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來酒吧學習
洲城這個地方留給謝問寒的記憶并不好。
朝不保夕的苦難童年,將他拖入地獄的殺人犯繼父,懦弱無力精神失常的母親,欺凌他的繼兄,歧視他的同學——他幾乎沒經(jīng)受過任何一點來自他人的善意,以至他在很小的時候,目標中就囊括了逃離洲城這個內(nèi)容。
他想自己以后一定會變得很厲害。
然后他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處給予他苦難,每日如蒙陰翳的土地上。
這里是他所有怨恨與骯臟欲.望誕生的地方。
但是人總是會變化的。
就像謝問寒無數(shù)段陰沉的記憶當中,竟然開始出現(xiàn)獨一無二的灼熱光芒。和薛慈所經(jīng)歷的每一段呼吸,每一幀回憶,都足以壓過讓他日夜沉溺困于其中的夢魘。
就像薛慈曾經(jīng)告訴他的。
而你重返人間。
他依舊不喜歡洲城。
但在洲城,謝問寒碰到了自己最喜歡的人。
他登上了飛機,回到了自己以為永遠不會再回來的地方。當腳步落在這片土地上時,恰逢白日與黑夜的交織點,路邊的銀白燈柱在剎那間敞亮起來,街邊種植的無數(shù)排的洲城特有的植木淮松散發(fā)出清爽香氣,昭示夏季的來臨。謝問寒什么都沒帶,也沒安靜等待著來接自己的車,只是找個僻靜的角落,一邊看著蘇薄那些人給自己發(fā)來的攻略鏈接,一邊給薛慈打了個電話——
“薛慈。我也回洲城了。”
“我想來找你。”
·
謝問寒和薛慈約定的地方,距薛慈的住所很近。是一家叫“l(fā)m”的酒吧。
雖然是少有的非會員制的高檔酒吧,但據(jù)說酒水很好,環(huán)境輕松氣氛熱烈,來的客人都頗有身份很講規(guī)矩,還有在無數(shù)酒吧里最好的樂隊和駐唱歌手。
看著不亂,在洲城還很有名氣。謝問寒瀏覽過攻略上的推薦,認認真真選擇了這個地點。
薛慈帶上了手機和現(xiàn)金,帶著深灰色的口罩便出了門。
因為離得近,他比謝問寒來的還要快一些,在一旁的果汁店要了一杯果汁等人。
現(xiàn)在客人不多,還有許多空位,薛慈獨據(jù)一張原木小桌,手邊是店面推薦第一名的橙汁。但他連口罩都沒摘,看起來只是隨便找個地方玩手機(事實上是在解pdl的測試題),非常隨意的模樣。
哪怕他垂著臉,屏幕上的微光打在睫羽上,從這個角度恰好將那雙唯一暴露出來的眼也遮的嚴嚴實實,但還是吸引了眾多目光,連來果汁店的人次都多出許多。
他們能看見一雙無比修長漂亮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飛,像是彈奏樂器般的具有某種獨特旋律,一截清癯手腕,膚色冷白,如同在燈光下被驚嘆無數(shù)次的天成玉器才能達到的美感。
有幾個頻繁經(jīng)過店面的人,終于忍不住停留下來,問薛慈要不要一起去lm。
他們目光非常熱烈,熱衷社交得超乎尋常。
當然,還是被薛慈婉拒了。
“我在等人。”他說。
其實就算是不在等人,薛慈也不會加入這種額外消耗能量、浪費時間的活動。
這是預料之中的回答。
誰叫這個黑發(fā)少年一看就是一幅分外冷冽、拒人于千里外的冷美人模樣。但哪怕是預料之內(nèi)的回答,還是讓他們中的某些人露出了遺憾失落的神色。一位穿著花襯衫,風度翩翩,相貌英俊的混血男性并不氣餒地繼續(xù)邀請道:“你應該是第一次來lm吧?如果之前你來過,我一定會印象深刻的。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跟著我們,有人帶著,才能更體會到lm的一些獨特魅力……”
他的話語中帶著鼓動誘惑的意味,且態(tài)度非常紳士,風度翩翩。既然來lm,這種行為本來就代表著一種社交行動,他很自信地用這個技巧交到過許多朋友。在薛慈抬眼看向他時,男人還是在那雙充裕著東方魅力的、黑沉的眼中微微沉陷進去,然后他聽見這個冷美人說道:“我要等的朋友來了。”
這就是對他的搭訕的一種禮貌性的道別了。
男人微愣了一下,順著薛慈的目光看過去。
同樣非常年輕、大概是在讀大學生的少年站在他身后。
