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還魂2
房間里的長明燈已盡數(shù)吹滅,只留下桌上的一盞燭火。在忽明忽滅的燭火照耀下,閆俊偉的表情有些飄忽。聽完周武帝簡單的敘述,他合上大張的嘴巴,不敢置信的感嘆道,“原來皇上還真附體到那阿寶身上去了,我猜到這個可能時還當自己太過異想天開呢這世道果然是無奇不有”
“這是朕與桑榆之間的緣分,是上天注定。”周武帝徐徐開口,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竟似追憶,又似回味,幽深眼眸中洋溢著不可錯認的溫柔。
閆俊偉頭一次看見他如此溫柔多情的模樣,不禁有些咋舌。哪怕對待良妃,皇上也只是稍微多了絲寬和,哪曾露出眼下這等癡迷之態(tài)。看來德妃娘娘已經(jīng)將皇上的心牢牢揣進手里了。
“德妃娘娘竟然一早就洞悉了沈家的陰謀嗎果真是孟長雄的女兒,虎父無犬女啊”他有意夸獎一句,見皇上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不由笑道,“看來,德妃娘娘對阿寶很不錯。”
“豈止是不錯。”周武帝呢喃,如今想來,周身還縈繞著滾燙炙熱的幸福感,在這冬日的夜晚特別偎貼心靈。
“對了,你盡快派人去泥水灘搜救孟國公與韓昌平。他二人中了蠻軍的伏擊,被逼入了那里。”想起自己的岳丈,周武帝心中便是一凜,面上的溫柔盡數(shù)被凝重取代,“終究是朕太心急,韓昌平年輕氣盛,如何有資格取代孟國公若他此番無事,朕便捋了他右將軍的職務(wù),送到孟國公麾下繼續(xù)歷練幾年。”
“屬下立即派人前去搜救,萬事等他們平安歸來再說。”閆俊偉應(yīng)諾,朝守在門邊的屬下打了個手勢,屬下點頭,立即隱沒進了黑夜里。
“還有,待沈慧茹頒下的圣旨抵達邊關(guān),你就派人將謝正豪殺了。大戰(zhàn)在即軍中無帥,副帥自可暫代主帥一職,無需京中認命。軍中副帥乃孟亮,是孟國公的左膀右臂,有他領(lǐng)軍,這一戰(zhàn)未必會贏,但絕對不會輸。眼下正是隆冬臘月,蠻軍缺衣少糧,戰(zhàn)局膠著一段時間,蠻軍不戰(zhàn)自敗。”周武帝雙眼微闔,緩緩分析,面上一片肅殺之氣。
“皇上不留下謝正豪指認沈忠良通敵賣國之罪”閆俊偉遲疑開口。
“沈忠良,哼,這名字憑他也配”周武帝諷刺一笑,修長的指尖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天下是朕的,這罪名只要朕認定便足矣,人證物證俱無朕也一樣能要了他沈家一族的命。殺了謝正豪,你去他府上搜查他與沈太師通敵賣國的書信,若書信被處理掉了就隨意捏造幾封,只要稍微像樣既可,拿到朝堂上,朕說那是真的,誰敢說是假”
閆俊偉唯唯應(yīng)諾,替沈太師默哀。好端端的,偏要信奉什么富貴險中求,這下沒求來富貴,倒把合族性命都搭上了。若沈家父女能配合自己,安安分分的守好皇上的肉身,待皇上醒來,沈家不一樣一飛沖天人啊,就是不能被一時的貪念左右,不然后悔莫及
將命令有條不紊的頒布下去,周武帝這才感覺到有些疲憊。閆俊偉見狀連忙叫人送水進來給他梳洗,又將偏院的幾名神醫(yī)全部叫來給他會診。
睡了四個月快五個月,即便有最好的丹藥維系生命,每日按摩肌肉三遍,周武帝依然消瘦了不少。但好在他從小習(xí)武,底子十分扎實,泡在浴桶里喝了一碗?yún)氯ケ愀杏X好多了。
“這是什么味簡直難以下咽”放下碗,他微微皺眉。
“這可是我特意請了饕餮樓最有名的王大廚給你做的,光聞著味兒我就覺得餓。按理你也有四五個月未進食了,不應(yīng)該大呼再來一碗嗎”閆俊偉接過碗,挑眉問道。
“連桑榆一半的手藝也趕不上,朕不想再喝第二碗。”周武帝抬眸,朝皇城的方向看去,仿佛想要穿透虛空看見桑榆的所在。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對桑榆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令他覺得無法呼吸。聽不見她的笑語,看不見她的容顏,觸不到她的懷抱,他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我看你是有情飲水飽。”閆俊偉笑著調(diào)侃,末了似想到什么,補充道,“剛才得到消息,阿寶失蹤了,德妃娘娘大半夜的不睡覺,滿宮里尋找,連皇上都驚動了。聽說她還哭了。”
