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年末，陳宮果然如程昱所言，第一時間接受了征召，然后居然不等過年，直接冒著風(fēng)雪趕往了劇縣。不料，其人來到此處時卻正碰上劇縣城中在大會諸將，仔細(xì)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樂安太守臧洪勾連虎牙都尉劉勛謀反不成，已經(jīng)被誘到城中逮捕，只是袁車騎平素特別信重臧子源，這才專門審問，試圖挽救一二。
    陳公臺聞言并不表態(tài)，只是問清楚校場所在，便直接下車，扶劍步行，昂首挺胸，徑直往校場而去了，驚得身后使者趕緊扔下公車，追著對方一路相隨，并兼開道，方才一同入場。
    而來到校場，果然見到二名衣甲俱全的昂藏將軍被縛在校場夯土將臺之下，而將臺之上，一人高冠大氅，面容方正干凈，正憤然直視臺下，而其人兩側(cè)與身后則幾乎站滿了高冠罩衣、佩刀掛印之人，甚至一路排到將臺之下，望之生威，儼然便是天下楷模袁本初了。
    “子源！”披著大氅的袁紹望著臺下雪地中被縛的臧洪，難掩憤色。“你父親是我叔父所舉，你少年時便曾經(jīng)往來于我身前，如今長大成年，才氣逼人，你知道我在酸棗見到你一表人才之后是何等欣慰，以至于直接將青州之事托付于你一個不及而立之年的人，后來我親自來到青州，又不顧左右勸阻表你為樂安太守，統(tǒng)攬一郡軍政……如此恩遇，竟然只換你一句‘愿速死’嗎？”
    “那主公想要什么？”臺下被縛之人抬起頭來，果然是一個年紀(jì)輕輕的面孔，卻又面露不屑，赫然正是臧洪臧子源。
    “我并不求什么，只是想知道，以你我兩家淵源和我對你的恩遇，居然不能讓你忠心為我任事嗎？”袁紹語氣愈發(fā)憤慨，儼然是心中難平。
    “主公這話我就不懂了。”臧洪仰頭對臺上之人嗤笑道?！澳阕屛覟榍嘀菔?，我孤身先入濟南，承黃巾軍之后，你讓我北上樂安，我又即刻往平樂安，以刺公孫瓚之側(cè)。況且，我何嘗不知我父子二人皆受袁氏大恩，若論袁氏門生二字，關(guān)東諸將莫過于我臧洪，故自受任為樂安太守時，我便領(lǐng)頭俯首稱臣，凡書信、面謁，必自稱仆，必尊你為主公……軍中上下，只有我與郭公則如此稱呼吧？總之，名也好，實也罷，如何能說我不忠心任事呢？”
    袁紹怒極反笑：“如此說來，忠也是你，叛也是你了？剛才你明明承認(rèn)說接了劉勛書信，又聽說劉公山歸鄉(xiāng)，孔融入朝后，確實動了起兵背離我的心思的?！?br/>     “不錯，不然何至于‘愿速死’？”
    “為何如此？！”袁本初勃然大怒，拔刀而起。“我今日在這雪地里與你聒噪，就只是想問這一句而已！問清楚了，你自去死，我何嘗會心軟？”
    “為何如此，主公難道不知道嗎？”臧洪雙手被縛，依舊顧盼左右而笑。“因為你這個主叛我這個仆在前，既如此，我這個仆為何不能叛你這個主？”
    “未嘗聞有主叛仆之語?！痹B尚未應(yīng)聲，旁邊臺下一人卻心中一動，忽然扶劍出列。
    “今日先生便聞了?！标昂槠沉艘谎鄞巳耍m不認(rèn)識，而且正臨生死關(guān)頭，卻依舊口稱先生，堪稱禮貌。
    “東郡陳宮見過臧府君，還請府君賜教?！贝巳擞陲L(fēng)雪中俯首相對，一句自報家門便將臺上原本要出言呵斥的幾人給堵了回去。
    “并無他意?！标昂橛挚戳艘谎坳悓m，坦然而應(yīng)?！拔译m然是人臣，卻也是先為人再為臣……當(dāng)日酸棗立誓，我為主誓之人，與酸棗諸公相約同志，討伐董卓、興復(fù)漢室，又言立誓者互不背離，此事天下人俱知……然而，我這位主公明知此事，卻棄討董事在先，又盡吞關(guān)東諸侯在后……”
    “討董的事情怪我嗎？”眾目睽睽之下，袁紹聞言不由大急，直接在臺上反駁?！岸肯萨c殺少帝，使我失大義，又遷都長安，使我失用武之地；更兼衛(wèi)將軍自出河?xùn)|、弘農(nóng)，隔斷交通，我又能如何？而且轉(zhuǎn)身討伐黃巾不對嗎？若無我至泰山，青州將為白地！”