異常清爽的打扮,少年唇邊微微含帶笑意,擁有一張俊美得過分的面容。如果是平時,這種類型的小男生太能挑起他的征服欲和搭訕欲.望了,他一定會相當果斷的決定今天的目標就是他。但是這時候,男人卻詭異生出一種——
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某種野獸盯上的顫栗感。
并且這種警惕欲讓他失去了全部的搭訕的興致,有些訕訕地笑了一下,臉色灰敗。
謝問寒的耳力實在極佳,在走過來的時候,就聽見男人的話了。這個時候他依舊用平淡神色,甚至是含帶著些微的笑意,態(tài)度平緩地回答他:“不用了叔叔,我們更想擁有私人一點的空間,就不跟著您一起了。”
他態(tài)度上是挑不出錯的有禮,除了在叫“叔叔”的時候讓男人黑臉了一下。
作為經(jīng)歷十分豐富的成熟男性,他其實年齡并不算太大,至少沒有到讓一名大學生叫他叔叔的地步……但男人也有只是黑臉了一瞬間,然后就非常知情識趣的放棄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不放手,這大概是成為讓他十分后悔的一個決定。
在深刻鞏固了一遍男人的樣貌特征、對應上他的身份職位后,謝問寒目送著對方離開,然后才轉(zhuǎn)向薛慈,神色有一些愧疚:“抱歉,堵車來晚了一點。”
薛慈倒是不怎么在意,“是我家離這里近。”
謝問寒似乎比分別的時候還要長高了一些——作為一個早就該脫離青春期的少年,這個變化實在是太突出了。除此之外,倒是沒什么顯著差別。
他精神奕奕,帶著溫柔笑意,在目光轉(zhuǎn)向酒吧的時候,好像還帶著一點期待的雀躍,就像是個普通的期盼著和朋友聚會玩樂的學生那樣,一點看不出疲憊跡象,看不出在一小時之前,他還乘坐在京市飛往洲城的飛機上。
跨越萬里而來。
兩人一同進入了lw。
lw的入口相當隱蔽,作為一家對外營業(yè)的娛樂場所而言不算太稱職,但是作為一家在京市都有口皆碑的酒吧,這顯然增加了更多的讓人找到它的樂趣,順便更挑起了所有人的期待感。
經(jīng)過一條略顯狹窄的長廊,燈光一下黯淡下來。守在門邊的侍者微笑著上前,檢查過兩人的身份證,確定他們都成年后,才放他們進來——
在這一步驟當中,侍者看見了兩位少年分外出色的外表。
謝問寒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驚艷了。那樣俊美冷冽的一張臉,顯然十分昂貴的衣著,良好的氣質(zhì),是他們酒吧最喜歡的那類客人。然后在看到薛慈的身份證,檢查過他的外貌后,這種欣賞就爆發(fā)為了驟然的驚喜。哪怕在黯淡的無數(shù)束彩光下,可見度其實并不那么清晰,侍者都要很有克制力地才能挪開眼睛,禮貌地躬身,對他們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請進,小先生們。”他說。
在有兩人為薛慈和謝問寒引路前,又詢問道:“請問兩位需要面具嗎?”
謝問寒問:“面具?”
“是的。”侍者微微側(cè)身,讓開一點位置,讓他們看見自己身后懸掛的一些造型各異的面具,大多為柔軟的金屬材質(zhì),金銀兩色,十分精致。
然而這樣精致的面具,在謝問寒眼中,他還是不客觀的評價道:“丑。”
雖然這么說,謝問寒還是拿起了其中一個,戴在臉上,給薛慈看。
“怎么樣?”
“……”薛慈看完,說道,“我開始有點懷疑你們這里是不是正規(guī)場合了。”
謝問寒失笑。
侍者也忍笑著道:“絕對正規(guī)。我們在這之前還檢查了兩位的身份證。”
薛慈也挑選了其中一個,但是沒戴著,只是拿在了手上。
侍者十分迅速地問好需求,帶他們來到卡座處,薛慈在小沙發(fā)上坐下,看著桌面上的光屏,上面是推薦的酒水。
這里是可以自助點單的,但是侍者依舊沒離開,站在一旁等待他們點完酒支。
這個時候,謝問寒總算后知后覺地想起,問他,“薛慈,你的酒量好嗎?”
“不對……”謝問寒自言自語道,“應該問你會不會喝酒才對。”
他看著薛慈,又若有所思,“你也可以只看著我喝,只要和我說話就可以。”
薛慈有點無語:“……現(xiàn)在問這個是不是晚了一點?”
