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下)
“……把人都召回來,一起找!”
一家旅店之中,華風一巴掌把面前的桌子拍得粉碎,那瘦小的身子爆發(fā)出的怒火,幾乎要將整個房間點燃。
“一個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失蹤了?!”
“一個晚上……整整一個晚上了!現(xiàn)在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誰能給我個解釋?”
在華風的咆哮聲中,站在華風身前的幾個哪都通的員工面面相覷,連大氣都不敢喘。
“大致范圍我都告訴你們了,結(jié)果你們就給我找了個對講機回來?還是個壞的對講機,連當時為什么不能對話都調(diào)查不清楚!”
華風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再說一遍,今天晚上之前,我一定要確認老孟的生死!”
幾個員工沒有人敢說話,隨著領(lǐng)頭的一人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華風猛地灌了一口水,然后頹然坐下,撿起破爛的木板間的對講機,沉吟不語。
昨晚老孟突然失蹤,直到如今也沒有找到人,詭異的是,哪都通的人在老孟失蹤的現(xiàn)場沒有找到一點打斗的痕跡。
老孟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有哪些人能夠讓老孟這種修為的異人毫無反抗之力的消失?
華風越想越是焦躁。
這件事代表的不僅是老孟失蹤那么簡單,而是一個或者一群能夠使得老孟失蹤的異人來到了此地。
這事情和玉珠峰上發(fā)生的事情肯定不是孤立的事情。
如果這些異人都是為了玉珠峰而來,那么玉珠峰上究竟有什么東西,能夠讓那些人千辛萬苦地跑來西北吃沙?
是和秦嶺內(nèi)的二十四節(jié)通天谷一樣,都存在前輩人物留下的遺跡?
異人界還未完全平穩(wěn)下來,他自己也才回到西北沒有幾天,亂象又要開始了……
黃姓中年男人拿著電腦,推門走入。
“調(diào)查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嗎?”華風疲憊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為難他們沒用。”黃姓男人反手關(guān)上門,把電腦放在華風身旁的椅子上,“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電腦屏幕上,一個黑白視頻開始播放。
華風一看就知道,這是本市某個街角的監(jiān)控錄像,時間是今天凌晨。
他不由得有些期待地問道:“發(fā)現(xiàn)了老孟的蹤跡了?”
“看下去。”黃姓中年人向視頻示意。
截取的視頻時間不長,只有一分鐘。
密集的人流與車流經(jīng)過,看得華風有些眼花。
但是在需要注意的對象出現(xiàn)的時候,不需要黃姓中年人多說什么,華風便把視線都放到了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上。
近兩米的身高,難以言喻的孤傲氣質(zhì),所有看見他的人都不會沒有印象。
一分鐘末尾,即將走出監(jiān)控范圍的那人轉(zhuǎn)頭,冷酷的雙眼看向監(jiān)控位置,似乎在與視頻后的華風對視。
“這是……”華風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黃姓中年人凝重道:“中亞屠夫馬梅爾,一直在西北邊境一帶,以及中亞的戰(zhàn)亂之地活動,和我們打過幾次交道,殺過我們幾個員工。”
“三年前,我們西北大區(qū)的兩位員工在邊界搜尋非法越界的異人時,被人虐待后殘忍殺害,死無全尸,兇手疑似馬梅爾。”
“更早幾件還沒有確定兇手的慘案,也疑似他所為。”
華風冷哼一聲:“馬梅爾,不在中亞混日子,來這里找死么?”
“這位中亞屠夫號稱中亞第三強者,為人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死在他手上的修行者不知凡幾,在國外的懸賞榜上長期居于高位。”
黃姓中年人理性道:“我們?nèi)耸植粔颍瑲⒉涣怂胍獨⑺辽僖惨阅軌驅(qū)故兄械馁叩呐渲茫庞锌赡艹晒Α!?br/>
“屠夫馬梅爾……殺他是以后的事,現(xiàn)在的問題是老孟消失無蹤。”華風揉了揉眉心,“僅一個屠夫,不可能讓老孟無聲無息的失蹤,連讓動物示警都做不到。”
黃姓中年人的神情更加的嚴肅:“你是說,還有更加厲害的人物進入了我們西內(nèi),或者說,不止一個馬梅爾進入了西北,有不下于他的高手也進入了西北?”
