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熟悉的陌生人
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林珂。
“對不起,林珂?!蔽仪们脛⊥吹奶栄ǎ媸抢⒕蔚靡?,偏偏在林珂告白的時候暈過去給人添事兒。
林珂瞪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瞟到另一邊,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醫(yī)院的急診室里,病床的另一邊,湯夏奕正杵在那里。
“知道對不起就趕緊好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暈過去有多嚇人,咖啡店里的客人還以為咖啡有什么問題呢!”林珂的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責備,乍一聽似乎覺得有點奇怪,但我卻覺得,這樣的關(guān)心和責備特別的真誠,沒有絲毫做作。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我作討?zhàn)垹?,賠笑著說。
“燒退了應該就可以了,送過來的時候,說是39.8度的高燒,真是奇怪,怎么沒把你燒成白癡?!绷昼嬖诖惭刈?,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癟著嘴說:“怎么好像還是很燙?湯夏奕,剛剛那個醫(yī)生行不行???”
“你以為燒得那么厲害一下子降下來就萬事大吉啦?”湯夏奕沒好氣地反駁:“真是沒常識,這不得消炎得退燒,總需要時間嘛!”
“說誰沒常識呢?你那么厲害你怎么不當醫(yī)生!”林珂也拔高聲音吼了回去。
我翻了一記白眼,真是敗給他們倆,下午還好好的氣氛,一句話不合就吵成這樣。
“這是醫(yī)院,禁止喧嘩,病人需要靜養(yǎng),你們倆在這里吵什么呀!”經(jīng)過的護士小姐解救了我的耳膜。
林珂笑著沖我吐吐舌頭,壓低聲音說:“等你出院了我就投訴她,那么兇!”
我被逗笑,但立刻又因為劇烈的頭痛止住了,我伸出手抱著自己的腦袋,抱怨說:“感覺腦袋里的東西都要掉出來了,好痛?!?br/>
給我測體溫的護士聽到我說的話,解釋說:“這是發(fā)燒引起的,等燒退了就會沒事的。“臨走前她又交待說:“等下會有人給你轉(zhuǎn)到病房去,晚上病房探視時間到了的話,你的朋友得離開醫(yī)院?!?br/>
“需要住院嗎?我以為吊完點滴就可以出院了。”我實在討厭醫(yī)院,蕭颯也是知道我不會答應來醫(yī)院才給我吃了一堆的藥沒把我綁來看醫(yī)生,如果不是暈倒,我是怎么也不會來醫(yī)院的。
想到要住院,我再次愁眉不展。
“燒到近40度,身體嚴重脫水,都是被抬進醫(yī)院的還這么不老實?!弊o士的態(tài)度貌似真的有些不友善,約莫面對我這種不老實的病人很費神,她沒什么耐性地說:“需要住院觀察,晚上會給你定時測量體溫,明天檢查要是沒問題會讓你出院的?!?br/>
“好?!蔽疫B忙應聲,不想給人再添堵。
護士離開后沒多久,我就被推進了普通病房,說是馬上要過探視時間,湯夏奕和林珂就火急火燎地下樓給我買粥去了,沒理會我說的沒胃口。
病房里靠窗還有一個病床,但是跟我的病床之間隔著簾子,我也不知道那里住了人沒有,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想著不能讓媽媽知道我住院的事,就撥了通電話給媽媽,想要報平安。
不過,電話是外婆接的,說媽媽去李阿婆家了,手機沒帶。
“外婆,您身體好不好,哮喘沒再犯吧?”每次生病了就愛掉眼淚,聽到外婆的聲音,我的眼淚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只是害怕外婆聽出來,便隱忍著沒哭出聲來。
“外婆身體好著呢,兜兜呢?有沒有按時吃飯???對了,那個小伙子呢?你們現(xiàn)在在一起嗎?外婆想聽聽他的聲音?!蓖馄艈柫艘淮蟠?,突然又提到章星辰,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他現(xiàn)在沒在我身邊,我在家里呢,他在……在他自己住的地方,沒跟我在一起……”我有些慌亂地解釋。
聽到外婆輕輕嘆了口氣,我感覺難受極了。
“外婆要跟他說什么?外婆您喜歡他嗎?”我的聲音里有了些哭腔,實在控制不住。
“你喜歡的人,外婆當然喜歡,外婆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對你的,外婆老了,要是能看到我的兜兜開開心心的嫁人,外婆就是死也能瞑目了?!?br/>
“外婆——不許您這么說,外婆長命百歲,肯定能看到我開開心心地出嫁?!蔽矣质且魂囘駠u,害怕自己的情緒感染到外婆,便又交代了幾句匆匆掛了電話。
然后便聽到簾子后面一陣窸窣聲,我嚇了一跳,隨即問了句:“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我,病房里一陣死寂,剛剛的聲音倒像是成了我的幻聽。
不過沒一會兒就看到護士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問:“43床按鈴有什么事嗎?有哪里不舒服嗎?”
