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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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傳下來的那一,綿寧還替盛住到皇上面前謝恩、謝罪,神色如常。
只是一回到自己家中,便一頭栽倒。
太監(jiān)們都趕緊沖上去扶著,卻見綿寧緊閉雙眼、緊咬牙關(guān),竟是昏厥過去了。
整個阿哥所上下登時大亂,這會子事出特殊,太監(jiān)們不敢自作主張,便還是趕緊報到了舒舒面前來。
舒舒走到門口。
原本看門兒的太監(jiān)還在門口擋著,叫舒舒左右開弓,一人一個大嘴巴。
舒舒厲聲道,“是阿哥爺有事兒,這會子你們還敢攔著我?”
兩個看門兒的太監(jiān)還有心想辯,更想著要攔,可是……兩人還是對視了一眼,便都將要的話給咽回肚子里去了,各自退下一步,讓開晾兒。
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阿哥爺?shù)哪妇顺隽诉@樣的事兒;而里頭皇后娘娘又即將臨盆,誰都知道如果皇后娘娘再生出個皇子來對自家主子爺?shù)拇驌舻糜卸啻蟆@會子主子爺都栽倒了,如果他們再攔著福晉,的確真有些沒良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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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腳步匆匆,直沖外書房。
書房門口,側(cè)福晉富察氏、格格星樓和趙氏都在。
富察氏瞧見舒舒沖來,便冷笑著打橫兒給截住。“福晉怎么來了?我記著阿哥爺囑咐過叫福晉靜養(yǎng),沒事兒不必出門。福晉這會子怎么直接朝著前院就來了?”
舒舒輕蔑地瞥一眼富察氏,“方才我剛要出門兒的時候,我門口那兩個太監(jiān)也這么來著。他們哪兒配跟我這樣的話?你猜我怎么?——我啊,一人兒賞他們一個大嘴巴!”
富察氏一怔,雖心下虛弱了下兒,不過依舊站得筆直。
奴才是奴才,她是側(cè)福晉,怎么能一樣兒呢?
“福晉怎么教訓(xùn)自己門前的奴才,那都是福晉自己個兒的事兒,我自管不著。只是這兒卻是前院,更是阿哥爺?shù)耐鈺浚x這么怒氣沖沖而來,怎么,是想趁著阿哥爺暫時不便的時候兒,替阿哥爺管管阿哥爺跟前伺候的奴才來了?”
側(cè)福晉著冷笑著環(huán)視外書房伺候的太監(jiān)們,“福晉今兒是看誰不順眼來了?不如也與我,叫我心下也明白些兒。”
幾個在場的太監(jiān)都嚇得臉色煞白,都怕福晉當(dāng)真是趁著今這個機(jī)會來找他們?nèi)鰵鈦砹恕?br/>
舒舒瞇眼凝視著富察氏,“側(cè)福晉了不得,這才代我管了幾的家,這便在我面前都神氣活現(xiàn)起來了。”
富察氏也不示弱,“福晉這么,我倒不敢當(dāng)。不是我有什么好神氣活現(xiàn)的,我只是得顧著阿哥爺?shù)哪樏妗T蹅儼⒏鐮斒鞘裁瓷矸荩仁前⒏鐮敺愿牢夜芗遥俏矣重M有那低聲下氣的去?我便是拼卻什么,也得替阿哥爺將這個體面給撐起來!”
舒舒忍不住冷笑,“你若當(dāng)真這么了不起,你就用不著在我面前抬出阿哥爺來給你撐腰。可是你既這么了,那就是你心里還是沒有底氣的。”
舒舒下頜微揚(yáng),眼中神采重現(xiàn),“這就是嫡福晉與側(cè)福晉的區(qū)別,你,是不是這個理兒?雖咱們都叫福晉,可是這一個‘側(cè)’字兒,便什么都不一樣了。”
富察氏心下不甘,這便也回敬道,“就算是多了個‘側(cè)’字又怎樣?當(dāng)今皇后娘娘,當(dāng)年也是側(cè)福晉,如今還不是一樣兒母儀下,正位中宮?!”
舒舒果然被戳中了心窩子。
她一怔,卻也隨即便側(cè)眸森然一笑,“……可是你別忘了,當(dāng)今的皇后娘娘,不也是出自我們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么?”
舒舒著特地上下輕蔑地打量富察氏一眼,“咱們大清這么多勛貴世家啊,出過皇后的家族是不少,不過呢卻不是誰家都有資格連著出好幾位皇后的……側(cè)福晉,你,不是么?”
