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滿天秘笈
,太虛幻境 !
第二天,濟(jì)州城最繁華的前門大街上,出現(xiàn)了一樁奇景。
一整條街的墻壁都被人貼滿了紙,紙上密密麻麻寫著字,仔細(xì)一看,竟是整本的天琴手秘笈。
初時大家還以為有人惡作劇,不以為意,可是仔細(xì)一看,立知不凡。
真正的行家高手,在武功上的造詣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管什么秘笈招術(shù),大多一點就通,一遍看下來,就可以確定真假。
既肯定了這是真本,絕非偽作,如此絕學(xué)在前,豈有錯過的道理。更何況還有明若離誘人的許諾在前,反正明若離也沒規(guī)定天琴手一定要捧著他扔出來的那本書練出來才算數(shù)。
于是,整條街?jǐn)D滿了佩刀掛劍的武人。對著墻壁念念有詞者有之,搖頭晃腦者有之,比手劃腳者有之,運(yùn)氣作勢者有之。自然擠前者有之,踮腳者有之,上竄下跳者有之,更有齊刷刷一排人,用平時拿慣刀劍的手,握著紙筆,埋頭猛記,寫得滿身大汗,比之平時練功打架還要辛苦。
不過因為大家心思全在天琴手的秘笈上,難得聚了這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其中有不少還有宿仇恩怨,竟都全神貫注做自己的事,半點爭執(zhí),一絲干戈也沒有。
日月堂的人見此大變,不免手足無措。
本來一本秘笈扔到外頭,自然不免外傳,只是任誰也想不到,有人會把整本秘笈完完整整抄在墻上供天下人看。
江湖人素來習(xí)慣傻乎乎捧著一小本書當(dāng)寶貝,殺來砍去,死傷無數(shù),就是腦袋不開竅,想不到拷貝、放大、公之于眾,這些簡單直接的方法,所以乍見這一變化,日月堂竟沒有及時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等到第二天,日月堂才終于開始行動。
有人擠在人群中往前行,或碰著了人的肩,或撞到了人的背,幾下爭吵,然后就變成拳打腳踢,接著是刀光劍影,很快,風(fēng)暴就掃過每一個人,大家打成一團(tuán)。等官兵趕到,好不容易控制住場面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寫滿字貼在墻上的紙早已又破又爛,在混戰(zhàn)中,淪為犧牲品。
那些抄完全本的人各自找地方修練去,沒抄完的人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自然有人追著抄完的人喊打喊殺,要偷要搶。
可惜,這樣的混亂,也只持續(xù)了一夜。第二天,濟(jì)州府衙前就擺了長長的攤子,知府大人親自坐鎮(zhèn),販賣天琴手秘笈的手抄本。一百兩銀子一本,價格雖貴,生意竟好得驚人,買書的隊伍從府衙一直排到城門。又有近千名官兵沿路警備,就算有人想要弄些亂子出來,也不敢妄為。
到了第三天,市面上就有大批還散發(fā)著墨香的印刷書稿販賣。所有書商,幾乎人手一大堆。
一開始價錢叫得還算高,十兩銀子,可是因為書太多,賣的人更多,叫賣的價格漸漸降了下去。
“瞧一瞧,看一看,天琴手秘笈一本,只要五兩,物美價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灑血大拍賣啦!天琴手秘笈,四兩一本。”
“各位英雄,各位大俠,為了大家的前程,大家的未來,請光顧小號──識遠(yuǎn)書齋,小店適逢十年大慶,賤價酬賓,天琴手秘笈,三兩銀子一本。”
“清倉大拍賣,天琴手秘笈,絕對正貨,如假包換,一兩銀子一本。”
“天琴手秘笈,全城最低價,一兩銀子一本,買一送一,另贈《欲海花》一本,火辣艷麗,無邊風(fēng)流,切莫錯過。”
就這樣一直叫下去,到第五天,天琴手秘笈價格已經(jīng)跌到十文一本,買一送二了。
至此,武林中神秘莫測,高不可攀的蓋世神功,已經(jīng)賤如腳底之泥,滿城百姓,人手一份,還有什么人肯為它去打生打死,流血流汗。
第七天一大早,前門大街已是熱鬧非凡,各處攤販叫賣不止。
城南燒餅張的鋪子前三張桌子坐了個八成滿,攤位前還站著一幫要買了燒餅帶走吃的客人,忙得燒餅張滿頭大汗,雙手半刻也不曾閑。
燒餅的香氣遠(yuǎn)遠(yuǎn)傳出去,誘得路人也食指大動,不由駐足。
一個身子圓圓,臉兒圓圓,笑起來眼睛圓圓,嘴圓圓的中年人本來在長街上信步閑走,聞到這燒餅香氣,忽然一轉(zhuǎn)彎,往燒餅鋪走了過來。
一個高大矯健的青年緊跟在他身旁:“主人想吃燒餅,屬下去買來。”
“不用,不用,我也好久沒在路邊攤吃過東西了,就回味一下過去闖世界時的艱辛吧!”明若離摸著肚子,笑得似個慈祥的彌勒佛,邁著短短的雙腿,來到有些擠的桌子前,往下一坐,本來稍嫌擠的一張桌子,即刻一點空余位子也沒有了。
跟著他同行的年輕人來到燒餅鋪前,高喊:“拿五個燒餅。”
“小子,有個先來后到行嗎?我這還沒拿呢!你嘮叨什么?”站在他前面的客人不滿地念叨一句。
燒餅張陪笑說:“客官別急,人人有份。”說著手快腳快地把剛做好的燒餅從鍋里取出來。
“我要帶走,給我拿個東西包著。”
“好咧。”燒餅張拖長了聲音一聲叫,動作干凈俐落地把案板旁一本已撕得七零八落的書撕下兩頁,包了三個燒餅,客客氣氣送過去。
后面排隊的年輕人眼尖,脫口就叫:“你用天琴手秘笈包燒餅?”
