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伙食團正式營業(yè)。
    對于從來沒有在餐飲業(yè)工作過的侯滄海和熊小梅來說，考驗剛剛開始。
    ――早上：狼狽地走在收包子的路途中
    早上五點，老吳開著長安貨車來到黑河門口，與睡眼朦朧的侯滄海和熊小梅匯合。小型長安貨車副駕駛位置只能坐一個人，侯滄海找來幾張報紙放在貨廂里，原本想在坐在貨廂里打打瞌睡。進去以后才發(fā)現(xiàn)貨廂是一個振蕩器，東倒西搖，根本無法坐安穩(wěn)。到達批發(fā)市場之時，他感覺屁股被抖成八瓣。
    批發(fā)市場位于北郊，最初是在河岸邊一片開闊地修建了一排用于交易的大棚，隨著時間推移，大棚修成了正規(guī)門面，周邊蓋起了四五層樓房，成為江州最大的農產品批發(fā)市場。每天五點鐘，絕大多數(shù)市民還在睡覺，批發(fā)市場已經(jīng)熱鬧起來了。不斷有車輛進出，車燈不斷地刺破黑暗，照出一串長條形光亮帶。
    土豆、番茄、冬瓜、蘿卜、大白菜、大蒜等產品來自于天南海北，是批發(fā)市場的主力品種，有的從車上卸下來都推在地上，有的干脆就放在車上展示。
    侯滄海站在一大堆土豆前，問：“土豆怎么賣？”
    土豆老板抽著煙，簡潔地道：“不零賣，兩包起批?！?br/>     今天是伙食團第一天營業(yè)，侯滄海確實不知道伙食團一天到底需要多少土豆，隨口估了一個數(shù)字，道：“我來兩包吧?！?br/>     土豆老板斜著眼問：“買這么多土豆做什么，你又不是做生意的。”
    侯滄海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臉上又沒有刻字?！?br/>     土豆老板道：“氣質不像，穿著打扮不像，反正不像?！?br/>     侯滄海道：“多少錢一斤？”
    土豆老板不想與這個“傻瓜”鬼扯，抽著煙，不回答。
    駕駛員老吳跟在身后，道：“我們是電科院一食堂的，好多錢？”
    土豆老板這才認真打量侯滄海和身后漂亮女子，道：“以前你們一食堂經(jīng)常拿我的土豆，我這里的土豆有兩種，貴一點的一塊二，便宜一點的四角四，你們是大食堂，可以用便宜點的?！?br/>     侯滄海秉承著“買菜必然要砍價”的原則，道：“少點?！?br/>     土豆老板一臉誠懇地道：“我們沒有亂喊，都是賣價?！?br/>     侯滄海和熊小梅以前到菜市都不喜歡講價，商販叫什么價就給什么價。對于一個家庭來說，所購菜品數(shù)量很小，無關大局?；锸硤F是大進大出的生意，價格很關鍵。侯滄海與土豆老板侃了一會，以每斤四角二買了兩袋土豆。
    在批發(fā)市場商家絕大部分是開收據(jù)，頂多加蓋了營業(yè)部印章，基本沒人開發(fā)票。侯滄海接連問了兩家，皆如此，便不再索要發(fā)票了。
    從菜市場出來，小貨車裝了大半車蔬菜。有菜壓了車，總算比空車平穩(wěn)一些。
    回到食堂時，接近六點半，天邊有了魚肚白。熊小梅帶著幾個服務員在做開餐前準備工作，李大壯煮了一大鍋稀飯和一盆面條，陳東弄了些涼菜。由于白案廚師還沒有找到，沒有做早餐和饅頭。
    諾大一食堂空空蕩蕩，沒有人氣。這與預料中情景相差頗大，侯滄海和熊小梅站在大廳面面相覷。
    侯滄海道：“沒有饅頭和包子，不像伙食團。第一天開業(yè)，不能給同學們留下壞印象，你留在食堂，我跟著貨車去街上收饅頭包子，成本高一些沒有關系，先把局面打開。”
