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還真的記了個賬本,  她認(rèn)真的梳理了一下原主的記憶，從來到裴家開始，一點點的事情,  只要記憶里沒有徹底抹去的，她都給記下來。
    誰冷嘲熱諷說了她一句,  記一下。
    誰陰陽怪氣的罵了她,  也記一筆。
    不過算來算去,  最多的就是聞詩和裴希越了,  當(dāng)然裴明江作為罪魁禍?zhǔn)祝肋h(yuǎn)都遠(yuǎn)超其他人，因為他收養(yǎng)了原主，卻冷眼旁觀她的一切遭遇,  別人可以說跟傅青璃沒關(guān)系，她的出現(xiàn)搶走了他們一部分的利益，但裴明江不行。
    收養(yǎng)了就必須敬職，就如同生了這個孩子,  那就得好好養(yǎng)著。
    賬本是以表格的形式發(fā)過去的，分量足足的。
    裴明江接收了,  打開一看，差點又被刺激的發(fā)病。
    不訂婚了！
    反正他又不缺孫媳婦！
    至于這么低眉俯首的嗎？
    裴希越看著賬本也臉色發(fā)白,  原本的一點青春萌動都快萌不起來了,  看見這個，他才知道原來曾經(jīng)的他，在她心中是這么可恨。
    一時間盤算得極好的爺孫倆面面相覷，都有些消沉。
    書房里雖然大家都被說服了,  忽然又變得要磕頭,  他們也不干,  吵吵鬧鬧的，裴明江頭疼欲裂，恨恨的將茶缸摔出去：“都給我閉嘴！”
    眾人禁聲，驚恐的看著他。
    裴明江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疲憊道：“都回去吧，這件事算了。”
    一個還沒徹底成長起來的小姑娘，還不到需要他妥協(xié)到如此地步，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就好。
    裴琪等人松了口氣，原本看著裴明江那么果決的要求，還以為真要磕頭道歉，還好，他還有分寸。
    他們一個個安慰：“哥，阿越這么俊，哪里會卻孫媳婦啊？不著急！”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那丫頭確實無法無天了，真成了裴家兒媳，可不得家宅不寧？”
    “我就先走了，家里有事。”
    說話間一個個忙不迭的告辭，就怕裴明江反悔。
    不一會兒裴家人去樓空。
    裴希越神色低落的往房間去，何月到底還是心疼兒子，跟上去安慰：“你現(xiàn)在還小，以后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肯定會有比她更讓你喜歡的。”
    裴希越扯了扯唇角，勉強(qiáng)淺笑了一下：“知道了媽。”
    其實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心里還是不那么舒坦。
    這是他第一次動心，哪這么容易說不喜歡就不喜歡的？
    裴家沒有動靜，青璃也不急，這個道歉本來就是額外的，裴明江的無恥超過的她的計劃，所以才有了賬本一說。
    不過賬本弄出來還挺好的，等以后……
    青璃笑笑，繼續(xù)刷題。
    很快，高二的暑假到來。
    不過高三默認(rèn)都是要補(bǔ)課一段時間的，因此一個多月的暑假被縮短到二十多天，剩下的時間都是補(bǔ)課的。
    青璃依舊在出租屋住著，作為奧數(shù)班的，她需要補(bǔ)課的時間就更多了。
    裴明江閉口不提道歉和訂婚的事，但對于她是否回裴家倒是有些著急，幾次打電話過來勸說。
    但青璃不回去，他也沒辦法，總不能強(qiáng)行將人帶回去？
    青璃又不是之前那么乖巧，報個警他就得吃一壺了，便只能放任。
    這樣一直到九月七號，奧數(shù)聯(lián)賽的時間。
    聯(lián)賽是省級復(fù)賽，這次必須考到前六名，才有機(jī)會去冬令營，也就是全國決賽。
    但一般前六名也不穩(wěn)，真的穩(wěn)得是前四名。
    這一次考試共兩場，全都在上午，考完十二點多，難度比上次要大很多。
    青璃經(jīng)過這陣子緊鑼密鼓的復(fù)習(xí)，做題不說信手拈來，但比想象中要輕松一些，等答題出來，她回到開著冷氣的車上，就見幾個比她快兩步的奧數(shù)班同學(xué)臉色發(fā)白，額頭冷汗，心神不屬。
    最嚴(yán)重的一個已經(jīng)癟著嘴紅著眼要哭了。
