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準備
薛慈神色不變。
他靜靜地盯著薛未懸,那雙黑沉眸眼映出了少年此時發(fā)紅發(fā)脹的臉,還有微發(fā)著紅的眼角,像是在暴怒當中的狼,也像是被激怒了猛踹人的兔子。
薛未懸顯然也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有些倉惶地挪開了臉,覺得自己這樣的表現(xiàn),實在有些丟臉。
他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為什么薛慈要說……要說他是薛慈的弟弟。
明明他這樣的人,只是會拉低對方身份地位的存在。要自己是薛慈,只怕會厭惡得躲避不及,甚至找人封口也好,只為了抹消這么一個屈辱污點,又怎么可能在這么多人眼前公開承認。
薛慈這個人,就不害怕被自己這個污點玷污身份嗎?
他遮遮掩掩的,只怕那些人想到他們間的關(guān)系,還老實地坐了一節(jié)課。薛慈倒是好,只一句話,便將他盡力掩飾的事揭露在人前。
薛未懸氣得臉都發(fā)麻。
偏偏還有人不會看臉色,或許自以為他和薛未懸關(guān)系還行,或是剛才被震驚地回不過神,這時候昏了頭腦一般地來問他:“薛未懸,你、你,你真的是薛老師的弟弟啊?”
“是個屁,”薛未懸暴怒,“又不是親兄弟,我他媽……”
薛未懸的話猛地一噎。
他先前還不覺得自己是私生子是什么說不得的話,老掛在嘴邊,這時候卻變得難以啟齒起來,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個見不得人的狗屁私生子。
但這時候薛慈恰時接上了他的話,平淡說道:“表的。”
要真是表的就好了。
薛未懸覺得自己喉中仿佛噎了一團東西,說不出話來,也沒有勇氣去反駁薛慈的話。
但身邊的那些目光,卻切實發(fā)生了改變。那些高中生們看著薛未懸,好像薛未懸在剛剛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是被他們忌憚卻鄙夷的小混混,而是一個……暫且誤入歧途的潛力股那樣。
甚至還有很多鮮明的、不加掩飾的艷羨意味。這讓薛未懸有些想發(fā)笑,卻在意的如噎在喉。
有人輕聲勸說他:“薛未懸,你不要對薛老師那么兇嘛。”
“是啊是啊,”有的人像是故意較勁起來,暗搓搓地想表現(xiàn),“我在長輩面前都可乖了。”
薛未懸有氣無力,都懶得讓這群人滾遠點。
然后他聽到薛慈讓他跟著一起走,想也不想,便答應(yīng)下來。
就像薛慈說的那樣,他還真的是帶薛未懸去吃飯去了。
那是一間體量較小的私人餐廳,價格卻很昂貴,同樣是薛未懸從沒來過的地方。
餐廳里面菜式味道自然很好,但薛未懸食不知味,一邊用筷子挾碎了魚肉,一邊偶爾拿目光瞥一眼薛慈,等待著他先發(fā)難。
但薛慈就是什么也不說,像只是單純帶他來吃頓飯,薛未懸忍耐蟄伏半晌,忍不住率先開口:“你到底要……”
薛慈看他一眼。
“食不言,先用餐。”
薛家其實是從沒有這項規(guī)矩的,但薛未懸一時就是被哄住了,他習慣性地迎合對面這位小少爺?shù)牧晳T,委委屈屈地又重新挾起筷子。等薛慈用完餐,喝了一口杯中還沁著涼氣的茶,才跟著一并放下筷子,目光雪亮銳利,準備開口,便聽薛慈道:“薛未懸,你不覺得你答應(yīng)我的,沒有做到嗎?”
薛未懸一時話頭止住,收了聲。
“我愿意負責你母親的醫(yī)療支出,免你有后顧之憂。提供你的學費和生活費,繼續(xù)受教育。但這不是為了讓你曠課逃學,在夜場為人工作,熬個整夜通宵,在白天精神不濟地應(yīng)付學業(y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慈這一番話結(jié)束,薛未懸更是一聲不吭,面上神情略顯得焦慮了起來,顯然不懂得如何應(yīng)對薛慈的質(zhì)問,也不清楚原來那些破事薛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神色局促,但薛慈卻顯然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他的指尖輕敲在桌面上,語氣平淡地道:“解釋。”
“?”薛未懸有點懵,臉上分明寫著“什么解釋”四個字。
“我給你的資金不夠,或是什么其他理由——”薛慈說,“你總要給我個這么做的解釋。”
“你問過我在哪所本科入學。薛未懸,我還以為你的目標也是華大。”他的語氣如此平靜,但薛未懸卻像被針扎一般,神情猛地尖銳起來,帶著提防。樂文小說網(wǎng)
“我怎么可能和你的目標一樣!”
