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重新回李家堰的前一天下午,快要下班時分,于佑安正在辦公室發(fā)呆,安小哲突然打來電話,問于佑安做什么?于佑安說是大秘書啊,我這陣閑著,明天打算去李家堰。安小哲說果然讓書記猜中了。于佑安暗暗一驚,忙問書記猜中了什么?安小哲說我說你回李家堰了,書記說你一定沒回,讓我打電話落實。于佑安心里越發(fā)緊張,陸明陽怎么過問起這事來了,不會是怪他工作不積極吧?忙道:“本來今天要回的,局里有事拖住了,明天一早下去,下面工作還有一大堆呢,心里發(fā)急啊?!卑残≌苣沁吘托?,于佑安這樣的解釋讓他沒法不笑,心說我又不是書記,沖我解釋什么?又覺這些部局長也真是可憐,老是把書記一句沒內(nèi)容的話硬分析出個一二三來,搞得自己心神不寧。笑完,安小哲一本正經(jīng)道,“麻煩大局長過來一趟,書記想見你?!?br/>
于佑安緊著的眉頭這才松開,該死的安小哲,繞半天原來是這事。心情愉快地收拾好桌上東西,往市委去。到了市委樓上,安小哲等在門口,見面笑瞇瞇的,藏著壞意。于佑安悄聲說:“以后說話別繞那么多彎子,不知道我膽小啊?!卑残≌艿溃澳銈儺斁珠L的哪個膽小,個個英雄色膽。”于佑安說,“我的是赤膽,赤膽啊,不帶色的?!卑残≌茉桨l(fā)笑得厲害,卻也只是笑,不再說話。剛才謝秀文來過,跟陸明陽談工作,談完華國銳又談文化系統(tǒng)改制,中間提到于佑安,謝秀文似乎對于佑安有意見,說補充材料就補充材料,帶那么多人下去做什么。謝秀文還特意點了章山的名,說如今這些部局長,走哪兒也喜歡帶漂亮女下屬。陸明陽聽了裝沒聽見,只是淡淡一笑。安小哲卻覺得,陸明陽那一笑有別種意味,誰不知道李西岳跟章惠的關系啊,于佑安這個時候帶章山下去,實在不是什么明智之舉,指不定謝秀文正是沖這個說的呢。
心里這么想,安小哲卻不方便提醒于佑安,只能含糊其辭說:“還是李家堰好啊,山美水美人也美?!庇谟影不氐?,“山是美,水也還可以,至于人嘛,就不好說了,大秘書如果想去,明早我來接你?”安小哲笑著打亂話,“我哪有那福,去的不是專家就是學者,我瞎湊什么熱鬧,走吧,別讓書記等久了?!?br/>
陸明陽一個人在辦公室,正盯著案頭一份材料看,聽見門響,抬起頭道:“佑安你還沒下去?。俊庇谟影糙s忙說,“明天去,今天把局里工作處理一下?!?br/>
“申遺要抓緊,不能半途而廢,我怎么聽說最近有些松動,是不是改制影響到正常工作了?”
“沒,省里剛剛公示完,二次公示是下個月,往部里報的材料也都準備好了,現(xiàn)在只是按省里要求再完善一次,不會受影響的?!?br/>
“這就好,干什么工作都要一鼓作氣,要追問結果,我們現(xiàn)在缺的就是這種精神。”
于佑安不敢亂揣摩陸明陽說這番話的意思,又覺陸明陽找他來不會是為了申遺,最近上面對申遺沒什么新的要求,書記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為一件已經(jīng)正常開展的工作找他談話。所以沒敢亂接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裝作誠懇地聽著。陸明陽又拉拉雜雜說了一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等安小哲走了,陸明陽才把話題落到正題上。
“找你來是想了解一個人,你們系統(tǒng)有個叫章山的吧,女同志?!?br/>
于佑安猛地一怔,腦子里迅即做出反應,怎么突然問起章山來了?琢磨一會,道:“有,群藝館文藝科長?!?br/>
“這人工作能力怎么樣?”陸明陽又問。
于佑安越發(fā)不好回答,要是在正常情況下,書記這樣問一個人,一定是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而且鐵定是好譜,要么提拔要么挪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那他大可大方為章山美言,夸大其辭一點也絕不過分??裳巯率裁磿r候,陸明陽絕不會是烏紗帽多得沒處去扔,想往章山頭上扣,再一想章惠跟李西岳的關系,警惕性就更強。
