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夜雪(一)
或許是因為還未出關(guān)的緣故,柳煦仍然感覺到身上還痛的厲害。
十個小時的時限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毒性已經(jīng)將他身上侵蝕了一遍,痛感比之前厲害了不少。
和之前一樣,他的意識依舊叫囂著想昏過去。
但他卻不想昏過去,就這樣喘著粗氣,眼睫顫抖著,看著沈安行。
縱使他視線里一片模糊重影,根本看不清晰沈安行的樣子,他也想看著他,清醒的陪他走這一段路。
沈安行經(jīng)歷了一番戰(zhàn)斗,渾身上下到處是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他咬著牙忍著身上的痛,抱著柳煦,向前疾步跑去。
他們都知道,前方是什么。
可即使如此,沈安行也要向前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火山血池,他也必須走下去。
柳煦不忍心,想說點什么攔一攔他。可他又明白,無論自己說什么,這都是沈安行必須要經(jīng)歷的。
他只好咬了咬牙,強忍住痛,閉上了嘴,努力地睜著眼,看著沈安行。
沈安行緊咬著牙硬撐著,抱著柳煦,一瘸一拐地跑過實驗室的走廊,沖到了外面去。
出了實驗室后,他就看到了一片被火山的火燒得通紅的黑霧。火山之上的點點火星降落在其中,與霧中沉浮的黑色顆粒詭異的相互呼應著。
再穿過黑霧之后,就能看到一座火山。火山地獄里的火山就和沈安行的冰山一樣巨大無比,山頂上正轟隆隆的燒著火光。
沈安行著急出關(guān),看也不看它一眼,抱著柳煦就往橋上疾走而去。
很快,他繞過了火山,來到了奈何橋前。
他幾乎沒有一點兒猶豫,抬腳就沖上了橋。
他絲毫不怕橋上的懲罰,緊緊抱著柳煦,只管往前沖。
但意料之中的,剛跑到一半時,那熟悉的感覺就一下子沖了上來。
強烈的全身撕裂感在一瞬間襲來。仿佛有一枚炸.彈在體內(nèi)爆開了一般,沈安行瞬間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人撕裂開來,一口鮮血當即噴了出來。
眨眼間,他身上傷口崩裂,無數(shù)青紫發(fā)黑血肉模糊都一并出現(xiàn)。
沈安行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當年的車禍里,他身上無數(shù)處都被撞的骨折,如今自然也被復刻進了懲罰之中。沈安行感覺后脊骨疼得厲害,幾乎直不起來,只好弓著身子,喘了幾口血腥的粗氣。
——有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候。
恍惚間,他感覺到自己正仰面躺在手術(shù)臺上,柳煦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像隔了一層窗紙一般朦朦朧朧。他看到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視線里的一切都像被抹上了一層血般鮮紅。
很疼。
什么都疼,做什么都疼,就連呼吸都疼。
沒有知覺。
他在生死的邊界里掙扎著。
沈安行嘴里有股腥膩的血味。他仰了仰頭,將嘴里的血盡力咽了下去。
他眼前發(fā)黑,疼得渾身發(fā)顫。
剛剛本就遭過一番反噬,反噬還未痊愈,就又遭了這么一下,他自然更受不住。
他想倒下去。
但他不能倒。
還沒出關(guān),他不能倒。
他必須把柳煦送出去,送到醫(yī)院——
他額頭上有鮮血滾滾而落,將本就發(fā)黑的視線又染得一片血紅,再接著落了下去,噼里啪啦地落到了柳煦衣服上。
沈安行沒空去把它抹干凈,他緊緊抱著柳煦,喘了幾口氣后,就緊咬住牙,抬起顫抖的腿,又一次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
鮮血染遍他全身,他視若無睹,抱著柳煦向前跑去。
跑得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會倒下去。
或許是因為這些傷積累而成的痛苦讓一切都變得難熬,沈安行莫名覺得這條路似乎比以往更漫長。
可事實上,奈何橋并不長。
沈安行抱著柳煦,緊咬著牙忍著傷痛,終于闖進了一片刺眼白光里,離開了地獄。
白光之中,沈安行突然感到手上的重量消散而去。待白光散去后,他就看到自己面前是柳煦家廚房里的洗碗池,而他本人就擼著袖子,站在洗碗池前。
時間線雖然會回溯,但他身上的傷屬于地獄給的,不可能會回溯。
身上的傷仍舊疼得厲害,沈安行一個沒站穩(wěn),往后踉蹌了兩步,險些倒到地上。幸好他眼疾手快,連忙按住了身后的一張桌子,堪堪站住了。
同一時刻,就聽砰地一聲,另一個人倒下去了。
也是同一時刻,有個什么東西噼里啪啦地在地上連著摔了好幾下,直接摔到了沈安行眼皮底下來。
沈安行眼前被血模糊了一大片,還被過橋影響得出現(xiàn)了陣陣重影,看不太清。
但他知道,倒下去的是柳煦。
沈安行慌慌張張地伸出痙攣不停的手,抹了兩下眼前,勉強看清掉落到他腳邊的是柳煦的手機,又看到柳煦已經(jīng)倒在那邊后,就連忙拾起手機來,朝他跑了過去。
“楊花!”
