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相逢
雙江城,顧名思義,城市里流過兩條江。
演出所在地在雙江大劇院。雙江大劇院位于大江邊上,白天稍顯平庸,夜晚燈光四射,如一顆璀璨明珠。
選手們在傍晚時光陸續(xù)來到雙江大劇院,射燈已起,在灰暗天空中逡巡。
侯水河帶著小溪站在劇院外,看來來往往的選手,在渺茫中繼續(xù)尋找小河。江風吹來,小溪縮著脖子。侯水河見大女如此模樣,便將其帶進劇院大堂。
一輛中巴車停在大劇院入口處,來自廣東的比賽選手走了下來。走到最后提楊永衛(wèi)和女兒楊小新。
“爸爸,那里好奇怪,一條江是黃的,另一條是清的?!睏钚⌒抡驹诖髣≡簷跅U前,望著滾滾江水,發(fā)出感嘆。
楊永衛(wèi)在很多年前與侯水河一起游過此地,舊地重游,生出無限感慨。他將楊小新抱起來,道:“大江的泥沙要多一些,另一條江水質更好,所以看起來顏色不一樣?!?br/>
楊小新歪著頭問道:“為什么大江泥沙要多一些?”
楊永衛(wèi)道:“這個成因比較復雜,涉及到水土流失、環(huán)境污染以及水量大小等諸多復雜問題,共同形成這個現(xiàn)象,可以從系統(tǒng)論的觀點來看這個現(xiàn)象的形成?!?br/>
楊小新眨著眼睛,道:“我沒有聽懂?!?br/>
楊永衛(wèi)道:“你長大以后,自然明白?!?br/>
一個胸前掛牌子的組委會工作人員站在大劇院門口,喊道:“各位老師和家長,將選手帶進來,回到各省所在區(qū)域,輪流進化妝間。外面風大,別把小選手凍壞了,都進來。演出結束,你們可以好好玩。”
大劇院外面的選手、工作人員和家長陸續(xù)進了劇院。劇院里外來觀眾極少,除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演出隊伍之外,還有部分家屬。楊永衛(wèi)將女兒交給組織方以后,坐在后排,心情愉悅地準備欣賞節(jié)目。自從他將楊小新留在身邊以后,其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生活規(guī)律由毫不規(guī)則的布郎運動變成了極有規(guī)律的“單位——超市——幼兒園——家”四點式運動,雷打不動。在周末和周六則要帶著小新學習跳舞和唱歌,風雨無阻。
大堂里燈光陸續(xù)關掉,卻又沒有全部關掉,制造出氤氳之氣??鞓返牟恢烂值膬和魳讽懫?,裝滿大劇場每個空間。
楊永衛(wèi)眼光尋找坐在前排的小新,想起了申小宜,生出些許煩惱。
申小宜年輕漂亮,知書達理,是一個不錯女人。只是,當兩人關系開始密切起來以后,申小宜卻對以前挺喜歡的楊小新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多的怨言。比如,其他戀人都能享受親密的二人世界,申小宜極少安安靜靜地享受一次燭光晚餐。好不容易在家里點了一枝蠟燭,結果被楊小新弄翻了蠟燭,差點引起火災。再比如,其他戀人都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由于有了楊小新,他們別說旅行,連去逛街的時光都極少。
楊永衛(wèi)能夠理解申小宜的抱怨,但是難以接受讓楊小新離開身邊的任何建議。為了楊小新,兩人關系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障礙,關系眼見著慢慢冷下來。他知道分手最終不可避免,內(nèi)心卻并不憂傷。在與侯水河分之后時,他早己經(jīng)將人生的悲傷透支殆盡。
楊永衛(wèi)在夢中無數(shù)次遇見侯水河,夢中很多情景發(fā)生在圍墻外小溪邊。有一次在夢中,侯水河也嫌棄小新。兩人激烈吵架之后,侯水河牽著小新,他想將小新牽過來,非常用力。由于用力太猛,將水河和小新拉倒在地。然后,水河就消失不見,似乎化在了水中。
楊永衛(wèi)正在走神想問題時,忽然見到小新和好幾個小選手一起朝后臺走去。他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看錯,小新確實朝后臺走去。但是小新打扮很奇怪,穿了白裙,頭上戴了一個紅色大花。他經(jīng)常去看排練,小新在排練時從來沒有戴過這種大花。而且,其他隊員都戴著大紅花。
他連忙起身,準備眼著去查看究竟。
剛走到前排,聽到女兒喊聲:“爸爸,我在這里。”楊小新穿了一身厚厚的白裙,手里拿著一個紅色大花,用力揮手。見到女兒,楊永衛(wèi)朝后臺看了一眼,確定自己看花了眼。
侯水河走進大劇院以后,總覺得胸口發(fā)悶。在大劇場里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壓迫胸口,讓她呼吸困難。劇院里面人多,混亂,她緊緊跟著小溪,包括到后臺化妝的時候也寸步不離。她走向后臺時,無意中朝大廳看了一眼,遠遠地見到一個熟悉身影。
盡管隔了多年,侯水河還是一眼就認出楊永衛(wèi)。遠處的楊永衛(wèi)就如施出了孫悟空的“定身訣”,讓侯水河渾身動彈不了。戴著紅花的女兒進入后臺,她才奮力解開“定身訣”,跟進后臺,一邊向前走,一邊回頭張望。
走進里屋,女兒小溪和山南另外兩個小選手坐在一起,化妝師在給她們化妝,道:“今天大撞衫啊,好幾個省的小朋友都是這種型號的白裙子?!?br/>
侯水河道:“天太冷,這種白裙子保暖效果好,看起來也漂亮?!?br/>
組委會安排得很細致,專門配了十個化妝師,給各個省需要服務的小選手化妝。山南選手化妝完畢以后,陸續(xù)又有其他選手進來最后補妝。
當來自廣東的楊小新進來之時,化妝師奇怪地道:“你怎么把妝全部卸掉?”
