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獸颙(一)
唐詠寒明知故問,附庸心里懊惱著裝作睡了去,唐詠寒看他不理睬自己,覺得好生無趣,便順著酒意深睡過去。
半晌,附庸才側(cè)過身子,見唐詠寒并無覺察,才躡著腳起身離去,時不時還往床上的唐詠寒看去,他實在怕了唐詠寒那陰晴不定的。
夜深時的唐府又起下了雪,門外的茸白落地是軟綿綿的凹陷,落于樹梢是襲冬日的新衣,落在附庸身上變成了寒意,他不禁打了寒顫,耳邊響起詭異的聲音,像是人,細聽來,卻又不是,像鷹似鳥。
他順著聲音去,腳踩在雪地上,落了坑坑洼洼的印子,雪又非下得快的,那印子久久未被抹去,耳聞那聲音愈近了,愈清晰了,附庸將束額取下,額前那朵陰陽花閃過微光,忽明忽暗。
他來過唐府的藏書閣,閣內(nèi)鋪滿積雪,紙窗上又是結(jié)了絲網(wǎng)的骯臟,這地方已然許久未有人來過了,附庸站立在閣內(nèi)的隱匿處,霎時額上的陰陽花才散出巨光,讓人睜不開眼來,不過此時已是夜深之時,再加之此處乃唐府的僻處,無人發(fā)現(xiàn)。
那聲音又響起了,早有耳聞這怪異的聲音總在唐府的夜里傳來,唐府是陰陽大家的事情附庸也早就半知半解,可如此明晰的異獸聲卻無人來捕獲,實在讓他不解。聽過這環(huán)繞的聲音,他將那額上的束縛放了腰來,從腰間取出長劍,劍柄是透玉所鑄吸過日月之氣,又借著月色閃過眼眸,他輕步將門推開走了去。
滿屋子的灰塵落入鼻腔內(nèi)害他輕咳,里屋沒有光,僅憑月色是看不清眼前路的,附庸從劍上用手寫過幾個讓人看不懂的亂字,念了咒語,將光蟲召來。
那光蟲和京城里常見的螢火蟲不同,陰陽名錄里記載為蟲,以常人所見,只是一些偶然間出現(xiàn)在視線里滑過而過的飛蚊飄絮物,但在陰陽家里便是種全身都散著比火燭還亮的光。
有過這些光蟲,附庸才往里瞧著瞧,四面墻上全畫上了唐家歷代的掌管門,手里拿著的劍在史書(陰陽界)上多有記載,但至今都未曾被發(fā)現(xiàn),若仔細瞧去,還能在細微枝節(jié)上看出些陰陽術(shù)符咒,藥物,祭祀。
附庸大嘆:“這唐家不愧是京城的陰陽大世家,如此文獻看過記過,何人不成才?”
可他又想,為何這么多值得考究的東西,錯落滿塵,無人問津?
京城對陰陽術(shù)的封禁已然不再是往年里的那般,雖也沒讓陰陽家那么好過,但也不至于不讓這唐家世代的人都不看不學這些咒術(shù)歷史罷?
附庸搖了搖頭,沒敢多想,里屋內(nèi)除了墻畫皆被書架占滿了,自然上面也滿是灰塵的,他再往里走去,卻驀然發(fā)現(xiàn),些藏匿在最里的最底層的書,竟是如此干凈,像是常有人來翻閱,亦或保養(yǎng),附庸俯身去將其取出,隨便取過一本,那上面寫著《附家實錄》,著者唐家二十七代首。
“這...”
難免會有驚嘆,為何附家的實錄會藏匿在書閣之中,又為何附家實錄不是附家人所著,而是唐家人所寫,細細想來,這唐家二十七代首莫不就是唐夫人。
聲音從右耳喚起,附庸將書別過腰帶上,朝著聲音來源處走了過去,然后輕輕將光蟲喚來這里,可如何看,那都只是墻,并無異常,
可的確是在這里沒錯的,附庸不肯作罷,他此次來唐府就是要將聽來藏匿在此的異獸尋來,他又湊過墻角,摸了,聞了,敲了,滿手的花油,滿鼻的異味。
“啊!”
附庸驚叫來,那光蟲被這突入的失色所嚇,滿屋子散了開,附庸霎時發(fā)現(xiàn)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他用力將那只手從肩上順到腰間,反身將那人放倒在地,這時那人倒尖叫喊著饒命。
附庸不料這人竟絲毫沒有功力的來,才放下松懈,將人仔細瞧了去。
“唐詠寒?!” 附庸驚住地對著地上那人喊去。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錢財?shù)?,下手來這么狠,疼死老子了!”
附庸才覺著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偷摸著闖進他的宅院,卻反過來將人給放倒在地,如此落魄的。
他滿臉歉意欲將唐詠寒從地上拉起,可唐詠寒卻還不樂意,將他的手推搡去,自己拍了拍屁股起身,對著附庸道:“你在這里干嘛?大半夜不睡覺的?!?br />
附庸?jié)M臉惆悵,方才的歉意羞澀全然不在,面對唐詠寒,他的臉上只有無奈和不滿的高清,他默默回了去:“既然你醉了酒,就好好回房休息去?!?br />
唐詠寒見他這般,卻沒有不滿的,反倒是朝著他擠眉弄眼去:“沒人抱著的我可睡不去,快回去給本少爺暖床!” 話罷,便拉過附庸的衣袖左右擺著,撒起嬌來。
附庸見其,嘆了聲,然后把手捂上唐詠寒的嘴,唐詠寒支吾間,眼睛瞪的極大。
“噓...”
