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曾雪儀是在次日一早醒來?的。
醫(yī)院里一切都有條不紊進(jìn)行著,她醒來?之后望著天花板發(fā)了很久的呆。
“姑媽。”曾嘉煦小心翼翼喊她,“你……你醒了。”
曾雪儀動(dòng)了動(dòng)脖子,眉頭微蹙,掃了一圈,爾后閉上眼睛,沉默不言。
病房里只有曾嘉煦一個(gè)?人守著,冷清又寂寥。
面?對這樣的沉默,曾嘉煦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來?緩解尷尬。
他慢悠悠蹭過去,“姑媽你吃橘子嗎?”
“要不……吃個(gè)?蘋果?”
曾雪儀都不說?話。
曾嘉煦把剝開的橘子默默喂到?了自己嘴里。
他摁下?了鈴,醫(yī)生過來?又給?曾雪儀檢查了一番,各項(xiàng)指標(biāo)都顯示正常。
但是等到?醫(yī)生走了之后,病房里又恢復(fù)了冷清。
曾嘉煦給?他爸發(fā)消息:姑媽醒了,身體正常,就?是有點(diǎn)嚇人。
曾寒山?jīng)]回?。
曾嘉煦又給?沈歲和發(fā):你媽醒了,有點(diǎn)嚇人。
沈歲和秒回?:知道了。
——馬上就?回?去。
曾雪儀需要住院,沈歲和跟曾寒山回?她家取了些日用的東西。
同時(shí)?,也看到?了那封絕筆信。
信上的字跡很漂亮。
【弟弟寒山:
見字如?面?。
這一生沒有別的愿景,在我死后請將我與沈立合葬。】
她沒有寫任何多余的話,甚至提都沒提沈歲和。
沈歲和從來?醫(yī)院后便一言不發(fā),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沒遞給?曾寒山看。
他回?醫(yī)院時(shí)?,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機(jī)。
病床上的人閉著眼,看似熟睡。
卻在他們推開門的瞬間,她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很紅,瞪得又大,猛地一看還有些嚇人。
沈歲和只瞟了一眼就?拎著東西轉(zhuǎn)過了身,曾寒山卻在一瞬間紅了眼,顫著聲音喊:“姐,這是何苦呢?”
曾雪儀嘴唇一翁一合,“我沒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該說?你什么好?”
曾雪儀沉默。
她的目光盯著沈歲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東西,也沒有轉(zhuǎn)過身來?,仍舊那樣站著。
身形頎長,初晨的陽光灑落在他背上,看上去異常清冷。
曾寒山見狀,拉著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們母子兩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來?。
良久之后,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坐到?她床邊。
曾雪儀的目光仍舊盯著他,不說?話,就?那樣盯著他看。
他的左臉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跡還未消散,他低斂著眉眼,沉默不言。
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聽得清楚。
病房內(nèi)的表秒針聲音很大,每過一秒都聽得真切。
過了很久,曾雪儀的手微微顫抖,嘗試著撫向沈歲和的臉,卻被沈歲和避開。
他看向曾雪儀,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澀,眼尾還泛著紅。
“疼么?”曾雪儀溫聲問。
沈歲和抿了抿唇,沒說?話。
曾雪儀輕吐了口氣,“昨晚嚇到?你了吧。”
“還好。”沈歲和平靜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確實(shí)不是第一次。
但這是她帶著沈歲和搬離那個(gè)?地方后的第一次。
還是因?為要讓他離婚。
他不知道曾雪儀是怎么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壘,她永遠(yuǎn)站在懸崖邊上,她的世界永遠(yuǎn)非黑及白,非對即錯(cuò)。
而她永遠(yuǎn)是對的。
曾雪儀閉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還真大。”
“是挺大。”沈歲和低頭削蘋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儀笑:“你還是不離婚么?”
沈歲和削蘋果的手頓了一下?,蘋果皮斷開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為了逼我離婚么?”
