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其實,李西岳和陸明陽那天敬的兩杯酒,與其說是敬給他于佑安,不如說是敬給那張磁卡。這是于佑安后來才悟到的。
不是他真的能干,而是那張卡讓他變得舉足輕重。物有時候比人更重要。
李西岳為什么不過問那張磁卡,那是人家心里有足夠的底氣,這就是領(lǐng)導(dǎo)氣概!他吃定了于佑安,堅信于佑安不會把那張磁卡拿出來,更不會交給車樹聲或別的什么人。底氣來自力量,來自綜合實力的較量與抗衡。雖然李西岳到南州后磕磕絆絆,走得不十分順暢,但人家遠(yuǎn)沒到摔倒的程度,他親近陸明陽,就是想減少摩擦,調(diào)整步態(tài),為自己贏得喘息的機(jī)會。事實也是,華國銳去省里檢查身體有些時日了,各種不好的消息相繼傳來,方卓婭已哭過不止一次,惆悵百結(jié)地說,這可咋辦啊,要是華局真那個了,麗娟她們娘倆咋活?痛歸痛,但再也聽不到華國銳夫婦告狀的消息。陶雪寧雖然從精神病院放了出來,但再也沒對誰提起過那張卡,似乎那張卡根本就不存在。一周前陶雪寧請病假回了老家濟(jì)南,離開南州前一天晚上,陶雪寧用公用電話撥通了于佑安手機(jī),于佑安當(dāng)時跟尚林楓兩口子在一起,尚林楓不知從哪聽說了秘書長一事,激動得不行,就跟自己馬上要升官一樣興奮。龔一梅更是喋喋不休,話比以前多了不知有多少倍,什么早就知道局長要高升,像局長這樣的人不高升誰還會高升,難道讓梁積平那樣的敗類去高升?于佑安本來興頭也高,誰知龔一梅敗類兩個字狠狠刺著了他,這兩個字殺傷力太強(qiáng)了,他不滿地瞥了龔一梅一眼,希望她那張嘴能很快合上。后來電話響了,于佑安沒意識到是陶雪寧打來的,當(dāng)著尚林楓兩口子面接了,聽出是陶雪寧的聲音,馬上拿著電話出了包房。
于佑安怕陶雪寧說出什么不痛快的話,更怕她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沒想陶雪寧開口就哭了,悲悲切切,哭聲像海水一樣裹住了于佑安,于佑安聽出那是一個女人最無奈也最軟弱的聲音,似是聲討,又似是求救。他耐心地聽著,內(nèi)心里非常痛苦地掙扎著一些東西。陶雪寧哭了足有五分鐘,然后抽泣著道:“于局長,謝謝您啊,沒有您,我知道自己出不了那個地方,他們會把我當(dāng)瘋子一樣關(guān)一輩子。”于佑安趕忙說,“陶科長別這樣,能出來就好,就當(dāng)是虛驚一場吧?!逼鋵嵥⒉恢捞昭幹x他什么,陶雪寧和華國銳被關(guān)進(jìn)精神病院后,他一次也沒敢去探望,更沒有東奔西走,為二人疾呼。而恰恰是他的不作為,救了陶雪寧。如果他到精神病院去上那么一兩次,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那些盯著陶雪寧和他的人會認(rèn)為他們賊心不死,還要密謀著做什么。他沒去,別人就以為他們怕了,徹底妥協(xié)了。后來有人又將車樹聲找他要磁卡的情況暗中反饋給李西岳和陸明陽,李西岳和陸明陽這才確信,磁卡到了他手中,方是最安全。加上陶雪寧在里面表現(xiàn)好,梁積平又畏罪自殺,縱是誰再有能耐,也不會掀起什么波浪,這才將她放出來,不過前提是,她要永遠(yuǎn)閉上自己的嘴,否則隨時都有二次進(jìn)去的可能。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是天方夜譚,南州這些年對待上訪和頑固的告狀者,已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往精神病院送還算輕的,讓你不明不白出車禍遭搶劫,甚至讓你的家人出事,都不過分,這就叫非常事件非常手段。鞏達(dá)誠手上,湖東一名頑冥不化者家里突然遭了大火,一家六口燒死五人,另一人燒成重傷,事后消防部門給出的結(jié)論是線路老化,自然起火。你別不信,北京不是還有專門的保安公司成立黑監(jiān)獄黑看守所替下面“管理”上訪者么,不信你試試。
“于局長,我要回濟(jì)南了,打個電話向您報聲平安,于局長您保重。”說完,陶雪寧將電話掛了。
于佑安握著手機(jī),久長地站在樓道里,感覺心被人掏空一般,難受而又茫然。后來龔一梅走出來,并不知情地說:“局長,進(jìn)去唱支歌吧。”
“唱什么唱,回家!”