華風說道:“要是后一個猜測還好一點,可要是前一個猜測為真……這樣的人物來到我們這里,事情就麻煩了。”
黃姓中年人提醒道:“如果他們的目標都是玉珠峰,那么我們必須重新評估玉珠峰事情的影響力。”
“通知總部。”華風起身,“我們已經(jīng)處理不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總部說清楚,包括老孟的失蹤,讓總部盡快派人來支援。”
黃姓中年人拿出手機:“距離太遠,總部派人過來,就算是立即動身,到這里恐怕也要到明天,甚至后天才能到。”
“先通知,讓總部想辦法。”拿起自己的制服外套,華風向門外走去。
黃姓中年人打著電話,看見華風要出門,便問道:“你要去哪?”
“當然要去玉珠峰看看,我有種直覺,那邊說不定馬上就要發(fā)生變化。”
黃姓中年人連忙說道:“你去也沒用,反而很危險。”
“為了尋找老孟,不少人都已經(jīng)被你召回,在那邊現(xiàn)在就沒留幾個人,你去干什么?只要讓他們幾個繼續(xù)遠遠監(jiān)視玉珠峰即可。”
“人家都來了,我不去招待一下,這像話嗎?”華風沒有轉(zhuǎn)身,“人家會以為我們沒人了。”
走出門,他又沉聲道:“現(xiàn)在就敢隨意越過國境,進來殺人,以后要做什么,簡直不敢想……”
黃姓中年人不再勸:“那你自己小心點,事不可為,以保重自己為要,西北這邊沒有你主持大局,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子。”
華風擺了擺手:“別擔心我,你趕緊打電話,把事情說得越慘越好。”
說完,他反手拉上門,大踏步下了樓。
黃姓中年人嘆了口氣:“居然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
“沒想到你攜帶的野外生存的物資那么充足。”
幾塊褐色的大石之間,搭著兩頂土黃色的帳篷,非常的隱秘。
唐文龍從一頂帳篷內(nèi)爬出去,正對著夕陽,瞇著眼看向不遠處的玉珠峰。
他現(xiàn)在不止右眼腫脹,左眼也出現(xiàn)了烏青,瞇眼時拉動了痛處,讓他想揉眼睛又不敢揉。
“我說,下次切磋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再打我的眼睛?”
呂真在帳篷的四角插下釘子:“不是你自己用眼睛撞在我的掌力上?”
唐文龍不想在自己的傷心處爭辯,話題一轉(zhuǎn),高興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接你兩掌,進步明顯。”
四處看了看,玉珠峰四周不見一點人煙。
在兩人和玉珠峰之間的荒野上,可以看到用來接待游客的游客中心,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半個人影。
“玉珠峰周圍的游客和住戶都已經(jīng)被公司清理干凈,現(xiàn)在玉珠峰方圓二十公里內(nèi),除了我們這些特地而來的異人之外,見不到一個普通人。”
呂真點頭:“公司做事效率挺高。”
“有點奇怪。”唐文龍忽然說道,“你發(fā)現(xiàn)了嗎?公司既然做了那么大的反應(yīng),說明對玉珠峰挺重視,可是他們對這里的監(jiān)視未免太松懈了一點。”
“我們兩人大張旗鼓地靠近玉珠峰,他們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你說這是什么原因?”