沉悶半天,字斟句酌道:“工作能力還行吧,以前是博物館講解員,后來搞研究,知識面比較廣,文化系統(tǒng)這樣的人才不是太多?!?br/>
陸明陽呵呵笑道:“于局長對她挺欣賞的啊,這樣的人才是不多?!?br/>
于佑安脊背嗖嗖的,開始冒涼氣,陸明陽到底唱哪出?。?br/>
“欣賞談不上,有些工作專業(yè)性強,離開這些專業(yè)人才還真不行,好在文化系統(tǒng)這些年專業(yè)隊伍發(fā)展迅速,他們都是中堅力量?!庇谟影灿盅a充了一句,感覺這話說得比剛才周全一些。
“她有個姐姐叫章惠,于局長聽說過吧?”陸明陽忽然打斷于佑安,一邊翻著案頭材料一邊問。于佑安這次有了準備,釋然一笑道,“對她家庭情況我還真不掌握,不過她丈夫在我們系統(tǒng),叫錢曉通,幾年前下海經(jīng)商,聽說發(fā)達了?!?br/>
“是這樣啊?!标懨麝柹碜油笠谎?,右手拿起一把梳子,慢條斯理地梳起了頭發(fā)。陸明陽頭發(fā)不多,雖然沒禿頂,但也接近那個邊緣了,兩鬢明顯白了過來。看到白發(fā)在他手指間掙扎,于佑安眼睛生出一股疼。勞心勞神有時還勞命,官場其實就是這么一個折磨人的地方。于佑安自己的頭發(fā)早已白了,呈現(xiàn)給陸明陽的這頭烏黑油亮的頭發(fā),是藥水處理過的。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他在染發(fā),就跟從不向任何人透露身體狀況一樣,總是把最精彩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他還納悶,陸明陽為什么不染發(fā)呢,過早呈現(xiàn)出老態(tài)是官員之大忌啊。后來他忽然明白,陸明陽是刻意為之,他這樣子才像是為南州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啊。
“最近組織部考察干部,摸摸底,有人跟我推薦這個章山?!标懨麝柾V故犷^動作,出其不意地說。
這話震住了于佑安??疾旄刹??何時開始的,自己怎么沒聽說,莫非班子要開始調(diào)整?就在他心潮起伏間,陸明陽又說,“對年輕干部,該重視的我們還是要重視,該培養(yǎng)的我們當然也要培養(yǎng)?!闭f到這兒,再次收住話頭,目光飄忽不定地擱在于佑安臉上,于佑安就越發(fā)琢磨不透,心里七上八下,亂得不是一般了。他后悔上次沒把那張卡堅決地送出,更后悔這段時間動作遲緩,后續(xù)功課沒補上。有些事做不到位,心里沒底??!
陸明陽打量了于佑安一會,收起目光,把玩著手里的梳子。
“有個叫章靜秋的于局長也沒聽說過?好像是章山姑姑,她跟有關方面反映,說是于局長手里有張什么卡,我覺得好笑,那種東西怎么會在于局長手里呢?”
于佑安的臉色霎時變了,說來道去,落腳點在這啊。倏忽間,他就又鎮(zhèn)定過來。好,既然說到這,那就好好說說吧!他調(diào)整了下自己,不緊不慢地道:“這人我聽章山提起過,一輩子沒結過婚,心理好像有點問題。至于那張卡,她也讓章山問過我,好像是說陶雪寧把它交給了我?!?br/>
“對,她也是這么跟我講的。”陸明陽這次沒沉住氣,急著就把后面的話接了。
于佑安略一停頓,心里似乎有了幾分把握,說起話來也就更加從容。
“她們都懷疑華國銳跟陶雪寧手上有證據(jù),純粹亂說一氣,老華會有什么證據(jù)?他這人我最了解,有口無心,一件小事往往放大幾十倍,他如果有證據(jù),怕是早就拿出來了。再說他現(xiàn)在精神狀況那樣,他的話居然也有人信?!?br/>
“真的沒有?”陸明陽臉色暖和了許多,笑瞇瞇地盯住于佑安,目光里露出些許友好。不過于佑安說了這么多,還是沒能打消他心頭的疑慮,疑慮不好打消啊。
“沒有!”于佑安重重說。
這次輪到陸明陽不好接話了,于佑安如此鎮(zhèn)定,實在出乎陸明陽預料。說話又這么信誓旦旦,更讓他不好判斷,到底有沒有那么一張卡呢?麻煩啊,只要一想那張卡,陸明陽就會坐立不安,華國銳啊華國銳,你干嘛跟我陸明陽過不去,讓你丟官帽的是李西岳,將你送進精神病院的也是李西岳,你有能耐應該沖李西岳去,憑什么要暗搞我!