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于佑安就知道,該是自己出擊的時候了。外面雖然風(fēng)傳他要當(dāng)秘書長,于佑安卻覺那太遙遠(yuǎn)太過縹緲,遠(yuǎn)沒有規(guī)劃局長這位子牢靠。況且規(guī)劃局長這位子在他心里折騰了那么多年,怎么舍得輕易放棄呢?
他決計分兩步走,一方面緊緊抓住陸明陽,充分利用陸明陽對他的好感,把“綜合能力”四個字演繹足,演繹出超級水平,讓陸明陽由被動欣賞轉(zhuǎn)為主動欣賞。另一方面必須借李光興他們,將自己跟李西岳這邊的關(guān)系調(diào)整到最好狀態(tài),借助李西岳,往規(guī)劃局長位子上沖。這里面有個辯證問題,那就是陸明陽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秘書長位子只能他點頭,李西岳使多大勁都無濟(jì)于事,這是常識。但陸明陽到底能不能把秘書長位子給他,眼下真是不好判斷,估計希望渺茫,畢竟那是常委才能坐的,難度太大。所以還不如退一步求規(guī)劃局長這位子。而規(guī)劃局長這位子就不能跟陸明陽提,否則,陸明陽來個順?biāo)浦?,秘書長位子豈不永遠(yuǎn)是夢,這種傻事做不得。
做好這些規(guī)劃,于佑安思路就非常清晰,行動起來目標(biāo)也就相當(dāng)明確。他先是有意識地強(qiáng)迫自己變換角色,自那天酒桌上陸明陽再次暗示后,于佑安思考問題,就不再站在文化局長這個角度了,有意識地將自己提升幾格,用市委秘書長的眼光去判斷去分析。這天他把李響請來,說是商量文化節(jié)的事。李響最近也急這事,李光興他們雖說是走了,但留下的那個巨大誘惑卻讓他睡不著覺。李響讓縣里又拿出幾個方案,看了仍然搖頭,總覺音是對的,但沒彈到正弦上。于佑安看完李響帶來的幾個方案,搖頭道:“你馬上要當(dāng)書記了,怎么格局老是這么小,高度,一定要有高度?!崩铐懴仁墙腥?,“你給我書記啊,就這縣長我還怕當(dāng)不穩(wěn)呢?!庇挚从谟影矝]心思跟他斗這種嘴,改口道,“是啊,總覺高度不夠,沒有正確領(lǐng)會領(lǐng)導(dǎo)意圖,還有,光我們湖東搞,是不是太小家子氣了點?”
于佑安呵呵一笑:“縣長就是縣長,開竅還挺快的?!闭f著將一份方案遞給李響,李響看到一半,驚訝道,“請哪里專家搞的?”又一看于佑安臉色,恍然大悟,不過嘴上仍然吃不準(zhǔn)地問,“大局長,不會是您老人家親自動筆吧?”
于佑安移開目光,似是帶著某種心事:“怎么,李縣長懷疑我沒這水平?”
