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母親公館(三)
【倪往英1941.4.9~1969.8.13】
看到墓碑上這行字,穿著運動服的中年大叔參與者就拿起了日記本來,把“1941”、“0409”、“1969”和“0813”這些年份和日子都各自輸進去試了一下。
結果全部不是,日記本還是沒打開。
他只好嘆了口氣,抬起頭,對旁人說:“不行,都不是……不是這個當爸的這邊的日子,應該就是他媽那邊的。是不是他媽的生日?”
“應該不是吧,現在都沒有多少那個女人的信息……”
另一個參與者又反駁道:“也不能這么快就下定論吧?可能以后會得到信息呢?孩子不是一般都跟媽親嗎。”
“但是……”
意見出現了分歧,參與者們又開始探討起來。
柳煦站在人群里,輕輕皺著眉,在雜亂的交談聲里盯著這座墓思索了片刻后,就走上前去,對拿著日記的中年大叔說:“把日記給我一下。”
中年大叔愣了一下,把日記本交給了他。
柳煦拿過日記本,又走到墓碑面前,蹲了下來。
他沒拉著沈安行,沈安行就很自覺地跟在他后面走了過去。柳煦蹲下去之后,沈安行就站在他后面守著他。
中年大叔見此,就問:“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了?”
柳煦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對著墓碑拿出了手機來,然后,在便簽上寫下了“19410409”和“19690813”兩行數字。
又有人在人群里遙遙問他:“你是要把這些加在一起嗎?”
柳煦又只簡單嗯了一聲,沒多搭理,接著研究這一串數字。
沈安行俯身去看,輕輕問他:“是要相加?”
問話的人換成了沈安行,柳煦立刻就變了態(tài)度,雖然還是專心致志地點著手機,但他卻一心二用地解釋了起來:“對。把這兩行列成兩行,然后上下相加,就能得到2181010012112這一排數字。”筆趣閣
“雖然這之后的操作一般都是再以年份、月份,日期為單位分成三組,再接著把它們每一組分成單個數字加在一起,就能得出最終的答案——但是考慮到這日記大概率是小孩兒寫的,所以這樣有點略復雜,他們可能會用一些更簡單粗暴的手段。”
“所以,把這里面的0都去掉,得到2181112112十個數字……接著按照小孩子的思考邏輯,再把里面出現率極高的1去掉,就能得到……”
柳煦一邊說著,一邊算出了結果來。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機往后一傳,塞給了沈安行,又拿起日記本來,把結果輸了進去——
“2822。”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動著密碼鎖的轉盤。當最后一個“2”轉動到它該去到的地方上時,鎖就“咔噠”一聲,打開了。
“握草開了!”有參與者驚呼起來,“真的開了!!”
“握草牛逼啊,我還以為是他說的那種分三組加單個數字的路子,沒想到是這種……”
一路上都有點自閉的邵舫難得的高興了起來,舉起雙手歡呼:“煦爺牛逼!永遠滴神!!!”
跟在邵舫身后的黑衣姑娘輕輕嘆了口氣,又回了回頭,看向站在人群外圍的韓骨埃。
韓骨埃百無聊賴地揉著腦袋,打了口哈欠,看起來非常無聊。
日記本打開之后,參與者們就一窩蜂地圍了上去。
柳煦被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但他卻沒在意。他把日記上的鎖卸了下來,翻開了頁。
日記本上的字歪歪扭扭龍飛鳳舞,活像鬼畫符,柳煦看得有點頭大,忍不住瞇了瞇眼。
【3月4日晴】
【爸爸死掉已經快要四年了,好想他。】
【今天換了新的日記本,為了讓那個瘋婆子不偷看,還是用以前的那個密碼。】
【就是不給你看,嘻嘻,氣死你。】
【瘋婆子真是太討厭了,什么破事都要管,真想讓她趕快去死。】
【我和哥哥都這么想。】
【3月10日陰】
【今天公館里有客人來了,是來看爸爸的。】
【他們說,媽媽不容易,要我們多體諒她,要替已經去了天堂的爸爸照顧她。】
【誰要照顧那個瘋婆子啊,他們什么都不懂。他們什么都沒看見,他們什么都不懂。】
【我可是看到了,我和哥哥一起看到了。爸爸根本不是病死的,是那天這個瘋婆子突然就把他的呼吸機摘了下來,然后拿枕頭把他悶死了。】