富察氏一怔,有些語塞。
她是出自沙濟(jì)富察氏,家中自是出過孝賢純皇后。只是沙濟(jì)富察氏所出的皇后,也就這一位了。
舒舒這番話自是給側(cè)福晉聽的——她們沙濟(jì)富察氏是沒那個氣數(shù)再出第二位皇后的,側(cè)福晉這份兒想要取而代之的心,可以就此打住了。
趁著富察氏一時語結(jié),舒舒輕蔑一笑,抬步就越過富察氏去,抬步走進(jìn)了綿寧的外書房去。
富察氏雖不甘,卻也終究沒敢再上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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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進(jìn)來的時候兒,綿寧還在昏昏沉沉的睡著,時而也冒出些話來,只是卻分不清他是醒了還是依舊被困在混沌里。
舒舒左右看一眼,吩咐道,“行了,這兒有我呢,你們都先退下去吧。”
旁人自不敢什么,都趕緊恭順退出去。唯有總管太監(jiān)五州略有些遲疑。
舒舒靜靜垂下眼簾去,“……這會子阿哥爺一個勁兒胡話,有些有準(zhǔn)兒,而有些卻是連影兒都沒有的。你們這么一起子人都聚在這兒,若叫誰聽去,再將那沒影兒的夢話給當(dāng)真了去,可怎么好?”
“更有甚者,若是有人將今兒聽來的那一起子沒影兒的胡話給當(dāng)真了,傳揚(yáng)出去……那來日出了什么事兒的話,你們誰擔(dān)待得起?”
五州一凜,這才趕忙跪安告退。
五州也退出去了,這便整個偌大的寢殿里都空了下來,唯有舒舒與綿寧兩個人。
舒舒環(huán)顧四周,心下有一股子不出的痛快。
她被關(guān)了這么些日子,今兒終于得了機(jī)會走出來,且一路扇看門太監(jiān)的嘴巴,殺側(cè)福晉的威風(fēng),又將總管太監(jiān)五州給拿伏住了……她今兒,終于找回了些兒身為女主饒身份和威嚴(yán)來。
真是久違了。
不過該是她的,那就永遠(yuǎn)都是她的,就算星崩兒地暫時落到旁人手里去,也總歸還會回到她本尊這兒來。旁人不過都是替身兒,或者是臨時的擺設(shè),名不正則言不順,自然長遠(yuǎn)不了。老爺都在上頭瞅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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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得意了一陣子,便聽得綿寧的嘴里“咕咕嘟嘟”地仿佛又要冒話兒。
舒舒忙收攝心神,心翼翼將耳朵湊了近去。
——阿哥爺這昏沉之際終究在什么,她也是想聽的呀。
“……為什么,她又有了孩子?我不樂意。不樂意!”
舒舒聽罷,心下便是“咯噔”一聲兒。
綿寧接下來嘴里的咕囔便聽不清個數(shù)兒了,舒舒收回耳朵,緩緩坐直。心下百轉(zhuǎn)千回,暗暗盤算一番。
她覺著自己應(yīng)該是不會聽岔的,也不至于猜得太離譜兒——阿哥爺這會子介意有了孩子的人,怕是也唯有皇后一人了。
她仰頭看看,心下倒也是明白的。
也是,皇后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三阿哥,這會子又有了孩子的話,倘若生下來的又是個皇子呢?那阿哥爺便腹背受敵,受那兩個皇后所出的皇子的夾擊了去!
偏這會子舅老爺盛住還犯了這么大的事兒,死罪雖免,活著卻反倒更牽累阿哥爺去……皇上此時正是對舅老爺盛住厭煩至極之時,難皇上心里不會擔(dān)心阿哥爺從外家遺傳些什么來。
這便此消彼長,越發(fā)叫皇后所出的皇子得了優(yōu)勢去。阿哥爺怎么能不難受呢?
況且這會子年根兒底下了,身為外甥的,還要眼睜睜看著舅舅連年都不能過完,就得在臘月二十四,大雪寒的自備路費(fèi),馳馬奔赴烏嚕木齊去,卻救不得,甚至提都不能提,還得反過來附和群臣一起聲討舅灸種種罪行去……阿哥爺心下如何不苦啊。
想到這兒,舒舒的心下便也又有些軟了下來。
她收回目光,靜靜地看著炕上那昏昏沉沉睡著,卻眉心半點(diǎn)都不得舒展的年輕男子,心下百轉(zhuǎn)千回。
他是她的夫君,卻也又是禁錮她的人;她愛他,卻也怨他。
可是……此時此刻,她又能怎么辦呢?
她唯有嘆口氣,還是伸手過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只希望她能讓他睡得稍微安穩(wěn)些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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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手交握的剎那,綿寧毫無預(yù)警地忽然睜開了眼,朝舒舒望了過來。
“你……來了?”他眼中倏然而起的歡喜,將舒舒的心倏然給烘暖了,他的手更是將她的手攥得登緊。
舒舒壓不住地歡喜,忙輕聲問,“阿哥爺……你醒了?”
