，譚頭兒這么練他們，就是為他們多爭取一份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機(jī)會。
    一時不舒坦是必然，卻沒有人會往心里去。
    雷剛領(lǐng)著人回到車上，開了一個小時，把車交還給山腳下的后勤人員，接著又開始爬山。
    等上到山上的時候已經(jīng)快五點，一幫又疲又累的小伙子們被雷剛拉到距離駐扎地五公里外的一個水池子洗臉，臉上的油彩雖然防蚊、防紫外線，但是到底不舒服，而且洗起來很麻煩。
    林峰身上帶著后勤發(fā)的洗面奶，新的一瓶，人手輪一遍就見了底，簡直就當(dāng)成洗衣粉在用，可勁的撮。
    臉洗完，吉珠嘎瑪看著眼前反射著月光，波光粼粼的水面問了一句，“剛哥，能洗澡不？”
    “對了！”簡亮恍然大悟，“都三天沒洗澡了，怎么沒什么酸味呢？”
    “露怯了吧？”林峰冷笑，“這可是高原，干燥、汗少，來，珠子，把你的光榮史說一下，當(dāng)初你最長多久沒洗過澡？”
    吉珠嘎瑪撩起一捧水撒了過去，“你才光榮史呢！我這叫當(dāng)?shù)仫L(fēng)俗！”
    “我又沒說你臟，這不風(fēng)俗嗎？我這不在考慮要不要入境隨俗。”林峰笑嘻嘻的回嗆。
    “誒，我聽說過，藏族從出生到去世就洗三次澡。”果果豎起了三根手指頭，“出生一次，結(jié)婚一次，死前一次，誒，珠子，要是意外死的咋辦？就洗兩次唄？”
    “這都什么老黃歷了。”吉珠嘎瑪癟了癟嘴，“市區(qū)里天天洗的都有，山區(qū)最起碼一個月也要一次吧？”
    “嘿嘿嘿嘿！”簡亮笑了起來，抬手和果果‘啪’聲擊掌，“套出來了。”
    “笨！”林峰不屑的撇了吉珠嘎瑪一眼，怎么找這么一傻媳婦兒？
    吉珠嘎瑪吃了一嘴的黃連，苦的皺起了臉，飛撲上去，直接用行動還擊。
    “嘩啦~”一聲水響，吉珠嘎瑪帶著果果和簡亮滾進(jìn)了水里，扭打了起來。
    岸上的人全部大退了一步，起哄叫好助威。
    雷剛看著水里的三人若有所思，把林峰拉了過來，“明天白天練一下水上格斗吧。”
    林峰眼睛一亮，點頭，這個計劃很好。
    三個人鬧了一會，被拉了上來，吉珠嘎瑪這下也算得償所愿，洗了個澡。
    回到營地，雷剛安排倆人繼續(xù)執(zhí)勤，一扭頭就看到三個‘落湯雞’脫得赤條條的往睡袋里鉆。
    那水是真冷，刺骨。
    吉珠嘎瑪不要臉的非得要和林峰睡一個睡袋，林峰瞄了雷剛和簡亮各一眼，見他們像是沒聽到一樣繼續(xù)做自己的事，于是掏出睡袋，打開，把吉珠嘎瑪裝了進(jìn)去，然后自己脫了衣服才進(jìn)去。
    吉珠嘎瑪?shù)纳眢w不涼，倒是熱的不得了，一只手隱秘的移過來握住自己的手背，然后摩挲著，十指相扣。
    林峰勾著嘴角笑了笑，閉上了眼。
    全員就寢后，除了兩名執(zhí)勤的人，就雷剛沒有休息。
    他走到不遠(yuǎn)處的山坡上，坐在石頭上，看著遠(yuǎn)處冉冉升起的朝陽。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張臉出現(xiàn)在視野的盡頭，山峰疊疊之上，金色的畫布之中，笑得眉眼皆彎，將一捧水遞了過來，波光粼粼的水映襯得那雙眼像是鍍上了一層釉般的瑩亮。
    眼底全是自己的倒影。
    雷剛……
    剛……
    放在膝上的手猛的攥緊。
    胸口鈍痛。
    你還好吧？
    你在哪里？
    菲律賓嗎？
    是不是那個方向。
    注視過去的視線想要穿透空間，想要看到那個人。
    張章沉默的看著眼前的人。
    40歲的男人。
    淺藍(lán)色的襯衣和西褲，脖子上系著白色細(xì)斜紋的領(lǐng)帶，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大褂。
    他的心理醫(yī)生，陳醫(yī)生。