【那就是個瘋婆子。】
【3月21日雨】
【今天把瘋婆子從樓上推下去了,她摔在地上好久都沒起來。】
【活該,誰叫你悶死爸爸的!】
【我和哥哥都很開心,又把飯從餐廳里拿了出來,扔了她一臉,把盤子砸到了她頭上。】
【她哭得那么慘,爸爸一定很高興。】
【3月22日陰】
【瘋婆子掉下樓梯之后就被醫(yī)生大叔帶走了,我們兩個還被關了起來。】
【醫(yī)生大叔很生氣,還和我們說,當時是爸爸快要病死,已經沒救了,死了比活著輕松,所以是爸爸自己要求那個瘋婆子那么做的。】
【切,他肯定是在說胡話,爸爸怎么會讓她殺死自己,傻子才那么干呢,一定是瘋婆子在給自己找借口。】
【鬼才信她,我們砸她是她活該!!】
【她怎么還不去死啊,我和哥哥都不想要她,死掉的是她不是爸爸的話,現在我們兩個也不會被關在這里了!】
【無聊死了,都怪那個瘋婆子。】
【4月5日大雨】
【瘋婆子終于出來了,坐著輪椅。】
【哼哼,瘸掉了吧,活該。】
【你只是瘸了一條腿,可爸爸連命都被你搞沒了,你這點算得了什么?】
【我和哥哥說,下次試試把她殺掉得了,上次不是還有本書里說殺人報仇天經地義嗎。】
【哥哥笑著跟我說,你也這么想啊?】
【我們不愧是雙胞胎,真是心有靈犀。】
【4月6日暴雨】
【過幾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我們決定趕緊下手,這樣等爸爸忌日的時候,我們就能給他一個最好的忌日禮物!】
【到時候爸爸一定會很開心的!】
【可是今天一覺起來,我們卻發(fā)現公館里的醫(yī)生大叔和胖乎乎的女仆阿姨都不見了,只有瘋婆子自己。】
【瘋婆子說,是她把他們都辭退了。】
【這瘋婆子想干什么?】
——
日記到此為止,后面一片空白。
柳煦看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轉頭就連忙把日記塞給了其他參與者,道:“你們自己看。”
參與者們接了過去,也沒多想,湊在一起翻看了起來。
柳煦把這嚇人的燙手山芋塞出去后,又趕緊轉頭往沈安行身邊縮,對他說:“這太他媽恐怖了。”
沈安行無奈苦笑,攬著他輕輕拍了拍以表安慰,說:“別怕。”
就這樣,日記在十八個參與者之間傳閱完畢之后,人群里就有人問道:“所以,那兩個小孩最后怎么樣了?”
“誰知道呢。”
最后的最后,日記落在了中年大叔手里。他隨意翻了兩頁,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這樣,最后是他媽贏了。”
“確實。”柳煦說,“而且剛剛那個女人還說她家里有兩個小孩,寫這個日記的看起來也是兩個小孩。那這么一看,她就并沒有下死手讓他們徹底消失,而是讓他們以某種方式留在這個公館里。而且,她一開始還說這兩個小孩很聽話……”
中年大叔低了低頭,看向自己手里的日記,忍不住嘟囔了句:“但這個日記看起來可沒那么聽話。”
柳煦笑了聲:“所以說很奇怪啊。”
隨后,跟在邵舫身后的黑衣姑娘也開口說道:“也就是說,現在有兩種可能。要么是這個當媽的把小孩殺了,把鬼留在公館里,要么是她為了讓他們‘聽話’,把他們關了起來。”
她一開口,邵舫就被她嚇得渾身一哆嗦,往旁邊挪了半步。
“小姑娘說得有道理。”中年大叔摸了摸下巴,又緊皺起眉,說,“那現在該怎么辦呢。現在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們到底該干點什么才能出去?”
“誰知道呢。”黑衣小姑娘說,“這本日記記的只是兩個小孩的視角。不如先回公館里看一看,多搜點證據再說?剛剛他不也說了嗎,來看看這塊墓碑可能是NPC給的任務。任務都做完了,回去NPC也會做點什么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柳煦,柳煦也不知怎么回事,被她看這么一眼就兩肩一抖,下意識地往沈安行懷里躲了躲。
沈安行伸手攬了攬他。
中年大叔完全沒注意到這兩人的不對勁,他看著黑衣小姑娘,點了點頭,道:“說得也是。”
于是,一行人又按原路返回,回到了公館里。
一開大門,他們就看到先前哪兒都看不見人的女人竟然出現在了二樓樓梯上。她噙著淺笑坐在輪椅上,雙手放在一起搭在腿上,笑瞇瞇地看著他們,看起來非常慈祥,也非常溫柔。
“各位辛苦了。”她笑著說,“都去看過我先生了嗎?”