陸明陽心頭有火卻不知找誰發(fā),原來他想利用華國銳打擊一下李西岳,部局班子調(diào)整,李西岳表現(xiàn)得不那么配合,他讓考察的人,組織部拿來的材料總要提幾條缺點,提缺點倒也罷了,哪個人沒缺點?李西岳居然挑戰(zhàn)似地再提出若干人選來,分明是跟他搞抗衡。這讓他很棘手,撇開組織部硬性提拔顯然不行,就算做樣子也得把程序走到,可李西岳一日不妥協(xié),這程序就走不到。如何才能讓他妥協(xié)呢,陸明陽想了好多辦法,也用過一些手段,但收效甚微。他跟李西岳,算是從省里較勁較到南州了,不知還要較多長時間,如果不是那張卡,華國銳這起事件倒能充分利用一下,但偏偏就聽到那么一張卡!
卡上到底有他什么呢?
想到這層,他又將目光挪到于佑安臉上,冷冷地端詳了一會兒。于佑安這次沒躲開,目光雖然保持著謙恭,卻分明少了怕。這就迫使他不得不去想另一個問題,該如何判斷于佑安這個人呢?省里有領導跟他提起過于佑安,婉轉地說能用就用一下,陸明陽也想用,他對現(xiàn)在的市委秘書長不太滿意,各方面表現(xiàn)都不盡人意,他看過陸明陽寫的那份材料,文筆不錯,南州大才子嘛,思想也有可圈可點之處,至于其他方面,陸明陽也暗暗了解過,讓他干秘書長這角色,應該能勝任,可是……
陸明陽腦子里一下又冒出很多想法。
這天的談話就這樣結束,陸明陽沒再問,于佑安也沒再解釋,有些話不能解釋太多,說到位就行,至于陸明陽怎么想,那是另碼事。陸明陽對那張卡沒想法不行,想法太多也不好,于佑安相信,如果那張卡真的重要,陸明陽還會問起的,到下一次給他吃定心丸也不遲。最后告辭時,陸明陽跟于佑安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就這樣吧佑安,把心思用到工作上去,我不希望華國銳的悲劇在別人身上重演,那是組織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對了,給你布置項工作,有閑的時候,替秘書處琢磨一下,看秘書處工作怎么改進?,F(xiàn)在的秘書處,工作跟不上趟啊?!?br/>
出了辦公室,于佑安就開始想入非非了。陸明陽前半句話是在警告,意思非常明確,就是不要讓他做傻事,做傻事是沒有好結果的,華國銳就是榜樣。這樣的警告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會成為第二個華國銳嗎,不可能!后半句話呢,秘書處,干嘛讓他琢磨秘書處工作?
回到家,于佑安很想給安小哲打個電話,請他一塊坐坐,想把陸明陽那句話往實處落一落。猶豫很久,還是斷然趕走了這念頭。沒誰會成為救世主,一切都得靠自己!