“哪,哪,我是不敢相信啊,您老人家一出手,天下誰人敢敵。好,太好了!”李響邊看邊贊嘆,等看完,表情就跟先前完全不一樣了,除了吃驚再就是敬佩。
“不虧是南州第一才子啊,這方案,怕是我花幾十萬都整不來?!崩铐懹芍缘馈?br/>
“別揀好聽的說,考慮一下,這么調(diào)整合適不,可別說我砸你的飯碗。”于佑安依舊保持著謙虛。他這次拿出的方案是在湖東原來的方案上又提升一格,將湖東文化節(jié)提升為南州文化節(jié),主會場設(shè)在湖東,分會場設(shè)在李家堰和南州,他怕李響有想法。
“太合適了,我說咋就總整不到位呢,原來是格局出了問題,大局長這么一調(diào)整,一下就把立意還有格局抬了上去。好,湖東搭臺,南州唱戲,我還是主角嘛?!?br/>
“你算什么主角,跟我都是跑龍?zhí)椎摹!庇谟影舶胧峭嫘Π胧钦J(rèn)真地糾正一句。
“對對對,跑龍?zhí)椎?,讓陸老板唱主角,咱們伴舞,這個調(diào)整好,太到位了?!闭f完,狠狠握了一下于佑安手,“你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不瞞大局長說,這些天我愁得飯都吃不下,臺灣人和福建人是抱著大把的錢來,如果不把這些錢留在南州,我就是罪人啊。”
“他們抱來的不光是錢,還有賺錢的野心?!庇谟影材涿钫f了這么一句。
李響臉一綠,半天才說:“這個我明白,在商言商,他們不會把錢白砸到湖東,說白了,就是拿錢開道,然后在湖東狠賺一把。我那兩塊地,算是不保了?!?br/>
李響說的兩塊地,是湖東新開發(fā)區(qū)兩宗商業(yè)價值最高的地,其實就是原來的兩片廢湖,湖東人戲稱金池和銀池,李響當(dāng)了三年縣長,前后打兩塊地主意的開發(fā)商、地產(chǎn)商不下十位,可他還是沒把它賣出去。那兩塊地李響不想讓人開發(fā)成樓盤,市里也不同意,他想建成兩個特色產(chǎn)業(yè)區(qū),將湖東目前頗有朝氣的幾個產(chǎn)業(yè)凸現(xiàn)出來,進(jìn)而打造成強(qiáng)勢產(chǎn)業(yè),這樣湖東以后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于佑安對那兩塊地是清清楚楚,李響把話說透,他說話也就從容許多:“算你還有點眼光,怕不只是那兩塊地,我查過李光興和福建李老板材料,他們此次來,目標(biāo)直盯南州水產(chǎn)品市場和建筑材料,這是兩塊大蛋糕,可惜一直沒做起來,你就再準(zhǔn)備幾塊地吧,人家胃口大著呢?!?br/>
“要是真能那樣,白給他們也劃算?!币徽劦桨l(fā)展,李響又開始興奮。李響現(xiàn)在算得是自己的帳,當(dāng)縣長這幾年,他干出了不少政績,南州四縣二區(qū)算他李響最有建樹,接下來當(dāng)了書記,湖東這盤棋更要下活。
“別當(dāng)敗家子啊,人家是來投資的,白送給人家,你拿人家當(dāng)要飯的啊?!眱扇嗽秸f越投機(jī),越說越興奮。于佑安也不覺得李響張揚(yáng)了,相反李響很多想法又啟發(fā)了他,暗暗想,以后如果真到了秘書處,李響這個朋友還不能疏遠(yuǎn),他跟華國銳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啊。
話題最終又回到方案上,兩人圍著節(jié)會名稱爭論半天,最后還是同意于佑安提出的“首屆南州民俗文化節(jié)”,不過怎么也得把李光興他們?nèi)谶M(jìn)去,于佑安悄悄打了埋伏,沒跟李響明說,這次舉辦文化節(jié)的錢,他要從李光興和福建李老板腰包里掏出來,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沒有三千萬絕對拿不下來,甭看現(xiàn)在陸明陽激情高漲,真到拿錢的時候,牢騷就有了,南州財政還沒到亂砸錢的地步,況且真要掏錢時還有車樹聲這一關(guān)。如果把這事解決好,相信陸明陽和李西岳都會心情愉快。至于車樹聲那邊,于佑安現(xiàn)在真是顧不上了,三方都討好,天下沒有那么便宜的事。
具體到怎么把李氏文化跟這次文化節(jié)融合到一起,怎么舒舒服服讓二位老板掏腰包,于佑安還得動一番腦子,不過能得到李響支持,他還是頗為開心。
兩人很快分了工,于佑安負(fù)責(zé)組織力量,進(jìn)一步細(xì)化方案,李響回去重點做李家堰的文章,這次一定要把李家堰做為一個閃光點,能挖掘的全部挖掘出來,這樣以來,李家堰就不只是湖東和南州的李家堰了,它會名揚(yáng)全國,有了這般聲勢,還愁申遺不會成功?