說完這話,她就沉默了下來。
有經驗豐富的參與者知道NPC這是在等參與者的回答,就在人群里遙遙應了一聲:“看過了。”
“看過就好。”女人輕輕點了點頭,說,“我先生想必很高興和各位久別重逢。那既然如此,就請來二樓就餐吧,各位還沒吃過午飯吧?”
盡管最后一句是個問句,但她卻不等參與者來回答,直接自顧自地伸出手,拽著輪椅就一轉向,又自顧自地操縱著輪椅走掉了。
臨走前,她說:“請跟我來。”
眾人:“……”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
互換了一番眼神之后,他們就烏泱泱地一起上了二樓,跟了上去。
女人領著他們走向二樓左側走廊最中央的房間里——這里原來是個上鎖的房間。
女人行至門前,又伸出手,輕輕打開了門。
然后,她就又回過身來,對眾人說:“請吧,各位,這是我家的餐廳,我家的兩個孩子也在這里。他們和我先生長得很像,你們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眾人一聽,紛紛一怔,又各自互相看向彼此。
難道她并沒有殺死自己的孩子,而是把他們關了起來,讓他們變得聽話?
畢竟這世上哪有和鬼和平共處,還跟他們在一個飯桌上吃飯的人?
就算是媽也做不到吧!
……但這么一來,這個公館里不就沒有死人了嗎,難道這個地獄里沒有鬼?
還是問題的根源是在那個死去的爸身上?
眾人心中胡思亂想地猜測著,跟在女人后面,走進了餐廳里。
然后一進去,他們就看到長餐桌的盡頭邊上,有兩個全身被打滿釘子,渾身是血,死狀十分凄慘的小孩坐在那里。
他們一動不動,釘子把他們的皮肉釘得緊縮。時間過去得太久,他們身上的皮肉也都開始腐爛,泛起了恐怖的青紫色。
他們大張著嘴,表情十分恐怖,有顏色綠得惡心的尸水從他們嘴角邊上淌出來,還有蛆蟲一只接一只地從嘴里爬出來,落在他們面前的餐盤里。
參與者們:“………………”
一瞬間,眾人心中剛剛生出的所有很陰謀論的猜想紛紛化作虛無。
——有鬼。這個地獄里絕對有鬼,這兩個小孩絕對是鬼……!!
沈安行看到此情此景之后,默了幾秒,然后伸出手,捂住了柳煦的眼睛。
但畫面已經進了柳煦的眼睛里,不知是因為畫面恐怖還是因為這兩具尸體上的蛆蟲太多,柳煦一個沒忍住,捂住了嘴,悶聲“嘔”了一聲。
韓骨埃在旁邊笑瞇瞇地聲音飄飄:“真刺激啊。”
沈安行:“……”
女人絲毫沒覺得此情此景有任何不對。她轉著輪椅,走向長餐桌盡頭,在兩個小孩旁邊停了下來。
她在兩具死狀凄慘的尸體之間前傾下身,探出了腦袋來,笑容很是溫柔又很是燦爛地對眾人說:“瞧,他們很聽話吧?”
眾人:“…………”
沒人敢說話。
“他們是最聽話的小孩。”女人笑著說,“他們很愛我……瞧,他們多安靜啊,真是懂事。”
柳煦:“……”
那能不安靜嗎。
女人又輕輕笑了兩聲,又表情溺愛地左右看了片刻,隨后伸出手,摸了摸他們兩個的腦袋。
“要好好吃飯哦。”
她輕輕說。
然后,她就直起身來,又朝著眾人一笑,說:“那么,請各位落座吧。”
說完這話,女人就操縱著輪椅,轉頭接著朝里面行駛而去。
她行駛到長餐桌最里面,在主人的位置上停了下來,又轉向眾人,收起了手,笑著看向他們,一看就是在等他們落座。
眾人:“……”
眾人又默默互相看了一眼。
大家都有些猶豫,畢竟是個人就不可能會愿意和兩個死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更別說是死狀這么凄慘的死人。
可就在此時,韓骨埃突然就從人群里擠了出來,然后手插著兜,在眾人的注視中信步走到了兩個小孩旁邊,拉開位子,二話沒說就挨著兩個死人坐下了。
還是滿面笑容地坐下的,看起來很自信。
眾人看見這一幕,紛紛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人想出聲阻止他,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半句,黑衣小姑娘就也走了過去,挨著韓骨埃坐了下來。
她一坐下,就將雙手交叉在了胸前,又翹起了腿,翹腿的方式看起來很是爺們。
然后,她就抬起頭,對還在琢磨坐在哪兒好的邵舫說:“過來。”
邵舫一怔,連忙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跑了過去,很聽話地坐在了她旁邊。
眾人見此,又面面相覷了起來。
三個人都已經落座,其他人也就只好各自選擇了位置,坐到了餐桌上。
等十八個人全部落座之后,女人才拍了拍手,接著滿面笑容地對所有人說:“好啦,那么就請大家享用吧。各位今晚要在這里住,所以無論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向我提問。為了讓各位住得愉快,我一定都會回答的。”
一聽這話,眾人眼前紛紛一亮。
還有這種好事!