“不是。”曾雪儀笑著,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過這樣的生活。”
“這樣活著,不如?死了。”
沈歲和一時(shí)?無言。
因?為他的不順從讓曾雪儀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選擇用自殺的方式來?結(jié)束痛苦。
從來?不去考慮活著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儀處理事情的方式永遠(yuǎn)這么極端。
沈歲和將蘋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個(gè)?轉(zhuǎn),刀把對準(zhǔn)了曾雪儀,刀劍正對著他。
“什么意?思?”曾雪儀說?。
沈歲和抿了下?唇,聲線一如?既往清冷,“殺了你,要么殺了我。”
曾雪儀頓時(shí)?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做什么?”
“這不就?是你的意?思么?”沈歲和說?:“痛苦了就?去死,那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這把決定生死的刀交給?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儀卻錯(cuò)愕了許久,她皺著眉笑,笑得瘆人,“那個(gè)?跛子就?這么重要么?”
“為了她,你不惜讓我去死?!”
“不是她。”沈歲和猛地站起來?,椅子跟地面?摩擦發(fā)出?刺啦的響聲,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曾雪儀,“以前你用自殘逼著我結(jié)婚,現(xiàn)在用自殺逼著我離婚。”
“結(jié)婚是你,離婚是你。我要永遠(yuǎn)這樣過下?去么?”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還是木偶?只要我不順你的意?,你就?用這樣的方式逼著我妥協(xié),一次又一次,這個(gè)?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嗎?!”
沈歲和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時(shí)?候并沒有感到?悲傷或是絕望。
他只是很平靜地?cái)⑹鲞@個(gè)?事實(shí),但事實(shí)就?是這么殘忍。
讓他難過,更讓他無力。
“你難道覺得我過得很幸福快樂嗎?”沈歲和說?:“我到?底是為了誰在活?”
“你如?果
用這樣的方式逼我,不如?我們死一個(gè)?好了。”他說?得很平靜,語調(diào)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目光也望向遠(yuǎn)方,雖然說?得是生死大事,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像是說?晚上吃什么一樣。
他不怕死。
甚至,他也想?過用各種各樣極端的方式來?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從未實(shí)踐過。
他跟曾雪儀,互相折磨。
他便一次次妥協(xié),起碼也能好一個(gè)?。
可沒想?到?一次次妥協(xié),換來?的是一次次得寸進(jìn)尺。
那就?這樣吧。
用她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一切。
沈歲和在曾雪儀面?前向來?不是個(gè)?話多的人。
上一次他這么多話還是在結(jié)婚以前,婚后他很少跟曾雪儀見面?。
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沈歲盡量能忍便忍,不想?跟她發(fā)生正面?沖突。
他這一次是真的氣極。
曾雪儀的行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從未見過有誰的母親用自殺來?逼兒子離婚的。
她的掌控欲已經(jīng)強(qiáng)到?令人發(fā)指。
沈歲和也不能被動(dòng)地接受。
病房里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今天刀遞在你手里,想?怎么做都隨你。”
“出?了這道門,你再用自殺的方式來?威脅我,我不會理的。”沈歲和說?到?自己哽咽,“真的……不會理。”
“等你死后,我把你跟爸葬在一起,給?你辦一場風(fēng)光的葬禮。”
曾雪儀盯著沈歲和,良久之后吐出?兩個(gè)?字,“混賬。”
“有什么樣的母親,便有什么樣的兒子。”沈歲和平靜地說?:“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曾雪儀閉上了眼,沒再說?話。
沈歲和往病房外走。
-
江攸寧醒來?的時(shí)?候,沈歲和已經(jīng)不在家。
她發(fā)微信問沈歲和去了哪里,他只是說?在忙。
沒說?忙什么,也沒回?答去了哪里。
江攸寧起床做飯吃飯,一切都按平常的步調(diào)走。
只是心底隱隱有幾分不安。
她吃過飯后看了會電視,節(jié)目也沒什么新意?。
干脆關(guān)掉去了書房。
她看了一整天書,沈歲和也沒回?來?。
她給?沈歲和發(fā)微信:晚上回?來?么?
