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尤夫人說畢起身去了瀲滟苑,關(guān)起門來拉著秦思的手又說了半日的話,尤夫人待秦思溫和的很,細(xì)細(xì)的將持家之事?lián)熘o的說了些,最后囑咐道:“你妹妹趕在你前面定親,外面必然會有不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們也不必編出什么身子不好耽誤了親事的假話,誰家說親不得將親家的家世打聽清楚了?那明白的自然能體諒你們兄妹的難處,糊涂的就讓他們糊涂去。”
說起親事來秦思眼中先是一紅,隨即微微頷首不再答話了,尤夫人慢慢道:“在外面跟人談起來千萬不要說你父親和后母的不是,你越隱忍,越替他們遮掩眾人才越能看出事來,這些日子我會放出風(fēng)聲去,外人能看出你們是受了委屈的,唉你性子太像你娘,你娘有你娘的好處,只是太過溫婉是要受委屈的,幸而晏兒性子剛烈,以后萬事聽他的安排就好,他不會讓你吃虧的。”
說起秦晏秦思流下淚來,啞聲哽咽道:“若不是因?yàn)槲遥绺绾沃劣诖耍也皇鞘裁炊疾欢绺缟砩弦延泄γF(xiàn)在在京中借著父親的助力多結(jié)交些權(quán)貴才好,如今為了我去了黎州那么遠(yuǎn)的地方,于他仕途沒有半分益處”
“那倒未必。”尤夫人淡淡一笑,“有你后娘在,你們府上能給晏兒出幾分力?不害他就算好的了,晏兒若是由此入仕,說不得要打上梅府章府的簽兒,受限頗多,來日孑然一身入朝,沒準(zhǔn)倒能有一番大作為,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你哥哥這樣了。”
尤夫人替秦思擦了擦眼淚,低聲道:“行了,日后要少哭,以后在外面你就是當(dāng)家的姑奶奶了,沒人再能欺負(fù)你,好好養(yǎng)養(yǎng)你的威勢,拿出高門嫡女的氣派來,這樣別人才會高看你,你娘當(dāng)日的苦處,你不可再吃了。”
秦思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承著,尤夫人又囑咐了幾句就跟著尤白元回府了,秦晏一直送出門去,折回來時秦?cái)坎蛔±湫Γ骸澳阏媸情L大了,連尤將軍尤老太太都請的動,為父以前小看你了。”
秦晏淡淡一笑:“逆境催人老,兒子也是不得已。”
秦?cái)亢莺菀а溃缃袂仃叹鸵吡耍亵[出什么來更不好聽,秦?cái)孔钪孛暎瑤追酥撇艣]發(fā)作,甩袖回了壽安堂。
秦晏找來福管家命他將剛抬出來的嫁妝盡數(shù)搬到他的院子里,主仆一同裝點(diǎn)后盡數(shù)封了起來,除了這些東西還有幾處莊子,秦晏和福管家商議了下決定福管家留在京中,一是為了照管莊子,二是往來送些府中的消息方便,福管家連連應(yīng)承下來:“我這一年每個莊子上住上幾個月,一定給少爺照管好了,只是不能跟去黎州伺候,不大放心少爺啊。”
秦晏搖搖頭:“無事,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且還有一大家子人,不易再挪動。”
“多謝少爺體諒。”福管家嘆息,“可惜我那小子腿瘸,不然讓他伺候少爺最適宜了,嗨,也是他沒福少爺把荊謠帶著吧,那孩子雖然年紀(jì)小些,但極重情誼,之前為了少爺連命都能豁出去,顯然是個知恩圖報(bào)的,讓他侍奉倒好。”
秦晏點(diǎn)頭,荊謠他定然是要帶走的,剩下的秦晏想了想道:“再帶著秦思奶娘家一家子,還有母親以前從娘家?guī)淼睦先耍O碌木退懔耍笔裁慈说搅死柚菰俨少I就是。”
福管家點(diǎn)頭:“都聽少爺?shù)模贍敎?zhǔn)備何時動身?太太那些嫁妝太多,得提前賃幾輛車去。”
“明日。”秦晏淡淡道,“早走早省心,去賃車吧,順道把荊謠放出來,讓他過來見我。”
福管家躬身下去了,不多時荊謠來了,福管家不知將他關(guān)在哪兒了,一腦袋頭發(fā)蓬亂的很,衣服也扯破了,乍一看又跟小乞丐似得。
荊謠有些難為情,低著頭上前給秦晏磕頭,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秦晏看著他這樣子撐不住笑了出來:“怎么了?昨天還憋著勁兒尋死呢,這會兒不鬧了?”