呂真簡單回答:“不知道。”
“這都不知道?”唐文龍自顧自道,“我猜,應(yīng)該是人手不足原因……玉珠峰挺大,要封鎖整座玉珠峰,至少做到能觀察到每一個靠近的異人,需要的人手不少。”
“也不對,人手不足也不會不足到這個程度,連沒有掩飾蹤跡的我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公司在做什么,不過聽說西北的華風是個人物。”
“自他接受西北大區(qū)以后,幾年時間就以強硬手段結(jié)束了邊境的異人之亂,現(xiàn)在看起來,在玉珠峰這件事情上應(yīng)對得似乎不怎么恰當。”
釘好釘子,呂真把所有工具都收進噬囊之中。
忽然,他心中有感,抬起頭向前看去。
一道高大的人影從幾十丈外的草地上經(jīng)過。
即使有那么遠的距離,那人身上的壓迫感依然從視線里清晰地傳遞到了呂真的腦海中。
那人也感知到了自身正在被人注視。
他的腳步一頓,上本身一轉(zhuǎn),露出一張中亞人面孔,正是路過的馬梅爾。
冷酷的眼神從唐文龍身上越過,就像看見了一只狗那么簡單,然后看向了呂真。
兩雙眼睛對視。
跨越幾十丈的距離,兩人的瞳孔中都出現(xiàn)了對方的影子。
“有趣……”馬梅爾收回視線,繼續(xù)向自己的前路走去。
“中亞人?”看著馬梅爾漸行漸遠的背影,唐文龍說道,“連中亞人都跑來湊熱鬧……這事情好像不小。”
“西北這邊地廣人稀,公司員工又少,每年都有不少修行者擅自入境,我剛才還看見了白人,和南亞的棕色人種。”
唐文龍有些疑惑道:“可是按理說,這邊的事情不會傳得那么快才對。”
“不知道。”呂真在帳篷前,面對玉珠峰盤膝坐下,“不過這人很厲害,你不是他的對手。”
“看出來了。”唐文龍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比劃了一下,“長成這個樣子,怎么著也算是天賦異稟了,我不是對手很正常。”
看著玉珠峰的呂真沒有說話。
隨著太陽下山,天色逐漸變暗下來,整座被冰雪籠罩的玉珠峰反而變得越來越刺眼。
對比之下,顯得遠處的山峰更加的灰暗。
這座玉珠峰好像正在發(fā)生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呂真隱隱有所察覺,只是他也無法把自己的所感用語言描述出來。
“我們要在這里等多久。”唐文龍問道。
“等到玉珠峰出現(xiàn)變化為止。”
雙眼之中金黃色的光芒閃爍,呂真閉上了雙眼。
金光咒的修行一日千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感悟。
除了精力問題,以及腎臟與脾臟受損,影響黑、黃二炁的生發(fā)速度之外,呂真的身體狀態(tài)已經(jīng)逐漸進入巔峰。
……
兩道人影卓立在玉珠峰十里外。
通紅的夕陽掛在西邊,給玉珠峰染上了一層淡黃的色澤,讓玉珠峰更加的刺眼。
馬梅爾無聲走來,站在兩人身側(cè),一起看向似乎已經(jīng)開始生出變化的玉珠峰。
夏忽然說道:“今天您去街上了?現(xiàn)在科技那么發(fā)達,您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馬梅爾面無表情道:“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關(guān)系?”
“發(fā)現(xiàn)是沒關(guān)系……”穿著黑袍的胖子裂開嘴,發(fā)出刺耳的笑聲,“看著那些弱小得像小雞仔的人類,在你面前走來走去,你忍得很辛苦吧?”
“在中亞那邊,你隨手就能弄死幾個,但是在這里,卻讓你忍耐了那么多天,你的耐性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吧?”
馬梅爾發(fā)紅的雙眼看向胖子:“你也忍得不輕松。”
“鵝鵝鵝鵝……”胖子張開嘴,發(fā)出一陣尖銳的鵝叫,“我比你的耐心強點。”
夏無奈勸道:“兩位的祖輩畢竟在這里生活過不少年,兩位還是收斂一些為好。”
馬梅爾環(huán)視一眼:“你的師父為什么還沒來?”
“我?guī)熢搧淼臅r候自然會來。”夏笑道,“您要和他通話么?”
馬梅爾輕哼一聲,沒有回答。
片刻之后,他看向玉珠峰,忽然說道:“我剛才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
身穿黑袍的胖子笑道:“沒殺嗎?”
“時間不夠。”馬梅爾說道,“我沒有把握在不鬧出太大動靜的情況下殺了他。”
胖子有些驚訝:“西北這邊除了少數(shù)幾人之外,還有這種人物?”
更遠處的石頭上,那位苦修士盤膝而坐,雙眼禁閉,正面對玉珠峰冥想。
抬起的右手如干枯的竹竿,一動不動,不知道已經(jīng)抬起了多少年。
戴著眼鏡的南亞青年蹲在一旁,無聊地在地上畫著各種形狀。
……
天色還未到黃昏,南邊的天空中就亮起了一顆星辰。
天色越暗,這顆星辰就越亮。
到黃昏之時,已經(jīng)亮到妖異的程度。
時間匆匆,其它的星辰也逐漸顯現(xiàn),在偏南的無垠天空之上,形成了一條橫臥天空的大龍。
其中,在黃昏前就亮起的那顆星已經(jīng)黃芒大放,如同小月亮一樣,掛在大龍的心臟位置。
疾馳的小汽車上,華風一直皺眉注視著天空中的那顆最為明亮的星辰,就連已經(jīng)能夠見到山頂?shù)挠裰榉宥紱]有在意。
不知道為什么,見到這顆星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有些不安。
當整條大龍都在天空中出現(xiàn)時,這種不安已經(jīng)強烈到了極致。
“停車!”