    熊小梅在廚房和大堂沒有見到郭加林和杜玉榮，便去詢問陳東。
    陳東是郭加林的徒弟，在開業(yè)前一天與郭加林和杜玉榮一起來到學校。他醒眼惺忪地道：“老師和師母沒有帶衣服，回家取衣服了，以后生意忙起來根本沒有時間回家?！?br/>     郭加林的家在江州市西平縣，來回得大半天時間。侯滄海驚訝地道：“郭加林和杜玉榮都走了，中午怎么辦？”陳東道：“中午應該沒有什么生意，我一個人就行了，老師特意打了招呼，要我把中午搞定?！焙顪婧鹤』饸?，道：“要走也可以，得給我說一聲。突然走了，這算什么事。”
    陳東沒有辯解，只是嘿嘿地笑。
    熊小梅對此火冒三丈，隨即想著今天是開業(yè)第一天，不宜生氣，忍著沒有發(fā)牢騷。侯滄海還真怕脾氣比較急的熊小梅控制不了情緒，安慰了幾句，去城里早餐店收饅頭和包子。
    熊小梅知道侯滄海素來自尊心強，怕他拉不下面子到小館子收購饅頭包子，道：“我去收吧，讓男人去做這些事情怪不好意思的?！焙顪婧？嘈Φ溃骸坝惺裁床缓靡馑?，為了生存，臉面不重要了。況且我是去買，又不是討?！?br/>     侯滄海剛坐上貨車副駕駛，老吳道：“侯老板，今天跑了好幾趟，是不是加點錢?！?br/>     這是合理要求，侯滄海道：“加吧，我們半個月結一次帳，到時加在里面?！?br/>     來到第一家早餐店，侯滄海將臉皮抹下，遞過去一個盆子，道：“老板，包子、饅頭多少錢一個，全部要?！?br/>     老板看著大盆子，驚訝地問道：“全部要？你們家有一個連？”
    侯滄海道：“人多，還都是大肚漢?！?br/>     老板有點不信，道：“你們是學校食堂吧？”
    侯滄海搖頭不答。
    走一路、收一路，六點五十分，距離電科院比較近的北街早餐店老板們都悠閑起來，因為包子、饅頭大部分被買走。一些食客沒有吃到包子饅頭，得知原因后，朝著天空豎起了無數(shù)根中指。
    這是一頓代價高昂的早餐，收購價高于售價，有十來個學生發(fā)現(xiàn)饅頭包子大小不一樣，還有包子破了皮露出肉餡，覺得自己權利受到了損害，便將吃了一半的饅頭包子丟在桌上，以示抗議。
    侯滄海以前對這種亂丟棄饅頭和包子的行為并不以為意，如今經(jīng)營伙食團，方知每一個包子和饅頭都來之不易，對浪費行為很憤慨。
    ――上午：唯一紅案廚師摔傷手，只能老板客串
    從早上四點半鐘起床，忙到八點鐘，終于把第一餐應付了過去。侯滄海從早上起床一直與人交談，沒有休息，嗓子突然間就啞了，說不出話來。他喝了一碗清稀飯，才稍稍緩了過來。
    侯滄海放了碗，慢慢地說道：“你，估計，中午有多少人？”
    “估計有三四百人?！毙苄∶诽嶂粋€紙盒子，里面全是零鈔，暫時還沒有清理出數(shù)量，她望著零鈔，愁容滿面地道：“我們對零錢需求量嚴重估計不足，現(xiàn)在缺一角、兩角、五角的零錢，沒有辦法找零，上午還得趕緊到銀行去換一些。今天早上有一些同學沒有帶碗，是不是把以前的盤子提供給他們？”
    侯滄海用清稀飯順了順喉嚨，道：“行，盡量提供方便，爭取，更大的人流量。”他望著廚房方向，道：“中午有，麻煩？只有陳東一個人?！?br/>     陳東從后廚往大廳走，道：“侯老板，你的灶太難燒了，費煤又沒有火力，得找個人重新砌一下。”話音未落，他踩到餐廳一處水漬，腳下一滑，撲騰摔倒在地。
    “沒事吧？”侯滄海放下飯碗，跑過去蹲在陳東面前。
