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此時鄭家正是父慈子孝、母親樂開懷的場面。
    鄭父平日里不茍言笑,自詡讀書人的矜持,后院一事從不插手,對妻子折騰兒媳也只當(dāng)沒看見的。
    但這一天,他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本以為死了的兒子活過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為此他見的拉著兒子很是端詳了一下,才詳細(xì)的詢問他失蹤以來發(fā)生的事。
    得知蘇聽雪的事,鄭父有些遲疑,季家說過女婿是不能納妾的,讀書人應(yīng)該得遵守諾言吧?
    但沒等他反對,張母就急吼吼道:“這是好事啊,她季氏不能生,總不能真讓涵兒絕后吧?”
    提起后代的事,鄭父立馬說不出反對的話,只道:“你有分寸就好。”
    鄭翊涵這一次卻沒有跟之前在大門口一樣堅決,剛將苦等自己半年的妻子氣吐血,他很內(nèi)疚,因此只是抿抿唇:“兒子會跟季氏商量商量。”
    張氏不悅,要是商量,納妾一事肯定沒影了,她正要說,就聽見一小廝過來稟報:“不好了,季家五公子帶人過來,把大門打壞了!”
    “什么?!”張母一聲尖叫。
    小廝苦著臉道:“季五公子去找大少少夫人了,還帶了好些人。”
    張母更恨了,季家!
    永遠(yuǎn)這樣霸道!
    京城里就沒有人家敢直說家里女婿不能納妾的規(guī)矩,唯有季家,不論誰來提親,首先就是這樣一問,答應(yīng)就繼續(xù)考慮,不答應(yīng),直接趕出去。
    十年前季青璃的小姑父家以為季家只是隨口一說,沒當(dāng)回事,娶了她小姑后兩年沒生孩子就納妾。
    結(jié)果轉(zhuǎn)頭季家人就將她小姑帶回來,直接和離了!
    從此以后,這家人在朝堂上被武將針對,漸漸被邊緣化,去年季恒去邊關(guān)之前還將那人推薦去了一極寒之地當(dāng)知府。
    這也是張母不敢直接不管不顧的逼著兒子納妾最重要的原因。
    她原本想著趁著這一次兒子生還打她個措手不及,讓她先理虧再逼她妥協(xié)納妾一事。
    如今失敗了,還要被季家人打壞大門,簡直是……
    鄭父臉色也是鐵青,失態(tài)的吼:“季家太過分了!老大,你趕緊去讓他過來賠禮道歉,當(dāng)眾打壞我鄭府大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鄭翊涵面色也不太好,聞言趕緊對父親拱拱手,大步離開。
    等到了院子,還沒走近主院,就隱約聽見里面季書辛在說:“姐,既然他鄭翊涵要納妾,不如你跟我回去吧?”
    鄭翊涵眼皮一跳,心頭直罵季書辛明明是書生,怎么比土匪還要霸道?上來就勸季青璃和離!
    但一想這是季家人,又不奇怪,他三步并兩步走進(jìn)去,岔開這一話題:“書辛!你怎么來了?”
    季書辛冷眼看他,并不做聲。
    鄭翊涵被這眼神看得心虛不已,尷尬的別開目光,看向妻子,討好的問:“阿璃,渴了嗎?瞧你嘴巴都干了。”
    青璃要說的已經(jīng)提前和季書辛說了,倒是真有些口干,便點點頭。
    她沒說話,神色淡淡,好在點頭了,這就是松口的意思,鄭翊涵大喜,殷勤的倒了茶水送到她嘴邊:“燙不燙?”
    青璃沒理,低頭喝了一口,潤了唇/瓣,感覺舒服了一點,才露出一抹淺笑,對季書辛道:“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季書辛有些不滿的皺眉:“姐!”
    這人都想納妾了,還留著干嘛?
    青璃眉頭微皺:“書辛!”
    季書辛撇撇嘴,知道這個姐姐說一不二,只能退步:“我將阿斌他們留在這里,你不要被欺負(fù)了,不然別說是我季家人!”
    “知道了。”青璃苦笑不得,但目光柔軟,原主的家人一直很好,可惜上輩子她陷入了自己的牢籠里。
    當(dāng)初鄭翊涵想要納妾的事也被季家人知道,季書辛第一個過來讓她和離,之后季家又陸陸續(xù)續(xù)傳來信,都是同一個意思。
    但原主執(zhí)拗,她舍不得和鄭翊涵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甘心就這樣將丈夫拱手相讓,一直沒同意。
    事實上她死之前鄭翊涵確實還沒真的納妾,一直到她被休了,他才正式納妾的。
    可這有什么用?
    不過青璃現(xiàn)在不愿意和離,只是不想這樣便宜了這狗男女,走,也得在一個最好的時機(jī)走。
    季書辛轉(zhuǎn)身離開,半點余光沒分給鄭翊涵。
    鄭翊涵自知理虧,也沒好意思要求什么,然而等人走了,他才想起來,他急匆匆過來是為了找季書辛算賬,他弄壞了自家大門!