    “故此，我彼時也未有反叛之意??？”臧洪也昂首反駁道?！爸皇莾晌粡埜巫铮繕蚋巫?？劉刺史何罪？濟北相何罪？北海相何罪？主公一而再再而三行此酷烈之事，可曾想過，如此做為將我這個仆置于何處？你難道不知道我曾為張府君門下功曹嗎？不知道我與關(guān)東諸將盟誓是為了國家和主公你嗎？不知道我曾受你命安撫青州時曾與孔文舉有約在先嗎？主公，因你之故，我臧洪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不忠不孝不友不恥之人，所以昔日多忠，今日多怨……如此而已！愿速死！”
    袁紹怔了半晌，看了看昂首待死的臧洪，又看了看扶劍立在一旁的陳宮，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fù)，只能復(fù)又看向另外一人：“劉勛，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正是此意?！币恢睕]吭聲的劉勛也昂首言道?！爱?dāng)日明公讓我去組織會盟，聯(lián)絡(luò)二張、劉、橋、鮑的人正是我……結(jié)果明公今日作出這樣的人，我又算什么？背義的小人嗎？還是哄人入彀卻自入其彀的蠢貨？不反明公，何以自清？”
    袁紹心中抑郁到了極點，卻只能硬著頭皮走下臺去來詢問陳宮：“不意先生忽然至此……如此情狀，先生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嗎？”
    說到最后，其人已經(jīng)伸手握住了陳公臺的手，堪稱禮遇備至。
    “并無什么可交代的?！标惞_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也是面無表情開口直言。“不過三件事而已……”
    “請講。”袁紹硬著頭皮繼續(xù)言道，而跟著其人走下來的數(shù)名心腹謀臣卻不由面面相覷。
    “其一，既然已經(jīng)反叛，亂局之中，當(dāng)斷則斷，請車騎將軍速速殺之，以正軍法，以成其名。”陳宮從容言道。
    “原來如此?！痹B立即松了一口氣。
    “其二，二張乃是討董先鋒，兗州名士，因為兵敗便被幽囚，天下人心多有不服，車騎將軍就不要一錯再錯了，還請速速釋放，并做補償?！标悓m繼續(xù)昂然言道?！胺駝t，如臧府君、劉都尉這種人，日后只會越來越多……因為人心不服便會不安，而若不安便會思變?！?br/>     袁紹張口欲言，卻終于是長呼了一口氣，然后重重點頭，而旁邊被縛著的臧洪、劉勛見到如此情形也是陡然一口氣卸下來，再不言語。
    “其三，”陳宮的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起來?！懊鞴院笥萌诉€請你能知人善任……因為天下英才愿意追隨明公都是有所求的，有人求忠義而過于生死，有人求財貨而不顧廉恥，有人求權(quán)位而不擇手段，臧府君、劉都尉如此義士落到如此下場并不是他們的錯，恰恰相反，因為天下人對忠義的推崇反而都會以為是明公你不能用人所致，還請你以此為鑒?！?br/>     袁紹松開對方雙手，后退數(shù)步，便在風(fēng)雪更盛的雪地中躬身一拜，以示受教，復(fù)又上前牽住對方。隨即，二人也不理會他人，直接攜手離開校場，自有辛評等人留在將臺之上繼續(xù)處置人犯，而隨著一聲令下，血濺三尺，到底是讓臧洪和劉勛二人輕飄飄的殞命于此。
    不過行刑之后，辛評等人卻也未急著折返，反而是就在雪地之中相互閑聊了起來。