    “那個視頻你們動過手腳？”他問。
    醒來后，或者說有意識的那一瞬間，他就想起了最后播放的畫面。
    爆炸的聲響，驟然掀起的火光，慘叫聲，還有越來越弱的呼吸聲。
    心臟疼痛無比，喘不過起來，腦袋里像是倒帶一樣不斷的回播著那個畫面，一遍又一遍，不斷的提醒他，他不想想起的，不愿意去聯(lián)想的，雷剛死了，雷剛死了，雷剛死了……
    身體緩緩的卷縮成一團(tuán)，攥緊了床單，死死的捏著，整個身體都不受自己掌控，顫抖著，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但是……怎么開始產(chǎn)生懷疑的呢？
    他有些想不起了。
    是因為他的心理醫(yī)生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是因為太過難受而想要逃避？
    還是因為不想承認(rèn)？
    他情愿相信那個人不是雷剛，情愿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
    逃避、否認(rèn)、拒絕，所有的懦弱強(qiáng)迫他去為自己尋找退縮的理由。
    于是，他找到了。
    陳醫(yī)生蹙眉看著張章，抬手摸向張章的眼。
    “啪！”張章抬手打掉，冷冷的看著他，“理由。”
    “為什么你這么確認(rèn)？”陳醫(yī)生揉著手背，暗自嘆了一口氣，本來以為張章清醒后會痛哭一場，但是現(xiàn)在這樣的冷靜，讓他覺得格外棘手。
    張章雙眼淺瞇，勾起了嘴角，左邊嘴角略高于右邊，看到不到牙齒，視線將陳醫(yī)生從頭掃到尾，帶著洞徹一切的倨傲。
    陳醫(yī)生嘆了口氣，“既然是偽造的，自然有漏洞，你很聰明，也很冷靜，不過，我需要和你談?wù)劊Ｍ軌蚺浜衔摇！?br/>     張章聳肩，笑道，“當(dāng)然，非常愿意，我的陳醫(yī)生。”最后幾個字輕佻的蹦出，毫不掩飾對對方的藐視。
    “不過不是現(xiàn)在，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過兩天我會再來找你。”陳醫(yī)生友善的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以張章現(xiàn)在的警戒狀態(tài)完全不適合治療。
    張醫(yī)生離開后，張章坐了一會，直接起身站了起來，手指捏著點滴瓶查看上面的藥物成分，然后深思了兩秒，將手背上的針頭扯了出去。
    針頭緩慢的流淌著透明的液體，他用這些液體小心的清洗著針眼處流出的血液，稀釋后的血液變成粉紅的液體，流了滿手。
    他仔細(xì)的清理著這只手，直到針孔處的血小板發(fā)揮作用，不再有血液流出來，他才轉(zhuǎn)身在白色的被褥擦拭了起來。
    然后起身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又從床頭柜上拿起口服藥看了一眼，分毫不差的放回去，接著躺回到了床上，注視著天花板。
    寂靜。
    一分鐘。
    五分鐘。
    八分鐘。
    指尖開始顫抖，一點點，一寸寸的往上移，牙齒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咬擊聲，然后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刺進(jìn)肉里，疼痛，狠狠的閉上了眼。
    還活著……他還活著……原來，雷剛真的還活著……
    眼角滾熱的液體流淌下來，晶瑩剔透，滾動著，流入了耳后。
    還活著……就好……
    只要你還活著……我們就能見面……就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