那邊很遲才回?:我媽住院,今晚不回?了。
江攸寧想?了很久,就?回?了個(gè)?哦。
然后關(guān)掉了手機(jī)。
她懶得關(guān)心曾雪儀,連表面?敷衍都懶得做。
曾雪儀并不會因?為她的關(guān)心就?好起來?,她也不想?問曾雪儀為什么進(jìn)醫(yī)院,答案一定不會是讓她愉快的。
所以何必去自尋煩惱。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陽臺上,這座城市無論什么時(shí)?候都很熱鬧。
過年的時(shí)?候,北城溫度一向很好。
就?連晚上的風(fēng)都比平常溫柔。
江攸寧窩在椅子里看夜景,隔了會兒,手機(jī)響起。
是沈歲和發(fā)來?的消息。
【明天我把媽接回?咱們家。】
江攸寧皺眉:哦。
——她病得很嚴(yán)重么?
沈歲和:還好。情況有點(diǎn)特殊。
——你如?果不想?見她,就?回?爸媽家,等她情況穩(wěn)定之后,我再去接你。
江攸寧盯著屏幕。
大過年的,讓她一個(gè)?人回?娘家,也不知道沈歲和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實(shí)在不想?面?對曾雪儀。
平常健全的曾雪儀都陰晴不定,病了之后的一定更難伺候。
回?家以后還是更舒服些,況且,她也想?回?家取些東西。
想?了很久,她才給?沈歲和發(fā)消息:我回?家。
沈歲和:嗯。
晚上十點(diǎn)多,江攸寧正坐在書房里看書。
沈歲和突然給?她彈了個(gè)?視頻電話過來?,鈴聲在寂靜的書房里響起,把江攸寧嚇了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她戳了接聽。
沈歲和的臉突兀地出?現(xiàn)在屏幕里,他還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不過一天,胡子都密密麻麻地長了出?來?,嘴邊圍了一圈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應(yīng)當(dāng)是在醫(yī)院外面?的長椅上坐著。
紅色的椅背,昏黃的路燈在他身邊打下?一圈光暈。
“還不睡?”沈歲和問。
江攸寧晃了晃頭,舒展了一下?筋骨,“馬上睡了。”
“你呢?”江攸寧問。
“還不知道。”沈歲和說?:“睡不著。”
“你昨晚什么時(shí)?候出?去的?”
“一點(diǎn)多。”沈歲和說?:“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
“哦。”
“今天看了一天書?”沈歲和問。
江攸寧點(diǎn)頭,“嗯,一個(gè)?人待在家里也沒什么事做。”
“路童和辛語呢?”沈歲和問。
往年江攸寧在家里待的時(shí)?間也不多。
應(yīng)該是,他們兩個(gè)?在家里待的時(shí)?間都不算多。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也沒有誰刻意?提起來?要融在一起。
今年是因?為辛語的事情才認(rèn)識了裴旭天,大家聚在一起也不算太尷尬。
融圈其實(shí)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就?像路童和辛語,她們跟沈歲和的交際不多,辛語還對沈歲和有意?見。
很難聊到?一塊去。
但今年好似大家都刻意?給?對方留出?了時(shí)?間,沈歲和沒去找裴旭天,江攸寧也沒去找路童和辛語,也算是種不一樣的默契。
只是今年又有了別的事。
大年初一,曾雪儀就?進(jìn)了醫(yī)院。
“她倆各自應(yīng)付催婚。”江攸寧說?:“今天已經(jīng)在群里直播一天了。路童她爸媽合力催婚,辛語她媽是花式催婚,今天竟然給?她做了一盤花生。”
“嗯?”沈歲和不解,“花生怎么是催婚?”
“因?為花生是多子多孫多生,然后她媽剝到?了一個(gè)?三?粒的花生,說?是羨慕,可惜辛語連個(gè)?預(yù)備條件都沒有。”江攸寧笑著說?:“辛語媽媽也很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沈歲和附和道。
“你晚上在哪里睡?”江攸寧問。
“病房外有房間。”
“她……”江攸寧頓了下?,還是問道:“得了什么病?”
沈歲和想?都沒想?,“心病。”
江攸寧:“……”
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喊她的名?字,“江攸寧。”
“嗯?”