“什么秘笈不秘笈,不就是多得賣都賣不動的書嗎?我隔壁賣書的趙老頭,一屋子都是,逢人就送,送了我十幾本呢!也不錯,夠我包個十來天燒餅了。”
燒餅張樂呵呵用盤子裝了五個燒餅遞給年輕人,還非常關(guān)心地問:“客官,你臉色不好,莫不是有些不舒服。我鄰居王瞎子很有些神通,能制符水治病,最是靈驗不過,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下?”
年輕人大力把燒餅接過去,扭頭走到明若離身邊,臉色已由慘綠變做鐵青。
明若離從碗里取過一塊燒餅,慢悠悠送進(jìn)嘴里,徐徐嚼兩嚼:“不錯,味道挺好。”
年輕人憤然道:“主人。”
明若離悠然道:“稍安勿躁。”
年輕人不能發(fā)作,只得用力把碗往桌上一放,也許是因為用的力太大,整個桌子竟晃了一晃,好幾個人放在桌上的碗竟翻轉(zhuǎn)過來,燒餅掉了出來。
同桌的人大多站了起來,一人高喊:“老張頭,你搞什么鬼,跟你說過多少次,這斷腿的桌子快修好,你就是不聽,三只腳長,一只腳短,動不動搖來搖去,誰吃得了東西?”
老張拿起一本天琴手秘笈笑嘻嘻跑出來:“沒事,老哥幾個,沒事,我這就弄好。”說著蹲下來,把好好一本書,塞在其中一個桌子腳下,接著站起來按了按桌子,又笑道:“小事一樁,看,這不就沒事了嗎?”
年輕人眼露兇芒,猛一抬手,手還沒放下,就被明若離舉臂一格,救回了老張頭一命。
“主人!”
明若離拿起第二塊燒餅:“來,吃餅,吃餅。”
年輕人面露憤憤之色,奈何明若離渾若無事,一邊吃著餅,一邊看著街,一邊還閑閑說笑。
前門大街越來越熱鬧,做買賣的人也越來越多。
眾人無不駭異,面面相望。
樓閣玲瓏,游廊回轉(zhuǎn),柳絲依依,碧水池塘。
好花好樹好景致,好水好亭好游魚。
奈何花園的主人意興闌珊,枉廢了如此美景。
容若背倚山石,閑坐在池塘邊,腳下無數(shù)游魚來來去去,身邊紅花綠草,清新悅目,他的眼神卻只茫茫然望著遠(yuǎn)方,一動也不動。
性德站在距他十步遠(yuǎn)處,靜靜凝望他,卻一直不靠近。
一雙纖手遞過一碗清香四溢的蓮子湯:“今天一早,公子就不吃東西,你也跟著不吃,再這樣下去,就算你武功好,身體也撐不住的。”
纖手奉香湯,軟語問饑寒,如此美人,如此風(fēng)光,性德卻是連眼角也不往身旁的蘇意娘掃一下。
蘇意娘臉上本來帶著溫柔關(guān)切的笑容,卻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漸漸黯然垂首,長長一嘆。美人傷愁,叫人**斷腸。
便是連隔著老遠(yuǎn)望過來的蘇良和趙儀,臉上都露出同情不忍,憤憤不平之色。
凝香和侍月也隔著池水回廊,遙遙相望,不時低聲交談兩句,神色惻然。
其他園子里的下人,平時也見多了這種情景,私下早自議論紛紛。
真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那樣一個美人兒,不跟著主子轉(zhuǎn),心思全放在侍衛(wèi)身上,偏那艷福齊天的侍衛(wèi),竟是偏不把這絕世美人放在眼角,這樣不知惜福,實在看得別的男人心火上升,郁悶萬分。
蘇意娘本人除了黯然一嘆,卻絕無其他不滿之詞,略一猶豫,走向容若,低聲道:“公子,你先吃點東西吧!如今濟(jì)州城的紛亂已經(jīng)平息了,陸大人傾盡官府之力在找人,謝老先生那邊,也動用了一切人力,想必不久就會有消息了,公子餓壞了身子,將來夫人回來見了,豈不傷心。”
