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光(一)
柳煦慢慢睜開了眼。
和之前幾次一樣。出關(guān)之后,一陣刺眼非常的白光就襲了上來,眨眼間便布滿了視線,讓他不得不閉上眼去。
待光散去之后,他再睜開眼,就看到了車窗外向后流連而去的景色。
回來了。
柳煦根本來不及松口氣。他連忙坐起身來,往車前方看了一眼,就見前面那個路口就是這次送他進(jìn)了蒸籠地獄的萬惡的十字路口。
出租車司機(jī)停在了路口前。
柳煦倒吸一口涼氣。
他連忙喊了出租車司機(jī)一聲:“師傅!”
柳煦從醫(yī)院出來的這一路都跟個病秧子似的蔫了吧唧的,這一聲中氣十足又突如其來的呼喚簡直他媽的如雷貫耳,剛停下車等紅燈順便擰開水杯喝口水的出租車司機(jī)嚇了一大跳,渾身一哆嗦,一口水全噴到了方向盤上:“!?!”
“……對不起。”
柳煦見他一口水全噴了出來,滿懷歉意地抽了抽嘴角,道了這么一句歉之后,又忙接著說:“師傅,不好意思我請問一下,你是不是繞遠(yuǎn)路了啊?”
“……??”
出租車司機(jī)冷笑了一聲。隨后,他就回過了頭來,道:“兄弟,血口噴人也沒有你這么噴的啊。你說我之前,得先把導(dǎo)航打開看看再說吧?你說你——”
司機(jī)先生開始滔滔不絕地跟他掰扯了起來。
柳煦卻沒聽也沒看,目光緊緊地盯著紅綠燈。
要想讓他停下別走,這招才最好用——如果告訴他開車出去就絕對會撞車的話,百分百會被當(dāng)神經(jīng)病,百分之九十九司機(jī)會照開無誤。
所以,這招才是上上策。
就在司機(jī)跟他解釋這些的期間里,紅燈變成了綠燈。
司機(jī)完全沒注意到,還在跟柳煦侃侃而談著關(guān)于自己到底有沒有繞遠(yuǎn)路這件事。
等過了五六秒,排在后面的車忍不可忍地按響了喇叭之后,司機(jī)師傅才發(fā)現(xiàn)了紅燈早已變成了綠燈。
他“握草”了一聲,伸手就要去踩油門發(fā)動車子。
柳煦見狀不好,立刻攔住了他:“不行!你不能開!”
司機(jī)師傅對地獄里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只覺得柳煦真是不聽人解釋,現(xiàn)在鬧這一出更是無理取鬧,氣得怒火上頭,嘖了一聲:“我操了你這人——”
他話剛說到這兒,突然,一聲刺耳的鳴笛聲從前面?zhèn)髁诉^來。
鳴笛聲太響,司機(jī)師傅嚇了一跳,把說到一半的話全咽了回去,轉(zhuǎn)頭看向路上。
他就見一輛巨大的卡車從旁邊那個沒什么人的小路上按著喇叭就嘰哩哇啦地沖了出來,一頭竄到了路上。
然后,它哐地一下撞上了一個小轎車的屁股,把人家撞得原地漂移旋轉(zhuǎn)七百二十度哐當(dāng)一下撞上了路邊的路燈之后,才抬腳踩下了剎車。
隨著又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大卡車漂移著停在了大路中央。
這一切才算落下了帷幕。
司機(jī)師傅活活看傻了。
喧囂過后,一片寧靜。
這個十字路口,短暫地寂靜了幾秒。
然后,司機(jī)又低聲罵了句“草”,連忙按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跑去事故現(xiàn)場看情況。
柳煦松了口氣。
幸虧這個路口車流量少,不然看剛剛那個小轎車被撞得原地旋轉(zhuǎn)的那個樣,少也得再來兩起追尾事故了。
司機(jī)師傅下了車,柳煦卻沒動。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沈安行。
他們是等沈安行好了不少之后才出來的。雖然身上的傷已經(jīng)全部好了,但過橋的懲罰體制特殊,沈安行身上還在一陣陣隱隱作痛。
他就靠在車窗上,緊抿著嘴忍著這些痛,蔫蔫地垂著雙眼,看起來半死不活。
柳煦看得心疼,解決完這邊之后,他就趕緊又去扶住了沈安行,把他慢慢地放倒下來,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一下一下拍著他安撫著。
沈安行一聲不吭地乖乖躺了上去。隨后,他便躺在柳煦膝蓋上悶聲咳嗽了兩聲,咳得滿聲血?dú)狻?br/>
柳煦看在眼里,皺了皺眉,心都跟著一陣陣抽搐著疼。
他抿了抿嘴。
這算是又過了一關(guān)了。
都已經(jīng)過了四關(guān)了,可沈安行從冰山地獄里出來才四天。
每天進(jìn)一個。
這是在搞什么……
柳煦有點(diǎn)煩躁起來——如果只是他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被扔進(jìn)去,他可能還不會煩躁到這個地步。
可問題是沈安行。
這四天里,每一天沈安行都要上橋被車撞一次。
有病嗎!?