    陳東痛苦地躺在地上，左手握著右手手腕，直抽涼氣，道：“手痛得不行，動不了，可能出問題了?！?br/>     郭加林在老家未歸，紅案廚師只有陳東一人，如果陳東受傷嚴重，今天中午就要抓瞎。侯滄海急得都想朝外噴火，道：“電科院有衛(wèi)生室，金勇，你陪陳師傅去看一看。”
    金勇是新招聘來的墩子，很有幾分機靈勁。他聽到老板安排后，就要陪陳東看病。侯滄海隨即改變了主意，道：“金勇別去了，該切的菜還得切，中午要用?！苯鹩峦Ｏ履_步，摸著后腦，為難地道：“哪些菜要切，我不曉得?！?br/>     從批發(fā)市場買了一堆菜，還有陸續(xù)送來的豬肉和宰殺好的雞、鴨，但是沒有廚師安排，新來的墩子確實沒有辦法操作。
    侯滄海和熊小梅平時自詡甚高，此時面對一堆未加工食品，不知如何安排。
    “今天沒有排菜譜，只能將就弄。”陳東忍著痛留在廚房，看著堆在角落肉和菜，道：“白菜炒肉，魔芋紅燒鴨子，青椒肉絲、回鍋肉，紅燒土豆，炒大白菜和空心菜、青菜湯，就這幾樣菜，應該差不多了。”
    金勇為難地道：“我一個人，切不了這么多?！?br/>     侯滄海當機立斷地道：“胡一紅、姜小軍，你們兩人幫著金勇切菜?！彼戳艘谎壅驹谂赃厽o所事事的新招來的兩個女服務員，道：“你們全部都過來幫著金勇理菜。”
    以前，侯滄海知道廚師重要，但是這不過是理性認識。此時站在廚房里，才知道沒有廚師就根本沒法做伙食團。為了拉近與廚師關系，他親自陪著陳東來到醫(yī)務室。
    陳東離開后，整個廚房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tài)。熊小梅大聲道：“大家休息半個小時，然后到廚房理菜。李師傅煮飯的時候，金勇幫忙?！币郧白龇b店時，人事關系相對單純，魯莽地踏入伙食團，她才明白這是走入了另一個江湖，必須要把聲音放大，吼起來，才能將來自五湖四海的員工指揮起來。
    從醫(yī)務室出來時，侯滄海滿臉沮喪。陳東手腕嚴重挫傷，腫得像個饅頭，幾天時間都無法用力。
    回到廚房，看到案板上堆積起來的土豆、白菜，侯滄海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yī)，心一橫，道：“陳東別走，站在旁邊指揮，今天我炒菜?！?br/>     陳東道：“侯總炒過菜嗎？”
    侯滄海道：“平時炒過小鍋，沒有用過大鍋?！?br/>     陳東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或老或少，全無廚房經(jīng)驗，無奈地道：“小鍋大鍋差不多，道理相通。今天中午學生應該不多，只有讓侯總親自上灶?！?br/>     金勇原本想自高奮勇，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過來給侯滄海打下手。
    肉片和肉絲切了兩大盆，泡在水池中。用盆裝的八種調料放在順手的地方。鐵鍋是農村中常見的大鍋。這讓侯滄海感覺進入了大人國世界，所有東西都成倍放大。
    在陳東指揮下，墩子金勇將切好的肉片瀝了水，倒入小半瓶料酒和大半碗清水芡粉，碼鹽，使勁揉，然后用盆子裝好。
    十一點二十分，金勇站在灶孔前，用鐵鉤將灶火捅燃，爐火發(fā)出轟轟響聲，大鐵鍋很快熱了起來。
    在陳東指揮下，侯滄海用小水瓢似的勺子舀菜油澆入鍋里。一大勺子油澆進大鍋里，變成薄薄一層，幾乎看不見，又加了兩勺子油，這才有點炒菜的油樣子。
