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骨灰
機(jī)場。
宋彧戴著墨鏡,看到助理的車子,繃緊臉色坐進(jìn)去。
“說說夏辰的事。”
甫一坐上車,他便摘下墨鏡,眸子猩紅,一瞬不瞬看向助理,嗓音嘶啞如帛錦斷裂,壓抑著起伏的情緒。
在卓小胖的朋友圈里看到夏辰遺照的那一瞬間,他的世界仿佛倒塌了,他被層層斷裂的建筑物狠狠壓住,窒息般的絕望鋪天蓋地而來。
怎么會這樣?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張照片。
他還記得,那張照片,當(dāng)時是他陪著夏辰在攝影店拍的。
他還湊到夏辰跟前去,非讓攝影師再拍一張合照,然后拿著合照,調(diào).戲夏辰,說咱們倆這樣像不像在拍結(jié)婚照。
夏辰紅著臉瞪他,想去奪合照,卻被他塞到錢包里去。
現(xiàn)在那張照片,還在他的錢包里。
他舉著手機(jī)問保鏢,奠堂里的人是不是夏辰,保鏢看他情緒激烈的樣子,想扶住他顫動的身體,卻被他推開。
他抖著手打電話給卓小胖,想從卓下胖那里確認(rèn),這是卓下胖的惡作劇。
可是電話還沒有打通,便被卓小胖掛斷了。
他如此重復(fù)幾次,大抵是不耐煩了,卓小胖才接通電話,他還未開口,卓下胖便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
“宋彧,你不是在跟盧照滑雪唱歌喝咖啡嗎?你打電話給我干什么?咱們關(guān)系什么時候那么好?你怕是不知道,我以前對你好臉色,那是看在班長的面子上,現(xiàn)在班長死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像你這種紈绔子弟,花花大少,我一拳能打十個!你再打電話給我,別怪我下次見面掄你!”
“卓安!”宋彧忍不住拔高音量,平復(fù)著起伏的胸口,一字一頓問,“夏辰真的死了?”
“笑話,這tm還能有假死?。俊?br/>
“怎么會這樣?”
“嘟嘟嘟……”
電話又被卓小胖掛斷。
宋彧再次回?fù)苓^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黑了,他想去聯(lián)系其他同學(xué),但打開對話框后又忍住了。
他不相信這個事情。
夏辰怎么會死?
一頓能吃十對雞翅的人怎么會突然死掉?
宋彧不想再從別人口中得到“假消息”,他要回去,親眼見到夏辰的人,親耳聽夏辰解釋。
夏辰不就是想讓他回來嗎?
他現(xiàn)在立即回去。
“宋總,夏辰先生在你走后沒多久,在街上發(fā)生車禍,送入醫(yī)院時已經(jīng)……不治身亡?!鄙蚯谕高^后視鏡看向宋彧,慢慢說著話。
狹窄的車廂內(nèi),箝制著一股沉悶的氛圍。
宋彧沒開口。
沈勤卻如坐針氈,握著方向盤的手悄悄加重力道,垂下頭,不敢再看宋彧。
“沈勤,連你也跟著騙我?夏辰給你什么好處了?”
“宋總,我沒有騙你。”
車廂內(nèi)又沉默住,沒人說話。
宋彧似乎陷入到痛苦中,眉宇緊緊皺著,車廂上方的陰影灑落在他的臉上,鍍上層次交替的暗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開車?!?br/>
沈勤慌忙開車,卻不敢問要開去哪兒。
車子駛離機(jī)場后,來到天橋,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霧,像是置身在飄渺的夢中。
宋彧想,這是夢,假的。
可是心臟處的位置,一陣陣絞痛,連帶著渾身都痛,提醒他,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他從未有過這樣崩潰的時刻,想要忍住,卻根本忍不住。
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狀態(tài)下,真的會心碎。
“沈勤,為什么他出事了你不通知我?”
“宋總,是您之前說過,不要再將夏辰先生的事情告訴你?!?br/>
沈勤吞了吞喉嚨,小心翼翼的說著話。
他曾想過要不要聯(lián)系宋彧,但是看到宋彧跟盧照一起愜意喝咖啡的照片,他便忍住了。
他跟在宋彧身邊很久,或許別人不清楚,但他清楚宋彧喜歡的人是夏辰,所以他心里有那么一丟自私的念頭,是想看宋彧后悔莫及的場景。
因?yàn)樗矠橄某礁械讲恢怠?br/>
宋彧被沈勤的話堵住,胸腔里傳來幾聲自嘲的悶笑,所以是自己拒絕知道夏辰的消息嗎?