柳煦越想越來氣。雖然作為一個凡人,他這個想法很大逆不道,但他現(xiàn)在是真的很想下鬼門關(guān)去真正的地獄里,把閻王爺按在地上揍一頓。
他輕輕嘆了一聲,緊緊握著沈安行的手。
涼意隔著一層布料傳到他手心里,沈安行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冰涼又寒冷。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左右,出租車司機(jī)回來了。
簡單和柳煦說了下事故現(xiàn)場的情況后,司機(jī)師傅又忍不住嘖嘖唏噓了起來:“嘿,得虧是你問我有沒有繞路咱沒急著走,不然剛剛指定挨撞的是咱們。看那個架勢,肯定得一下把咱撞飛,真后怕。”
說完這話,司機(jī)師傅又笑了下,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柳煦抱著沈安行,笑都不想笑,應(yīng)都沒應(yīng)一聲。
司機(jī)全以為他是被剛剛的事故給嚇的,沒再說什么。見柳煦也不再提繞遠(yuǎn)路的事情了,他就一頭鉆回了車?yán)铮謳е闵狭寺贰?br/>
很快,出租車就開到了家里。
柳煦把所有大包小包都拎了起來。他本想扶著沈安行下車,可有了牛坑地獄那次,沈安行這一次就死活不肯讓他做扶著空氣回家的精神病,非堅(jiān)持著要自己走。
柳煦怎么都拗不過他,沒辦法,只好隨他去了。
回家的這一路上,沈安行的腳步都飄飄忽忽的。柳煦看在眼里,心里難受得緊。
等回到了家,沈安行就倒到了沙發(fā)上。
黏黏一見到柳煦回來,立刻從臥室里跑了出來,很不滿意地朝著柳煦叫了起來——昨晚柳煦才出了事住院,家里的抽油煙機(jī)還很不科學(xué)地掉了下來,殘骸還沒收拾,作為一家之“主”,它當(dāng)然意見很大。
柳煦無奈,把東西都放下來之后,就把黏黏抱了起來。
黏黏在他懷里仍舊很不滿意地叫著,像在罵人。
“知道了知道了。”柳煦哄小孩似的道,“錯了錯了,我不該去住院的。”
黏黏仍舊很不滿意,接著喵喵叫。
柳煦嘆了口氣,看了眼躺在沙發(fā)上的沈安行。
他走了過去,就見到沈安行面朝下面倒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
……他也確實(shí)是死了。
柳煦撇了撇嘴角,沒說什么,把黏黏放了下來,轉(zhuǎn)頭去臥室給他找了一床厚被子。
黏黏跟在他后面,一點(diǎn)兒要放過他的意思都沒有,顛顛地跟著又喵喵罵了一路。
柳煦抱著被子回到客廳,給沈安行蓋上了被子。
被子一罩到身上,沈安行就“唔”了一聲。
他伸手抓住被子,跟條毛毛蟲似的在被子里拱了拱,最后側(cè)了個身,翻了個個兒,在被子里縮成了一團(tuán)。
“你沒事嗎?”柳煦問他,“怎么感覺你看起來比前幾次更疼了?”
“沒有……”沈安行把半張臉埋進(jìn)被子里,悶聲說,“還好,和前幾次一樣。”
“是嗎。”
柳煦沒放在心上,伸手輕輕揉了下沈安行的頭發(fā),道:“那你好好歇著。”
沈安行一聲不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輕輕說:“我一會兒好了就去找你。你不用守著我,去里屋吧。”
“………”
柳煦被他說得沉默了。
默了片刻后,柳煦就很不可置信地嘴角一抽,道:“你趕我?”