護士說著,走到了簾子后面那個病床前,然后一下子變了臉色。
我被嚇得不輕,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護士的臉色這樣青一陣白一陣的。
“怎么回事?”護士嘟噥了一句,然后就往外走,站在病房門口叫了一個名字,然后就看到另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看了一眼簾子后的病床后也是一臉死灰的慘白。
不會是死人了吧?可剛剛不是還按鈴了嗎?
這樣的臆測讓我原本就劇烈的頭痛更加加劇,本能的恐慌加上曾經(jīng)在醫(yī)院留下的陰影讓我抓著被子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護士長,怎么辦?”那個護士問先前進來的護士說:“沒有別的病房了,我跟護工說要病房的時候,他們就說只剩這里了,也沒弄清楚狀況,今晚的急診太……”
那個護士長橫了說話的護士一眼,打斷了她的辯解。
我忍不住顫聲插話:“出什么事了?……那個床……病人過世了嗎?”
簾子被人一下子拉開了,我原本緊張的神經(jīng)徹底崩潰,拉起被子就把自己蒙住了。
“陸小朝,你是在咒我死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緩緩拉開被子露出眼睛,然后竟然看到了章星辰的臉。
不理會我的驚詫,章星辰對那兩個護士說:“我是男人,你往我的病房安排一個女人,這是你們醫(yī)院給我的特別福利嗎?”
“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不過,兩位是認識的嗎?”那個護士看了眼我床尾掛的病歷卡,興許是確認了我的名字是不是章星辰叫的陸小朝。
“把她給我弄出去?!闭滦浅胶敛涣羟槊娴卣f。
“可是……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病房了……”那個年輕護士輕聲說。
“那你你們和她之間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br/>
我看了眼章星辰,他哪里有生病的樣子,一副得勢不饒人的樣子,看著真是可恨。
“你們不用為難,把我推出去吧,我就在走廊睡,完全沒問題。”我將被子拉到胸口,把自己裹嚴實了,橫了章星辰一眼,對那兩個護士笑了笑說:“反正被子也挺厚實,沒什么問題的。”
護士長擺了擺手說:“這怎么行呢,你一個女孩子,夜里溫度低,你又還在發(fā)燒,我去別的病房看看,看有沒有人愿意暫時跟你換個病房,……”說著,她對那個年輕護士說:“找個晚上不需要用藥的病人,先暫時換一個晚上,明早等值班護士到了,交待清楚,可別把病床號和處方弄錯了?!?br/>
“好的?!蹦贻p護士連忙點點頭,約莫是看我遭人不留情面的嫌棄,她笑著安慰我說:“你再等一會兒,我去別的病房找找看,一定會有人愿意跟你換的,你別著急?!?br/>
“我沒關(guān)系的?!蔽倚χ卮?,想到自己給他們帶來了一堆麻煩事,心里又是愧疚得不行。
“什么情況?”林珂和湯夏奕拎著一堆東西進了病房。
“已經(jīng)過了探視時間了。”護士長出聲阻止。
“她餓了大半天了,醫(yī)生吩咐給吃點流食的,難不成你要餓死她……章星辰?”林珂正說著,看到章星辰在鄰床,只差驚訝得沒下巴脫臼。
章星辰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掛著點滴,一只手枕在腦后,樣子很是愜意。
“怎么你們醫(yī)院都是男女住同一個病房嗎?”湯夏奕比較理性,立刻質(zhì)問一旁的護士。
“我這就想辦法給他們換病房?!闭f著,年輕護士急忙往外走。