    用大勺子將紅油豆瓣甩進鍋里，熱油遇到豆瓣，一股奇異香味就冒了出來。蔥、姜、蒜隨即又被丟進鍋里，與熱油豆瓣混合，在鍋里噼啪響著，散發(fā)出更加濃郁香味。
    侯滄海雙手握著鐵鏟在鐵鍋里攪拌翻炒，等作料炒香以后，將碼好的一盆肉片倒進鍋里。
    等到肉片顏色變化后，金勇在陳東指揮下將一大盆白菜倒進鍋里。大鍋菜與小鍋菜最大的不同在于熱量傳遞困難，需要脆、嫩的菜品很少出現(xiàn)在大鍋里。
    肉片白菜炒熟以后，滿身熱汗的侯滄海伸手在鍋里抓了一塊，味道還算不錯，能吃。
    一盆盆菜就在客串廚師手中被創(chuàng)造出來，為了讓味道變好，侯滄海不吝惜對油和各種調料的使用。陳東看得直咋舌，道：“以后不能這樣炒菜，成本太高?！焙顪婧Ｓ檬直鄄亮瞬令~頭如熱泉一般汗水，道：“今天不管成本，能夠應付過去就行。”
    剛把菜擺出去，學生們就陸續(xù)來到了窗口。學生們有少部分刷卡，大部分都用現(xiàn)金。當初與學校簽定合同時，合同附有一個菜品參考價。今天是第一天開伙，無法核算成本，就采用了學校參考價。
    很快，各個窗口都出現(xiàn)了找零困難的情況。上午熊小梅抽時間到銀行換了些角幣，以為足夠交零，誰知使用不久就發(fā)現(xiàn)零鈔告急。侯滄海專門安排金勇在各個窗口跑來跑去，及時調換零鈔。
    ――下午：小廣告、雜亂庫房、燒老鼠、木桶飯以及澡堂
    中午一點左右，七大盆熱菜全部見底，這讓侯滄海很有成就感。
    午餐基本結束后，侯滄海看到洗碗槽里出現(xiàn)大量剩飯剩菜，緊張起來，擔心由于自己手藝不佳，讓同學們對一食堂留下壞印象。
    熊小梅站在洗碗槽邊，指揮著幾個女服務員洗碗。她見侯滄海面色嚴肅地打量裝滿剩飯的大膠桶，道：“不少學生才從家里回來，肚子里面油水足，剩飯很正常。等到在學校住一個月，保證個個都象餓鬼投胎?！?br/>     這是一個合理解釋，讓侯滄海受傷心靈暫時得到些安慰。
    午餐后，侯滄海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到銀行兌換了零錢，順便張貼招聘白案廚師的告示。
    貼啟示時，侯滄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到穿著制服的人就趕緊將手里的招聘啟示放進皮包里。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設想：“如果我被城管抓到，會不會暴露身份？政法委干部在街上貼小廣告，會笑掉無數(shù)人的大牙?！?br/>     一食堂缺乏白案廚師的現(xiàn)狀容不得拖延，就算有被捉住出大丑的危險，侯滄海還是堅持將一百張招聘啟示貼滿了大街小巷。貼完告示，出了一身臭汗。他一點時間不敢耽誤，又回到電科院一食堂。
    經(jīng)過上午實踐，下午整個廚房有序得多，沒有亂成一團。
    廚師和員工們休息到三點鐘準時來到一食堂，陳東作為廚房總指揮，讓所有員工都幫著理菜。
    熊小梅沒有理菜，主要任務是清理中午收入。她將大鈔收起來，零鈔備到五個盒子里。由于盒子沒有鎖，只能暫時放到暫時空閑的小餐廳里。她離開小餐廳不久，又覺得不放心，將零錢提進了庫房。庫房黑，有老鼠。她打開庫房后，將箱子往庫房門口重重一放，根本不敢走進庫房，趕緊將房門關掉，逃離老鼠橫行之地。
    侯滄海從外面回來以后，直接來到小餐廳。