話落,閆俊偉仔細觀察皇上的表情。
“哭了”周武帝怔楞,眉頭不自覺皺緊,眼眶漸漸泛出一絲潮紅,搭在浴桶邊緣的手用力握拳,骨節(jié)泛白。
這是,這是心痛的表情閆俊偉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心中暗自嘆息:看來,皇上這次徹底栽了。會為了一個女人心痛若此,不是愛是什么
“俊偉,想辦法盡快將朕送進宮去,與那替身調(diào)換過來。”咬咬牙,周武帝按捺下心中的絞痛,沉聲命令道。
“為何不直接將沈家一族和那替身都殺了你再光明正大的現(xiàn)身要將你二人悄無聲息的替換可不容易,那替身出入都帶著整支禁衛(wèi)軍,沈家派的暗衛(wèi)也不少,連與女人歡愛暗衛(wèi)都跟在周圍,不好下手啊。”閆俊偉有些為難。
“沈忠良大肆籠絡(luò)官員,這朝堂早已不是朕的朝堂,沈慧茹的眼線遍布皇宮,這皇宮也不是朕的皇宮。殺了沈家父女,前朝和后宮都會失控,日后還需朕花費大力氣整治,不若朕悄然回去,慢慢清理這些魑魅魍魎。他們用替身代朕,朕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腹背受敵,防不勝防。”周武帝在閆俊偉的攙扶下跨出浴桶,用布巾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后在兩名暗衛(wèi)的幫助下?lián)Q上褻衣褻褲。
“那皇上還需等一段時日,待屬下安排一二。”閆俊偉略作思索后答道。
“朕給你指一條明路。沈慧茹以前經(jīng)常說,希望朕能帶她回去省親。不日就是趙老封君的八十大壽,你派人去游說宸妃的母親,讓她上折子祈求宸妃回去賀壽,再派個人去沈慧茹那里敲邊鼓,她也會意動的。只要她將那替身帶回沈家省親,我們就可以動手了。”周武帝微微合眼,任由暗衛(wèi)將他的頭發(fā)攪干,心里不斷回憶著桑榆明媚動人的笑臉,這才覺得抑郁的心情稍微好過一點。雖然重回肉身,可沒有桑榆在身邊,他并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要你親自帶她回去省親她這是暗示你給她冊封皇后呢。”閆俊偉挑眉。沈慧茹說得如此清楚明白,皇上卻將她擺在個從一品的妃位上一擺就是三年,難怪她會背叛皇上。
“朕以前從沒多想,只當她是思念家人。”周武帝自嘲一笑,擺擺手,不愿多談。
閆俊偉會意,沉吟片刻后道,“這也是個辦法,屬下等會兒就下去布置。”
“動作快點,桑榆還在宮中等著朕。”周武帝催促,末了慎重開口,“派人去通知母后吧,朕需要母后的幫助。還有,你的解藥朕放在御書房的牌匾后面,用一個烏木匣子裝著,你自己去拿吧。”
“皇上,你這是”閆俊偉睜大眼,滿臉的不敢置信。
“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依然是你,但是朕想將一部分暗衛(wèi)轉(zhuǎn)入明處,所肩負的職責與暗衛(wèi)一般無二,名喚錦衣衛(wèi),直屬于朕,只為朕負責,管轄之事囊括六部,其統(tǒng)領(lǐng)雖然只是正三品武職,但權(quán)利甚大,可越級承辦事務(wù)。如此只是為了震懾某些不安分的官員,讓他們知道,朕在盯著他們呢。以前你們都藏于暗處,他們看不見實質(zhì)性的威脅,所以膽子才會越來越大”周武帝冷哼一聲,看向閆俊偉時面色又變得柔和,“你與朕一起長大,你的能力,沒人比朕更清楚。有才能卻無法施展,還要佯裝紈绔,被庶弟排擠打壓,失了本應(yīng)屬于你的爵位,委屈你了朕以前不能為你出頭,日后你身兼錦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職,便自己為自己出頭吧。”
“皇上就不怕屬下拿到解藥后背叛皇上”閆俊偉啞聲詢問,滿布戾氣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罕有的動容。