“我看見外面?有很多賣玫瑰的。”沈歲和說?:“馬上快要情人節(jié)了吧。”
“嗯。”江攸寧說?:“快了。”
“我有禮物么?”沈歲和說?:“我給?你準(zhǔn)備禮物了。”
江攸寧錯(cuò)愕看他,笑了下?,“有禮物。”
沈歲和也沒什么事,就?是覺得一個(gè)?人待著無聊、壓抑。
所以漫無目的地找江攸寧聊會天。
這大抵是他們打過最長的視訊電話,近一個(gè)?小時(shí)?,聊得都是些很無聊的話題,甚至是平常從來?不會提起的話題。
沈歲和還說?,等有時(shí)?間,要一起去華政看看。
最后他叮囑江攸寧,明天回?去的時(shí)?候去儲物間拿上給?慕老?師買的禮物。
掛斷電話后,江攸寧打開手機(jī)日歷看了眼。
情節(jié)人,2月14,農(nóng)歷初五。
還有三?天。
她伸了個(gè)?懶腰,給?慕老?師發(fā)了條微信:媽!
——我明天回?家。
——我要吃醬豬蹄!
慕老?師還沒睡,問她:幾點(diǎn)回?來??
江攸寧:大概九點(diǎn)多吧。
慕曦:歲和回?來?么?
江攸寧:不回?。
——說?來?話長,我明天再跟你說?。
——我要回?家避難。
曾雪儀對她來?說?,確實(shí)也很像災(zāi)難。
-
江攸寧上午九點(diǎn)半離開,離開前還給?家里留了飯。
臨近中午,沈歲和把曾雪儀接回?了家里。
<蕪盛>這里有四個(gè)?房間,但曾雪儀沒來?住過。
自從他們搬到?<蕪盛>之后,曾雪儀也就?來?過一次。
這次是舅舅提議,讓曾雪儀回?曾家住,或是去沈歲和那里。
曾嘉煦悄悄跟沈歲和說?了那個(gè)?房間的事,沈歲和說?自己早就?知道。
他有很多次被關(guān)進(jìn)里面?罰跪。
那個(gè)?房間被布置的像個(gè)?靈堂,陰氣逼人。
曾寒山怕曾雪儀再想?不開,所以想?讓人看著她,最后曾雪儀提出?想?來?這邊。
等過完年就?離開。
沈歲和也沒辦法,只好讓江攸寧避開。
他也不想?看江攸寧被為難。
曾雪儀進(jìn)門之后便坐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等了很久都是沈歲和一個(gè)?人在忙。
江攸寧臨走前把客房整理了出?來?,沈歲和把曾雪儀的東西都放了進(jìn)去。
等到?收拾完出?來?,曾雪儀幽幽問:“江攸寧呢?怎么什么事都是你來?做?”
沈歲和說?:“我讓她回?家了。”
“回?家?”曾雪儀嗤道,“是怕我欺負(fù)她么?”
“欺沒欺負(fù),你不知道么?”
自從經(jīng)歷了昨天那出?,沈歲和說?話也沒客氣過。
他把曾雪儀的話全噎了回?去。
兩人一起吃了中飯。
沈歲和起身去洗碗,曾雪儀皺眉道:“你平常在家就?是這樣?”
“不然呢?”沈歲和反問,“難道都要等江攸寧做么?”
“沈歲和。”曾雪儀大聲喊他的名?字,“我辛辛苦苦培養(yǎng)你這么多年,就?是讓你每天在家里洗碗的么?!”
沈歲和站在洗碗池前,修長的手指抹在碗邊,他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洗碗的技巧,做起來?又快又好,“我吃了飯,難道不用洗么?”
“呵。”曾雪儀嗤道:“江攸寧可真是好手段啊。”
“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沈歲和說?:“家務(wù)不就?是人來?做么?”
“但我可沒讓你做過一次啊。”曾雪儀氣道。
沈歲和把洗好的碗放在一邊,語氣淡漠,“今天的飯是咱們兩人吃的。”
言外之意?,這也是在幫你做。
曾雪儀頓時(shí)?語塞。
她坐在沙發(fā)上,臉色陰沉。
自小到?大,她可從來?沒用沈歲和做過家務(wù)。
但這才過了多久,江攸寧就?把沈歲和使喚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且,沈歲和越來?越不聽自己的話了。
她感覺什么東西正在慢慢失控。
但又說?不上來?。
曾雪儀坐在那兒待了會,等到?沈歲和也坐在沙發(fā)上時(shí)?,她不疾不徐開口道:“你去把江攸寧接回?來?吧。”
“嗯?”沈歲和詫異。
“大過年的,你讓她一個(gè)?人回?去。”曾雪儀的語氣并不好,但說?得話還算妥帖,“讓別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們?”