這才導(dǎo)致在夏辰死后快半個月,他才知曉!
他跟夏辰認(rèn)識那么多年,最后竟然連夏辰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呵呵。
宋彧越笑越癲狂,眼淚順著眼角落下,心臟劇烈的攪在一快,胃部突然干嘔了起來,嚇得沈勤慌忙將車停在路邊。
他推開門,沖到路邊去。
“宋總……”
沈勤找來款泉水給他漱口,他卻握住礦泉水瓶,坐在草地上,像個玩具被人搶走的孩子,不顧形象,失魂落魄的哭著。
沈勤則不知所措的站在邊上,想要寬慰他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
但這句話又多么殘忍?
他知道這時無論開口說什么,都不會是宋彧不喜歡聽的,便保持沉默,安靜的站在一旁。
“夏辰在哪兒出事的?”過了好一會兒,宋彧擦了擦嘴,站起身問向沈勤,右手緊緊握住礦泉水瓶,竭力遏制住悲痛的情緒。
他好似已經(jīng)接受夏辰的死,接下來便是消化痛苦。
“是在隆豐區(qū)的步行街出事的,當(dāng)時夏辰先生買完吃的,就被一輛橫穿馬路的車子撞倒?!?br/>
“有出事視頻嗎?”宋彧感覺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在剜著自己的心,不想面對現(xiàn)實(shí),卻又不得不剖開鮮血淋漓的事實(shí)。
“有的,要去警局才能查看?!?br/>
“那就去警局?!?br/>
宋彧說完話,仿佛沒了力氣,坐上車后,整個人都虛脫著,靠在車座上,蜷縮著身體來緩解全身的疼痛。
恍恍惚惚中,他聽到沈勤在跟他說話,他艱難的睜開眼睛,借著沈勤的胳膊才穩(wěn)住身體下車。
沈勤望著他蒼白的面色,忍不住有些擔(dān)憂,“宋總,您才從美國回來,要不先休息一下,明天才來看視頻?”
他真的怕宋彧看到視頻,會更加承受不住。
宋彧沉默了下,內(nèi)心在痛苦的糾結(jié)著,想要去看,是因?yàn)橄肟纯聪某阶詈笠豢淘庥龅降氖?,不想去看,是因?yàn)椴辉敢饨邮芟某剿懒说氖隆?br/>
他掙扎很久,才鼓足勇氣去看視頻。
那是馬路攝像頭拍下來的畫面,右上角處,熟悉的身影停留在煎餅果子攤上時,宋彧心陡然提到喉嚨處去,眼神死死盯著那幅畫面。
夏辰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他們吵架那天穿的那件。
宋彧有種錯覺,他們恍若才分開,不過數(shù)個時辰的事情,卻陰陽相隔。
視頻里,夏辰在排隊(duì)時,接到電話,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么,臉色越來越差。然后,夏辰一把將電話掛斷,拎起煎餅果子就走。
他看起來神色有些恍惚,眼睛沒有光亮,眉頭卻緊緊皺著,走到馬路邊上時,他正要過去,一輛黑色桑塔納橫穿馬路朝他撞了過來。
宋彧沒敢看那幅畫面,在車子即將撞上夏辰時,他心口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喘不過氣,蹲下身捂著心臟部位。
那輛車子仿佛撞在自己的身上,碾壓著他的五臟六腑,痛到他快要分崩離析。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夏辰,你不該好好活著,讓我后悔嗎?
你用這樣的方法來讓我痛不欲生嗎?
“宋總,我先送你回去,這些事情等明天再考慮?!?br/>
沈勤真的怕宋彧會出事,琢磨著打電話給宋父宋母,然而他剛掏出手機(jī),就被宋彧阻止了。
宋彧眼眶猩紅,布滿血絲,握住他的手機(jī),“夏辰既然死了,那他的墓碑在哪兒?”
“先生,你現(xiàn)在真的不適合……”
“我再問你一遍,夏辰的墓碑在哪兒?”宋彧提高了音量,仿佛沈勤再不說話,下一刻他就要揍沈勤。
沈勤只好道,“夏辰先生的骨灰放在南桉寺里?!?br/>
“骨灰?”宋彧呵呵幾下。
留給他的只剩下骨灰了……
“夏辰的后事是誰辦的?”