“站??!”林珂出聲阻止,我后腦勺立刻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我真是怕了林越這個二姐,這個世界上好似還真沒有她忌憚的東西似的,她巧笑嫣然地對護士長說:“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他們倆是認識的,而且,還是情侶?!币娢液驼滦浅揭隹诜裾J,林珂立刻強調(diào)說:“正在鬧別扭的情侶。”
護士長來回瞅著我和章星辰看了又看,我立刻開口撇清:“醫(yī)院應該有醫(yī)院的規(guī)矩,男的和女的怎么可以睡一間病房呢?我去走廊睡?!?br/>
“今天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誰要是敢把他們兩個移出這個病房,我保證讓你們醫(yī)院吃官司?!绷昼婵鋸埖亓毯菰挕?br/>
“這……”護士長一臉為難的樣子。
“林珂……”我剛要出聲阻止,卻被她瞪了一眼,湯夏奕將病床的餐桌擺了上來,然后把買的東西都擺上臺子,示意我先吃東西,換病房的事再說。
我見狀,只好坐起身,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
可是我剛把手機放下,一轉(zhuǎn)眼卻被林珂拿走了,她拿著我的手機說:“密碼多少?”
我下意識心虛地看了眼章星辰,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埋著頭裝忙一個勁喝粥。
誰知道林珂就往章星辰的病床去了,她拿著他的病歷卡研究一通后,直接解開了我手機的密碼鎖。
我見來不及阻止,只好埋頭吃東西。
“護士長,你看到了吧,她手機的密碼是他的生日,這樣還不足以解釋他們兩個的關(guān)系嗎?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妥妥的!”
突然有點后悔,不該慫恿她離開輪椅的,以前的她可不會這么亂管閑事。
章星辰笑出聲來,我看了他一眼,笑得痞痞的,倒是和高中那會兒很像,他對林珂說:“你不知道林越喜歡陸小朝嗎?你這樣拼命撮合我和陸小朝,林越可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這話林珂聽了果然受用,她立刻一臉正經(jīng)地問我:“小朝,你跟林越是真的?”
我咬著勺子,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頭皮一陣發(fā)麻。
約莫是吃得急了,一陣反胃,我剛想說不想吃了,結(jié)果就沒形象的吐了,好在湯夏奕反應快,見我捂著嘴要吐的模樣就把裝粥盒子的塑料袋遞給了我。
吐過之后我更是全身虛脫,護士長找來了值班醫(yī)生,緊張兮兮地給我檢查了一遍瞳孔反射,又問我哪里不舒服,我實在沒什么氣力,只是想睡覺,便閉著眼睛什么也沒說。
“她胃不好?!比缓舐牭秸滦浅?jīng)鰶龅穆曇簟?br/>
他背對著我,看不到他的臉。
值班醫(yī)生聽了,又交待了護士幾句,然后就把林珂和湯夏奕一起趕出去了,病房里一下子安靜了,只聽得到我和章星辰的呼吸聲。
我盯著他的背影出神,想著他應該是聽到我和外婆通電話的,但他卻沒有吱聲,想必也是不愿再和我有任何牽扯了。
自從教堂回來之后,每每想起我和章星辰的未來,我腦海里總是會出現(xiàn)哀鳴遍野,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涼場面,可是,今天這樣遇見他了,卻竟是這樣一番光景。
沒有磨人的憤懣,沒有滿篇的悲傷,竟只是路人般的一紙陌生疏離,平淡真切的疏離,跟刻意無關(guān)。
就像是失聯(lián)多年疏遠的老同學,就像最俗爛的電影,上演最爛俗的情節(jié),大背景下兩個熟悉的陌生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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