    “臧子源真是可惜了?！惫鶊D搖頭感慨。“剛剛?cè)畾q便為一郡太守，更兼是主公手下世代相隨的故吏，原本可以前途遠(yuǎn)大，卻因為這種事情而死，豈不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逢紀(jì)不以為然?！八赖闷渌?，死而無怨，我以為其人來之前便猜到此行必死無疑，只是專門來送死的罷了……確實稱得上是義士?！?br/>     “小義而已?！毙猎u感慨道?！叭缃裉煜码x亂，正需要英雄扶危定亂，像這種人為了個人名譽而枉顧大局，又有什么資格擅稱義士呢？唯獨其人尚有幾分赤子之心，懂得不牽累他人，孤身而來，或許值得稱道。要是再等幾年，讓他在地方上成了氣候，豈不是要有成千上萬無辜之人為他徒勞送死？”
    “臧子源求仁得仁，諸位何必多言，我更在意的是，諸位以為這位陳公臺是何等人物?。俊迸咨箅┑脑S攸冷笑捻須?！斑@剛一來便先聲奪人，著實讓人側(cè)目。”
    “剛直而多智，知大局而不拘小節(jié)，算得上是一位人物?！狈昙o(jì)蹙眉言道。
    “不是這個意思?！痹S子遠(yuǎn)搖頭言道?！拔沂菃枺淙思热徽f咱們袁車騎麾下有人求財、有人求位、有人求義，那不知道這個陳公臺此行求的又是什么？”
    “能求什么？”辛評不以為意道?！斑€不是求重？”
    “何為重？”逢紀(jì)好奇問道。
    “自然是凡事聽我，凡事用我，凡事敬我……”辛評嗤笑一聲?！跋雭砥淙瞬啪呷绱?，又是兗州本地名士，而如今咱們將軍正要安撫地方人心，故其人此來必然得嘗所愿?！?br/>     此言既出，不要說郭圖、許攸微微冷臉，便是逢紀(jì)也有些面色不渝……逢紀(jì)求用，許攸求財，辛評則求得是異地家族能夠安身立命，而郭圖三樣都求，這四位怕是在陳公臺身前都討不到好。
    然而，以現(xiàn)在的局勢來看，面對著主場優(yōu)勢兼這種性格的陳公臺，眾人一時間好像還真沒法子，不然豈不是枉顧大局？
    “只望開春雪化，早些往河北而去了?！蓖Ａ税肷?，依舊是辛評望著已經(jīng)將地上血跡蓋滿的雪花，一聲輕嘆。“河北那邊，南陽、潁川眾人因為衛(wèi)將軍討董功成，已經(jīng)有些猶疑了。”
    “猶疑什么？”郭圖不以為然?！靶l(wèi)將軍在關(guān)中所為，視世族為牛羊，豈是你我等人安身立命之處？至于回豫州，衛(wèi)將軍在彼處下的好棋，搞得豫州那里如今三分不止，等一開春說不得便要戰(zhàn)亂連綿，哪里又能回去？”
    眾人愈發(fā)感慨，但終于還是扔下地上兩具尸首，冒雪轉(zhuǎn)回了。
    “仆謝過劉豫州搭救之恩了。”就在袁紹幕中一眾智謀之士論及豫州局勢的時候，同樣是年關(guān)時節(jié)，沛國符離縣縣寺堂前，正有一名中年文士在雪中朝劉備緩緩下拜?！叭舴莿⒃ブ荽朔鍪窒刖?，仆幾乎不能保?！?br/>     “子布先生何必在意？”劉備懇切扶住對方，正色相對?！疤招熘荽朔膊贿^是被奸佞蒙蔽，這才一時糊涂，便是沒有我請楊公往徐州一行，他也早晚會將足下放出來的……而且，便是要謝，也該謝楊公才對?！?br/>     “楊公當(dāng)然要謝?！彼^子布先生，自然就是張昭了，起身握著劉備的胳膊笑道?！暗珓⒃ブ菀彩且欢ㄒx的，所以在下剛一回家，便立即來此處見使君了?！?br/>     “所幸你我住處近?！眲湟彩请y得失笑?！暗挂卜奖?。”
    張昭若有所思，旋即二人直入堂中，分主客坐下，因為張昭乃是徐州頂級名士，所以除了護(hù)送楊彪往徐州一行的呂岱以外，張飛、簡雍，還有本地前來投靠的幾名文士、軍官，俱都列坐。
    話說，張昭來此是有緣由的。
    陶謙這個糟老頭子呢，本來就是公認(rèn)的性格惡劣，他輕易統(tǒng)一了徐州之后，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比如他舉張昭為茂才，而張子布大概是覺得亂世當(dāng)中不想出頭，便推辭了過去。于是乎，可能是想殺雞儆猴，也可能是真覺得張昭看不起自己，總之，陶謙一邊將徐州本年的茂才給了回到家沒事干的王朗，一邊將張昭逮捕入獄以作警示。
    這事當(dāng)然有些過分，徐州人人都勸陶恭祖把人放出來，但亂世當(dāng)中公孫珣可以驅(qū)除公卿，袁紹可以殺人立威，連劉焉都能造點車子意淫一下人生巔峰，憑啥不準(zhǔn)人陶謙威福自專一把呢？