“沒事。”沈歲和說?:“我過幾天去接。”
曾雪儀瞪著他,“你怕我吃了她?哪有大過年讓媳婦一個(gè)?人回?娘家的規(guī)矩?”
她站起來?,“要么你把她接回?來?,要么你就?跟他一起回?你岳丈家過年去。”
說?完以后就?往房間里走。
聲音不高,卻正好傳到?沈歲和的耳朵里,“沒離婚的人整得跟離婚了似的,看著心煩。”
沈歲和站起來?喊她,“媽,我把她接回?來?,你別給?她甩臉色。”
難得的,他又喊了一聲媽。
曾雪儀的腳步頓在原地,“我就?這個(gè)?脾氣,她要是怕就?不嫁給?你了。”
“別在她面?前提喬夏。”沈歲和說?:“也不要喊她——跛子。”
房間寂靜了幾秒,曾雪儀說?:“沈歲和,我在你心里是
惡毒的老?巫婆么?”
沈歲和沒說?話,他只是盯著她看。
曾雪儀忽地嘆了口氣,“你去接吧。”
“我試試,接受她。”
沈歲和這才松了口氣。
-
放了寒暑假的學(xué)校很空,江攸寧家就?在學(xué)校周圍,這會兒正是人少的時(shí)?候。
附近的商鋪全都關(guān)掉,路上車輛稀少。
沈歲和兩點(diǎn)多就?出?發(fā)去江攸寧家,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來?之前,曾雪儀還叮囑他記得去商場買些東西過去,不然太難看。
所以他拎著大包小包敲響了江家的門。
江攸寧在屋里喊:“來?了。”
爾后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
江攸寧拉開門,看到?是他頗感驚訝,“你怎么來?了?”
“來?接你回?家。”沈歲和一邊說?著一邊進(jìn)門。
江攸寧接了他手上的東西,關(guān)上了門。
慕曦在看書,江洋出?門跟老?友下?象棋去了。
看到?沈歲和來?,慕曦放下?書,給?他擺出?了水果和糖,熱絡(luò)地招呼他。
沈歲和也笑了笑,問了慕曦新年好。
“你媽怎么樣了?”慕曦問:“病得嚴(yán)重么?”
“還好。”沈歲和含糊著說?:“沒什么大礙。”
“那就?好。”慕曦瞟了江攸寧一眼,“我上午還在教育寧寧呢,我們把她慣壞了,長輩生病她也不去照料,在家里待得無聊竟然就?直接回?來?了,哪有這么做兒媳婦的?”
江攸寧朝她吐了吐舌頭,“媽,你就?偏心吧。”
“我偏誰?”慕曦嗔怪道:“都這么大的人了,一點(diǎn)兒事都不懂,不孝順。”
“你就?是偏沈歲和。”江攸寧說?:“你看他過來?,你給?他端瓜子糖果,我上午回?來?的時(shí)?候就?什么都沒有,還遭了一頓數(shù)落。”
慕曦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還不是你自己做了沒理的事。”
江攸寧沒再說?話。
她怕慕曦?fù)?dān)心,從來?沒跟慕曦說?過曾雪儀的事。
但慕曦這么大年紀(jì),形形色色的人都見了不少,雖然跟曾雪儀不常見面?,但基本上一眼也就?能看出?來?她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不好相處。
沈歲和在江家待到?六點(diǎn)多離開。
江洋留他們在家里吃飯,慕曦卻斥了他一頓,江洋只能叮囑道,改天過來?喝酒。
沈歲和跟江攸寧一起下?樓。
但到?了樓下?,江攸寧忽然拍了下?腦袋,“我回?去一趟,落下?東西了。”
沈歲和說?陪她上樓取,她已經(jīng)蹬蹬蹬跑著上樓。
沈歲和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回?家了的江攸寧,很活潑。
她會偎在慕曦胳膊上撒嬌,也會嘟嘴嗔怪。
她的馬尾辮甩起來?,在空中留下?個(gè)?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也很好看,腳步輕快。
沒有在家的沉穩(wěn)勁兒,但是很鮮活。
也很治愈。
沈歲和站在原地沒動(dòng)。
他在等江攸寧下?樓,想?和她一起走。
今天風(fēng)不大。
在江攸寧家樓下?就?能看到?寂寥的華師,燈雖然都亮著,但沒有人走。
宛若一座空蕩鬼城。
江攸寧動(dòng)作很快,不肖五分鐘就?已經(jīng)下?了樓。
看見沈歲和還錯(cuò)愕了兩秒,“你怎么沒去開車?”