“是覃茗。”
宋彧猛地抬頭,臉色難堪,眼眶里郁積著的血絲,道道猙獰可怖,他看了沈勤幾眼,卻沒有再說話。
離開警局后,他吩咐沈勤立即趕去南桉寺。
坐在車上,宋彧滿腦子雜亂的思緒。
覃茗……
這個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夏辰的后事憑什么由他來操辦?
又憑什么自作主張將夏辰的骨灰送去南桉寺?
宋彧越想越氣,但更氣的,卻是自己,氣到失去思考能力,什么理智都不要了,只想要夏辰。
其實(shí)在他到美國下飛機(jī)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跟夏辰認(rèn)識那么多年,知道夏辰是什么樣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吵架時,還是用那么刻薄的話來形容夏辰。
甚至還說,他瞎了眼才會跟夏辰試試。
他那時怎么會這樣喪心病狂?
想到這,宋彧閉上眼,靠在后車座上,整個車廂都被他身上的陰郁悲傷的氛圍籠罩住,讓人壓抑的喘不過來氣。
沈勤偶爾側(cè)目看他,卻也不敢多看。
車子一路平穩(wěn)行駛,到達(dá)南桉寺時,已經(jīng)過了兩個多小時。
宋彧下車時,腳步虛浮,差一點(diǎn)兒迎面栽在青石板上。
南桉寺的臺階,有200多層,蔓延進(jìn)大霧中,給人一種通往虛無縹緲的時空中,宋彧沿著臺階一步步走上去。
“夏施主的骨灰,被覃先生置放在通坤塔中?!闭f話的惠一師父頓了頓,“覃先生特地交代過,不許任何人來打攪夏施主的安寧?!?br/>
“惠一師父,夏辰是我的朋友,他的后事理應(yīng)由我來接管。他的骨灰,也應(yīng)當(dāng)屬于我?!?br/>
惠一師父聽到這霸道強(qiáng)硬的話,也只是合手,垂首道了聲阿彌陀佛,沒有阻止宋彧。
宋彧走進(jìn)通坤塔中,找到夏辰的骨灰柜,看到上面寫著夏辰的名字,還有夏辰的照片,跟奠堂里的是同一張照片。
宋彧忍不住伸手撫摸著照片中的人,眼神漸漸黑下去,隨即,他握緊拳頭直接去砸骨灰柜。
砰砰砰!
一聲比一聲激烈。
沈勤嚇了一跳,慌忙上前阻止宋彧,卻被宋彧推開。
木制骨灰柜很快就被砸爛,露出里面的骨灰壇。
宋彧拿出骨灰壇,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壇子上。
“夏辰,你不是說我是混蛋嗎?你現(xiàn)在來罵我???”
“呵呵,你現(xiàn)在變成這樣有意思嗎?”
“你還不如捅我一刀算了?!?br/>
宋彧如魔怔了般,又哭又笑對著骨灰壇說話。
“夏辰,我要帶你走?!?br/>
“你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的?!?br/>
“夏辰,我很想你。”
宋彧神色有些魔怔,伸出手緩慢打開骨灰蓋
在美國的半個月,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夏辰。
可惜面子讓他不愿意低頭,不愿意主動。
“夏辰,你……”
宋彧的話戛然而止,落進(jìn)壇子內(nèi)的視線驟然一頓。
這骨灰壇是空的。
他臉上瞬間浮起難堪之色,直接將骨灰壇扔到沈勤懷中,跑去找惠一大師。
惠一大師聽聞骨灰壇是空的后,怔了怔,合掌嘆息一聲,“夏施主的后事俱是由覃先生安排的,這骨灰壇也是覃先生放置與于塔內(nèi)的?!?br/>
宋彧沒再說話,轉(zhuǎn)身離開寺廟,顧不得休息便讓沈勤去聯(lián)系覃茗的秘書。
但覃茗的秘書不肯多言,客套幾句話后,便掛了沈勤的電話。
沈勤到處找人,才找到覃茗所在的住址,只是被覃家的保鏢死死攔在外面,怎么也不準(zhǔn)他進(jìn)去。
他吃了閉門羹后,只得先回去。
但他不打算就此作罷,夏辰的骨灰,他一定要奪回!