一舉多得啊。
這只是工作方面,更重要的力,要用在“私下”,用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這天于佑安讓杜育武辦了幾張購物卡,每張卡三千到幾千不等,最大一張,一次性充了一萬元。特意跟杜育武強(qiáng)調(diào):“你把這卡送谷雨手里,一定要親自送去,就說是局里一點心意?!倍庞潼c頭去了。于佑安裝起別的卡,給安小哲和金光耀打了電話,說下午一塊坐坐,手癢了,想摸幾把牌。安小哲痛快地答應(yīng)了,金光耀那邊正好有事,實在走不開,于佑安就讓辦公室另一位同志專程把卡給金光耀送過去,然后又打電話亂扯一陣,金光耀那邊甚是客氣,連著說了不少謝。晚上他把方卓婭也叫到了酒店,熱熱鬧鬧聚了一次,以方卓婭名義將那些卡分別塞到了安小哲他們手里。
回到家,方卓婭擔(dān)心地問:“只在秘書身上下功夫,不行吧?”于佑安笑道,“這哪是下功夫,這要算功夫,官位就太不值錢了,充其量也只能叫魚餌,先撒出去一些?!?br/>
“這才算魚餌啊,那將來要送出去多少?”方卓婭心疼那些卡,自己還沒享受一張呢,白白送給別人花,心里真是舍不得。女人對錢的感覺跟男人永遠(yuǎn)是不一樣的,要不古訓(xùn)怎么說,男人是耙女人是匣呢。
于佑安沒跟妻子多解釋,有些事可以讓妻子知道,有些事永遠(yuǎn)不能。他笑笑,**地拍了一把方卓婭屁股,帶著某種誘惑說:“洗洗睡覺吧,別只知道心疼錢,該多疼疼你老公?!?br/>
方卓婭白他一恨,嬌聲道:“就知道那事,能當(dāng)飯吃啊?!?br/>
給谷雨的那張卡果然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于佑安很快接到谷雨電話,谷雨說書記交給她一項任務(wù),她自己能力有限,無法完成,想請于佑安坐坐,給她出出主意。于佑安故意問:“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什么任務(wù),也好讓我提前有個心理準(zhǔn)備?!?br/>
谷雨結(jié)巴了一下,道:“也不是啥硬任務(wù),書記最近對南州歷史上的書法家頗感興趣,連著問了我許多南州書法家還有他們的代表作,我這方面知識淺薄,積累又少,被書記考住了。”
于佑安哦了一聲,知道谷雨這話什么意思了。
陸明陽絕不是對南州書法家感興趣,而是對南州流傳下來的那些字畫感興趣。于佑安相信,上次送給谷維奇的那張字畫,一定到了陸明陽手里,谷維奇不會貪為已有,因為他也怕于佑安在陸明陽面前提起。原以為一張畫就能打開一扇門,沒想它只是充當(dāng)了一張門票。門票就門票吧,到這時候再縮手縮腳,就顯得自己不夠執(zhí)著。他愉快地答應(yīng)了谷雨,說晚上請她吃飯,邊吃邊聊。谷雨高高興興掛了機(jī),于佑安開始思考,到底要送給陸明陽一幅什么樣的畫呢?他手里倒是還有幾幅,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收藏的,其中有兩幅來路雖然不光明,但絕對是寶中之寶,怕是**黑市都覓不到。一直想留給自己的,現(xiàn)在看來得舍出去了。