    青璃看向陳老師。
    陳老師嘆息一聲：“最后一道大題有個陷阱，好多同學(xué)都沒注意到。”他擔(dān)心道：“你注意到了嗎？”
    青璃無聲的點頭。
    陳老師放心下來，滿意一笑。
    這時車外面又跑來一個瘦高的身影，外面大太陽照著，他不想被曬，加快步伐，三兩下躍上車中，一抹臉上的汗水，掠過陳老師，看向青璃：“最后一道大題有陷阱，你注意到?jīng)]？”
    青璃趕緊點頭，比了個噓的動作，等人過來，兩人找了個靠后的地方坐下，她問：“你怎么現(xiàn)在才出來？”
    徐年寒輕聲道：“太熱了，我去買了冰棍。”
    說著他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兩個小布丁，遞給青璃一個：“吃吧。”
    “謝謝。”青璃接過，小布丁冰涼涼的，但外面的袋子上卻有一抹溫度，她眼眸彎起，黑亮的眼眸多了幾分愉悅。
    徐年寒嘟囔：“謝什么。”
    青璃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面時的樣子，狹促道：“那不謝，給你錢？”
    徐年寒漂亮的桃花眼頓時瞪圓，等看見她眼中的笑意，那氣又泄了，靠回去，懶洋洋道：“你要給就給吧，兩塊。”
    “真貴。”青璃感嘆道，卻沒真的給錢。
    徐年寒啃了口香甜冰涼的小布丁，輕笑了一下，眼尾微微上挑，冷淡的神色多了幾分溫柔。
    比賽過后，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的情況。
    自從五月份月考后，六月份因為臨近期末，是沒有月考的，直接是期末考試，成績這次直接發(fā)到青璃的手機(jī)上，她比上次排名進(jìn)步了二十多名。
    等步入高三，九月初的聯(lián)賽過后，九月末又會有一次月考。
    如今奧數(shù)告一段落，青璃就在其他科目上下功夫，想要再前進(jìn)一點。
    因為高二期末的考試，高三重新分班，青璃就進(jìn)入了重點班，倒是和裴希越所在的班級距離更遠(yuǎn)。
    原本上學(xué)期兩人還偶爾能碰到，這一次開學(xué)以來，一次都沒碰到過。
    直到奧數(shù)的成績出來后的周一升國旗時頒獎。
    一個臺上一個臺下，勉強(qiáng)算是見了一面。
    學(xué)校設(shè)立了獎金，省一是一等獎每人五萬，省二二等獎每人三萬，省三三等獎每人一萬。
    青璃這次是第三名，可以拿到五萬元獎金。
    當(dāng)校長念到她的名字，青璃來到講臺，接受夸獎，拿到證書以及獎金，即將十八歲的女孩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調(diào)養(yǎng)和鍛煉，臉頰圓潤了一些，皮膚也不再是病弱的蒼白，短袖之下露出的胳膊不再是皮包骨。
    她整個人像是長開了，梳著隨處可見的馬尾辮，漂亮的五官卻能讓她在一群人中脫穎而出。
    裴希越原本懶洋洋的站在隊尾，聽見熟悉的名字，下意識看過去，良好的視力讓他清晰的看見臺上比之前更加驚艷的少女，原本就還未徹底放棄的心臟再度不安分的跳動起來。
    校長很高興的拿著話筒發(fā)言：“同學(xué)們，傅青璃同學(xué)在高二下學(xué)期開始努力學(xué)習(xí)，將自己的成績在短短時間提升起來，如今更是獲得第三名的好成績，可以代表全省去參加全國奧數(shù)比賽，這個活生生的例子足以告訴你們，不管什么時候做出努力，都是不晚的！”
    周遭不認(rèn)識傅青璃這個同學(xué)的學(xué)生全都嘩然，操場上人數(shù)眾多，那匯聚起來的聲音就更大了。
    裴希越耳朵嗡嗡的，腦海里就回響著校長剛剛的話，再看著他將給證書、給獎金的動作，忽然一陣自卑。
    作為天之驕子，他家世、顏值足以讓他傲視一切，可在這時忽然覺得有些自慚形愧。
    這時又一個少年上臺。
    “徐年寒同學(xué)是這次聯(lián)賽的……”不等校長說完，底下熟悉的同學(xué)就已經(jīng)幫忙開口：“第一名！”
    校長都沒忍住笑了起來：“對，就是第一名！”
    青璃還在臺上沒下去，作為省一，待會兒校長還要跟他們一起拍照，聽見底下同學(xué)默契的喊聲，青璃抿了抿唇。
    第一啊。
    她才第三，還不夠！
    拿了獎金的徐年寒禮貌的淺笑變得真摯了一點，偏頭對旁邊的青璃晃了晃手里的紅包。
