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文化人
黃尚將《論語》攤開,放在書桌上。 一行行小楷印入眼中,方正光潔,一絲不茍,工整得如同鉛字印刷出來的一般。 既然是如同,那顯然不是印刷。 雖然在唐朝,已有了雕版印刷術(shù),再經(jīng)宋朝的畢昇發(fā)展完善,誕生了活字印刷,但那不是一般學(xué)子能夠用的起的。 這卷論語,完全由抄寫而成,用的是后世所熟知的考場通用字體,館閣體。 不過館閣體是滿清時代的說法,在這個年代,被稱作三館楷書。 黃尚一頁頁翻過去。 這是“他”寫的字。 不僅漂亮工整,更是鋒芒內(nèi)蘊,有大家風(fēng)范。 美中不足的,是所用的紙頁很粗糙,擺在一旁的筆墨也是下等品。 沒別的原因。 窮! 黃裳的出身并不好。 如果是出身名門,以宋朝的文人勢力,他的家人后來也不可能被武林中人殺光。 此時并不寬敞的屋內(nèi),擺著一摞摞書卷,都是黃裳一字一字謄寫下來的。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沒有一日懈怠。 這才是未來的狀元! 距離成為黃裳,已經(jīng)半月。 就在這段時間內(nèi),黃尚成功繼承了黃裳的學(xué)識。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準確的,段正淳走的是江湖路線,黃裳則是歷史路線。 如果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天龍八部,此時的感覺,就像是穿越回了宋朝。 本以為融入到古代生活中,會很枯燥無聊,卻意外的帶感。 此時黃尚攤開一張紙,研好磨,握住筆,在上面寫下四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當(dāng)黃尚看著紙上自己親筆寫下的字時,臉上掩飾不住笑容,喃喃低語道:“我也是文化人了!” 在地球上,他是個學(xué)渣。 要不是學(xué)不上去,連大學(xué)都沒上,也不會抱著一顆成為明星的夢,去橫店闖蕩了。 明星么,知網(wǎng)是什么,文化知識是次要。 黃尚來諸天之前,怕不是知識儲備量不及小學(xué)生了。 尤其是字,一手狗爬。 想象過走紅地毯,唰唰唰簽下自己大名的光輝瞬間,他還專門練過簽名。 務(wù)必要將簽名寫出“皇上”的霸氣。 但由于基礎(chǔ)太差,又舍不得找專門的人設(shè)計,簽名歪歪扭扭跟“黃鱔”似的,實在是見不得人。 往事不堪回首。 終于有一天,小學(xué)渣他變了。 博聞強記,滿腹經(jīng)綸! 有了這個基礎(chǔ),黃尚在接觸這個世界后,立刻決定繼續(xù)讀書。 實在是朝代大勢,就是如此。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這是立國不到百年來,大宋一直宣傳的思想。 甚至宋真宗還有千古傳誦的詩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不是比喻,是特么的現(xiàn)實。 因為這兩句是簡略版本,真正的篇章是這樣的: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jīng)勤向窗前讀。 …… 這些話絕無夸張,士大夫的地位和福利,可想而知。 再舉個更實際的例子,后世都知道宋朝重文輕武,但具體有多重有多輕呢? 在宋朝,武將開疆拓土的功勞,不如文人金榜題名的榮耀。 金榜題名,也就是中進士,注意,還不是狀元,狀元那是第一名,進士的數(shù)目就多了。 宋朝每次科舉,大概有三百多個進士名額。 歷年累積下來,整個朝廷的文官中,有十分之一是進士出身。 這固然也是大浪淘沙,千里挑一,但縱觀一個國家,開疆拓土的又有幾位? 那是能夠名留史冊的! 結(jié)果在宋朝,好處還不如一個進士! 既然這樣,在得到功名之前,棄筆從戎,或是投身江湖,那簡直是傻缺。 就算要改變制度,也是站在巔峰位置,處于底層時,根本不可能改變不公,唯有出人頭地,才有一線機會! 正陶醉在筆走龍蛇的快感中,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進!” 黃尚開口,一名穿著仆傭衣服的男人,走了進來。 沒有溫婉的婢女,沒有可愛的妹妹,沒有不死不休的宿敵。 黃裳身邊就一位傭人,還是雇來的。 這就很方便,畢竟不是特別親近的人。 這些日子,黃尚取代了原本的黃裳,這位傭人毫無察覺,入內(nèi)后一絲不茍行了一禮:“阿郎,到飯點了。” 黃尚點點頭,放下筆:“走。” 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一日三餐是習(xí)慣,但古代基本是一日兩餐。 整個大宋,也唯有首都東京開封府,從皇帝到小民,習(xí)慣了一日三餐。 幸運的是,這里就是開封府。 當(dāng)黃尚走出破舊的院子,一股人浪撲面而來。 對于這座厚重雍容的城市,黃尚適應(yīng)得很快。 畢竟以前整天混跡各大影視城,也入過那種服裝道具考究的古代劇組,又去過清朝時期的京師順天府,差距沒有那么大,就是比清明上河圖真實了許多。 當(dāng)然,與電視劇中相比,還是有許多不同的。 清朝最一目了然的誤區(qū)是辮子,宋朝最一目了然的誤區(qū),則是轎子和馬匹。 文官乘轎,武官騎馬,似乎是古代的慣例,但實際上,在宋朝,文官是不坐轎子的,都是騎在高頭大馬上來去。 要知道宋代是缺少戰(zhàn)馬的,想要找借口坐轎子完全可行,但現(xiàn)在的文人很討厭以人為畜,哪里像后世的明清,不缺馬匹,文官們卻虛弱得連馬背也爬不上去了,不坐轎子就走不了路。 當(dāng)然,由于大宋馬匹稀少,養(yǎng)一匹馬的花費可不小。 以黃尚目前的身價,是養(yǎng)不起的。 所以出行,要么邁開兩條大長腿,要么就租馬。 此時黃尚示意,仆人左右望了望,快步走向街頭一人。 那人站在幾匹馬匹邊,見黃尚主仆走來,馬上露出笑容:“客,要租馬?” 仆人點了點頭,遞上錢鈔,挑了匹最健壯的,黃尚翻身上馬。 這種租馬人,相當(dāng)于后世的出租車司機,帶著幾匹馬等著人來租用。 窮人不止黃尚一位,馬匹的速度又遠快過步行,于是這個行業(yè)應(yīng)運而生。 如這樣的租馬人,在開封府各處都能看到,收入不菲。 黃尚只是出去吃飯,其實不必如此,但他端坐在高頭大馬上,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目光不斷掃視,記下了一條條街道,并且換位思考。 如果他是輪回者,來到開封府后,除了指定目標外,平常最會去哪些地方? 這關(guān)系到輪回者出現(xiàn)時,能否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不經(jīng)意間暴露出自己黃裳的身份。 姜太公釣魚,哪怕是愿者上鉤,也要在渭水之上。 否則真到了犄角旮旯,看看誰會請他出山…… 正構(gòu)思著幾種劇本,后面突然傳來洪亮的呼喚聲: “黃晟(shèng)仲!黃晟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