    夫妻倆坐在一起，喝了一口熱茶，總結開業(yè)半天的得失。侯滄海嗓子依然有些撕啞，道：“中午有多少錢？”
    “我數(shù)了一下，中午只有五百七十二塊，比預想的要差一些?！毙苄∶穲允卦谝皇程茫瑥脑缟系浆F(xiàn)在一直沒有時間休息。她在廚房里處理了許多雜事，指揮了員工們洗碗、打掃大堂的衛(wèi)生，還要收菜和驗貨。這些事都很瑣碎，沒有成就感，但是必須有人負責。
    侯滄海安慰道：“還沒有開學，我們第一頓午餐就有這么多收入，不錯。學校外圍餐館不少，二食堂、三食堂虎視耽耽，所以必須要確保質量。質量抓上去了，我們才能在競爭中獲勝。”
    熊小梅喝了一口濃茶，道：“我們簽合同的時候，金正堂承諾學校實行封閉式管理，學生都不能離開校園，現(xiàn)在看來，學校根本不會封閉，這會流失很多學生。”
    侯滄海道：“我想明白了，電科院作為民辦大學，根本不可能關閉校門，金正堂所說的封閉式管理壓根不成立。但是，留在學校的學生還是多數(shù)，只要我們的飯菜價廉物美，不愁沒有生意?！?br/>     熊小梅道：“郭加林什么時候回來？你雖然把今天撐了過去，但是畢竟不是專業(yè)廚師，全靠調料把味道逼出來，成本太高。我們給郭加林和杜玉榮開的工資不低，什么條件都答應了，關鍵時候他們應該不會拖后腿?！?br/>     夫妻倆在小廳議了議，然后一起來到廚房。
    廚房里很是熱鬧，廚師和服務員都涌到灶前，笑得不可開交。
    熊小梅湊近看了一眼，便慘叫著跳到侯滄海身后，道：“姜小軍，你太惡心了。”侯滄海擠過人群，也有些傻眼。
    年齡最小的姜小軍將一只肥碩老鼠綁在一根樹枝上，用火鉗夾了燒紅煤炭壓在老鼠身上，老鼠皮毛被烤焦，發(fā)出滋滋聲音，伴著老鼠臨死前尖銳的慘叫聲，十分刺耳。
    員工們都很興奮地看著這一幕，包括文靜秀氣的女員工們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食堂老鼠成災，不僅在廚房里猖獗，在寢室里也縱橫馳騁，員工們對老鼠極度痛恨，捉住以后都心狠手辣地對其實施極刑。侯滄海在中午吃飯時聽他們談起過用各種方法處置這些老鼠，一笑置之，親眼看到姜小軍極為投入處死老鼠，還是覺得殘忍和惡心。他發(fā)話道：“別在這里耽誤時間，姜小軍，趕緊處理了，給個痛快的?！?br/>     姜小軍聽到老板發(fā)了話，將老鼠和樹枝一起放進灶火里，關緊灶門。從灶里傳來幾聲尖利的叫聲，便沒有了聲息。姜小軍猶不過癮，道：“下次逮著耗子，我們用開水來燙，慢慢燙，把皮燙脫才好耍?！?br/>     熊小梅捂著耳朵，道：“姜小軍，不準說了?！?br/>     好戲結束，員工們便散了，回到各自崗位，圍著菜臺子理菜。
    看到廚房里熱火朝天的干活場景，侯滄海挽著袖子也要加入。陳東在旁邊道：“侯總，你別動手了，就是要鍛煉他們?！?br/>     侯滄海道：“五點鐘鍋爐房要開張，等會吳蘇儷和楊小玲去收洗澡錢，吳蘇儷收男生的，楊小玲收女生的?！?br/>     胡一紅道：“侯總，我在做大廳清潔時，看見很多提著行李的同學回來了，晚飯的菜量應該多一些?！?br/>     侯滄海摸不準應該增加多少，道：“中午七盆，晚上弄八盆，試驗一下。”
    從廚房出來，侯滄海和熊小梅又一起到鍋爐房，與只有一只眼睛的鍋爐師傅楊尾巴聊了一會。楊尾巴話很少，對以前經(jīng)營狀況一慨不講。