    五萬塊！
    等全國比賽結(jié)束后，還會有獎金。
    英德高中作為貴族中的精英學(xué)校從不缺錢，這方面一向大方。
    青璃回以笑容，輕聲道：“等著吧，下次我就將你拉下來！”
    徐年寒嘖嘖兩聲：“我拭目以待。”
    兩人的互動臺下的人也看得真切，都善意的笑笑，并未多想，只覺得這兩人關(guān)系肯定很不錯，都是奧數(shù)班的嘛。
    但落在那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裴希越眼中，卻并不這樣。
    不論是以前的傅青璃，還是現(xiàn)在的青璃，她一向為人不怎么熱情，甚至有些孤僻，在裴家的那段時間，極少跟旁人說笑，尤其是男生。
    可現(xiàn)在她居然會公然在臺上和一個男生眉來眼去？
    裴希越咬了咬牙，感受著心臟處一片酸澀，不甘心的移開目光，省一，馬上就要去全國比賽了，短短時間的進(jìn)步太可怕了。
    要是爺爺知道，訂婚……也不是不可以的，對吧？
    青璃本以為自己和裴家可能就這樣暫時維持著虛偽的表面和諧，直到林衡之發(fā)現(xiàn)一切。
    但讓她有些意外的，省一成績公布過后的兩天，青璃再次接到裴明江的電話，之前一直避而不談的道歉事宜，再度提起。
    “下跪這個太過了，他們都多大年紀(jì)了？到底也是長輩，不如直接道歉吧？”裴明江言語溫和，對之前不提這件事一點沒有心虛，很自然的接著之前的話題說。
    青璃也知道下跪不可能，她并沒有足夠的利益讓裴家人如此丟掉尊嚴(yán)，當(dāng)時不過是故意堵他們的嘴。
    雖然有些奇怪現(xiàn)在裴家居然愿意答應(yīng)這個對他們來說荒謬的要求，不過她又不吃虧。
    因此青璃并不在這個問題上計較，反而說：“呀？裴爺爺還記著這個事呢？我都快忘了。”
    裴明笑江道：“一直記著呢，不過你也知道，大人都不愿意給孩子道歉，他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也不好意思，這陣子爺爺都在給他們做思想工作。”
    青璃忍笑，故作勉強(qiáng)道：“行吧，那什么時候？”
    “就現(xiàn)在，正好他們都過來了。”
    青璃輕笑：“好呀，那裴爺爺，我準(zhǔn)備準(zhǔn)備，給您打視頻電話。”
    “好好。”裴明江點頭。
    十幾秒后，青璃撥通了視頻電話，鏡頭就出現(xiàn)了裴家的場景，書房里，一群人圍坐在沙發(fā)那，裴明江在最中間，距離略遠(yuǎn)，將所有人都納入其中。
    青璃也坐在沙發(fā)那，二郎腿瞧著，靠在沙發(fā)背上，鏡頭同樣有些遠(yuǎn)，將她整個人悠閑的姿態(tài)都展露無疑，她揮揮手，對比鏡頭那邊的眾人，更是笑容燦爛：“來吧，道歉。”
    通過視頻一個照面，一部分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就已經(jīng)綠了臉。
    聞詩氣的快哭了，直跺腳：“外公！你看她！！！”
    然而不管他們再氣，既然事情都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不管是裴希越要求的，還是裴明江自己也期待的，都不會允許他們退縮。
    在調(diào)轉(zhuǎn)攝像頭，保證只會有道歉的人出鏡后，道歉大會正式開始。
    視頻里，根據(jù)青璃提供的賬本，數(shù)量最少的人最先開始，其實真正欺負(fù)原主的不算多，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裴明江從來不是一個真心實意的慈善家，帶著一個大麻煩回到裴家，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有數(shù)。
    尤其是自覺在裴明江心中分量不重的，最多口頭會稍微嫌棄一下原主。
    甚至有的人從未跟原主說過話。
    所以這幾個人是不在今天這些人中的。
    第一個出來道歉的是裴明江二弟的小兒子，搶過原主辛辛苦苦做好的食物，也就這么一次，此時他在大伯裴明江壓迫的眼神中，漲紅著臉過來道歉：“對不起！”
    然后按照青璃的要求鞠躬。
    但這么給一個被自己曾經(jīng)不怎么看得上的女孩道歉，還是在眾多家人面前，他羞恥心爆表，動作也非常迅速中帶著幾分敷衍，說完就跑了。