他做了一番艱難斗爭,最后只拿了其中一幅,順帶又給谷維奇拿了一幅相對大路貨的,但至少也能讓谷維奇激動一陣。往酒店去的路上,于佑安忽然想,谷雨現(xiàn)在儼然成了陸明陽在南州的經(jīng)紀(jì)人,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讓他直接面對陸明陽,怕是還送不出手呢。
這天的飯吃得極為開心,谷雨一看到于佑安手里拎著東西,臉上的笑容就怒放了,嘴上依然一口一個于叔叔,叫得十分親切,臉上的內(nèi)容卻跟先前完全不同。等于佑安把兩幅字畫展現(xiàn)在她眼前時,那張青春的臉忽然就換成了貪色,這種貪色于佑安真是習(xí)慣不過,這些年幾乎就是在這樣的臉色下走過來的。
沒有哪個人能阻擋住貪婪,尤其依附于權(quán)力的女人。于佑安收起畫,將它鄭重其事交谷雨手上,說了一句多重含義的話:“希望你能給書記交了差,有機(jī)會不妨也幫于叔叔美言幾句。”
谷雨故意訝異了一聲:“什么話呀于叔叔,您還用得著我美言,書記老在我面前提您呢?!闭f到這又覺失言,忙噤聲,一邊利落地包著字畫,一邊紅臉偷看于佑安臉色。
于佑安更加直白道:“以后有需要于叔叔的地方,只管吭聲,你于叔叔權(quán)不大,但多少還能辦點事?!?br/>
“于叔叔謙虛呢,都說您前程不可限量,我也相信于叔叔馬上要時來運轉(zhuǎn),更好的位子等著您呢,到時候谷雨第一個就給于叔叔放炮祝賀?!?br/>
“呵呵,小丫頭,別亂開玩笑,你于叔叔可會當(dāng)真的喲?!庇谟影灿糜哪陲椫樕系呐d奮。兩幅畫換來這么一句開心話,也算值。
“本來就是真的嘛,于叔叔我走了,替書記和我爸謝謝您喲?!惫扔陻[個手勢,歡歡快快走了,于佑安又獨自在包房品了會茶,才心情愉快地離開。
章山他們的報告很快弄齊,兩位省里來的專家很是賣力,在章山和王林德提供的原始材料基礎(chǔ)上,又挖掘出不少傳說,其中一位姓方的專家以前操弄過小說,筆下工夫很是了得,巧妙將這些傳說跟歷史結(jié)合起來,李家堰二十二座碑就又豐滿出許多。專題討論會上,于佑安對新成立的申遺小組給予高度評價,說他們?yōu)槟现葑隽艘患檬?,大事,同時對他們加班加點整理出的報告也寄予了充分肯定。姓方的專家之前就對于佑安有所耳聞,特別是對于佑安在申遺上做出的不懈努力深表欽佩,要知道,在全省,并不是每一個市的文化局長都這么關(guān)心申遺,更不是每一個市的文化局長都懂申遺。借此機(jī)會,他也表示了對于佑安和市領(lǐng)導(dǎo)的感謝,說文化只有在各級領(lǐng)導(dǎo)的重視下,才能在經(jīng)濟(jì)的夾縫中求得生存與發(fā)展,這次他到南州,看到的聽到的都跟別處不一樣,南州的確有豐厚的文化底蘊(yùn),更有別處不可比也不敢比的土壤與環(huán)境。方專家表示,自己將會不遺余力繼續(xù)為李家堰文化申遺做出努力。會后,于佑安設(shè)宴,熱情款待兩位專家,申遺小組的全部成員都參加,氣氛相當(dāng)熱烈。宴會結(jié)束后,于佑安親自將兩位專家送回賓館,說了一大堆感謝話,一人送了一個紅包。這紅包是酬勞之外的,兩位專家的勞務(wù)費會前就給過了,考慮到長遠(yuǎn),于佑安臨時又讓尚林楓準(zhǔn)備了四萬塊錢,一人兩萬,算是額外表示一下。兩位專家甚是感謝,一再表示要把此項工作關(guān)注到底,請于佑安心,如果李家堰二十二座碑申不了遺,他們就不當(dāng)這專家了。于佑安自然放心,他已從北京傅處長那里得到消息,姓方的專家在申遺方面很有話語權(quán),傅華年說,如果方表態(tài)了,那也就基本定了。