一個參與者迫不及待地趕緊指向座位上的兩個死人,朝女人喊道:“請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自己的孩子!?”
女人一動不動,還保持著拍著手的姿態(tài),笑容滿面地看著所有人,像一尊石像。
等了片刻都沒等來回答,問了問題的參與者有點尷尬,于是,他只好又干巴巴地問了一遍:“請問……你是對你的兩個孩子做了什么?”
女人依然一動不動。
“看來也不是什么問題都能得到回答。”中年大叔往后一仰,摸了摸下巴,說,“果然是沒這種好事的,我們只能問一些特定的問題,如果問的問題不在她能回答的范圍之內,她就不會給我們回答。”
“看來是這樣啊。”韓骨埃一只手杵在餐桌上托著腮,轉頭看著眾人,笑瞇瞇道,“那要問點什么好?”
柳煦思索了片刻,開口問女人:“為什么這個公館有上鎖的房間?”
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女人一聽這話,表情就一怔,雙手也微微往下了些許。
“……有上鎖的房間嗎?”女人說,“啊……那或許是我的孩子在惡作劇,還請不要在意。”
邵舫一挑眉,道:“你家孩子不是挺聽話挺安靜嗎?”
女人笑說:“有時候也會很淘氣的……以前很淘氣,后來被我教訓過之后就好多了。但畢竟是孩子,還是會做些淘氣的事情。他們是很害羞的,所以請各位多擔待,多包容些。”
邵舫:“……”
柳煦坐在對面,轉頭看了眼餐廳旁同樣被緊封住的窗戶。
那之后,眾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問了很多問題。
女人回答了一些,但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動不動。
半個小時之后,柳煦就領著自己這一隊站在了二樓樓梯正中央的全家福面前,朝著墻壁上掛著的其樂融融的全家福,深深地嘆了一口很無奈的氣。
“嘆什么氣,煦哥。”邵舫伸手拍了一把他后背,說,“看開點,還是有不少收獲的。”
站在柳煦旁邊的沈安行很不爽地橫了他一眼。
“算有很多嗎。”柳煦說,“現在也只不過是知道了她在自己殘疾之后不知是精神出了問題還是怎么回事,總之,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聽話,就把他們活活用釘子釘死了。本來按照一般的套路來說,只要把孩子放出來就行了……”
“但是要命的是那兩個孩子也想殺死母親。”邵舫把話說了下去,又道,“這在法律上叫什么,正當防衛(wèi)?”
“不知道,反正正當防衛(wèi)必須是危險已經發(fā)生的情況下。”
邵舫聽了,忍不住笑了一聲,接著道:“但是說到底,現在見到的也只是那兩個小孩的尸骸而已,尸體也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就跟真的死透了一樣,到現在為止也沒見到鬼。就算想放人,也不知道該從哪兒放——而且啊,真的要放嗎?那可是兩個準備殺了自己媽的熊孩子……”
柳煦說:“那干脆兩個都搞不就得了。”
邵舫一怔。
柳煦轉了轉頭,看向邵舫,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把邵舫的表情看在眼里,尋思他應該是聽愣了,于是飄飄然地把話重復了一遍:“那干脆兩個都搞不就得了——一邊是想殺自己媽不聽人勸自以為是害得媽殘疾的熊孩子,一邊是為了讓孩子聽話活活把孩子釘死的母親,兩邊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既然如此,那干脆想個辦法,兩邊都搞掉,讓這地兒清靜清靜算了。”
邵舫驚了,但卻有一陣笑聲忽然從他身后傳了過來。
邵舫回過頭,就見到跟了他一路的黑衣小姑娘正低著頭,笑得花枝亂顫。
邵舫又蒙了。
黑衣小姑娘抬起頭來,臉上還殘留著不少笑意。
“這我可真沒想到。”她對柳煦說,“那走吧,柳煦。”
柳煦:“……”
他愣了一下,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進這個地獄以后,有跟她做過自我介紹嗎?
黑衣小姑娘又看向邵舫,說:“你也走吧,一起去。”
邵舫也迷茫了:“去……去哪?”
“下面。”黑衣小姑娘朝他揚了揚頭,又說,“或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