容若略略抬頭,看看她手中的碗,有些無力地笑一笑:“是不是性德不領(lǐng)你的情,就給我了。”
蘇意娘臉上飛紅,急道:“公子”
“別著急,我沒生你的氣。”容若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子,扔進(jìn)池塘,看著一道道漣漪泛起來,輕輕地說:“以前閑了沒事,就愛拉了韻如來釣魚,魚釣得多,就說韻如太漂亮,魚兒貪看美人,一個個搶著往她鉤上撞;魚要釣得少了,我就說她美得沉魚落雁,魚兒見了她羞慚,沉在水底不肯出來了。”
蘇意娘心中酸楚難過,略有些哽咽地喊:“公子!”
容若眼神茫然,望著前方,聲音很平靜:“知道嗎,我的愿望很簡單,很微薄。只要找一處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安一個不必太大太華麗,卻舒適溫馨的家,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不憂衣食,不愁生計,不管國事,不問春秋。成日里只管吃飽睡足,享受人生。不高興的時候,可以借酒澆愁,可以賦詩高歌,可以感懷涕泣,可以對月酣舞,高興的時候呢!就去騎馬打獵,劃拳賭錢,就是看看書,下下棋,釣釣魚,甚至什么也不做,只坐著發(fā)呆也是好的。若得閑呢!就出去行行德,積積善,修修橋,鋪鋪路,交些天南地北的好朋友,聽些天風(fēng)海雨的奇聞逸事。悠閑從容,不追名不逐利,了此一生。這個愿望,對我來說,要實現(xiàn)很難,太多太多的人仇視我,太多太多的人懷疑我,我努力讓所有人開心,我努力讓別人相信我的真心。雖然很難很辛苦,終究還是一步步過來了,就在我以為,我的愿望最終可以實現(xiàn)時”
他輕輕抬手,做了個捏的姿勢,聲音平靜而漠然:“我不知道是命運(yùn)的大手,還是什么人的暗中力量,只要這樣輕輕一捏一碰,所有的東西全部毀掉,我的白日夢就這樣輕易化成碎片。”
他越是平靜,越讓旁觀者感到悲涼,蘇意娘微微側(cè)首,抬左手拭了拭眼角,還要再開口勸慰,卻見遠(yuǎn)處的侍月分花拂柳,渡石過橋地來到近前,低聲道:“公子,日月堂明若離在外遞帖子求見。”
“不見。”
蘇意娘眉頭微皺:“公子,明若離在濟(jì)州大有勢力,這次公子把天琴手的秘笈刻版印刷,弄得滿城都是,已大大駁了他的面子,若再閉門不見,只怕”
“怕他什么?”容若冷冷道:“我沒把他另兩項絕學(xué)的秘笈也一起刻版印出來,已經(jīng)算給他留余地了,我如今只想找到韻如,沒功夫也沒時間理會他這種動輒惹起腥風(fēng)血雨的人。”
“此人權(quán)大勢大,手段又多,只怕公子不見,他也未必肯走。”
“那就讓他在前門慢慢等吧!”容若站起來:“我在家本來已經(jīng)坐不住了,我要出去找韻如,先從后門走吧!”
蘇意娘情急叫了出來:“公子,濟(jì)州人人都知道日月堂是殺人組織,有無數(shù)殺人于無形的辦法。”
容若冷笑一聲,用手一指性德:“要?dú)⑽遥催@沒心沒肺的家伙同不同意。”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往后門處走去,性德一聲不出地跟隨著。
蘇意娘眉頭深皺,面有憂色。
侍月在旁安慰:“蘇姑娘,你放心,我們公子身分非同尋常,蕭性德的武功更是驚世駭俗,有他在,公子不會有事的。”
蘇意娘長嘆不語,只眼睜睜看著容若與性德的身影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