他對喝酒沒什么太大的偏好,連前世去應酬的時候,看在他薛家少爺?shù)纳矸萆希冶蒲Υ群染频囊彩巧贁?shù)。而那一部分“少數(shù)人”,通常薛慈也不會太給面子。
但是薛慈也不是滴酒不沾的性格,反而非常古怪的,他的酒量不錯,就算這輩子沒怎么碰過酒水,這種天生的體質(zhì)也不會因此變化。
他目光隨意地掠過酒水單上的各種酒名,還有簡單的介紹之類,點了幾支酒精度數(shù)比較低的雞尾酒,目光落在謝問寒的身上,平淡地道:“不醉不歸。”
他既然是來陪謝問寒的,當然也會讓他玩到盡興為止。
謝問寒微頓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聲音懶散。
“好。”他說道,“不醉不歸。”
侍者合上自己的點單薄,顯然有點興奮。雖然早猜到這兩位客人應該是屬于不差錢的小少爺那掛的,但是出手闊綽還是超乎他的預料。這些點單的酒水之中,他會取走一部分提成,并且在他離開的時候,他收到了一筆不菲的小費,這讓他臉上的微笑都變得更加真實熱切許多。
薛慈已經(jīng)摘下口罩,戴上了被他稱為“一看就很不正經(jīng)”的面具。
銀色的動物造型,像是在月光下偷溜出來的一只小狐貍。
謝問寒一直含笑看著薛慈,始終沒有挪開眼。
他們點的酒很快被送上來——
端酒的人并不是剛才那位侍者,而是兩個非常年輕漂亮的少年、少女了。
兩人看著年紀都不大,臉上化上了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淡妝,在酒吧五光十色的燈光下,更被凸顯出了漂亮精致的五官。他們過來倒酒的動作十分熟稔,有一些特制的酒,是連著酒瓶一起端上來的,據(jù)說是要讓客人檢查純正性——其中那個男孩子遞出來給他們看了一眼標簽,如蔥段般的手被很好地展示了出來。然后非常熟稔利落地掀開了酒塞,將酒倒在裝滿圓形冰塊的大闊口琉璃杯中,看著晶瑩的酒液順著散發(fā)著冷氣的冰塊滑下,凝聚到那光滑的下半部分滴落,頓時散發(fā)出醇厚的、驚人的酒香來。樂文小說網(wǎng)
兩杯酒被遞到薛慈和謝問寒眼前,他又開始倒下一種類的酒,這次少年先把酒倒好遞給了謝問寒,然后走向薛慈那邊。他輕柔地、充滿著誘惑力地微微俯身,靠薛慈靠得很近,高懸著酒瓶,激撒出來的酒液落在闊口杯子當中,撒出來了一些霧氣般的水珠。少年的目光也遠離了酒杯,柔情無限地,帶著一種比酒水還要醉人的曖昧氣息,貼近了薛慈……
薛慈還在看著眼前的酒,眉眼未動。
然后少年手中拿著的酒瓶就被人扶住了。
憑借著他的力氣,也沒轉(zhuǎn)動。
少年愣了一下,看向鉗制住他的人。
是另一位客人。
謝問寒的眼像是沉進寒潭中的墨一般,黑沉無比,冷冽危險,但是他唇邊又帶著相當溫和的笑意,這兩種劇烈的反差讓他看上去危險又極具魔性。少年在瞬間思索起來,千回百轉(zhuǎn),感覺明白了謝問寒的意思。
雖然他更中意的,是帶著銀色面具的這位客人。但實際上,這兩名客人隨意勾搭上其中任何一名,能得到的好處都可想而知了。所以他沒怎么猶豫,便準備轉(zhuǎn)投謝問寒的懷抱,身體迅速站直了,柔柔地準備靠過去,“我來為您倒酒。”
謝問寒站起來了。
在少年思索著要不要裝作沒站穩(wěn),投入他的懷中時,謝問寒已經(jīng)相當迅速地借力把他拉了過去,換了個位置。那瓶紅酒也不知怎么的,就從少年的手上落到了謝問寒的手上。
謝問寒彎下.身,用比少年剛才貼著薛慈,還要更近一些的距離,在薛慈耳旁道:“他倒的不好,還會撒出來,我來。”
如果是一些正式點的場合,“倒酒”這樣的舉動一般是下位者對上位者做的,薛慈說不定還會拒絕。但這只是朋友私下的聚會,薛慈沒那么在意這些細節(jié),謝問寒愿意來倒酒,他也點了點頭,只是側(cè)身更讓開一些位置,以便謝問寒施展。
那兩個來送酒的少年、少女,好像就沒什么事可做了。
薛慈說:“你們可以回去了。”
“不,”謝問寒突然開口,唇邊還是帶著溫和笑意,看不出一點不悅,“我還有些不熟練的地方,他們在這里,也可以教我些倒酒的技巧。”
“當然,還有介紹這些酒水。”
謝問寒目光平和地看向他們,“你們會的吧?”
那少女茫然地點了點頭,沒見過客人要自己動手的……她就當怪癖了。
而被謝問寒目光緊盯著的少年,臉色卻微微一僵,心里升上來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他能理解,或許眼前的這種大少爺可能看不太上他這種人吧,所以不允許他做那種**舉動,以免帶壞了身邊這位少爺。在他們酒吧,這只能算是情.趣,兩廂情愿當然好,要是他糾纏著被舉報,可是要砸飯碗的,所以只要客人露出反感情緒,他都會立即收手,端正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謝問寒的做法,就好像是要他站在一旁看著……看著他來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