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
第一次坐火車,李雯既好奇又恐懼,因?yàn)槭邭q的她就要遠(yuǎn)行,從此就要學(xué)會自己照顧自己。依靠在硬座靠背上,車廂上空飄蕩著誘人的泡面味、刺鼻的啤酒味、還有難聞的腳臭味,這些混合氣味一路鉆進(jìn)李雯的鼻孔,李雯感覺鼻腔發(fā)癢,氣息不暢,咽喉好似有許多氣體爭先恐后往外擠,李雯急忙彎下腰,用手堵住嘴巴,強(qiáng)忍胸腔的翻江倒海。突然,“阿嚏”一個噴嚏響起,一口濃痰連帶著黏液“噗”的一聲火箭似的從李雯口中飛濺而出,剛好打在靠背座位上躺著的光頭男頭上,“他媽的,沒張眼嗎?”咒罵聲沒落地,“呼”的一個巴掌摔在了李雯臉上。李雯彎著的身子一個趔趄,向后倒去,出于本能,李雯雙手拼命抓著座椅靠背,借助身后過道里站著的農(nóng)民工,李雯才沒有摔倒。
光頭男一巴掌落下,才看清眼前彎著腰的臉上印著五個手指印的年輕姑娘,只見那姑娘雙目垂淚,躲閃的眼睛布滿恐慌,抓著靠背的雙臂瑟瑟發(fā)抖,嘴里一疊連聲吐著“對不起”。光頭男嘴巴哼了一聲,在周圍旅客充滿鄙視的眼神中坐回座位,嘟囔著從口袋掏出餐巾紙擦拭自己的光頭。
光頭男坐下,李雯這才抓著靠背,慢慢蹲下,面孔朝下趴在包裹上,無聲抽泣起來。
李雯心中悲痛,趴在行李箱上,胸脯上下起伏,臉上火辣辣的痛,燃起了她深植于內(nèi)心的傷。
前一天晚上十一點(diǎn)多,自家二十平米的客廳,坐著爸爸媽媽,還有等著媽媽睡覺的磕頭如倒豆的弟弟,自己則坐在爸爸斜對面的矮凳上。
李雯記得,那時爸爸漢宇低著頭,大拇指、食指間夾著煙卷,煙頭向下,煙卷在在爸爸手指間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煙卷燎出的淡淡的藍(lán)色煙霧緩緩升騰,撞到爸爸的臉龐迅速消散。從李雯的方向看去,爸爸長滿雜亂頭發(fā)的腦袋好似隱在云端,既陌生又遙遠(yuǎn)。如果不是爸爸不時發(fā)出的劇烈的咳嗽,李雯還真沒意識到父親就坐在自己對面。
爸爸手中的煙卷越轉(zhuǎn)越快,在爸爸手指瘋狂的捏挫下,煙卷迅速彎曲,煙頭上淡淡的火紅眼看即將掉落,漢宇猛地抬起胳膊將煙卷塞進(jìn)口中,狠狠抽了兩口,在劇烈的咳嗽之后,爸爸用力將煙卷摁在地板上,接著雙腿猛地一頓,慢慢抬起頭,聲音略顯沙啞地問道:“小雯,你真的決定不再上學(xué),出去打工?”
李雯從爸爸說話時臉部肌肉的抖動和眼神的躲閃看出了爸爸的無奈和不舍,李雯還注意到爸爸右腿不停上下抖動,李雯知道這是爸爸多年來形成的習(xí)慣,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爸爸雙腿總會不停上下抖動。
聽著爸爸的問話,李雯內(nèi)心也很迷惘,李雯不知道自己走出家門是對還是錯,只是李雯討厭上學(xué),討厭課堂,討厭看到那個人...李雯深深吸口氣,平復(fù)內(nèi)心的恐懼,平靜地說:“爸,媽,我..我決定了,我決定出去.打工。”
李雯的媽媽趙雨鳳一臉不舍的看著李雯,伸手將女兒額前的頭發(fā)捋起,拉著女兒的手,近乎祈求的說:“閨女啊,爸媽沒本事,受苦受累一輩子,爸媽受苦怕了,希望你能上學(xué),有點(diǎn)出息,將來不再走爸媽的老路,你再考慮考慮,再復(fù)習(xí)一年?”
李雯盯著媽媽紅紅的眼睛,緊緊拉住媽媽的手,感受著媽媽手心傳來的溫暖,同時,李雯還感覺到媽媽的手在顫抖,李雯知道媽媽此刻內(nèi)心十分不平靜。李雯內(nèi)心有點(diǎn)動搖,可眼前那人的影子一閃而過,李雯再低頭看看倚在媽媽腿上的弟弟,李雯的心頭一緊,抓著媽媽的手慢慢松開,眼神漸逐漸趨于平靜,口氣堅(jiān)定地說:“媽,我決定了,明天就走。”
雨鳳無奈的看著女兒,眼框浸滿淚水,哽咽著說:“閨女,你的決定,媽永遠(yuǎn)支持,但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做決定。”
李雯心中一酸,猛地?fù)湓趮寢寫牙铮曂纯奁饋怼S聒P摟著女兒,撫摸著女兒劉黑濃密的長發(fā),嗚咽道:“閨女,別走了,不上學(xué)也行,咱可以學(xué)門手藝,改天去問問你大姨,咱去學(xué)縫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