    洗澡費用是同學校規(guī)定的，每人五角。按照金正堂的說法，鍋爐房是百分之一百賺錢的，是作為福利綁給一食堂的。侯滄海和熊小梅沒有經(jīng)營經(jīng)驗，無法估算鍋爐房成本，也不清楚洗澡人數(shù)，對每人五角到底是多還是少心中無數(shù)。
    看了鍋爐房，熊小梅又拉著侯滄海查看庫房。
    庫房就是寢室旁邊，是一個幽深的正方形房間，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個小窗，用鐵條封住。鐵條能封住強盜，封不住老鼠。熊小梅在中午進庫房放錢箱就被差點嚇出了心臟病。
    打開庫房后，侯滄海在門口敲門又大聲吼，屋里老鼠奔跑時發(fā)出劇烈的嚓嚓聲。侯滄海望著黑沉沉房間道：“老婆，我們弄一條蛇進去，蛇吃老鼠，蛇到鼠除?！毙苄∶窂娙讨鴮鲜蟮目謶趾蛥拹?，道：“你這是餿主意，蛇和老鼠我都怕?！?br/>     打開燈，屋內亮了起來。庫房面積約有四十個平方，堆積了各種材料，有米、面、油，還有個小角落堆放著廚師沒有到時提前購買的一些物品，被陳東判定用不上，丟在庫房里。
    熊小梅拿了一個本子，逐一登記庫房里的物品。
    庫房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查起來頗費時間，熊小梅登記了三分之一，就到了鍋爐房開放時間。熊小梅只得暫時中斷登記，到后廚將兩個負責收錢的女生叫了出來，讓她們等到男女澡堂大門前。
    五點鐘，學生們陸續(xù)來到澡堂。半個小時不到，吳蘇麗和楊小玲兩邊的零錢都緊張起來，熊小梅趕緊又去庫房打開箱子，取了些零錢，交給兩位收錢女生。
    五點半，熊小梅離開澡堂大門，準備迎接晚餐大戰(zhàn)。
    侯滄海穿了一件白色短臂廚師服，脖子上掛了一條毛巾，手提著寬大鐵鏟。若是被黑河同事看見，一定不會相信往日舞文弄墨的侯主任會變成一位手持鐵鏟的廚師大漢。
    總結了上午經(jīng)驗，侯滄海和陳東重新進行分工，由侯滄海提鐵鏟翻炒，陳東則用未受傷的手持大勺子往大鍋里放調料，以控制味道和生熟。調整了工作方式后，菜品從顏色、味道和香味都明顯得到改善。
    墩子金勇守在兩人身后。當一盆菜出鍋裝盆后，他就端著大盆到前臺。
    李大壯守在大木桶前面，眼光不離放在旁邊的鬧鐘。從木桶上灶到米飯成熟，時間是固定的，他并不需要爬到高灶臺上去觀察，只要控制爐火，到時就可以蒸出一大桶香噴噴的米飯。
    控制爐火以及時間需要技巧和經(jīng)驗，李大壯絕對不會傳授給其他人，由其親自掌握。教會了徒弟餓死了老師，這在他們在這一行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
    鬧鐘響起，李大壯跑到了廚房，道：“過來，抬飯桶?！?br/>     侯滄海、金勇、姜小軍、李大壯四個男人來到大灶前，由李大壯將粗繩子緊緊地套在木桶上，繩子上端插入用整根圓楠竹做成的抬杠。金勇和李大壯走上四步石梯子，站在灶臺上，利用抬杠將大桶從灶上抬起。站在灶邊的侯滄海和姜小軍抓住套在木桶上的粗繩子，四人一起用力將木桶移動到灶臺旁邊的推車上。
    木桶連桶帶飯有三百多斤重，操作過程頗為危險，稍有不慎便會桶翻人傷。中午看到木桶起灶的的過程，熊小梅被嚇得心驚膽戰(zhàn)，晚餐時就干脆躲在前臺不出來。
    木桶抬下來，推到窗口。
    熊小梅從庫房里將錢箱拿出來，依次發(fā)給窗口服務人員。她又從后廚端出前任老板遺留下來的飯盤，免費提供給未帶餐具的學生。學生吃完飯以后，將飯盤放在桌上，由服務員收拾。這樣做將增加人力成本，但是能吸引不愿意洗碗的學生，這是熊小梅和侯滄海商量的競爭策略之一。
