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錯身而過
飛機離地而起,楊永衛(wèi)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懸了起來。他透過飛機舷窗看著地面,地面上的建筑物越來越小,最后變得模糊不清,變成茫茫一片。</br> “永衛(wèi),你心神不定啊,還在想福利院的那個小女孩?!壁w建設(shè)身體不停扭動,總覺得座位太窄。</br> “嗯,有點?!睏钣佬l(wèi)將手中的資料放下,道:“師兄,應(yīng)該減肥了?!?lt;/br> 趙建設(shè)拍著肚皮,嘆息道:“喝涼水也要長胖,真沒辦法。以前在硅谷的時候,長期加班,狂吃三高食品,仍然瘦得象個猴子?;氐綆X西市以后,幾杯高粱酒下肚子,肚子就迅速被催肥了,減都沒法減?!?lt;/br> 飛機上有免費閱讀的《嶺西晨報》,等到趙建設(shè)打瞌睡的時候,楊永衛(wèi)將傷腦筋的技術(shù)資料暫時放到一邊,隨手翻閱當(dāng)日《嶺西晨報》。</br> 《嶺西晨報》是嶺西報業(yè)集團下屬的第一份都市晨報,號稱天下新聞盡在我手,很受嶺西居民喜愛,發(fā)行量越過50萬份。報紙很厚,中間是許多廣告,一般人都將廣告扔在一邊,并不閱讀。楊永衛(wèi)出國幾年,對國內(nèi)形勢總有一種隔膜感,閱讀廣告是了解國內(nèi)經(jīng)濟的有效途徑之一。</br> 在報紙十二版右下角登著一則尋人廣告,廣告上有侯小河走失前幾天的相片和侯小溪現(xiàn)在的相片,以及侯水河的聯(lián)系方式。</br> 楊永衛(wèi)正要翻到廣告版,漂亮的空中小姐推著飲料走到身邊,問道:“先生,要點什么?”</br> 楊永衛(wèi)道:“咖啡?!?lt;/br> 空姐將咖啡端給楊永衛(wèi),又對打瞌睡的趙建設(shè)道:“這位先生,要點什么?”</br> 趙建設(shè)打著哈欠道:“也要咖啡吧。”</br> 睡眼朦朧的趙建設(shè)在接過咖啡時,一時失手,咖啡打翻,將晨報完全打濕??战慵泵Φ狼?,道:“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她迅速將被打濕的報紙收走,又拿出一張厚實毛巾,為楊永衛(wèi)擦試胸前沾上的咖啡。</br> 空姐離開后,趙建設(shè)神神秘秘地道:“這個空姐長得漂亮又溫柔,真不錯,你想不想要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我弄得到。”</br> 楊永衛(wèi)道:“不感興趣。師兄,收養(yǎng)的事情一定要搞定?!?lt;/br> 趙建設(shè)道:“我沒有想明白你為什么對那個女孩如此上心,就算是蘿莉養(yǎng)成,未免也太小了?!?lt;/br> 楊永衛(wèi)正色道:“師兄,我們兩人隨便怎么開玩笑都可以,但是請不要拿小晶開玩笑。小晶是被拐賣的兒童,很可憐?!?lt;/br> 趙建設(shè)道歉以后,道:“如果以后小晶的親生父母找過來,你怎么辦?”</br> 楊永衛(wèi)道:“我收養(yǎng)小晶是發(fā)自內(nèi)心為了她好,若是她父母尋了過來,我求之不得,會真心替小晶高興?!?lt;/br> “小晶的命不好,被人拐賣了。她的命又很好,遇到了你。人和人之間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有些感情很奇怪,比如你對小晶?!壁w建設(shè)又道:“我聽周院長說,院里今天要到參加全省民政系統(tǒng)的一個演出。”</br> 楊永衛(wèi)驚訝地道:“我昨天一直在福利院,怎么沒有聽到她們說起這事。外出演出,是否有危險,她還這么小。”</br> 趙建設(shè)道:“以前我答應(yīng)贊助福利院演出服,昨天福利院將做演出服的發(fā)票送了過來,還說今天就要參加演出。你放心,這是政府部門組織的活動,小晶絕對安全。等到我們從廣州出差回來,那個叫什么來著的小姑娘就會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lt;/br> 楊永衛(wèi)認真地道:“那個小姑娘叫小晶,以后就叫楊小晶?!?lt;/br> 趙建設(shè)拍著厚實的肚皮,道:“我會給那個收養(yǎng)人一筆錢,讓他有多遠走多遠,在人間消失。你就放心領(lǐng)養(yǎng),絕對安全?!?lt;/br> 在飛機其他座位上還有很多晨報,只不過楊永衛(wèi)失去閱讀晨報的興趣,閉目養(yǎng)神。