回去的路程中,宋彧吩咐沈勤查一下夏辰的通訊記錄,那天是誰打了通電話給夏辰,然后夏辰就魂不守舍……
吩咐完后,他闔上目,一路沒再睜開眼睛。
別墅內(nèi),夏辰隱約聽到外面有聲音,像是有人在吵架,他剛要去陽臺看熱鬧,就被覃茗拽了回去。
覃茗抱著他的腰,在他耳邊慢慢說話,“待在屋里悶嗎?”
“悶!”夏辰重重點(diǎn)頭,也正想跟覃茗談這個事情,他身體里的靈魂是人,向往自由是本性,如果一直將他關(guān)在屋里,他會瘋掉的。
而且最近這一兩天覃茗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讓他感覺自己愈發(fā)沒有自由。
“那我們?nèi)ソ紖^(qū)山莊待一段時間怎么樣?”
“這是要度假嗎?”夏辰眼睛瞬間亮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嗯,可以這樣理解?!?br/>
“好?!?br/>
當(dāng)晚,夏辰就跟覃茗收拾東西,去了郊區(qū)的山莊。
夏辰原本以為這山莊是酒店的名稱,等進(jìn)去后,他才知道這是覃家的度假別墅之一,也是S市東昂山山上建立的唯一一座山莊。
山莊設(shè)計(jì)的理念是回歸自然,所以院子里滿是蔥蔥郁郁的竹子跟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行走在其中有種游走在園林里的錯覺。
院子里還有一個黑幽幽的長方形水池,里面不知道養(yǎng)了什么東西,夏辰路過那里的時候,隱約瞥到水面上浮起幾雙綠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盯得他頭皮發(fā)麻,亦步亦趨跟在覃茗身后。
稍作安頓后,覃茗去書房辦公,夏辰一個人在臥室里帶著。
夏辰知道,覃茗不希望自己被外人知道,否則不會帶他來這偏僻的山莊散心。
但是他沒打算,一輩子當(dāng)個寵物AI或者那啥用品AI。
他覺得上天既然給他一個重生的機(jī)會,就是讓他能去彌補(bǔ)或者改正以前的人和事,所以他不想浪費(fèi)這個重生名額。
得找個合適的理由,說服覃茗。
要不然直接告訴覃茗,他就是夏辰好了。
但是一想到身份暴露后,即將要面臨的局面,他就有種當(dāng)場死掉算了的念頭,所以還是不能暴露身份。
那么就只有一條道路好使了——美男計(jì)。
要知道,當(dāng)初他也是靠美男計(jì)才沒被銷毀的。
想到這,夏辰連忙舉起右手,大拇指動了動,右手掌心緩緩滑出一面小鏡子。
這是他今天閑來無事,發(fā)現(xiàn)的新功能。
他左看看,右看看,本來挺自信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一想著要對覃茗使美男計(jì),他就莫名的虛。
覃茗那樣的人,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
“這臉會不會太白?”
他收回小鏡子,嘀咕一聲,所以單靠臉還是有點(diǎn)危險(xiǎn),那得學(xué)會說話。
畢竟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了情話。
他在心里組織了些語言,打算等下就去撩覃茗。
他要將覃茗撩的不要不要得。
他看看時間,剛過十二點(diǎn)。一般這個時候,陸嶼會給覃茗準(zhǔn)備一杯牛奶,但這些天,陸嶼把這事交給他了。
他端著熱牛奶,敲了書房的門,覃茗的聲音立即響起,“進(jìn)來?!?br/>
夏辰小心翼翼走進(jìn)去,將牛奶放到邊上。
猶豫了下,梗著脖子,主動上前握住覃茗的手。
覃茗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自下而上看向他,然后不待夏辰說話,突然反握住夏辰的手,用力將夏辰拽進(jìn)懷中。
夏辰差點(diǎn)兒冒出一句“臥槽”,強(qiáng)忍在喉嚨里。
“怎么了?”覃茗彎著眼問道。
夏辰咽了咽喉嚨,硬著頭皮勾住覃茗的小拇指,正要開口說騷話,但在對上覃茗的目光后,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是心肝寶貝?還是仙貝川貝?