    熱菜、木桶飯端出來不久，學生如開了閘門的洪水一樣突然就涌了出來，遠比中午要多。他們也不排隊，蜂涌而至，無數(shù)只手伸進了窗口，報出一串串菜品組合。
    侯滄海炒完菜后，為了提高效率，也加入前窗賣飯的隊伍。他是第一次站在前窗，最初幾分鐘，腦袋發(fā)昏，手忙腳亂，算賬超慢。經(jīng)過半個小時折磨，他才漸漸適應了這份看似簡單的窗口工作。
    學生慢慢減少，侯滄海終于可以喘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全身衣服都濕透，如水洗過一般。以前母親周永利經(jīng)常說“條條蛇都咬人，烏梢蛇不咬人都嚇人”，他很小就把這句話聽得爛熟，在這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窗口賣飯也是個技術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
    累是累點，低頭看著錢箱里堆滿的大小鈔票，幸福感油然而生。在廚房里做事，憑的是體力和技術，付出就有收獲，不用揣測領導心思，這讓侯滄海感到另一種輕松。
    ――晚上：哇，一千七百五十二塊，苦累后終于有了收獲
    晚飯后，夫妻倆人在小廳清點全天收入。收來的錢堆了一桌子，有大量的一塊、五塊，也有許多一角、兩角，還有十來張紅色大鈔。兩人清點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清點完。
    在清理鈔票時，侯滄海深有感觸地道：“食堂要賺錢，廚師最重要。以前我們不了解廚師這一行，是闖進這個領域的陌生人。陳東水平還不錯，據(jù)他說，郭加林入行早，年齡不大，名氣不小，手藝很好，比他強得多。所以，我們要把郭加林夫妻籠絡好，讓他們夫妻住出租房?！?br/>     杜玉榮才來時明確提出她和郭加林是夫妻，不能住在宿舍，希望能單獨為他們租一套房子。侯滄海和熊小梅考慮到成本，沒有立刻答應租房子，而是想找學校提供條件好一些的員工宿舍，把所有員工的住宿一并解決。
    經(jīng)過第一天實踐，他們深深知道廚師的重要性，也覺得每天流水不少，租房子的錢是小數(shù)。為了讓郭加林夫妻安心，準備到校外農戶租一個兩室一廳的小套間，用來安置郭加林和杜玉榮。
    清點完當天總收入，不包括刷卡收入，不包括澡堂收入，總計一千七百五十二塊。
    雖然成本還未核算出來，當天的毛收入仍然讓兩人異常興奮。侯滄海神情嚴肅地計算：“現(xiàn)在學生沒有到齊，以后肯定還要多。就算每天只有兩千毛收入，一月就有六萬，除掉工資和成本，兩三萬利潤跑不掉。”
    這比最初預想要少，但仍然很多。
    熊小梅最初做服裝店時曾經(jīng)有過一段好日子，有了第一次實際經(jīng)商經(jīng)驗，她更加謹慎一些。
    侯滄海信心十足地道：“我們現(xiàn)在人手不齊，主廚還沒有到，等到兵強馬壯之時，收入絕對比現(xiàn)在多?！?br/>     熊小梅細心地用皮筋將鈔票分類扎好。
    厚厚鈔票讓灰暗的仕途夢想更加無了顏色。侯滄海走到小廳門外，望著滿天繁星，吼了一聲：“老子終于賺錢了?！?b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