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輕煙繚繞,緋紗飛揚,燭火搖曳,窗外的月光透過敞開的窗欞射了進來,一地的銀光,未央殿寢宮內(nèi),安靜無聲,宮少華睡在外側(cè),弦月躺在內(nèi)側(cè),徐嬤嬤依令在寢宮門口候著。
弦月翻了個身,微閉著眼睛的宮少華突然睜開了眼睛,動了動身子,看著弦月:“睡不著?”
弦月恩了一聲,單手撐著下巴:“母后,你和我說說蘭公子小時候的事情吧。”
她盯著宮少華,一臉的認真和期待。
“軒兒嗎?”
弦月點了點頭:“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宮少華躺在床上,仰頭看著繡著精細圖紋的床帳,雙手從被子里邊抽了出來,似乎是在回憶些什么,半晌才開了口:“他是蘭國的大公子,是要繼承蘭國大統(tǒng)的人,沉默寡言,行事沉穩(wěn),很少和其他的皇子皇女嬉鬧,和現(xiàn)在一樣,臉上掛著笑容,讓人覺得親近,卻不敢靠近,就算是對我和他的父皇,也很少親近,沒幾個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小小年紀,就讓皇宮的太監(jiān)宮女還有那些大臣對他敬愛有加。”
弦月和宮少華一樣,平躺在床上,雙手撐著后頸,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和哥哥一樣,都是少年老成,不喜歡和那些皇子皇女玩也很正常,他的行為處事,豈是他們能夠明白得了的?
“就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嗎?”
弦月的聲音悶悶的,突然笑出了聲,湊到宮少華跟前:“母后,他小時候會尿床的吧,最后一次是幾歲?”
宮少華瞪大眼睛,盯著弦月近在咫尺的笑臉,笑著搖了搖頭:“他出生沒多久就被宮里的嬤嬤抱去了雪蘭殿。”
弦月雙眸的光亮黯然,沒精神的哦了一聲,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沮喪。
皇室的規(guī)矩向來如此,每個皇子在出身之前都會物色好嬤嬤,之后由她照顧,若是母妃受寵些,還能經(jīng)常聚在一起,若是不受寵,一年都難得見上幾次面。
身為蘭國的大公子,又是王后所出,生來就肩負著重大的使命,不過因為他的生母并不是蘭國的大家族所出,沒有強大的勢力,再加上深得蘭王寵愛,想來是經(jīng)常見面的,感情深厚,要不然他對宮少華不會有那么深的仇恨,那件事也不會在他的心里留下那么大的陰霾。
她不認為蘭裔軒對那些皇子皇女的疏離有什么不對,身在皇室,聰明的人不會輕易交付自己的感情。
“雪兒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纏著他,那孩子,心高氣傲的,對別的皇子們不屑一顧,來蘭國的那段時間,整天纏在軒兒的身后,無論他去哪里都喜歡跟著,有一次他出宮巡訪,雪兒也偷偷跟了去,他為了避開雪兒,躲進了當時蘭國最富盛名的醉月樓,當時朝中有幾位大臣也在,一眼就認出他來,他當時直接拔腿就跑,雷安雷云就是那次他從宮外帶回來的。”
安靜的未央殿,傳出弦月愉悅爽朗的笑聲還有拍打床榻發(fā)出的乒乓生:“母后,笑死我了,蘭公子多大就逛妓院了。”
宮少華也跟著笑出了聲:“那個時候他才八歲。”
弦月捂著肚子,漸漸止住了笑聲:“母后,蘭公子為什么要離開蘭國?”
弦月側(cè)過腦袋,單手撐著下巴,低頭看著宮少華問道。
“本宮也不清楚,他十歲生日的那天,王上在雪蘭殿替他慶祝了壽辰,文武百官前來道賀,當時還有不少朝中大臣的千金孫女也來了,王上之前已經(jīng)和我商量過,在那些人當中挑選幾個合適的作為未來世子妃的人選,宴會上,王上問軒兒要什么生日禮物,軒兒什么都沒說,宴會結(jié)束之后,王上在惠合殿召見了他,我也不知道他們二人說了些什么,兩個月之后,他就離開了蘭國,沒有一點音訊,直到最近才回來。”
宮少華嘆了口氣:“他離開了之后,本宮多次去找王上,詢問軒兒的下落,可他一直都不告訴我,恰巧塵兒的母妃過世,王上就讓他陪在我身邊,宸兒真的是個很乖巧的孩子,開始的時候整天都在未央殿陪我,納妃離宮了之后,每天也會向我請安,告訴我民間的趣事為我解乏,軒兒雖然是我親生的,卻不是我一手帶大的,和我也不親近,這么多年,我真的是把宸兒當成我的親生兒子,沒想到他居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宮少華的聲音有些哽咽,一邊說就開始掉眼淚。
弦月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二皇子對母后的孝心可鑒,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母后能夠開心,現(xiàn)在就算他離開,母后也應(yīng)該笑口常開,方才能不辜負的他的一片孝心。”
宮少華點了點頭,拿出枕頭底下的袖子將眼淚擦干:“月兒呢?你一國公主,在鳳國和江湖都是傳奇的人物,當初是因為什么離開皇宮,獨自一人闖蕩江湖?”