再次回到李家堰,于佑安就一門心思忙活起工作來,關于秘書處那個謎,徐學謙在電話里替他解開了,上周陸明陽去省里匯報工作,特意約徐學謙坐了坐,中間就談到秘書處工作,說秘書長不得力,總感覺缺胳膊短腿的,工作起來非常吃力。當時徐學謙還開玩笑,人不合適就換啊,南州那么大,找個秘書長還不容易?陸明陽嘆道:“凡事說時容易做時難,南州雖大,找個合適人選還真不容易。秘書長如果有欣賞的,務必推薦一位啊。”徐學謙差點就把于佑安說出來,他還是多了個心眼,怕陸明陽跟他玩虛的,只道,“行啊,有空替你想想,這個角色真還不能馬虎?!?br/>
徐學謙說,陸明陽可能有這個想法,但不確定,一切要等南州形勢明朗后。再三要求于佑安要沉住氣,另外千萬不可攪到是非中。
“估計再過一陣,南州就云開霧散了,佑安你要有耐心?!?br/>
“我有,請秘書長放心!”于佑安幾乎是在立軍令狀了,這是他跟徐學謙說話最莊重的一次。
于佑安帶著一行人,采訪了不少當?shù)剞r(nóng)民,跟當?shù)馗阕痰膸孜晃幕俗劻藘纱?,材料補充不少。這天休息時,于佑安信步來到李家山后腰處的石碑處,這里一共立有二十二塊碑,最早的一塊碑立于明成化年間,李氏家族當時出了位才女,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后來嫁到宰相府,給宰相年僅十五的兒子做了妻。不久朝內(nèi)政變,宰相被貶,才女跟自己的丈夫一路逃難,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是僅僅三月,朝內(nèi)奸臣便派官兵追來,殺了宰相兒子,要將才女押解回去做小。才女性格剛烈,不愿茍且偷生,更不愿給殘害過自己一家的奸臣當奴,月黑風高,才女逃到天柱山貞女峰上,一頭越入懸崖,自此拉開李家堰的貞女篇章。這二十二塊牌,都是為貞節(jié)烈女立的,有被丈夫賭了輸給別人的,有被大財主家搶去做小的,最耀眼的,就是八塊立在解放初期的石碑。日本人入侵,李家堰遭到洗劫,村內(nèi)婦女無論老小均被抓去,關在李家大祠堂,后,日本人獸行大發(fā),上百號鬼子端著刺刀涌進來,野獸一樣對全村婦女施暴,就有八位年輕婦女逃出來,一路狂喊著奔向貞女峰。貞女峰自此多了八具冤魂,但李家堰的名卻傳遍了四面八方??箲?zhàn)結束,就有人提出為八烈女立碑,但因牽扯到全村一段屈辱歷史,村里老人拒不同意,直到解放第三年,縣里來人做工作,讓村里人記住歷史,不忘國恥,老者們才同意。八塊石碑分別由解放初期湖東乃至南州八位最著名的篆刻大家用心雕刻上去,筆鋒還有刀法都頗見功力,是二十二座碑中最遒勁有力的。在北京時,傅華年就不止一次說,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八塊碑,不只是藝術價值高,意義更是非凡啊。
每次到李家堰,于佑安總要到貞女峰前,站在石碑前,心里不只是敬仰,有時會涌出許多情感來,有憐惜、贊嘆、敬佩,甚至也有憤怒,對那些殘橫的施暴者和侵略者。但是這天,于佑安心里卻有別的想法。關于李家堰,一直有一個意見,就是不要限于篆刻,要往廣泛里挖。關于這二十二座碑,還有碑里的故事,開始申遺時也有人提出過,于佑安堅決地否決了。他認為拿女人的辛酸與屈辱去申遺,是對逝者的不尊重,也是對女性的不尊重,更是對李家堰這塊神奇土地的不尊重。這天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愚,有點頑固,要么就是過于上綱上線把問題弄復雜了。把二十二座碑還有里面的故事擴進去,李家堰三個字,含金量就會高出許多,但……
思來想去,于佑安還是緩緩搖頭,心里有個彎實在扭不過來。他不是為了政績什么都做得出來的人,申遺在他這里更多的是文化情結,這也是有人說他在申遺上比較保守的原因之一。剛到湖東那晚,李響就跟他建議,能不能再挖掘一下,整出點更有動靜的東西。于佑安明白那東西指什么,也清楚李響的心思。對李響來說,李家堰更多的意義在于政績,在于能不能順利挪到縣委書記的位子上去。這無可厚非,官場為官,不追求政績是不現(xiàn)實的,也是荒唐可笑的,但是一味追求政績,把什么都當政績工程來做,于佑安又接受不了。
一心想謀官卻又在政績面前畏首畏腳,這便是于佑安的不成熟,他恨過自己,也詛咒過自己,卻又無能為力,有些事是改變不了的。但他琢磨著,最近得改變一下,是該拿出一點東西來了。
正瞎想著,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章山來了。章山對二十二座碑也有研究,于佑安曾聽過她對這些碑的介紹,還看過她當科長后寫的一些東西,其中就涉及到這些貞婦碑。