“等你一起。”沈歲和說?。
江攸寧:“……哦。”
這突如?其來?的好,讓她莫名?慌張。
沈歲和看她,身上比剛才多了個(gè)?書包。
還是個(gè)?藍(lán)色的雙肩包,看上去跟現(xiàn)在的她有些違和。
江攸寧見他看,晃了下?肩膀,“這我大學(xué)時(shí)?候買的,背了四年。”
“看著就?有些年頭了。”沈歲和說?,“不過,你背它做什么?”
“裝了點(diǎn)兒東西。”江攸寧說?:“一時(shí)?間沒找到?合適的包,就?用它了。”
沈歲和沒再問,自然地拉過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姿勢。
他的手冰涼,江攸寧的手要比他暖和得多。
以往,江攸寧的手也很涼,但今年一直服用吳大夫的藥,感覺體寒的癥狀比往年減輕了很多,她的手在外面?也是溫?zé)帷?br/>
江攸寧捏他的手指,“你媽看見我會氣死吧。”
沈歲和笑了下?,“不會,是她讓我來?接你的。”
“啊?”江攸寧很詫異,“她……”
話到?嘴邊又全收回?去。
江攸寧想?說?,她不會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臨終之前突然變好吧。
但又覺得像在詛咒人家,所以就?收回?了所有的話。
“她好像……”沈歲和說?:“在變好。”
他說?話的聲音上挑,在風(fēng)中顯得格外悅耳。
能聽得出?來?,沈歲和對于這件事情很愉悅。
“怎么變好?”江攸寧問。
沈歲和:“應(yīng)該是想?通了吧。”
所以才會讓他來?接江攸寧。
還會叮囑他上門的時(shí)?候,給?江家買禮物。
也會給?他發(fā)消息,讓帶著江攸寧回?家來?吃飯。
沈歲和忽然覺得,是不是在生死之間,人會明白一些事?
或者是,當(dāng)他不愿意?去忍讓的時(shí)?候,曾雪儀就?會退一些。
“那我……”江攸寧說?:“回?家以后她不會再朝我發(fā)脾氣吧?”
“不會。”沈歲和說?:“我跟她說?好了。”
說?完之后他忽然看向江攸寧,很認(rèn)真地說?:“抱歉。”
“嗯?”
沈歲和說?:“我這兩天在醫(yī)院想?了很多。”
“什么?”
“我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事情,讓你受了兩年。”沈歲和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挺過分的。”
“習(xí)慣了。”江攸寧低斂下?眉眼,也跟著笑了下?,“反正回?去的時(shí)?候也少。”
一夜之間,沈歲和好像變了很多。
最大的變化就?是對著江攸寧,話變多了起來?。
在回?去的路上,江攸寧看到?一個(gè)?賣冰糖葫蘆的,便驚訝了聲。
“怎么了?”沈歲和問。
“還有賣糖葫蘆的。”江攸寧說?:“很久沒見過了。”
沈歲和一踩剎車,從倒車鏡里看了眼,爾后往前行駛,等到?路口拐了個(gè)?彎,一直駛到?那個(gè)?賣糖葫蘆的人前。
江攸寧看著他,滿眼錯(cuò)愕。
只見他下?了車,站在風(fēng)里跟賣糖葫蘆的人交涉,之后買了兩串糖葫蘆。
上車之后,他遞給?江攸寧,“喏。”
“啊?”江攸寧愣了兩秒才接過,“哦。”
他開車,江攸寧也沒拆開糖葫蘆吃。
做糖葫蘆的人很良心,一個(gè)?個(gè)?大山楂裹著糖衣,個(gè)?個(gè)?鮮艷欲滴。
“怎么不吃?”沈歲和問。
“等你。”江攸寧的心情很好,語調(diào)微微上揚(yáng),“一會兒下?車一起吃。”
“都是給?你買的。”沈歲和說?:“我不吃甜食。”
“但偶爾也能吃。”江攸寧笑,“可以慢慢學(xué)著吃。”
沈歲和瞟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車子停在車庫,江攸寧把糖葫蘆拆開遞給?沈歲和,然后自己輕舔糖衣,還是小時(shí)?候的味道。
沈歲和也拿過來?,咔嚓一口就?咬下?了第一個(gè)?。
圓溜溜、特別大的一個(gè)?山楂把他的嘴給?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他咬了一口,先是甜,而后酸,最后化在嘴里是綿延不斷的甜。