他腦袋嗡嗡亂響,此刻竟一個也想不起來,說不出來。
覃茗黑幽幽的眸子,似笑非笑,染著燈光的朦朧,浸透著曖昧的暖色,雖沒做什么多余的動作,但是那雙溫柔繾綣的視線,卻像是兩列升著烏煙的火車,正開望春色滿園的寂靜之地。
夏辰忽然明白網(wǎng)上那句話了,用眼神開車。
覃茗此刻就是在用眼神開車,而自己已經(jīng)被覃茗拽上車了。
想到這,他整個AI都不太好,想要下車,卻被覃茗握住后頸,覃茗聲音越發(fā)低沉,隱隱帶著些蠱惑的意味,“到底怎么了?”
“我……我想給先生您表演一個胸口炸爆米花?!?br/>
“……”覃茗。
察覺到覃茗手臂僵硬了一瞬,夏辰趕緊從覃茗身上下來,從褲兜掏出一把玉米。
本來這玉米,是他打算自己炸著玩的。
“先生,你退后,我要開始表演了。”
“……”覃茗。
夏辰打開胸膛,將玉米扔進(jìn)去,摁了按鈕后,沒一會兒——砰!砰!砰!
無數(shù)玉米粒在他的胸口里炸了起來。
他被炸得直哆嗦,面上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訕訕笑著,“先生,這可是進(jìn)口的美國玉米,顆粒飽滿,炸出來的爆米花一定非常香。”
覃茗似乎對炸爆米花的聲音有些反感,眉頭皺得很緊,薄唇也是微微抿住,他抬起一只手臂,想跟夏辰說什么,但又放了下去。
夏辰看到他鬢間冒出細(xì)密的白汗,搭在書桌上的一截小臂在微微顫動著。
這才意識到他不對勁!
“覃茗……”
夏辰剛要靠近他,卻又被他給推開,一屁.股坐到地上,胸膛里的爆米花散了一地。
還有些仍留在胸口的爆米花,繼續(xù)在砰砰砰亂炸著。
覃茗額角冒出冷汗,唇色泛著一圈白,伸手去扶夏辰,竭力壓抑著情緒,聲音緩慢,“對不起,夏辰,你先出去。”
“覃茗……”
“出去?!?br/>
覃茗抓著他的胳膊,將他推了出去,然后合緊書房的門。
夏辰一臉懵站在門外,發(fā)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他捻了顆胸口的爆米花,一邊嚼著一邊去找陸嶼。
陸嶼自從將晚間的事情交給夏辰后,就早早入睡了,聽到夏辰過來敲門,陸嶼睡眼朦朧的打開燈,走出去。
入鼻就是一股濃郁的爆米花香味,在這深夜里,格外的勾人。
陸嶼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喉嚨,然后一邊吃夏辰的爆米花,一邊聽夏辰敘述在書房發(fā)生的事情。
陸嶼越聽,表情越凝重,以致口里的爆米花要一次吃三個才覺得香。
“你切忌下次不要再在先生面前炸爆米花。”
“怎么了?他對爆米花過敏嗎?”
“不是,是先生他……對爆炸聲會有些不適?!?br/>
夏辰頓了頓,想起來覃茗的神色是在聽到炸爆米花聲后逐漸異常的。
“他為什么怕爆炸聲?”
陸嶼張唇,一口氣提上去,半晌后又重重卸下去,仿佛回憶到什么不好的往事,臉上糾結(jié)起幾道皺紋。
“先生六歲的時候,夫人是當(dāng)著先生的面開槍自殺的,所以先生后來聽到槍聲、煙花聲這些爆炸聲,情緒都會有些異常?!?br/>
夏辰聞言怔愣住,沒想到覃茗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更沒想到還是當(dāng)著覃茗的面自殺的。
“幸好你今天炸爆米花的聲音還算小,不然先生就不只是趕你走了,你是沒見到過先生真正發(fā)脾氣的模樣……嘖嘖……”
夏辰想,自己是見到過的,并且還是第一次以七號的身份出現(xiàn)在覃茗身邊時見到的。
那晚場景,他至今沒有忘記。
黑暗中的房間,遍地的玻璃渣子,滿室的酒味,以及瘋狂發(fā)怒的男人……
想到這,夏辰心里忽然有些愧疚,當(dāng)時覃茗將他推到在地上時,他還有點(diǎn)埋怨覃茗。
他真的不知道覃茗對爆炸聲會有那么大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我去看看他?!毕某讲环判乃?,作勢要起身,卻被陸嶼給攔下。
“你這個時候過去,先生根本不會開門,而且你越說話,先生的情緒越難安定下去?!彼悦看蜗壬榫w不穩(wěn)定的時候,陸嶼就跟傭人們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
不過后來西早系列研發(fā)出來后,他們都會用西早機(jī)器人來安撫覃茗的情緒,想到這,陸嶼表情梗住,目光復(fù)雜的看向夏辰。
眼前這位不就是西早機(jī)器人嗎?