</br> 在世安廠里,艾渝和侯水河坐在臥室窗前喝茶水,有一句無一句地說閑話。</br> “《山南晚報》和《嶺西晨報》這些報紙閱讀群體主要在城區(qū),所以在這些報上投廣告對郊區(qū)和農(nóng)村居民沒有效果,所以,我們還要想辦法在農(nóng)村地區(qū)作廣告。”艾渝正是撞倒小溪的大姐姐的媽媽,三年來,充滿內(nèi)疚的她成為侯水河尋子路上的堅強伙伴。</br> 侯水河回頭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大女兒,道:“我會用一輩子的時候來尋找小河,但是,我還得給小溪創(chuàng)造好的生活條件,我不能用我的錯誤來懲罰小溪,小溪有權(quán)利接受更好的教育。這些年用了不少錢,所以我還是要出來工作,總得走出這一步?!?lt;/br> 失子前,侯水河是一個珠圓玉潤的女子,如今變得比模特還要瘦,衣服穿在身上總有飄逸感。</br> 艾渝心疼削瘦的侯水河,將一盒牛奶打開,放在她的面前,道:“你的想法是對的,這也是一場持久戰(zhàn),先把牛奶喝了。你想從事什么行業(yè),我可以入股?!?lt;/br> 侯水河道:“艾姐,這幾年你投入了大量時間、精力,沒有你,我撐不住?!?lt;/br> 艾渝道:“我們是姐妹,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了?!?lt;/br> 侯水河咬著吸管,慢慢喝牛奶,道:“我哥想搞一個保健品,但是還得半年以后,時間太長了。我想先弄一個廣告公司,廣告公司就叫尋小河廣告公司,我的所有廣告作品都要附上一條尋親的線索,這樣就可以持續(xù)不斷地尋找小河?!?lt;/br> 艾渝道:“這個想法相當(dāng)好,既可以做事,又可以堅持不懈地尋人?!?lt;/br> 這時,放在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六號大院一位鄰居王阿姨道:“永河,我在陽州走親戚,坐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個小孩子,長得很象小溪?!?lt;/br> 六號大院分為老六號大院和位于南州的新六號大院,這兩個六號大院都很同情侯水河的遭遇,他們外出總要多帶一雙眼,幫助尋找楊小河。侯水河得到的大部分線索都是由六號大院的鄰居們提供的。</br> 侯水河道:“多大年齡?”</br> 王阿姨道:“和小河差不多?!?lt;/br> 侯水河猛地站了起來,道:“王阿姨,你能不能下車,幫我問一問?!?lt;/br> 王阿姨道:“那我馬上下車去找,等會給你電話?!?lt;/br> 王阿姨是個熱心腸,放下老款諾基亞手機就喊道:“師傅,麻煩你停車,我有急事要下車。”</br> 司機道:“不行,我們這個公交車,必須到站才能停?!?lt;/br> 王阿姨看著陽州劇場方向,焦急地道:“師傅,幫個忙吧,我確實有急事?!?lt;/br> 司機聽到對方是外鄉(xiāng)人的口音,耐心地道:“我們陽州交警厲害得很,逮到我們亂停,要把我們褲子都罰掉?!?lt;/br> 車上的乘客都幫著司機作證,王阿姨無奈之下,只能站在車門外。到了下一站,等到車門打開,她也不顧年齡大,三步并兩步,跳下車。</br> 王阿姨跑到對面的站臺,坐著客車又回到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就這么一會兒時間,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劇場外的小女孩已經(jīng)失去蹤影。王阿姨是三線廠的老工人,具有樸素的感情,又不怕苦,圍著劇場反復(fù)尋找。</br> 聽到王阿姨傳過來的消息以后,侯水河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頓時跳了起來,沖到屋外。陽州城是嶺西省府,距離江州有三百公里,侯水河為了尋找小河,曾經(jīng)多次到過陽州,但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此時不管王阿姨是否能找到那個小姑娘,她都決定立刻趕到陽州。</br> 大哥侯滄海和張小蘭正在陪著父母打撲克。侯滄海和張小蘭都擅長下棋,記憶力極強,打牌水平高。他們組對與父母較量,勝負毫無懸念。連贏兩局后,侯滄海失去興趣,不想打了,被張小蘭在桌底下踢了兩腳后,只得繼續(xù)陪父母玩牌。</br> “這事不能怪艾渝?!焙顪婧S行┳呱瘢艘谎叟P室,說道。