    鄭翊涵正要追出去,身后一道淡漠的聲音喊住他:“書辛留了裝修費在這,你拿了吧。”
    鄭翊涵:“……”
    他哽了哽,心弦又被她那語調(diào)弄得忐忑,抿了抿唇,轉(zhuǎn)過身來,努力笑著:“阿璃,是我對不住你。”
    青璃抬眸,唇/瓣微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鄭翊涵反而更加忐忑,再看著妻子蒼白的面容,消瘦的身形,愧疚涌上心頭,沒了一點底氣,只想求得妻子的諒解,便輕聲道:
    “其實是這樣,當(dāng)初我被她救了,但追殺我的人還在,當(dāng)時我失去記憶,不知道怎么找?guī)褪郑秊榱吮Wo(hù)我,自稱是我的妻子,我們共同生活,在外人眼中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阿璃,我心里只有你,但她名節(jié)已損,我不娶她可怎么辦啊……”
    似乎這個說法還有些不夠,他補(bǔ)充道:“阿璃,我保證不會碰她,將她當(dāng)妹妹看,除了應(yīng)有的體面,別的什么都不會有!”
    青璃眼眸輕顫,那一丁點笑意消失,黑眸直勾勾的看著他,問道:“那她名節(jié)被損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鄭翊涵被看得心頭慌亂,好幾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山腳下有個村子,村子里一百多人都知道。”
    青璃又道:“別的地方呢?”
    鄭翊涵愣住,認(rèn)真想了想,搖頭。
    青璃笑了,暗道果然是這樣,她面上稍微柔和了一點:“夫君,其實我有個方法,她名節(jié)被損的是,除了那個小村子,以及你和她知道,再沒有別人了,那就當(dāng)這件事不存在,咱們找個家世清白的人家讓她去做當(dāng)家娘子,不比當(dāng)你個有名無實的妾室要好得多?”
    青璃的聲音溫和,說話有條不紊,鄭翊涵下意識就聽著,也順著她的話想了想,最后發(fā)現(xiàn)她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當(dāng)家娘子和妾室是兩個概念,他雖然心里有些不得勁兒,但理智上也知道當(dāng)正妻更好,便道:“可要是未來她夫君知道這件事,心里不舒服怎么辦?”
    青璃笑容不變:“我覺得你多慮了,品性正直的郎君定不會介意這個的,再說咱們給她找個門楣不高的,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過去,再提攜一下她夫君,日后真的知道這件事,就算他介意,你覺得鄭家和我季家壓不住她未來夫君嗎?”
    鄭翊涵被她說的心動,尤其妻子吐血在前,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堅持要納妾,因此松了口:“好,我這就跟她說一下,聽雪定然十分感激阿璃。”
    青璃似不悅的看他,嗔道:“還叫聽雪?”
    “對對!”鄭翊涵恍然大悟一般,作怪的拍了一下腦袋,迅速改口:“蘇姑娘還要勞煩阿璃多費心了。”
    青璃展顏,十分和顏悅色:“哪里,她救了夫君一命,我自然該多費心了。”
    鄭翊涵感動不已,上前就要抓著她的手往心口放:“委屈夫人了,是為夫之前糊涂……”
    青璃迅速抽回手,神色淡了許多:“夫君,既然你知道糊涂了,那還不將這件事掰回正道?”
    鄭翊涵有些失落,但見妻子神色,心知自己一回來就提納妾的事傷了她,心中苦悶,更不敢說什么,起身道:“這就去,這就去!”
    蘇聽雪被安排在東主院的小側(cè)院子里。
    之前府門前的變故過于突兀,鄭翊涵心系妻子,無暇顧及其他,張氏倒是一心讓兒子納妾反抗季青璃,因此對蘇聽雪這個變數(shù)格外上心,直接將人安排在自己院子旁邊。
    要不是怕她一個外人和自家丈夫不清楚,她都恨不得安排在偏房,這樣兒子請安時時看見,總能成好事。
    這院子雖小,卻五臟俱全,張氏特意撥過來的丫鬟正圍著她說好話,只見一圓臉丫鬟露出夸張的羨慕之色。
    “蘇姑娘,夫人可真喜歡你,一見你就送了你這樣好的禮物。”圓臉丫鬟以極小的聲音說:“大少夫人嫁進(jìn)來五年,可沒得夫人一個好臉色呢……”
    “可當(dāng)真?”蘇聽雪原本就被吹捧得羞澀,聽聞此話,臉頰緋紅更深,眸光瀲滟,帶著深深地期盼。
    原本府門口的事情已經(jīng)讓她惶恐不已,她本就孤女,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喜歡的人,那人還是高門貴人,這簡直比話本里還要讓她動心。
    至于這個貴人在京都有妻子,這點蘇聽雪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他們這樣的人家,娶妻自然都是利益交換,哪有真心愛意?
    可當(dāng)她瞧見鄭翊涵對待季青璃那緊張的模樣,就知道這絕不是簡單的利益交換了。
    蘇聽雪很慌,好在圓臉丫鬟的話就剛好說到她心坎了,一個女人出嫁后得不到婆婆的喜愛,那他們夫妻生活肯定不會圓滿,尤其是這個婆婆喜歡自己……
    旁邊另一個丫鬟立馬跟著附和:“當(dāng)然是真的,府里誰不知道啊,咱們過來時,夫人還讓咱們好好伺候姑娘,以后蘇姑娘肯定是鄭家人,沒準(zhǔn)小主子也是從您肚子里出來的呢。”
    蘇聽雪這回不只是羞澀了,直接從耳朵紅到了脖子,她到底未婚,受不得這樣的打趣,佯裝生氣的瞪過去:“你們倆夠了啊!”
    便聽一聲噙著幾分笑意的男聲道:“什么夠了啊?”
    蘇聽雪條件反射的起身,想要過去,但一想到他在門口直接不管不顧丟下自己的難看,又頓住,眼眶含淚,小臉緊繃,嬌俏的面容多了幾分委屈:“你還來做什么?不是不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