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遲來的傾訴
他說,陸小朝,你才是離我遠(yuǎn)點,離我越遠(yuǎn)越好。
然后他卻欺身抱住了我,他把我抱得很緊很緊,我能感覺到他的顫抖,他的心跳,他粗重的呼吸。
我感覺得到,章星辰心里的恐懼,他抱著我什么也沒說,他此刻只是抱著我,我便原諒這個人曾帶給我所有的痛苦。
有一個人,比你自己更珍惜你,更愛你;這種感覺,會讓你覺得,已經(jīng)擁有全世界,你耗盡大半個人生尋找的自我價值,生命的意義,在這一刻都變得無足輕重,你的價值,你的意義,都不及你在這個人眼中的分量來得萬分之一重要。
好吧,我承認(rèn),我在心里繳械投降了,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是不是這樣,但我投降了,我愿意徹底臣服于這份珍貴,至死不渝。
章星辰帶給我的幸福,就是這樣的,他比我自己,更珍視我。
后來,他從車子里拿了藥箱,替我處理額頭的傷口,他緊抿著唇,不發(fā)一語。
如果說,我能遇見章星辰真的是因為我的腿是和楚茗閔一樣的殘疾,那么此刻我心里是充滿感激的,我對楚茗閔充滿了感恩,對我殘疾的腿也充滿了感激,這是我第一次在心里對那雙我埋怨了大半生的腿感到僥幸,還好!
“不要盯著我看?!闭滦浅嚼淠卣f,我抱膝靠著車子坐在地上,這里是鄉(xiāng)下,路兩旁是黑漆漆的山林,時不時還有小鳥在樹叢里撲簌亂飛的聲音,也能聽到些此起彼伏的蟲鳴聲,車子打著燈,我能看到章星辰的神色有多冷峻。
“七年前的那個初雪的夜晚,我們的班車約莫就是被困在這附近?!蔽宜念櫩戳丝?,時間過去太久,這一帶也有了許多變化,我回過頭看著章星辰沉默的臉,接著說:“那天,我是想去找你的,我記得我答應(yīng)過你,要陪你過生日。”
章星辰?jīng)]有看我,只是又拿棉簽沾了些藥往我額頭上擦。
“可是,雪下得太大了,我們的車子被困在這里,沒有救援,那時候很冷,還好我有你送我的圍巾,我裹著它在車上睡著了……后來,等我有意識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了,他們說我一氧化碳中毒,車子開了暖氣,玻璃窗卻被關(guān)死了。”我癟癟嘴,然后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是我睡著之后別人給關(guān)上的,不是我的錯?!?br/>
章星辰聽了,冷哼了一聲,沒說話,然后從藥箱里翻了一個創(chuàng)可貼替我包扎好傷口,之后冷著聲音問了一句:“還有別的傷口沒?”
我搖頭。
見我搖頭,他收起藥箱,就地在我對面坐下,他還是不愿意正眼看我,只是仰著頭看頭頂?shù)囊箍铡?br/>
我輕輕嘆了口氣,接著給他講那些過去的事:“我被搶救過來之后,因為急救室不夠的關(guān)系,需要我立即離開好騰出急救室,去接診另一個傷勢嚴(yán)重的患者,在急診室外面,我遇到了你……”
我的聲音哽住,多年前可怕的場景再次重演在我腦海,想到那時候的章星辰,我禁不住紅了眼眶,章星辰也終于扭過頭來看著我。
回憶里的那張笑臉和眼前這熟悉的面容漸漸重疊,我鼻子一酸,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我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哭出聲:“……我擔(dān)驚受怕過了七年,我每晚的噩夢都是醫(yī)院里看到的你血肉模糊的樣子,你片刻之前的恐懼,我恐懼了整整七年,我等的是希望還是虛無,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城市里跟你聲音相似的人我便找盡借口接近他,長得跟你相似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追著他跑了多少個街角,……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當(dāng)年我就警告過你,我讓你離我遠(yuǎn)點,我說了我會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你的生命里……”
我閉上眼睛,任淚水滑過臉頰。
我摘掉了左手戴的手表和右手手腕上的幾圈黑皮繩,手腕上的疤痕很丑,時間過去,它們卻依然觸目驚心,章星辰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傷口,臉色難看極了。
淚水落得更兇,我泣不成聲:“可……他們說你死了,他們說你死了……他們說……,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跑遍了醫(yī)院所有的病房都找不到你,我每一間都沒有漏掉,像瘋了似的去找你,最后,有人告訴我,……說死了的人都會被鎖到那個冰冷的黑屋子里去,……你不懂,你只會怪我,你不懂,我有多害怕,我有多難受,……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一個人被鎖在那個黑屋子里,你什么不懂,你只會怪我,只會覺得我沒出息……”
一輛車子叫著尖銳的喇叭聲從我們旁邊疾馳而過,我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yīng)過來,章星辰把我摟進(jìn)了懷里。
他緊緊抱著我嚎啕大哭的我,不斷喊著我的名字,陸小朝,陸小朝……
我的哭聲在這黑夜里顯得空洞極了,我抱著章星辰,只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我害怕未來的每一秒,我害怕每一個不確定,我不想離開他,一點也不想。
章星辰哭了,他灼人的眼淚落在我在裸露的肩上,他叫著我的名字,鼻音很重,他說:“陸小朝,我們結(jié)婚吧?”