</br> 周永利打出一張主牌,道:“艾渝這些年陪著水河走了很多地方,我們家里人早就原諒了她。她如今認我當(dāng)干媽?!?lt;/br> 侯滄海道:“不是原諒她的問題,她原本就沒有責(zé)任,怪就怪千刀萬剮的人貶子?!?lt;/br> 正在聊天時,侯水河沖到客廳,道:“王阿姨在陽州見到一個小女孩,和小溪很象。我馬上到陽州,大哥送我?!?lt;/br> 侯滄海趕緊扔下牌,出去開車。</br> 侯滄海、侯水河和張小蘭三人一起前往陽州。侯滄海開車,侯水河和張小蘭坐在后座。艾渝這次沒有陪同侯水河,主動留在侯家,幫著帶小溪。</br> 剛剛出城,侯水河又接到了王阿姨的電話:“水河啊,我找了一大圈,沒有再見到那個小孩?!焙钏討┣蟮溃骸巴醢⒁?,我哥開車送我到陽州,很快就過來,你能不能再等我一會?!?lt;/br> 王阿姨原本有事,看著水河可憐,也就把手頭事放下了,回家等著侯水河。</br> 下午三點,侯水河、侯滄海和張小寺來到陽州城,在陽州劇場門口與王阿姨見了面。</br> 王阿姨道:“我當(dāng)時坐著客車從這里經(jīng)過,有一個小孩子站在劇院門口,一個人,東張西望的。模樣、身高就和小溪差不多?!?lt;/br> 侯水河道:“穿的是什么衣服?”</br> 王阿姨道:“是一件到膝蓋的羽絨服?!?lt;/br> 侯水河帶著哭腔問道:“衣服干不干凈,是正常人家的小孩,還是乞丐模樣?”</br> 王阿姨道:“應(yīng)該是正常人家的小孩吧,反正我從車上看,沒有覺得她身上臟?!?lt;/br> 四人在劇場附近一個小區(qū)一個小區(qū)地尋找,敲開了無數(shù)家門,沒有任何一家人曾經(jīng)見過與小河長得模樣接近的小女孩。</br> 天黑的時候,王阿姨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道:“莫非是我看錯了?!?lt;/br> 侯水河有過無數(shù)次從滿懷希望——失望——絕望的經(jīng)歷,與熱心腸王阿姨分手以后,她的眼睛默默地往下流,流過臉頰,滴落在胸前衣襟,很快就將衣服打濕。</br> 等情緒稍稍恢復(fù)過來,她在車上給大哥講了自己要開尋小河廣告公司的打算。</br> 侯滄海道:“你可以到保健品公司做事,保健品公司肯定有很多分公司。到時你可以專門跑各個分公司?!?lt;/br> 侯水河道:“你那個保健品還早得很,我等不及了。這一段時間我在很多省的報紙上都投了尋人廣告,花了很多錢。我也得賺錢,否則坐吃山空。而且,我搞廣告公司,哥弄保健品,兩條線一起走,尋找的范圍更大。至于資金,我是這樣考慮的,艾渝姐原意入股,大哥再借點錢給我,我就可以開一個小型廣告公司了?!?lt;/br> “我支持水河的想法。廣告公司這個行業(yè)在尋人上有許多便利條件。我借錢給水河,要開就要開大的廣告公司,甚至是連鎖店,小打小鬧沒有意思?!睆埿√m沒有提入股的事情,想以“借錢”的名義送錢給水河。</br> 侯水河自然明白這層意思,挽緊張小蘭胳膊,道:“謝謝。我賺了錢再還你?!?lt;/br> 侯滄海道:“蘭花花是你嫂子,你別客氣,客氣就見外了?!?lt;/br> 侯水河道:“禮多人不怪,雖然是嫂子,我還是要謝謝?!?lt;/br> 侯家兄妹“嫂子”來“嫂子”去,張小蘭有點害羞,又覺得挺幸福。</br> 越野車在陽州轉(zhuǎn)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回到侯滄海租住的小屋。小屋是兩室一廳,只有一張床。侯滄海又開車出去,買到一張尺寸合適的木床,連夜安好。</br> 張小蘭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公然同居,將侯滄海踢到客廳,讓他睡沙發(fā)。半夜,侯滄海悄悄摸了進來。張小蘭用力將侯滄海往被窩外面推,道:“你妹在旁邊,我們別睡在一起,怪不好意思的?!焙顪婧5溃骸澳阋遣幌胱屛疫M門,肯定會把門反鎖。你開著門,就是想讓我進來?!?lt;/br> 被說破心思,張小蘭惱羞成怒,翻身騎在男友身上,擂起拳頭錘打。很快,錘打變成了男女之間的戰(zhàn)爭。由于妹妹在旁邊,為了不發(fā)出羞澀的聲音,張小蘭將侯滄海的一只手放在嘴里。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時,侯滄海手腕上全是牙齒印子。</br> 接下來兩天,三人一起在陽州城里走街竄巷,尋找小河,結(jié)果一無所獲。</br> ?。ǖ诙倭恼拢?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