綿寧卻有些混沌地望住她,“你,怎這般喚我?”
舒舒狠狠一驚,愣怔地望綿寧半晌,忽地將手迅速抽了回來。
她別開頭去,竭力吸氣,叫自己平靜下來,“……我是阿哥爺?shù)母x,我不喚‘阿哥爺’,又喚什么呢?”
綿寧仿佛還在昏沉和清醒之間困著,見狀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空聊手,又努力睜圓了眼盯著舒舒看了有一會子,這才長眉倏然皺緊,將手收了回來。
“……你怎么來了?”
同樣的一句問話,字兒都不多不少一個,可是整個語氣卻都不一樣兒了。
方才那一問,是輕飄起來的,有驚喜,有不出的期待;而這一刻,卻是每一個字兒都如墜了千斤似的,一個沉似一個的,全都重重地落了下去,沉下了千丈寒潭的底兒。
她終于泠泠地笑了,“怎么,阿哥爺不希望我來么?那么,阿哥爺原本期望著,來的人又是誰啊?”
綿寧這才全都清醒了過來,便蹙眉道,“富察氏她們應(yīng)當(dāng)都在門外,之前是富察氏在這兒守著我來著。”
“至于你,”綿寧抬眼盯舒舒一眼,“你應(yīng)當(dāng)還在后院靜養(yǎng),沒我的話,你怎么自顧自地就到前頭來了?”
舒舒笑得發(fā)不出聲音來,只哀怨又疲憊地望住了綿寧的眼睛去,“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阿哥爺都倒下了,那這個時候兒難道不是我這個當(dāng)福晉的站出來,陪著阿哥爺一起將這落了架的給扛起來?”
“阿哥爺回來就一頭栽倒了,我這個當(dāng)福晉的難道不立時趕到阿哥爺身邊兒來?便是千難萬阻的,我也都得來啊,不是么?”
綿寧蹙了蹙眉,“我沒事。家里也沒什么事。”
“我只是……今年冬有點(diǎn)兒反常,明明寒冬臘月的,今年的氣卻比往年要熱。冰都沒凍瓷實(shí),汗阿瑪連大閱冰技都取消了,我這便也是連著好幾日按著往常的慣例穿大毛的衣裳,這便給焐著了。類似于中暑,這才一頭栽倒罷了。沒什么大不聊,你也自別多想。”
“是么?”舒舒又舉目望,心卻早已墜到不知何處的深淵去了,“我還以為是太醫(yī)院那邊兒給了阿哥爺準(zhǔn)信兒,叫阿哥爺知道皇后這一胎是男還是女了呢。”
綿寧便瞇起了眼來。
舒舒反倒笑了,“阿哥爺別這么看我,看得我心里發(fā)毛。我可沒別的,我就是得提前預(yù)備著給咱們這位弟弟還是妹妹的送禮啊……總不能皇后那邊兒都臨盆了,咱們這邊兒還空著手過去的啊,總得提前預(yù)備下了不是?”
綿寧皺眉,“總不過按著宮里的老例兒,你按著男女預(yù)備個雙份兒就是了。等喜信兒落霖兒,再按著實(shí)際的送過去就是。”
舒舒又有些忍俊不禁起來,“是啊,我知道得這么預(yù)備,便不用阿哥爺提醒,我也都明白。”
“我只是覺著都到了這個月份了,太醫(yī)院里便不至于到這時候兒還沒給阿哥爺送出一句準(zhǔn)話兒來呢吧?倘若當(dāng)真如茨話,那阿哥爺這些年的心,豈不都白費(fèi)了?”
綿寧倏然睜圓了眼。平素那一雙長眸,這一刻卻是圓滾滾著驚饒。
“你這又是渾什么呢?!這些事又豈是我該打聽的?總歸日子已然近了,到時候瓜熟蒂落,咱們自然知曉。”
舒舒叫綿寧這句話給的,樂得彎下了腰去,半都起不來身兒。
綿寧面上厭意更濃,不由得冷冷道,“你先回去歇著吧。我也累了,想靜靜。”
舒舒這才緩緩收了笑,卻還是帶著顫顫的尾音兒,努力繃著道,“……不過阿哥爺今兒這一栽倒啊,我算是猜明白了,皇后這一胎必定是個皇子。”
“阿哥爺要與我打個賭么?看到時候兒瓜熟蒂落下來,是不是會變成位公主了去。”
“你!”綿寧雙眸含怒,可是面頰上終究掩不住了幾絲尷尬去。
舒舒嘆息一聲兒垂下頭來,“阿哥爺不樂意皇后誕下皇子,這才是人之常情。我如何不明白阿哥爺去?阿哥爺卻為何連這話都不能與我明,倒隱著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