輕柔的聲音,十分的親切。
“我啊,傳奇嗎?”
弦月笑了笑:“我做的那些當然是為了哥哥了。”
“母后在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愛母后如命的父皇認為是我害死母后的,將我扔在雪桑殿之后,完全任由我自生自滅,后宮那些無聊的妃子見我不受寵,經(jīng)常欺負我,那個時候,真的就只有哥哥一個人對我好,父皇賞賜給他的東西會先讓我挑選,會替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妃子還有宮女,還幾次三番因為我的事情和父皇鬧矛盾,每天晚上會給我講故事,摟著我睡覺,我童年所有美好的記憶還有溫暖都是他給我的,那個時候什么都不懂,只想著將來要守護好哥哥,就像他對自己那樣,也要好好保護他。”
“哥哥的身體很不好,后來為了救我落水,留下了病根,我恨死了李貴妃,討厭父皇的猶豫不決,在我看來,那就是軟弱無能,所以我親自將李貴妃殺死了,因為她傷害了哥哥,因為哥哥,我不得已離開皇宮,十年來和柳心悠生活在一起去。”
弦月笑了笑,倒在床上,扭了扭有些麻木的手臂:“母后可能不知道柳心悠是誰。”
“月兒和哥哥的感情真好,讓人羨慕。”
宮少華笑了笑,眼底的深處,是一片潛藏著的陰狠和得意,還有為心里想著的即將發(fā)生的一切的快感。
弦月將手舉在半空,五指張開,透過五指的縫隙看著懸著的帷幔:“那是因為哥哥對我好,知道娉婷姐姐對他的心意,對姐姐也動了真心,卻因為擔心來到蘭國,無人照顧,執(zhí)意讓她陪我來到蘭國,為了我,哥哥吃了很多苦,就算是那些他想要的東西,他也放棄了,所以呢,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如果是軒兒呢?”
“蘭公子既知道哥哥為我的付出,也明白哥哥對我的重要性,到頭來卻要傷害我最最親近的人,這樣的愛還是愛嗎?”
弦月偏過腦袋,看著宮少華,清亮的眼眸堅硬如磐石:“我相信蘭公子,他不會傷害我哥哥的。”
宮少華微仰著頭,看著滿臉堅定的弦月,點了點頭,笑出了聲。
“如果他真的傷害了我哥哥,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
宮少華聞言:“這話要是被軒兒聽到,他心里指不定該難過了。”
她笑了笑:“我累了,先休息了,月兒也早些睡吧。”
說完閉上了眼睛,上翹的嘴角,瞧不出半點的傷感。
弦月沒有說話,半天沒有動靜,直到旁邊傳來沉穩(wěn)的呼吸聲,她這才收回了半空的手臂,眼角微斜,看向就躺在身側(cè)的宮少華,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心下一片冰涼,如果身邊躺著的是蘭裔軒的生母還有多好,那樣的話,說不定自己真的就能躺在她的懷里撒嬌,訴說小女兒的心思,可是現(xiàn)在,兩個人躺在一起,不過是各自心懷鬼胎。
宮少華留下她,是為了試探,到底蘭裔軒和哥哥哪個人對自己更重要一點,這樣一個為了愛情瘋狂執(zhí)迷的女子,現(xiàn)在終于可以放下心來了吧,而她說的那些,不過是順從她的心意而已,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摻假,或許都是真的話,不然怎么能騙得了身邊這個精明的女人呢?
她達到目的之后,放寬了心,便安然睡去,而她,終究不能和想象中的那樣,對著她撒嬌。
弦月?lián)沃碜樱竭^身子,下巴輕輕的在宮少華左邊耳垂的位置蹭了蹭,將那些披散的青絲撥開,寢宮內(nèi),燭火搖曳,或明或暗,宮少華依舊閉著眼睛,絲毫沒有察覺,弦月低著頭,盯著她左邊的耳垂,小巧而又精致,上邊什么都沒有。
宮少華突然睜開眼睛,弦月陡然轉(zhuǎn)移視線,和她相對。
“看什么?”
宮少華瞇著眼睛問道。
弦月單手撐著下巴:“想看看蘭公子和母后長的像不像。”
弦月重新躺了回去:“蘭公子長的還是和母后像些。”
那只是長得像,可那性子,弦月笑了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