沈安行叫了一聲,把倒在地上的柳煦翻了過來。
這一翻過來,他才發(fā)現(xiàn)柳煦已經(jīng)昏過去了,和地獄里一樣臉色慘白,表情疼得一陣陣抽搐。
看起來,已定死亡的參與者出來之后就算被減輕了受到的傷害,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沈安行心里著急——柳煦不醒,他自己又是個死人,根本沒辦法叫救護車!
這怎么辦!?
他正著急時,突然間心神電轉(zhuǎn),一個急中生智的想法突然涌上了心頭來。
沈安行連忙把柳煦拖離開了那里,又點開了柳煦的手機。
*
謝未弦今天晚上坐夜班。
被留守家中的陳黎野無聊的很,但也很高興。
因為他終于能吃頓垃圾食品了——謝未弦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對他的健康管理做的太過到位。
比他媽都像他媽。
陳黎野癱在沙發(fā)上,拉上窗簾關(guān)上燈,手里捧著全家桶,嚼薯條嚼得很開心。
他有種老媽出去值班自己能偷著點頓外賣的快樂感。
他坐在一片黑暗里,看電影看得很爽,吃垃圾食品吃得也很爽。
就在此時,手機突然嗡嗡了兩聲。
陳黎野伸出手,把音量調(diào)低了點,又撈起手機來,接通了電話:“喂?”
對面安靜如雞。
“?”
陳黎野有點莫名其妙,把手機拿到臉前來看了一眼,見是柳煦打過來的之后,就更莫名其妙了。
他又把手機挪回了耳朵旁邊:“剛剛不是才打過電話嗎,怎么——”
陳黎野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噼里啪啦地一頓響,像是一大片玻璃杯子被砸碎了的聲音。
陳黎野嚇得渾身一哆嗦,剛想說點什么,又聽對面?zhèn)鱽碇ㄑ揭宦暋?br/>
陳黎野心里突然一沉——對一個參與者來說,這不是個很妙的聲音。
果不其然,很快,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一個更加重量級的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陳黎野:“……”
他愣在原地,頓了三秒后,就立刻“不是吧”了一聲,又對電話那頭喊了句“我馬上去”之后,立刻掛了電話,轉(zhuǎn)頭連滾帶爬的爬了起來,撈上手機錢包車鑰匙就跑出門了。
另一頭,沈安行終于松了口氣,坐到了地上,又抬起頭來,喘了幾口氣,看向前方。
廚房最里面,抽油煙機整個砸了下來,一頭砸進了地板里,把那地方砸出了一個大坑。
……這東西砸下來的也真是時候。
沈安行長出了一口氣,又轉(zhuǎn)過頭,看向被他抱著送出去了的柳煦。???.BiQuGe.Biz
……應該沒什么問題了。
出了地獄之后,傷害會被減輕,他也叫了人來……
……柳煦活下來了,不會有事了。
想到此處,沈安行就安心了。可一心安下來,松了力氣后,他就突然渾身無力起來。
他眼前忽的一黑,再也堅持不住了,也再也站不住了,隨著砰地一聲,往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