沈安行:“………………”
沈安行埋在被子里的嘴角也跟著一抽。
他睜開眼,抬了抬眼皮看向柳煦,盡全力地把心虛往眼底里壓了壓,道:“沒有,我就是怕你……還有事要辦,畢竟你都工作了。”
柳煦簡直無語:“我能有什么事必須得排在你前面去辦?”
沈安行:“……”
柳煦說完這些,就往他旁邊的沙發(fā)上一坐,又伸手去替他掖了掖被角,道:“總之,在你能好好坐起來之前,我哪兒都不去。”
沈安行:“…………”
沈安行痛苦地閉上了眼,嘆了口氣,往被子里蜷了蜷,手扶了扶額。
他在心中大呼救命——柳煦不走,那他就只能祈禱能力的反噬晚些來了。
黏黏在旁邊喵喵罵了半天,見這兩人居然眼里只有對方愣是沒有自己,就更生氣了。
它一下子跳上了沙發(fā)來,又朝著柳煦大聲地罵了起來。
柳煦:“……”
柳煦無奈,只好抱起了貓,然后他就往沙發(fā)上一靠,就這么一手拍著被子哄沈安行,一手輕輕晃著手臂哄懷里的貓。
一個男人撐起了整個家。
他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沈安行微微抬起眼來。
死人毫無睡意,他不可能睡著。
他每時每刻都清醒著。
屋子里十分安靜,沈安行感受到柳煦一下下拍著自己,心里莫名有點(diǎn)不是滋味。
他有點(diǎn)愧疚,又有點(diǎn)難過。
可還沒到十分鐘,沈安行就感覺到拍著自己被子的那只手停了下來,就那么覆在上面,不動了。
然后,他聽到有一陣均勻的呼吸聲響了起來。
沈安行:“……”
沈安行心里有了個猜想。
他把腦袋從被子里探了出來,看了過去。
不出他所料,剛剛還拍著他的柳煦倒在了沙發(fā)上,手?jǐn)R在沈安行的被子上,微張著嘴,歪著腦袋睡著了。
另一只手還抱著只毛長得像只方毛毯的貓。
沈安行看過去時,黏黏的目光就看向了他。
像是跟他打招呼似的,它雞毛撣子似的大尾巴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
沈安行朝它無奈一笑。
他腦子里還有點(diǎn)昏昏沉沉的,渾身也有點(diǎn)痛。
但他還是扶著腰坐起來了。
沈安行揉著腰窩,抿了抿嘴后,又揉了下亂糟糟的腦袋。
他抱著厚到離譜的大被子,往柳煦跟前蹭了蹭。
他這么一過來,黏黏就從柳煦懷里跳了下去,又一路喵喵叫著,走到了沈安行身邊去。
沈安行低下頭,伸手在它的貓頭上揉搓了一把。
黏黏很享受地呼嚕了兩聲,然后就走到了兩人中間去,找了個地兒趴了下來。
沈安行又朝它笑了笑,再次揉了一把它的貓貓頭。
然后,他就抬起頭,看向柳煦。
柳煦對發(fā)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歪著腦袋睡得很香,眼鏡都歪了一半。黏黏離開他懷里以后,他抱著貓的那只手便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下去。
沈安行伸出手,替他把眼鏡取了下來。
取下來之后,沈安行就又伸長了手,把它放到了茶幾上。
柳煦一如既往,睡起來死沉死沉,絲毫沒察覺到沈安行的所作所為。
沈安行又一次往前傾了傾身,離他近了些。
柳煦的睡相倒是和七年前沒變,睡起來毫無防備。
離得近了,沈安行就聽到了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
他抱著被子,看著柳煦。
柳煦睡得很深,按照地獄以往的風(fēng)格來看,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又夢到沈安行了。
只是不知道這次怎么這么快。
沈安行垂了垂眸。
他沉默地看著柳煦,看得久了,心里對他的情感與那些往事就都一并涌了上來。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沈安行忽然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往前湊了湊,像是怕驚醒夢中人一般,又聲音很輕很輕地說——
“楊花。”
“我愛你。”
*
柳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周遭是一片夜色。