第二天一早,于佑安讓王林德和章山陪同兩位專家去省城,要他們辦完省里手續(xù)后,直接到北京找傅華年,一定要搶在部里二次公示前把二十二座碑補(bǔ)報上去。
王林德信心滿滿的,最近他像是找到了感覺,工作起來格外有勁頭。也許是快要退休,忽然被于佑安委以重任,身上每一個細(xì)胞就都活躍了起來。章山似乎不大樂意去北京,見于佑安說得十分珍重,也沒敢多講理由,跟著王林德去了。
這項工作做完,于佑安潛下心來,將民俗文化節(jié)方案從頭到尾又整理一遍,很多之前沒考慮周全的環(huán)節(jié)又往扎實里做了一遍,然后打印出來,趁著周末,交到了陸明陽手里。
這次他是越過謝秀文和車樹聲,徹底走了一次高橋,在官場也算是暗暗犯了一次規(guī)。
方案交上去一周,沒有動靜,于佑安正納悶?zāi)?,谷雨來電話了,親切地問了聲于叔叔好,然后就問于佑安下午有沒有安排,她想請于叔叔吃飯。
于佑安說:“好啊,小雨請我吃飯,就算有安排我也要推了?!惫扔牦@訝一聲道,“真的啊,那我先謝謝于叔叔了,晚上六點,上海路皇都大酒店2088包房,于叔叔您可一定要早到啊?!?br/>
于佑安感覺這頓飯跟提交上去的方案有關(guān),遂欣然應(yīng)下來。下班出門時,又多個心眼,把杜育武也叫上了,讓杜育武從財務(wù)那兒拿了五千元錢,說以防萬一。兩人趕到皇都,包房里已是熱鬧一片。谷雨跟岳臺長還有兩位美女在打牌,岳臺長剛和了一把,正沖三位美女伸手要錢呢。谷雨尖叫著不給,說岳臺長手氣太沖,怎么好意思老**呢?岳臺長說我才摸了兩下你就尖叫不止,我要是一止摸下去呢?谷雨壞笑一聲道,那我們就回家告嫂子去,說你欺負(fù)三美女。正說著看到了于佑安,忙起身:“局長來了呀,快請?!痹琅_長這把沒收著錢,有點掃興,沖于佑安說了聲,“大局長來的不是時候,我正收租子呢?!庇谟影查_玩笑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臺長別處失了寵就來欺負(fù)我們小雨?!惫扔炅ⅠR接話道,“是啊于叔叔,您可要替我們做主,臺長快要把我們搜刮光了。”
兩位美女矜持地站起來,谷雨一一做了介紹,原來是陽光廣告公司曹總和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小蘇,于佑安跟她們握過手,正要落座,忽然聽到安小哲的聲音:“好啊,眼里只有美女,大局長怎么也重色輕友?!庇谟影不剡^目光來,才見這邊還有兩個人,安小哲正陪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品茶呢。一介紹,對方是從陸明陽老家來的,明珠煙火制造燃放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姓林。