陸小朝,我們結(jié)婚吧;
陸小朝,我們結(jié)婚吧。
這句話被放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在這個黑夜里不斷被放大,它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我的腦子里,我的心里,然后,一切又突然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我想起了秦佳宓,想起了楚茗閔。
想起,章星辰為我受的罪,和將來要遭受的痛苦。
他沒有想起楚茗閔,于他而言,我簡直是趁人之危。
然后,我閉上眼睛,無視了心里那些擔(dān)憂和愧疚。
我想,即使是當(dāng)下的一分鐘也好,讓我忘記我是誰,我像誰,忘記未來未知的災(zāi)難。
“陸小朝,天亮了我們就去民政局,登記結(jié)婚吧?!闭滦浅剿砷_我說。
我看著章星辰認(rèn)真的眉眼,再次鉆進(jìn)他懷里,我嘆了口氣說:“這里是中國,結(jié)婚得要戶口本,你有么?”
“我有護(hù)照和美國國籍,應(yīng)該不需要那個東西?!闭滦浅叫χf,伸手撫摸著我的發(fā)。
“可是……美國國籍?怎么會是美國國籍?你在那里待了幾年,連國籍也出賣啦!”我一把推開章星辰,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從睜開眼睛開始,我媽媽就沒在我身邊,我爸爸是美籍華人,我跟著他,自然也就變更了國籍?!?br/>
章星辰的眼神變得黯淡,說起他的媽媽,他的樣子看上去很傷心。
我點頭:“難怪,我說怎么你怎么成了美國森瑞公司的繼承人,上學(xué)那會兒,你的英文可是全班最爛的。”
章星辰挑眉,嘴角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我英語成績要是不糟糕一點,你怎么有機(jī)會堂而皇之地用**引誘我?”
“章星辰!你說誰引誘你!”
他再次把我拉進(jìn)他的懷里:“好啦好啦,我引誘的你,沒錯,就是我厚著臉皮引誘你的,……陸小朝,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無緣故的愛情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我現(xiàn)在,此時此刻,只想這樣抱著你,安安靜靜的,其他什么都……”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話鋒一轉(zhuǎn),問我說:“當(dāng)時誰告訴你我死了?”
原來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當(dāng)時我每次問蕭颯你的事,他就支支吾吾地說些不中用的,后來我就去問了急救室的葉醫(yī)生,他告訴我的,說你搶救無效,后來,蕭颯也說你死了。”我嘆氣,沒提秦佳宓。
想也知道,當(dāng)時能把章星辰藏起來的人只有他的媽媽和秦佳宓,可是葉醫(yī)生是醫(yī)者仁心,他總不至于撒謊,說實話我也無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得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闭滦浅秸f。
“多少年了,現(xiàn)在查出來也沒有意義了,”我癟嘴:“七年你都做什么去了?真的一次都沒想過要找我嗎?為什么明明要和秦佳宓結(jié)婚了,卻又跑回來了?如果沒有和林氏珠寶的合作,是不是你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了?”
章星辰笑了起來,他松開了我,然后端著我的臉說:“你不哭,我就告訴你?!?br/>
“好。”
章星辰盯著我的臉,語氣輕松地說“其實,我在病床了上躺了整整三年,三年里,我一直都處于昏迷狀態(tài),怎么說,就是植物人你懂吧?”
我愣住,植物人?
約莫是我眼里又開始凝集淚水,章星辰立刻出聲制止了我:“說了,不許哭?!?br/>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跟章星辰之間似乎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及說清楚解釋明白我就一股腦兒地自以為是地委屈懊惱,我當(dāng)真是個自私鬼,什么都沒弄清楚,就把一堆罪名加在他身上。
“我能醒過來真的很不容易,秦佳宓幫了我很多,據(jù)說她幾乎每天都會到我的病床前跟我說話,給我講一些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事……醒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做復(fù)健,后來,為了把睡過去的時間補回來,我又在爸爸的幫助下完成了大學(xué)的學(xué)業(yè),回來,其實一直想回來,你可能不知道,……”
章星辰的語氣變沉重很多,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我第一次從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種久違了的目光,他說:“其實,我的時間還停在最愛你的時候,只是,很多東西都變了,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我們都不能自主,身邊的人,事,都會阻撓我們的步伐,從前我總覺得,我的一切都可以隨心所欲,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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