“朕不會因為沈忠良的背叛就懷疑所有人,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朕會用心去判斷。用毒藥控制的人心朕不稀罕。再者,朕與你從小出生入死多少回你從未背棄過朕,朕信你”周武帝仰首一笑,端的是瀟灑豁達。
閆俊偉也緩緩笑了,單膝跪地,語氣極為慎重的開口,“臣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好好一個臣”這個自稱比屬下來的順耳,周武帝拍擊桌面,朗笑出聲。
聽見里面中氣十足的笑聲,匆匆趕來的幾名神醫(yī)放下了高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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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山,普渡寺
年近花甲的太后雙鬢已經(jīng)斑白,穿著一身粗布僧衣跪坐在佛堂里誦經(jīng)。她的大宮女念慈跪坐在她身后,手里正拿著一本經(jīng)書用心抄寫。
忽然,佛堂外傳來一陣翅膀扇動的聲音,一只腳綁金絲的鴿子落在佛堂的窗沿上。念慈放下毛筆,走到窗邊捧起鴿子,解下它腳上綁著的字條。看見上面的騰龍圖案,她眸色微閃,定了定神才走到太后身邊輕聲詢問,“太后娘娘,是皇上派人送來的信,您要不要看”
“不看,拿走吧。”太后眼睛都沒睜開便揮手拒絕,冷漠的態(tài)度一如往常。
念慈眼里飛快滑過一抹亮光,答應(yīng)一聲后便將紙條拿到外間燒掉。騰龍圖案,這信哪里是皇上送來的,分明是暗衛(wèi)送的密信。但念慈已另擇明主,自是不會讓這些密信出現(xiàn)在太后面前。
剛燒完信,普渡寺的主持玄空法師便到了,念慈連忙行禮。
“不必多禮,忘塵眼下可有時間貧尼前來與她討論禪理。”玄空法師溫聲詢問。
“主持師父請進。”佛堂里的太后揚聲邀請。玄空法師對念慈點點頭,推門進去。
太后與法師談?wù)摱U理時最忌有人打擾,念慈十分知趣的回到自己的廂房,關(guān)上門后,一張平靜淡然的面孔變得陰沉無比。年紀輕輕便被拘在這寺廟里常伴青燈,本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都離自己遠去,她心中如何不怨
“今日師父準備與忘塵討論哪幾章”太后拿出一本大藏經(jīng)。
“阿彌陀佛,貧尼打誑語了,愿我佛原諒。”玄空法師告了聲罪,從袖口取出一封信遞給太后,“這是圣上的親筆書信,事關(guān)重大,請忘塵無論如何都要看一看。”
因為是主持師父第一次請求自己,哪怕心中再不愿,太后盯視信封良久后依然接過,打開后一目十行的看完,“好一個沈家,好一個念慈,數(shù)十封密信竟無一封到得哀家手里,難道是看哀家許久未曾插手俗務(wù),欺哀家年老力衰了嗎”她平靜蒼老的面容染上了一層厲色。
“阿彌陀佛,忘塵終究難以忘塵,但心中的怨恨卻已經(jīng)忘記了,是時候回去了。”玄空法師雙手合十,微微一笑。
“謝法師多年來的開解,了結(jié)了此番俗務(wù),忘塵必定還會回來。”太后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回不回來,但隨你心。”玄空念了句佛,緩緩踱步離開。
“來人,準備車馬,哀家即刻便要回宮”太后脫下頭上的僧帽,高聲命令道。守候在附近的侍衛(wèi)齊聲應(yīng)諾,驚的念慈立即從房間里跑出來。
“太后娘娘為何要匆匆回宮可是宮里出了事”念慈臉色蒼白。
“方才論述禪理時哀家忽然心痛如絞,想必是皇上出了什么大事。當年先帝殯天時哀家也同樣有此預(yù)感,不回京看看如何能夠安心”太后疾行回房,臉上的憂色貨真價實。
念慈看不出端倪,略一沉吟,暗道莫不是昏迷不醒的皇上果真殯天了心里不由雀躍起來。如此也好,這千佛山守備重重,太后身邊的一應(yīng)事務(wù)都由金嬤嬤處理,她只負責陪太后誦經(jīng),實在沒有機會下手,如今倒好,等太后回宮,良妃娘娘想要暗中除去太后還不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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