詠寒掙不脫那只手,他不曾想弱不禁風的附庸,手道卻比他還大,他拼命地點頭,附庸才將手放下,朝著他剛剛落地處蹲了下去。
地上用蠟畫上的陰陽結(jié)界,竟因唐詠寒的突如其來被破壞了,這才讓附庸看出端倪來,若不是他的倒地,將這個結(jié)界擦了邊角,這個結(jié)界是被人附上隱藏術(shù)的,這地上究竟有多少隱藏著的結(jié)界,附庸不得而知。
那聲音又響起了,但這次,卻異常的清晰,就回蕩在附庸耳邊,他轉(zhuǎn)過頭對著唐詠寒問去:“你聽到了嗎?”
唐詠寒卻滿臉疑惑地看他,道:“聽到什么?”
“只有我聽得見嗎?” 他這話說的十分小心,唐詠寒不知所云地看著他。
附庸又將那散漫的光蟲召來身邊,嘴里念叨著:“聚來力知無界?!?那光蟲便瞬間融為團,團又聚成光球狀,他又蓄力喊去:“無界力籠?!?br />
那光蟲圍城的球便順便落成燃的炸了開,撲哧聲,成了灰燼。
看呆了邊上的唐詠寒,那灰燼落在地上,些許火花也在地上散了開,墻上流下血色的粘稠水物,霎時,一只飛禽便尖叫著“颙!颙!” 地飛在附庸身邊,落了幾秒,便在書閣里四處亂闖,闖落了滿地的書籍,滿屋的飛塵。
附庸往其瞧著,那是只貓頭鷹的身型,卻長著張人臉的異獸,左右兩只人的眼睛,額上還豎著兩只眼睛,兩只立起來的藍色耳朵,它所喊得便是他的名字:颙。
這種異獸的到來會引起區(qū)域性的大旱,可眼前這只卻不然,京都里依然是春是冬,不曾因它的存在而帶來任何災害。
“這!你做了什么!這是什么鬼東西?。 ?br />
唐詠寒見它的叫聲極大,長相又怪異,嚇得往附庸身上去,抱著他把頭埋進附庸之懷,眼睛卻時不時的偷偷往颙身上看。
附庸將他推開道:“快走吧,這叫的如此大聲,你娘親要查到我們頭上來,到時候你可別挨了板子來怪罪我?!?說完便拉過唐詠寒的手,箭步地往唐詠寒的屋子里跑了去。
唐府雪色漫天,兩個男子拉著手跑著,地上的積雪錯綜他們的腳印,唐詠寒看著眼前的附庸,天氣雖冷,臉上卻熱得滾燙,心里像是喝了濃蜜般,絲絲縷縷的甜意總往上涌,他只道:“跑慢點,我還暈著呢!”
附庸沒理會他,加快了步伐,狼瘡兩人便往床上躺了去,大口地喘息。手腳的冰冷讓他們都不停騷動,即便躺在床了,唐詠寒還不肯放開附庸的手,只道:“別扯開,這么冷的,讓我暖和會!”
眼見附庸沒做何防抗,唐詠寒更加劍拔弩張地將他的頭攏到自己懷里,他唐詠寒在床閱過無數(shù)女色,他都無求這般親近,盡是釋放了情欲,便倒頭睡了,沒想過的是,他唯一擁人入懷的竟是個男人...
唐府里的這聲怪叫,自然也引來了不少人,唐夫人和三院都舉著燭火,朝著聲源處趕來,見過滿地的狼藉,唐夫人以為是進了賊,便怒氣沖沖地朝著門外低頭的巡仆喊去:“是何等不知死的賊人,敢往唐府里跑了來,是從何處得知我們唐府的人都不長心眼的!”
東院那新掌管跨過地上的書籍,往颙那處走去,那颙聽人這般嘈雜的聲音,也嚇壞了,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眼見東院就要瞧見自己,它猛地鉆進邊上書堆里,不敢再出聲。
唐夫人也往里走去,像附庸那樣往墻上摸了摸,又往地上看了看,道:“這...這不是唐家府宅的陰陽術(shù)罷,東掌管?”
“不是,可這地上所破的結(jié)界倒是唐家的?!?br />
唐夫人又道:“自然,結(jié)界皆是我所施,只是這人為何要破了這防旱的守書界呢?”
那南院的掌管也往上湊,聽過唐夫人這話,只悻悻地數(shù)落去:“唐夫人,你自己要將那外人往府上留的,現(xiàn)在出了事,卻想也不曾想過是那等賤人所為?!?br />
唐夫人沒正眼瞧他,卻在心里想過:“的確,這等外術(shù)除了附庸別無人選了,可他往著書閣之間尋來什么,莫非...” 唐夫人轉(zhuǎn)身往附家書柜里走去,低下身子將書翻閱來,數(shù)來數(shù)去,總是差了本,她才定下附庸是來了結(jié)他的身世過往的,只怪是碎語誤了那孩子的心,可尋根之人皆是于情于理的,她唐夫人也不好怪罪什么,只是怕附庸誤會了她的一片苦心。
“罷了,他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等明天清晨我會問清楚的,既然不是賊人那就散了罷。” 唐夫人朝著人堆里喊去,那三院的人不免心生猜忌,道:“唐夫人,你未免也太偏袒那人了,他偷東西都偷到我們家來了,你還不把人趕走?”
唐夫人道:“他那不是偷,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只是暫存唐府罷了。”
南北院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東院的掌管的搶了話,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去歇息罷,忙乎幾天的大事好不容易落下帷幕。”
說完,唐夫人便給東院使上眼色,自己起身走了,那東院看著各家都往回走了,便緩緩起身,時不時地往里屋看去,他雖顏面上拉攏唐夫人,可這些陳年往事他并不知曉,欲想自己理清,心里的城府還多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