他看到自己在這片夜色之中走進(jìn)了學(xué)校,手就插在外衣兩側(cè)的雙兜里,正慢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此時正是晚上,周遭有些昏暗,寒風(fēng)呼嘯四起,周遭的樹早已掉光了葉子,幾棵禿樹被強(qiáng)力的冷風(fēng)吹得微微搖晃,路上的路燈投下了暖黃的光輝。教學(xué)樓里早已人去樓空,一盞燈都沒有亮。
一陣?yán)滹L(fēng)吹了過來。
柳煦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吸了口氣,“草”了一聲,滿臉寫著不爽,掖了掖衣服。
仗著四周沒人,他就自言自語了起來:“什么命啊,忘什么不好偏偏把數(shù)學(xué)作業(yè)忘學(xué)校……”
他一邊不滿地嘟囔著,一邊走進(jìn)了教學(xué)樓。
現(xiàn)在時候不早了,第二天又放元旦,教學(xué)樓里早已人去樓空,一盞燈都沒有開。
柳煦拿出手機(jī),調(diào)出手電筒來,徑直走進(jìn)里面,又拐了彎往走廊深處走去,準(zhǔn)備走向走廊盡頭——往上走的樓梯就在那兒,他得從那兒上樓。
走著走著,他就抬起了手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手表上顯示著18:43分。
看了一眼時間后,他就放下了手,抬起頭,徑直朝教室走了過去。
他們教室在四樓。
柳煦踏著樓梯走上了四樓,樓梯正對著的,就是他們教室。
他拉開了教室的門,然后,一陣寒風(fēng)迫不及待地沖了上來,撲了他一臉冷意。
柳煦愣了愣——照理來說,他們班主任今天放學(xué)的時候早就讓學(xué)生把窗戶都關(guān)好了,怎么會有冷風(fēng)?
他只愣了一下,很快,他就看到了原因所在。
他看到教室最后面的窗戶大開著,有一個人橫坐在那兒,一腳在里面,一腳在外面——他半個身子都探在窗戶外面,正側(cè)著頭看著窗外。或許是窗外的風(fēng)聲太大,他根本沒聽到柳煦拉開門的聲音。
窗外銀色的月光灑了進(jìn)來。月光很亮,把那個人照得很清楚。
柳煦站在教室前門的門口,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人肩高腿長,膚色冷白,校服的袖子拉得好長好長。明明今天很冷,他卻一件外套都沒穿,只穿著單薄的校服,就那樣坐在窗口吹冷風(fēng)。
——沈安行。
從窗外溢進(jìn)來的寒風(fēng)把柳煦前額的發(fā)吹的飄飄。他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怔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出聲試探道:“……沈安行?”
那人聞聲,忽然渾身一震,然后,才慢慢地轉(zhuǎn)過了頭來。
那確實(shí)是沈安行。
窗外的月光很亮,把他眼里的絕望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慌驚懼都照的一清二楚。
柳煦站在原地,沒敢動。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怔了片刻。
片刻后,柳煦才扯了扯嘴角,扯了個很僵的笑容出來。
“……沈安行。”他干巴巴地又叫了一聲,說,“你……你坐在那兒,干什么?”
一個人坐在窗邊,半個身子都在外面——這是要干什么,傻子才看不出來。
他要跳樓。
沈安行這種日子苦到極致的人要跳樓,那真的是非常可能。
柳煦心里都明白,可他不敢說,也不敢信。
沈安行也被問愣了。
今天晚上月亮很亮,所以柳煦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看到沈安行滿眼驚慌,嘴唇抖了幾下,不知是凍的還是想說些什么。
就這么過了好半天后,沈安行才縮了縮肩膀,對他說:“我……我不干什么。”
“……喔……不干什么,可以,不干什么沒事……那個,不干什么的話……你,你就不要在那兒坐著了,好不好?”