岳臺長牌興正濃,說時間還早,請于局長摸兩把。于佑安說我摸不了,你們繼續(xù),我陪大秘書喝茶。谷雨說她也不玩了,要陪于叔叔聊天,一把拉過杜育武說,你替我打吧,贏了歸你,輸了耍賴。杜育武平時根本沒時間玩牌,也壓根不好這個。辦公室主任的嗜好都是依領(lǐng)導(dǎo)的嗜好聯(lián)在一起的,于佑安不賭,杜育武自然也不賭,可谷雨和岳臺長一個勁吆喝,硬著頭皮就坐了上去,谷雨又張羅著要了新茶,親自給于佑安斟上,安小哲笑說:“叔叔就是叔叔,沒辦法,我們來半天了,她理也不理,叔叔一來,谷記者立馬就讓服務(wù)員下崗了?!惫扔陹嗥鹦∪^,親昵地打了安小哲一拳,“我叔叔在,看你還敢胡說?!?br/>
這一小拳頭擂的,于佑安心里就又多出些味道,安小哲跟谷雨是越來越近了,這份近自然不是情男情女之間那份近,他們像陸明陽的兩只鞋子,配合默契而又分工明確,當(dāng)然親密是少不了的。于佑安忽然就又想到老朋友谷維奇,很別扭地就替老谷生出一種錐心的惆悵來。后來意識到這樣想有點殘酷,人的眼睛應(yīng)該有所收斂,不能把啥都一看到底。
于佑安搖搖頭,知道在這種場合不該分心。
谷雨和安小哲相視一笑,開始給于佑安上菜,等含含蓄蓄婉婉轉(zhuǎn)轉(zhuǎn)把要表達(dá)的意思表達(dá)完,于佑安才知道這頓飯是谷雨和安小哲聯(lián)合請的。那份方案里提到過廣告宣傳還有大型煙火晚會,目的都是為了營造氣氛,擴(kuò)大影響。沒想這么快人家就把招攬生意的人拉來了,盡管誰也沒說林經(jīng)理和曹總到底有什么要求,但安小哲不止一次強(qiáng)調(diào),如果將來南州文化局有什么大型活動,一定要多多關(guān)照兩家的生意。
等到了飯桌上,意味就更加明顯,曹總率先捧起酒杯,禮貌而又恭敬地給于佑安敬酒,接著是林經(jīng)理,然后才是谷雨和安小哲。于佑安一邊喝一邊想,動作真是快啊,八字還不見一撇,就把相關(guān)生意都張羅了出去。轉(zhuǎn)念又想,安小哲和谷雨此舉,不正是證明陸明陽對方案滿意么,這頓飯指不定還是陸明陽的意思呢,要不然姓林的怎么會聞風(fēng)而來?這么一想,心情立馬愉快起來,喝酒也變得痛快。
杜育武卻不快樂,他剛才輸了錢,岳臺長見他上去,一下把賭注加大了兩倍,杜育武本來就不熟練,加上氣勢不如岳臺長,玩了一個多小時,居然一把未和,來時借的五千沒剩下幾個。幸好,飯后要結(jié)帳時,林經(jīng)理跟曹總搶著掏錢,杜育武也做了做樣子,最終單還是讓曹總買了?;厝ヂ飞?,杜育武吞吞吐吐就把輸錢的事跟于佑安說了。于佑安聽完哈哈大笑:“我說育武啊,你怎么越來越拉不到臺面上了,輸就輸唄,工作需要嘛?!闭f完又道,“回頭弄張**,以后不要在這種小事上縮手縮腳,要有大氣派?!?br/>
杜育武眉頭這才舒展開,長長吁了口氣,錢的負(fù)擔(dān)算是卸掉了。
于佑安微閉上眼,有幾分陶醉。他想,陸明陽對他交上的這份答卷,應(yīng)該滿意吧。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