荊謠聞言臉有些紅了,今日的事他從福管家那已經(jīng)聽說了,秦晏沒費(fèi)多大的力氣就駁回了秦思的婚事,還將先太太的嫁妝要回來了,荊謠想想自己小伎倆只覺得幼稚的很,心里很害臊,垂著頭不說話,秦晏在他亂蓬蓬的頭上揉了一把低聲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明天你跟我一同上路去黎州以后我總不會虧待你的。”
荊謠眼睛有些紅了,低聲道:“少爺待荊謠太好,荊謠無能什么忙也幫不上。”
“你才多大。”秦晏一笑,“罷了,怎么總是哭?跟個丫頭似得,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早起。”
荊謠怕秦晏不耐煩連忙抹了抹眼睛,他心里很想再跟秦晏說幾句話,又怕秦晏不耐煩,爬起來要往外走,眼中卻還戀戀不舍的,秦晏心中一暖,沉聲道:“福管家不跟去,這一路上你就跟在我馬車上伺候吧。”
荊謠聽了這話眼睛立馬亮了,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出去了,秦晏一笑,轉(zhuǎn)頭去了瀲滟苑。
翌日秦晏帶著秦思早早辭別了秦?cái)亢兔贩蛉耍贩蛉俗蛲硇目谔哿艘煌頉]睡著覺,一想到羿江倩那些嫁妝她恨不得也跟了去才好,秦珍的婚事眼見著定下來了,梅夫人原本打算好好給女兒打點(diǎn)一番的,剩下的也能貼補(bǔ)貼補(bǔ)自己,誰知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梅夫人聽說福管家在外面足賃了二十輛車,就這樣還塞了又塞才將那些東西全裝上了,梅夫人臉色青白,饒是她裝慈母裝習(xí)慣了也撐不住場面,一臉的憤憤,一句話也沒有。
秦?cái)靠粗仃毯颓厮家矝]有什么好氣,但當(dāng)著秦雅和二房三房的面不好做的太過,強(qiáng)撐著囑咐了秦晏幾句,讓他給外祖家的老太太和舅爺帶好,二房三房的人也說了幾句客套話就罷了,獨(dú)秦雅上前好生叮囑了秦晏幾句,又塞給了他一匣子銀子讓他路上花用,秦晏連忙推辭,秦雅一挽頭發(fā)苦笑道:“跟我見外了不成?這跟你自己出門不同,帶著思兒,萬事都要仔細(xì)些,該花的省不了,這一去以后花錢的地方多了,自己在意著些。”
秦晏不好再推辭,躬身收下了,眾人又說了幾句話,秦晏和秦思給長輩磕了個頭就出來了。
梅夫人借口頭疼沒出來,秦?cái)吭诖箝T口看了看就回去了,唯有秦雅前后幫忙張羅著,車都裝好后秦晏給秦雅行了一禮,低聲道:“這次去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姑母保重自身。”
“知道。”秦雅眼睛有些紅了,理了理秦晏的衣襟輕聲道,“好好看顧著思兒,姑母在京里也給你們看著親事,不光是思兒的,還有你的。”
秦晏一笑:“我不急。”
“都十七了,怎么能不急。”秦雅擺擺手,“行了,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快上車吧。”
秦晏扶著荊謠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看著秦雅進(jìn)了府才放下心,過了會兒最前面的車夫來報(bào)二十幾輛馬車都準(zhǔn)備好了,秦晏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吧,告訴后面給小姐駕車的,穩(wěn)當(dāng)些。”
馬夫答應(yīng)著去了,不多時馬車搖晃了下,慢慢行駛起來,荊謠起身把車簾放好,將剛拿進(jìn)來的茶壺放進(jìn)溫筒中,把秦晏的書匣子取了出來預(yù)備著,又取了軟枕出來墊在秦晏身后,秦晏含笑看著荊謠侍奉,荊謠被秦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少爺?”
“沒事,看你勤快。”秦晏倚在軟枕上低聲道,“砒霜的事我一直沒說,我身邊害我的人多,待我好的人少,你能為我豁出命去,我很承情。”
荊謠抿了下嘴唇低聲道:“荊謠長這么大除了阿娘沒人對我好過,只有少爺,荊謠為了少爺什么都能做。”
秦晏心中一暖,輕笑道:“就因?yàn)槲耶?dāng)時給你一頓飯?”
荊謠臉一下子紅了,搖了搖頭不說話,他心里其實(shí)也不大明白,一開始是為了報(bào)恩,誰想到之后牽扯越來越多,荊謠的也不知道為什么,看不得秦晏有一點(diǎn)不如意,挖空心思想要幫秦晏還被人家一眼看穿了,丟人的很。
秦晏看著眼前這孩子心里也困惑,他最是個冷清冷意的人,偏生對這個小東西沒法子,除了秦思,只有荊謠讓他心疼過,秦晏雖理解不了荊謠那孤注一擲為自己的勇氣但也忍不住為之感動,現(xiàn)在秦晏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回事了,荊謠安靜了半晌小聲問道:“少爺咱們是去舅爺家么?”
秦晏點(diǎn)點(diǎn)頭:“外祖家還剩下我外祖母和一個舅舅,府里十幾年前就敗落了,如今只是個尋常富貴人家,比起秦府差了很多。”
荊謠微微蹙眉:“少爺受得了苦日子么?”
秦晏失笑:“你當(dāng)我多金貴?什么日子過不得,日后慢慢經(jīng)營就是了,再不成就賣了你,也能換些銀子來。”
荊謠一聽這話瞬間白了臉色,秦晏沒想他這么不經(jīng)逗,笑道:“哄你呢,賣了你我再去哪里尋個這么聽話的孩子來?”
“少爺再等我?guī)啄辏乙材苜嶅X。”荊謠難受的很,心都揪起來了,“我吃的不多,什么活都能干,我也不要月錢,少爺別賣我”
秦晏心里一暖,忍不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故意讓我心疼呢?逗你玩的,哪里就這么艱難了。”
荊謠心有余悸,一路上侍奉秦晏更為盡心,生怕那天日子過不下去了真被賣了,再也見不著秦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