柳煦被他嚇得夠嗆,說話都磕巴了起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點(diǎn)什么才好,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找不到話的重點(diǎn),堂堂的年級第一就這么傻子似的“呃”了好一會兒后,才終于把話憋了出來:“不是……對對對了,你那個,你快點(diǎn)下來……我看你坐在那兒……我,我害怕。”
沈安行沒吭聲,聽了這話后,他低下頭垂了垂眸,抿了抿嘴,又在上面沉默著坐了幾秒思考了一番后,就乖乖地下來了。
見他肯乖乖下來,柳煦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然后,柳煦就連忙走了過去,把沈安行扶了下來。
幾分鐘后,柳煦又將窗戶鎖上,拿上了數(shù)學(xué)作業(yè),和沈安行一起離開了教室。
再隨后,柳煦就領(lǐng)著他去了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超市。
這家超市門口外還有個小小的飲品亭,買了東西后還能在這兒待著吃點(diǎn)喝點(diǎn),不用吹冷風(fēng)挨凍。
只穿了一身單薄校服自殺未遂的沈安行同學(xué)就把領(lǐng)子高高立起來,雙手插兜,半張臉埋在高領(lǐng)里,低頭沉默不語。
沉默了片刻后,柳煦就拿著兩杯熱奶茶和一袋子吃的從超市里出來了。
他把其中一杯交給了沈安行:“給,加了糖的。”
“……”
沈安行抿了抿嘴,伸出雙手接了過來,悶聲地道了句:“謝謝。”
“不用。”
柳煦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就抱著一袋子吃的,坐到了他旁邊去,拐著彎地問了句:“這大晚上的,你怎么還在學(xué)校里,我記得你不是回家了嗎?”
“……”
沈安行沒吭聲,只雙手捧著熱奶茶,一聲不吭地摩挲著杯壁,頻率太頻繁,看起來像心虛。
一看就是不肯說。
他一向不肯和柳煦說這些事,柳煦心里都明白。即使兩個人現(xiàn)在都是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的關(guān)系,沈安行也對自己家里的事絕口不提。
他向來不提自己過得很慘,哪怕那些痕跡都明晃晃地掛在他臉上身上胳膊上。
事情問不出來,柳煦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嘆氣的那一刻,柳煦突然看到沈安行渾身一哆嗦。
“……?”
嘆口氣而已……他哆嗦個什么勁兒?
柳煦心里納悶,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他打開了超市的袋子,在里面翻了翻。
他一邊翻著,一邊說道:“沈安行,你不愿意跟我說這些,我理解,這也確實(shí)是你的自由。”筆趣閣
“但是有個常識你得知道。人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柳煦一邊說著這些,一邊站起了身來。
他把一袋糖掏了出來,把它蓋在袋子最上面,一邊全塞給了沈安行。
“糖也沒了哦,死了就吃不到了。”柳煦說,“我下周還想給你買奶糖呢,你不要嗎?”
“……”
沈安行沒吭聲。
他還是低著頭,不知是不是錯覺,柳煦總感覺他握著奶茶的兩只手在隱隱發(fā)抖。
就在此時,手機(jī)就突然很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誰他媽的這么會挑時候。
柳煦無語,只好把手機(jī)拿了出來。
打電話來的是王姨——這真是個很會挑時候的女人。
柳煦嘴角一陣猛抽,只好抱歉地朝沈安行笑了笑,道了句“你等下”后,就背過了身去,往外走了兩步,接起了電話。
王姨打電話過來,開口就催他趕緊回家吃飯。
柳煦無奈敷衍了幾聲,就這么互相應(yīng)付了幾句后,電話就掛斷了。
“王姨催我回家吃飯。”柳煦回過頭來,往沈安行那邊走了回去,又抬起手來看了看時間,說,“現(xiàn)在七點(diǎn)多了,你要回家嗎?還是到處走走?我們一起……?”
柳煦話剛說到一半,手腕就突然被沈安行一下子拉住了。
他甚至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拉著上前了兩步。
沈安行往前傾著身,一手拉著他的手,一手抓著他的衣角,頭挨著他,整張臉埋在他身上。
沈安行靠著他,像海上漂泊無處可靠的船尋到了一方歸島。
柳煦愣住了,沒反應(yīng)過來,可很快,他就感覺到靠著他的沈安行在輕輕發(fā)抖。
不知是凍的還是怎么了。
“柳煦。”
沈安行靠著他,聲音哽咽著,話語發(fā)顫又發(fā)悶地對他說——
“今天是我生日。”
“……可我沒家回……他……又叫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