薛未懸咬牙說道,只是聲音大了一會,便又因為心虛而低下去。
他媽的醫(yī)療費還要靠這個人。
薛未懸想著,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聽話的理由,磨嘰半天后,才在薛慈的注視下忍氣吞聲地道:“……我只是以為,你以后不會再管我,我總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母親的醫(yī)療費他暫且無力支撐,但學費和生活費倒節(jié)省的下來。甚至薛未懸現(xiàn)在賺的錢,因為不那么著急等著續(xù)命錢,甚至比以前賺得還多。
薛慈安靜了一瞬。
薛未懸茫然、惶恐、不安無措,會因為不確定的未來而無法流連溫室。這和薛慈記憶當中,強勢入侵的形象何其不同,那時不滿足于眼下血肉的狼,在此時似乎變成了溫順可以被隨意傷害的綿羊。薛慈微微恍惚了一下,他腦中所思慮顧忌的問題,沒有問出口,只是對薛未懸下意識道:“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我看見了。”薛未懸神色已經(jīng)冷靜下來許多,他微垂下頭,眉眼冷淡卻倔強,“我看見你在pdl上的比賽了。怎么說,倒是很厲害……那我們間的交易,應(yīng)該不算數(shù)了吧?畢竟我什么也為你做不了,你也從來不需要我。”薛未懸想起他話,都要忍不住自己的諷笑情緒。他這樣的人,怎么配和正經(jīng)的薛家人相提并論,更不要說是掌握權(quán)柄,能為薛慈做些什么。
薛未懸太清醒,他早就不是少年意氣,可以肆意妄為的年紀。他無比清楚和薛家人間的差距,也無比順從接受命運指使。
他覺得薛慈這樣的小少爺,哪怕見鬼地對他有什么興趣,玩心大起地想要改變他的人生,在興趣過后也會很快遺忘掉他。
薛未懸不會因此懷恨,但他要做好準備,以便自己表現(xiàn)的不必太狼狽落魄。
但薛慈的目光,卻會停留覆蓋在他身上,讓薛未懸也擁有了一絲不同處。
薛慈說:“可是不該是這樣的。”
薛未懸聽見了他的話,卻不懂薛慈的意思,他茫然望去。看見薛慈鴉黑的睫羽沉沉地壓下,只殷紅唇瓣顫動著。他說:“這是錯誤的。”
薛未懸不明白此刻薛慈身上出現(xiàn)的莫大孤寂和痛苦從何而來,他只知道現(xiàn)在的薛慈好像顯得很傷心,那顫動的睫都覆蓋上一層無比失措難過的意味。驚得他頭腦有些發(fā)麻,一下子都慌亂起來。薛未懸站起了身,手腳好似都不聽使喚,他的手違背意愿地去抽出兩張紙遞到薛慈的面前,然后又很羞恥地發(fā)現(xiàn)薛慈又不是哭了,這種安慰性的動作也顯得太奇怪了——果然,哪怕正沉溺進某種低落情緒當中的薛慈,也詫異地看了薛未懸一眼。
薛未懸:“……”想死。
不過薛慈并沒有抓著這一點,讓薛未懸陷入更社死的羞愧當中,他只是和薛未懸道:“這一切會改正過來。”
薛未懸還未曾來得及反應(yīng),又聽薛慈說:“之前的事,我原諒你。”
薛未懸:“??”你原諒我什么?
“從現(xiàn)在開始,把你夜場的工作辭掉,專心上課,我會讓你的班主任緊盯你的學業(yè)。”薛慈平靜地道,“你的目標是考上華大……或者相同等級地位的高校也可以。”
被重新修改了人生計劃的薛未懸,尚且還在茫然當中,又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少年指縫交疊,平靜地決定了他以后的生活重心:“薛未懸,他們都知道你是我弟弟了,不要給我丟臉。”
——這話說的。
薛未懸頭暈?zāi)垦!?br/>
心道分明是你自爆的,我哪里有承認過是你的弟弟?我還明明有努力遮掩過。
但是要讓人知道薛慈這樣的芯片天才,居然和他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廢物有關(guān)聯(lián),又好像的確是件很具折辱意味的事。
薛未懸被繞進了死邏輯當中,一時都反應(yīng)不過來。
等薛慈都離開了,薛未懸才發(fā)現(xiàn)他和薛慈的約定內(nèi)容又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比方說他從混吃等死的學業(yè)考核,變成了目標要考華大了。
要知道在昌南一中里,每屆出一名華大錄取生都難。錄取一名,是要掛在校門口的電子橫幅上來回播報一年的。
而薛未懸這個班級上的倒數(shù),想成為全校第一,又有多不容易?
不過薛未懸在第二天黑著臉回校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概是因為薛慈做了些什么,老師的態(tài)度果然有顯著變化,也不再施行對他的放養(yǎng)政策,反倒抓得很緊。
而那些同學也變得討人厭的詭異起來——
最多的就是簇擁在他身邊,打聽薛慈的相關(guān)消息的。薛未懸能因為這些問題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誰叫他一個都答不上來,而且腦海中還時刻回蕩著薛慈“他們都知道你是我弟弟了,不要給我丟臉”那句話,以至壓力倍增,每每想松懈的時候,又因為不想拖后腿而丟臉,重新拿起教材硬讀。
教導(dǎo)完私生子弟弟,薛慈也沒立即離開洲城。
他去洲城的車行租了車,賽車。
這一行在車行的市場其實沒多大,因為真正會玩賽車的人,也決不會來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