    青璃沒有過多計較，賬本已經(jīng)算得夠細(xì)，再在這方面計較也沒必要。
    所有的一切，最終還是會讓整個裴家付出代價。
    現(xiàn)在只是收取利息，讓原主曾經(jīng)承受的一切得到一個歉意，不過道歉并不代表真的就一筆勾銷。
    青璃沒有阻止那人的離開，讓一些極度抗拒這件事的人臉色稍微好了一點，第二個上前道歉的人就稍微輕松一些。
    “對不起！”
    一聲聲道歉過后是一個個鞠躬，隨著上來的順序，數(shù)量越多越多，道了歉，他們就跑出去。
    屋子里的人越來越少。
    直到輪到裴琪。
    她丈夫并不在這里，作為一個會偽裝的男人，他并不會在裴家欺凌弱小，這就導(dǎo)致原主其實對他印象還挺好的，這也是原主上輩子能將他的事記下來的原因。
    裴琪紅著臉上前，屋子里已經(jīng)只有裴明江這一脈，看她笑話的人沒有，羞恥度要稍微好點，她干巴巴道：“對不起！”
    然后按照青璃給她記的賬，一次次鞠躬。
    很丟人！
    裴琪感覺自己全身都仿佛放在火里烤一樣，唯一感覺到安慰的是丈夫不在這里，否則自己一定會被他嫌棄的。
    但同時，每一下，裴琪都在心中怨恨一次裴希越。
    以往多疼愛這個侄子，她現(xiàn)在就多恨他。
    就因為他的要求，自己就要承受這樣的羞辱！
    終于十五個鞠躬結(jié)束，裴琪如釋重負(fù)，哭著跑了，都不顧身后的女兒。
    剛好下一個就是聞詩。
    她看著母親跑了，心神崩塌，直接當(dāng)場哭出來：“哇哇哇——傅青璃，你太壞了！”
    除了開頭說過一次話，之后再沒說過話的青璃開口：“我覺得比不上你。”
    聞詩哭聲一頓，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再看著鏡頭里面等著自己給她鞠躬五十多次的傅青璃，“哇——”的一聲，再次爆哭。
    她太慘了！
    這回真的后悔了！
    就是之前她被打了，她也只是對傅青璃恨，唯一的后悔是自己沒能跟爸爸一樣，讓她徹底無法反抗。
    青璃耳邊都是她的哭聲，眉頭微皺：“還道歉嗎？我不想聽你哭。”
    “……”聞詩哭得抽搐了兩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她，正要再磨蹭一下，裴明江低聲道：“詩詩，聽話！”
    裴明江怕這個外公，尤其是經(jīng)過了之前幾次被欺負(fù)都不給她做主，還逼著她不許再找傅青璃麻煩的事，她抹了把眼淚，抽抽噎噎道：“對、對不起！”
    然后想要最快的速度將五十多個鞠躬結(jié)束。
    但那么多個，她曾經(jīng)造的孽那么多，哪里是一會兒就能弄得完的？
    她的次數(shù)比前面所有人都多，時間也是目前最長的。
    到最后聞詩都累了，還沒結(jié)束，于是她哭得更慘了，一邊哭一邊鞠躬，簡直讓人都快抹了把辛酸淚。
    終于聞詩的道歉結(jié)束，帶著震天的哭聲跑走。
    青璃都悄悄松了口氣，太吵了。
    聞詩之后，就是裴希越了。
    他是所有人中最淡定最真誠的，走到鏡頭面前，看著鏡頭里的青璃，他俊顏嚴(yán)肅，聲音里都透露著一股認(rèn)真：“對不起，之前是我做錯了。”
    一直沒有因為別人道歉而查過一句嘴的青璃說：“你錯在哪了？”
    裴希越聽見她的聲音反而眼眸微亮，一點不生氣，說：“我錯在當(dāng)初不該這樣對你，就算不喜歡你，也該更加禮貌。”
    青璃垂眸笑了下：“說的沒錯，但還有一點，你覺得訂下婚約、解除婚約，這兩件，對于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有自主權(quán)嗎？”
    裴希越怔了怔，心尖一酸，搖搖頭：“沒有？”
    青璃沒有再說話，伸手示意，讓他可以繼續(xù)。
    裴希越抿了抿唇，認(rèn)真的鞠躬，一下下，每一個都是九十度，等鞠躬結(jié)束，時間仿佛已經(jīng)過去了很長，最后他起身，揚起笑容：“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對嗎？”
    青璃不置可否的笑笑。
    裴希越眼眸微暗，但還帶著一絲期待的看了眼最后的爺爺，轉(zhuǎn)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