“四處找不到,原來局長在這兒?!闭律阶呓f。
于佑安道:“每次來都想看看,總也看不夠。”
“局長是個有心思的人?!闭律皆谟谟影采磉呁O拢裉齑┮患谏L衣,下身著一條發(fā)白的緊身牛仔褲,顯得身材越發(fā)頎長,青春四溢,朝氣蓬勃。
“我有什么心思,只是覺得她們可敬可歌,都是些了不起的女性?!闭f著,于佑安又把目光投向石碑。他覺得章山今天有些眩目,跟辦公室里見到的章山迥然不同。
“局長誤會了,我沒說這個心思,我是說局長心里總是放不下她們,放不下這些碑?!?br/>
于佑安點頭,他是放不下,總覺得該為她們做些什么,但又不能傷害或辱沒到她們。當文化局長第一年,他力主從有限的資金中撥出一筆來,為貞女峰還有二十二座碑做了修葺,將四周荒草全除了,栽上二百二十棵青松,每塊碑前修了小石桌,供憑吊或瞻仰者獻花什么的。峰下又辟出一塊空地,建了亭閣、紀念碑等,看上去這里就像陵園。
“二十二位烈女,躺這里實在是孤獨寂寞啊?!闭律絿@道。
“章科長也這么認為?”于佑安又把目光擱章山臉上,章山皮膚白里透紅,紅里透粉,健康極了,于佑安驀然想起家鄉(xiāng)的水紅蘿卜。
“局長又在批評我了,叫我科長,聽了怪怪的,局長還是叫我小章吧,要不然我都不敢說話了?!闭律秸f著垂下頭,顯然,于佑安剛才的稱呼令她不安,她不想在于佑安面前表現(xiàn)出生分,她想跟于佑安靠近點,再靠近點。
女人的心思就是怪,當你對某個男人沒感覺時,這男人再近,你也覺得他在遠處,有是甚至期望他離你遠遠的,可一旦對某個男人有了那份感覺,心里就一刻也不希望他遠了……
章山想著,又偷偷瞟一眼于佑安,見于佑安正盯住她望,驀然臉紅,心怦怦亂跳起來。
山谷里有風吹來,掀起章山風衣,也撩起她秀發(fā),一種難得的愜意在心間蕩漾。
于佑安心里也蕩漾著某種東西,崇山峻嶺,奇峰險谷,再加上氣質(zhì)不凡的美女……后來意識到思想拋了錨,忙道:“談談你對這些碑的看法吧,下來一趟,怎么也該有收獲吧?!?br/>
“收獲很大。”章山先是靦腆,跟著就侃侃而談起來,于佑安一開始還沒怎么當回事,只是例行公事般想給章山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沒想很快就入迷了,章山從古談到今,從二十二座碑談到李家堰文化的核心,又從李家堰談到湖東,談到南州,最后竟然也說出了那樣一個觀點,李家堰申遺,不應該遺忘下這二十二座碑。
“你真是這么想的?”于佑安有種興奮,類似的話如果王林德說出來,他一點也不驚訝,但這些話由章山說出,他就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我說的也許不對,但從申遺角度考慮,我想還是把二十二座碑報上去的好,萬一篆刻落了空,也有個補救是不是?”
“落空?”于佑安眉頭一蹙,還從沒有人在他面前說過李家堰申遺會落空,他自己更覺得那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小章你怎么會有這想法?”于佑安覺得章山這番話絕不會是一時性起說的,他想探個究竟。
章山略一停頓,十分認真地說:“世上哪有十拿九穩(wěn)的事,我們是被李家堰迷惑了,覺得李家堰每一寸空氣都新鮮,可在外人眼里未必這樣,再說報篆刻的也不只我們一家,據(jù)我所知,河南的篆刻就比我們早,保存的文物也比我們多,我查過資料,李家堰篆刻要比他們晚五百多年?!?br/>
“有這么大差距?”于佑安忽然不安起來,他還是頭次聽說別的地方要比李家堰早這么多年。
章山又把自己知道的河南、廣東幾個地方的篆刻文化講了一番,這些地方也都在忙著為篆刻申遺,競爭十分激烈,后來她說:“李家堰篆刻在文化界有影響不假,但人家不是按影響評。局長這方面的見識比我廣,個中原委了解得也比我透徹,我不是班門弄斧,只是覺得我們忙了這么長時間,如果發(fā)生不測,怕是誰也臉上無光?!?br/>
無光兩個字忽然就刺著了于佑安,申遺已經(jīng)熱熱火火搞了一年多,南州人都知道他于佑安在做什么事,假如真如章山說的那樣,那可不是臉上有光沒光的事,怕是連前程……
太可怕了,自己怎么從來沒想到這一層呢,太過自負!
這么想著,于佑安就不得不對章山刮目相看了,于佑安似乎才明白,章山刻意跟他說這些,是在給他打預防針,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現(xiàn)在不能有任何閃失,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于佑安心里一震,原來她也是懂政治的!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