    所以，陶恭祖把臉一橫，一時間還真沒人能救得了張子布。
    不過，恰好就是這個時候，持節(jié)而來的楊彪楊文先終于突破了自己妹夫袁術(shù)的層層阻礙，來到符離這里見到了劉備，而劉備接下旨意以后便又順勢請楊彪去徐州搭救張昭。
    楊彪左思右想，好像回長安也是受公孫珣的氣，而徐州那里從陶恭祖到王朗，再到陳珪父子全是熟人，便順?biāo)浦?，捧著?jié)杖去徐州過年去了。至于徐州那里，陶謙就是再不給別人面子也得給楊賜兒子楊彪面子，這才將張昭給從大獄里撈了出來。
    也這才有了此番符離相見。
    雙方坐定，說了幾句閑話，而忽然間張子布卻問了一個刁鉆的問題：“劉豫州，你乃是朝廷正經(jīng)署任的豫州刺史，楊公親自持節(jié)來名，卻為何只在徐州邊界的符離暫駐呢？”
    劉備面不改色，從容答道：“時局艱難，豫州五郡國，后將軍如今傳使地方，潁川、汝南二郡皆從其命，我是夠不著的；梁國與沛國北部，靠近兗州，所以俱從袁車騎，如此一來陳國也被隔斷……我募兵回來，能在沛國中南的符離、铚、龍亢、蘄、容、向等六縣半郡暫且安身已經(jīng)很知足了?！?br/>     “這是什么話？”張昭連連搖頭?！疤锰靡恢荽淌?，據(jù)六縣而守，焉能稱足？后將軍兵馬正盛，又有孫堅這只江東猛虎為爪牙，確實不好相對，但袁車騎所署的曹孟德卻未必是使君對手吧？我聽說這個人不擅長戰(zhàn)事，秋日的時候和使君你一起往丹陽募兵，結(jié)果他募的兵馬半路上嘩變逃走了一半，反而是被從后面趕來的使君你給沿途收攏了起來……這種人之所以能在沛國北面和梁國立足，無外乎是靠的家族在沛、梁交界的譙縣，有鄉(xiāng)黨之名罷了，何不攻而取之？”
    “子布先生有所不知?！眲湟琅f面色不變?！澳曛械臅r候討董敗下陣來，我與孟德兄、文臺兄曾相約生死，現(xiàn)在一轉(zhuǎn)手便讓我為了地盤去刀兵相見，這種事情我劉備做不來，先生何必多言？”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張昭繼續(xù)誠懇相勸?！皠⑹咕闶浅⒄?jīng)署任的豫州刺史，更有楊公不遠(yuǎn)千里至此為使君傳命立身，所謂明正而言順。更不用說，使君也非無根基之人，一來朝中有衛(wèi)將軍撐腰，二來身后有陶徐州支持，三來將軍本身虎牢志氣天下知名……而如今，使君不趁著那曹孟德立身不穩(wěn)，攻而勝之，等他在豫北立足以后，怕是要反過來吞掉使君你的六縣?！?br/>     “足下不必再勸。”劉備連連擺手?！拔曳彩陆孕倚止珜O文琪，其人曰以人為本，我便也以人為本，其人曰不負(fù)人，我今日亦不能負(fù)人……若曹孫兩位兄長不來攻我，我是萬萬不會主動出兵的。”
    張昭不由失笑搖頭：“衛(wèi)將軍可不會這么蠢。”
    “我本以為先生是徐州名士?！甭牭酱搜裕闶且慌缘膹堬w終于也忍耐不住了?！氨赜懈哒摚砸恢币远Y相待，卻不料你只是個勸人違背義氣的詭譎之士……我輩幽州男兒，雖死，卻難道可以失了義氣嗎？”
    劉備依舊面不改色，卻也搖頭不止：“未曾聞我兄背信棄義之事。”
    簡雍倒是沒說話，只是將腿直接岔開，仰頭躺到了火盆旁，不再去看張昭。
    “使君與張將軍，還有這位憲和先生誤會了?！睆堈岩姞钤俣刃Φ?。“起身剛才所言，只是試探使君而已……依我看，大丈夫生于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后方可有大為。使君此舉，當(dāng)然值得稱贊。只是，在下也著實想提醒一下使君，你若以衛(wèi)將軍為榜樣，須知其人從不會坐以待斃！而如今討董事既成，使君想要為功業(yè)，難道真的只守著這六縣到地老天荒嗎？這六縣，殘破到連十萬人口都沒有，養(yǎng)三千兵便已經(jīng)到了極致，連自保都要靠身后徐州，何論功業(yè)道德？”
    “子布先生到底何意？”劉備和張飛對視一眼，這才重新正色相詢。