剛剛他跟夏辰一時聊開,竟然忘記夏辰是機(jī)器人的事情!
陸嶼越想表情越古怪,有種中邪了的感覺。
“上次你們不是用我去安撫他的情緒嗎?這次我應(yīng)該也可以?!毕某叫睦锖芗?,害怕覃茗出事,他再次站起身,陸嶼又伸手?jǐn)r住他。
夏辰不解的看向他,他尷尬的吞咽喉嚨。
“走之前,先把爆米花留下。”
“……”夏辰。
夏辰站到書房門口,敲了幾下房門,沒聽到應(yīng)聲,他便趴到門縫處,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聲音。
他的聽覺要比人類靈敏,但此刻什么也沒有聽到。
書房異常的安靜。
覃茗不會出什么事了?
夏辰正要推門,后背卻被人給拍了拍。
他沒有轉(zhuǎn)身,鬼鬼祟祟噓了一下,“你別說話?!?br/>
身后的人,果真沒有再說話。
夏辰眉頭深深皺在一起,心里猶豫了下,決計(jì)硬闖進(jìn)書房內(nèi)。
他卯了力氣在心中,然后——猛地用腦袋去撞門。
“哐當(dāng)——”
門被撞開了,夏辰的腦袋也被撞癟了。但他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只覺得右眼視線有點(diǎn)飄,總是不自覺地往上扯著。
“覃茗……”夏辰?jīng)_進(jìn)去,左看看,右看看,沒有找到覃茗,然后視線落到大開的窗戶上,目光一顫,隨后哀嚎起來,“覃茗,你怎么會這么想不開?”
夏辰哭唧唧跑過去,對著外面大喊,“覃茗……覃茗……”
寂靜空曠的山間,他的呼喊聲與回聲此起彼伏,跌宕出幾分凄厲悲傷的味道。
“嗚嗚嗚……”
“你死了我怎么辦?”你這不是讓我愧疚一輩子嗎?
后面這句話,夏辰還沒來得及說,身后肩膀又被人拍了拍,他抽著鼻子,此刻難過的不行,轉(zhuǎn)過身想跟那人說,一起下去挖覃茗。
然后在看清楚對方的臉后,他頓時說不出來話了。
覃茗剛剛似乎出去洗了臉,額間碎發(fā)上還有著水漬,黑眸被水霧染的有些朦朧,但是眼中促狹的意味,卻是無比清晰。
夏辰頓時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尷尬到想要從這個窗戶跳下去。
所以覃茗剛剛一直在他身后,看他哭哭啼啼的樣子?
隨后,他還發(fā)現(xiàn),因?yàn)樽约旱暮拷?,山莊里的傭人們都起來,此刻都站在書房門口,靜靜看著他。
領(lǐng)頭的陸嶼,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朝他豎起大拇指。
夏辰想,這大概就是ai的社會性死亡吧。
夏辰的頭快低到胸口去了,也想把腦袋塞進(jìn)微波爐里炸一炸。
他本以為覃茗要說些什么,結(jié)果覃茗什么都沒說。
覃茗朝門口看了一眼,那些看故事的人立即做鳥獸狀散去。
覃茗伸手抱住他,個子比他高一些。
他腦袋正好挨著覃茗的下頜,鼻翼里滿是覃茗的氣息,心情有些委屈,還有些尷尬,但努力給自己挽尊,“在機(jī)器人心目中,主人就是一切,剛剛我以為你出事了,才嚇傻了?!?br/>
“嗯,嚇傻了。”覃茗深意十足的重復(fù)著夏辰的話。
夏辰抬頭,“你有沒有看我的笑話?”
“沒有?!瘪裆J(rèn)真起來,低垂的目光透露出旖色,“夏辰,我很感動?!?br/>
看到他哭兮兮對著窗外喊自己的名字,覃茗在那一瞬間竟然覺得,就算真的從窗戶跳下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