帶隊老師覺得奇怪,道:“沒有啊,我們是廣東的,一直在外面?!?br/>
“你是雙胞胎吧?”
“不是?!?br/>
化妝師自嘲道:“我今天一直在忙,累得夠嗆,都產(chǎn)生了幻覺,”
小姑娘年齡接近,化妝以后連相貌都接近,化妝師還真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女兒被組委會老師帶去候場,侯水河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再次叮囑帶隊老師要把女兒小溪看好,這才回到大劇場,準備尋找楊永衛(wèi),告訴他兩個女兒的事。她不停地給自己解釋:楊永衛(wèi)是女兒的父親,有權利知道和見到女兒。
從后面往觀眾席走時,侯水河雙眼不停掃描觀眾,在一排排觀眾中尋找楊永衛(wèi)。
找了兩排,燈光就暗淡下來,演出正式開始。
坐在觀眾席上的楊永衛(wèi)正準備欣賞小朋友演出,忽然,一個熟悉身影惡狠狠地撞入眼里。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在夢中無數(shù)次出現(xiàn)的女子,世界一片空白。時間之河原本不停向前,在這個瞬間突然靜止下來。時間宛如實質,在遠處變得彎彎曲曲,支離破碎。
眼前女子比自己記憶中要蒼老、憔悴。此時猛然間發(fā)現(xiàn)侯水河居然老得這么快,楊永衛(wèi)感覺有一把錐子刺進了骨頭里,鉆心地疼。
燈光全部熄滅時,楊永衛(wèi)暫時迷失的思維恢復過來。等到眼睛適應黑暗以后,他憑著舞臺上隱約燈光,朝著侯水河所在方向摸去。在這一刻,所有掙扎、猶豫、憂傷都被拋在一邊,腦中唯有 “侯水河”的名字。侯水河如一條大河,以不可阻擋之勢將申小宜沖刷得干凈。
很長時間這種愛的情緒被父親車禍所遮擋,此時再此相逢,內(nèi)心真實想法便不可抑制爆發(fā)出來。這是潛伏于內(nèi)心的情緒,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燈光暗下來以后,侯水河非常失落,慢慢朝后退,靠在劇場墻壁,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幾秒鐘后,她下定決心,準備違反公共場合的規(guī)則,在劇場內(nèi)喊出“楊永衛(wèi)”那個名字。她用手指抹掉眼淚,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對著觀眾席喊叫時,被人狠狠地抱在懷里。
“水河,水河,水河?!睏钣佬l(wèi)緊緊抱住了曾經(jīng)的戀人。
侯水河被抱得不能呼吸,淚水如最強烈的暴雨,縱橫而下。她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痛哭出來。
“我回來了,不走了,原諒我?!痹跅钣佬l(wèi)印象中,侯水河有著春青的飽滿身體,充滿彈性,此刻心愛女人的肩部、背部都有堅硬骨頭,瘦得不成樣子。
侯水河渾身發(fā)軟,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楊永衛(wèi)抱著,肯定會摔倒在地。
舞臺上歡快音樂響起,侯水河胸口不停起伏,抽泣不止。
一個女工作人員發(fā)出了通道上的異常,拿著手電走了過來,低聲招呼道:“演出開始了,你們坐下?!?br/>
楊永衛(wèi)道:“我們很多年沒有見面,突然遇到,有些激動?!?br/>
女工作人員指了指后面,道:“到后面吧,后面不影響其他人?!?br/>
楊永衛(wèi)摟抱著無法邁步的侯水河,慢慢朝后面挪去。
來到后面無人區(qū),侯水河正想要說話,聽到報幕聲,便下意識扭轉身看舞臺。報幕結束后,一個小姑娘從舞臺兩側出來蹦蹦跳跳來到舞臺中央,后面跟著一群小女孩。
看到在前面領舞的姑娘,侯水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前面女孩和小溪長得一模一樣,衣著略有不同。她用力推開抱緊自己的楊永衛(wèi),發(fā)瘋一般地朝舞臺奔去。
楊永衛(wèi)正在柔情蜜意安慰走不動路的侯水河,不料對方突然使出排山倒海般的蠻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了一個跟頭,摔在地上。等到他坐起來時,整個舞臺已經(jīng)亂成一片,侯水河將阻攔自己的兩個男性工作人員惡狠狠推開,沖上舞臺,抱住領舞的楊小新。
“小河,小河。”一陣聲嘶力竭的叫聲通過擴音器傳了出來,響遍整個劇場。
(第三百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