    “不瞞使君?！睆堈延挠膰@道。“此番惡了陶恭祖，更兼中原局勢讓人不安，我原本是準(zhǔn)備取道淮南，然后舉家遷往江東避亂的……唯獨受了使君大恩，不能不報，故此方來符離一行，以求報答。”
    聞得此言，劉備心中著實驚喜難名，唯獨張子布繼續(xù)談?wù)摬恢梗悦嫔桓摹?br/>     “使君名為豫州刺史，卻不愿負(fù)義相攻，這是值得稱贊的舉動，實際上，在下也覺得亂世中能夠安靖地方的人才是上上之選，而非用只懂武之人。”張昭繼續(xù)懇切言道。“不過，世道到了這種地步，亂世英雄立業(yè)安民，又何拘命署？沛國南面一淮之隔，九江、廬江兩處如今雖然名義上屬于后將軍袁公路，卻實際上盜匪叢生，無人能制，百姓只能建筑塢堡以自守，兩位太守在淮南也是藏在城中苦捱，若使君以安民立業(yè)為本，何不提三千精銳，南下淮河，為淮南兩位太守清掃盜賊，一邊收賊人兵馬人口以安民，另一邊，不指望取淮南，但兩位太守一定會因為對使君感激涕零而有所襄助的。屆時使君再回身相對豫州局勢，也能多了幾分底氣?！?br/>     劉備一時恍然驚喜，卻又搖頭不止：“話雖如此，我與淮南兩位太守不熟，焉能無故出兵。”
    “我來替使君走一遭便是。”張昭俯身而拜，竟然是毛遂自薦?！皠?wù)必讓將軍明年春日便能出兵，這樣方能在明年秋收前有所準(zhǔn)備?！?br/>     “為何是明年秋收前？”劉備趕緊扶起對方之余，復(fù)又好奇詢問。
    “因為如我所料不差，明年秋收后，兵糧為繼，天下將有大戰(zhàn)?！睆堈烟谷淮鸬馈！叭绾颖毙l(wèi)將軍與袁車騎處，荊襄后將軍與劉荊州處，都是極為明顯的。而這四位人物，乃是當(dāng)今天下除了陶徐州外最強四位，一旦開戰(zhàn)，戰(zhàn)線綿延數(shù)千里，牽連甚廣，所謂舉世皆不得脫……屆時，便是使君你想躲，人在浪中，怕是都躲不開的?！?br/>     劉備和張飛，還有剛剛轉(zhuǎn)過身來的簡雍齊齊色變。
    “那是什么地方？”大雪紛飛，黃河蒲津關(guān)中一側(cè)，絲毫不知道自己對手在做什么的公孫珣倒是好整以暇，專門親自迎接自己母親往長安過年，而其人在蒲津新落成的浮橋畔左顧右看，卻忽然在雪中遙遙瞥見了一個奇怪事物?！拔以趺床挥浀闷呀蛴羞@種高樓……是高樓吧，就在對岸河畔？”
    “回稟將軍。”剛剛冒雪從河對岸回來的張既俯首而拜?！笆歉邩牵耸侵耙怨ごc重修蒲津浮橋之時，老夫人命其中工匠在彼處順帶著建起來的，剛剛落成才一旬……喚做鸛雀樓！”
    公孫珣仰頭大笑，許久方才勉力繼續(xù)問道：“好名字，只是不知道鸛雀樓中可曾有所題詩，要不要我過河去寫一首？”
    “將軍明鑒……二樓上的確有一首奇怪到只有二十個字的小詩?！睆埖氯堇^續(xù)回復(fù)道?！安贿^那詩文非但毫無題署，且幼稚可笑，層樓落成之時正值大河封凍，詩中卻居然說什么黃河入海流，如此可笑，想來應(yīng)該不會礙著將軍佳作的?！?br/>     公孫珣笑意戛然而止。
    —————我是笑容漸漸消失的分割線—————
    “昔太祖平關(guān)中，盡取三輔河?xùn)|之地，以戰(zhàn)事毀壞之重，乃親督蒲津，重修浮橋，并以工余筑為層樓，曰鸛雀樓。樓成，遐標(biāo)碧空，影倒橫流，獨立乎中州，以鎮(zhèn)關(guān)中門戶，兼鎖三晉氣運。太祖嘆之，乃親題詩其上，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瘯r關(guān)中方平，幽并兵馬盡持金珠歸鄉(xiāng)里，將士皆有驕矜之色，常思富足，及過蒲津，聞太祖題詩言志，皆自慚形穢，乃互誦之以自勉，軍心遂復(fù)壯?！薄妒苛蛛s記》.燕.無名氏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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