江攸寧笑他,“糖葫蘆不是這么吃的,我們小時(shí)?候都要先舔糖衣。”
沈歲和便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吃。
兩個(gè)?人一路到?家,山楂也只各自吃了三?個(gè)?。
一開門,曾雪儀便在餐桌前坐著。
江攸寧下?一秒就?收斂了笑,下?意?識把糖葫蘆往身后藏。
還是沈歲和拉著她的手往前走,捏了下?她的手指,低聲道:“沒事。”
曾雪儀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聲音淡漠,但說?的話很客氣,“回?來?了就?吃飯吧。”
江攸寧看沈歲和,沈歲和聳了下?肩,帶著幾分輕松。
似乎在說?:她真的變好了。
晚飯是曾雪儀做的。
她做飯的手藝不算好,但對江攸寧來?說?,能吃到?曾雪儀的飯怕是“三?生有幸”,吃這一頓飯都膽戰(zhàn)心驚。
只要不是毒藥,江攸寧吃完就?得夸一句很好。
正如?沈歲和所說?,曾雪儀好像想?通了。
她吃過飯后,自己去洗了碗。
然后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甚至給?江攸寧跟沈歲和一人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回?了客房去睡覺。
不知怎地,江攸寧心底隱隱閃過不安。
她總有種錯(cuò)覺,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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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雪儀在他們家待了兩天,非常平靜。
她不喜歡江攸寧,所以不跟江攸寧說?話,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指使江攸寧去做事。
很多事情,她默默就?做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江攸寧基本不會留家務(wù)給?她做。
一到?時(shí)?間,江攸寧就?去做飯,吃過飯后,她就?主?動(dòng)把碗洗掉。
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能跟曾雪儀和平共處的錯(cuò)覺。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歲和在家里的緣故。
初四這天晚上,沈歲和跟江攸寧在房間里看了會兒電影。
沈歲和有些渴了,便打算去廚房倒杯水。
江攸寧喊他,“順便將我的牛奶也拿過來?。”
爾后甜甜沖著他笑,“謝謝。”
沈歲和應(yīng):“好。”
沈歲和往廚房走,路過曾雪儀房間的時(shí)?候還刻意?瞟了眼,房間燈已經(jīng)滅了。
大抵已經(jīng)睡了。
他沒多想?,徑直往廚房走。
剛走到?門口,長臂一伸開了廚房的燈,里邊的景象把他給?嚇了一跳。
——曾雪儀穿著睡衣,頭發(fā)凌亂,她拿著一個(gè)?紙包,白色粉末紛紛落進(jìn)牛奶里。
燈亮的那一瞬間,她把紙包往身后藏。
轉(zhuǎn)身看向沈歲和。
沈歲和卻看到?了她睡衣兜里的藥瓶——氯硝/西泮片。
曾雪儀以前常吃的一款安眠藥。
本來?是大半杯的牛奶,這會兒已經(jīng)快要溢出?杯口。
沈歲和站在門口,一時(shí)?之間忘了呼吸。
這一刻,脊背生寒。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啊,有些晚了。
不過是個(gè)肥章,半夜十二點(diǎn)左右應(yīng)該還有一更。
為了碼字,我連指甲都剪了,花一百多塊錢,好看了兩天。
后來發(fā)現(xiàn),好看不如實(shí)用,qaq
我今天!立志!寫到離婚!
大家要睡早點(diǎn)睡,明天再看也一樣。
(曾大娘其實(shí)是真的魔怔了,她那樣的性格,瘋了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