華風忽然喊道。
汽車驟然停下,心臟越跳越快的華風急匆匆地跳下車,看向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玉珠峰,頓時僵在原地——
在南方明亮的星辰下,玉珠峰的南面變得晶瑩剔透,散發(fā)出刺眼的白光,一如……白色的燭火。
不對!
白光是刺目形成的幻覺,實際上并沒有白光,因為正對著玉珠峰南面的廣闊山野并沒有出現(xiàn)光亮,依然陷在黑暗之中。
可是,如果這座山?jīng)]有發(fā)光,那么人的視覺又怎么會產(chǎn)生它在發(fā)光的錯覺?
所有人面對眼前這一幕,心中或許都會產(chǎn)生這個想法。
可是現(xiàn)在的華風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琢磨這個問題。
在他的震驚的注視中,那座玉珠峰變得朦朦朧朧,變得不真切,仿佛即將從真實走入虛幻之地,消失在世界之中。
漸漸地,一片綿延不知道多少公里的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現(xiàn)在玉珠峰上,如夢似幻。
面對從未見過的奇景,被震懾住的華風已經(jīng)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
……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東方青龍星宿亙古長存,心宿黃芒大放,沐浴在星辰的光耀之下,朦朧的玉珠峰南,白光刺眼,如同白色的燭光。
半虛半實的古老建筑出現(xiàn)之后,連馬梅爾與黑袍胖子這等心機深沉之輩的臉上也顯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那位苦修士早已睜開眼,平靜地注視著玉珠峰,瞳孔之中,似有星芒閃爍。
苦修士身后那位畏畏縮縮的中亞年輕人此時也沉浸在了這種無法用語言描繪的壯麗景象之中。
在這個時候,他與馬梅爾等人再無區(qū)別。
“這就是明燭天南……”
滿臉震動的夏低聲喃喃。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稍稍從震驚中平復(fù):“這一片山峰的分布暗合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的運行規(guī)律,又通陰陽五行之變,符合天地至理……”
馬梅爾與黑袍胖子沒有招呼他,邁步向玉珠峰而去。
年輕的南亞青年背著苦修士跟在身后,走出不遠,忽然轉(zhuǎn)身看向夏:“大師說,他聽不懂你說什么,但是他感覺到梵已經(jīng)降臨了。”
夏搖頭苦笑:“天地至理,果然難以測度……”
“以人道通天道,涅槃……羽化……真的能夠做到嗎?”
他也向玉珠峰走去:“師父,即使您學(xué)究天人,在這樣的壯觀的奇景之下,也會被震懾吧……”
……
“是對的時間。”
某座小山上,紅衣喇嘛背負雙手,看著朦朧的玉珠峰。
星光之下,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衣,更增幾分超塵脫俗的味道。
抬頭,雙眼之中星辰閃爍,仿佛看透了這浩瀚的宇宙,亦看透了前世今生。
“我等的人是否已經(jīng)到來?”
……
宇宙無垠,無論何時看去,都會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和宇宙相比,當中的人真是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
那么微小之人真能窺伺無上天道,達到傳言真的羽化之境?
面對如此壯麗的景象,呂真的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如此的疑問。
看著朦朧的玉珠峰上顯現(xiàn)出半虛半實的古風建筑,唐文龍喃喃道:“假的吧?海市蜃樓……應(yīng)該是海市蜃樓……”
收束心神,呂真起身:“玉珠峰上可能存在不小的危險,你可以選擇在這里等我回來。”
放眼望去,不少人已經(jīng)在他們的前面趕向了玉珠峰。
“開玩笑!”唐文龍回過神來,“這種景象都不去看一眼,我肯定要后悔一輩子。”
深吸一口氣,他又說道:“我知道有危險,但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死在了玉珠峰上,我也不會后悔,更不會怪誰。”
“隨你。”呂真向玉珠峰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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