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陳幸平復(fù)了呼吸,輕手輕腳地走了。
他去酒店西餐廳吃了一頓下午茶,漫無目的地在酒店外邊的雪地里游蕩,直到他裹在羽絨服里的手變得冰涼,才回去。
陳幸走進(jìn)了套間,林修承和他的新女伴正在客廳聊天。林修承做了介紹,陳幸禮貌地向她打了招呼,回了自己房間。
“你的養(yǎng)子可真可愛。”Christina對林修承調(diào)笑道,“如果不是見到你,他一定會是我這次旅行的驚喜。”
林修承的表情變得平淡了一些。
Christina還想說什么,林修承轉(zhuǎn)移了話題。
聊起美食,Christina說惠斯勒有一家餐廳還不錯,晚上不如去鎮(zhèn)上吃,說完就要打電話訂座位。
林修承讓她先稍等一下,起身去敲陳幸的房門。
陳幸剛洗完澡,他腰間圍著浴巾來開門,頭發(fā)還在向下滴水,落到扇子一樣的睫毛上,被盛住了。
他看著林修承,眨眨眼睛,水就掉進(jìn)眼里去了,陳幸皺著眉頭要去揉,手腕被林修承給捏住了。
“別揉。”林修承道,把他牽進(jìn)浴室,取了紙巾替他擦干。陳幸這天格外溫順,任由林修承像對待洋娃娃一樣對他。
“我和Christina去鎮(zhèn)上吃晚餐,你要不要去?”林修承見陳幸魂不守舍,拿下毛巾兜著他的頭替他擦頭發(fā)。
“不去。”陳幸說,“你們過兩人世界吧,我就不發(fā)光啦。”
他奪下林修承手里的毛巾,用手肘把林修承從鏡子邊推開:“你快走,走了就別回來了!”
林修承失笑,靠過去用力摟著陳幸,安撫他:“爸爸最重要的人還是你。”
陳幸沒有推開他,他直直看著林修承,認(rèn)真地問他:“是嗎?”
“是的。”林修承笑著對他承諾。
“那我也不去。”陳幸轉(zhuǎn)過身,自己擦起了頭發(fā)。
林修承不勉強(qiáng)他,和Christina出門吃飯去了。他沒把陳幸的反常放在心上,小孩子嘛,總是情緒不穩(wěn)定的。
先發(fā)現(xiàn)陳幸有點(diǎn)郁郁寡歡的人是顧擎,因?yàn)榱中蕹忻χ退腃hristina再續(xù)前緣。
林修承怕帶壞陳幸,重開了一間房,陳幸抱臂站在門口看他把行李拿走。
陳幸害怕自己一開口說出什么不像他會說的話來,緊緊地閉著嘴,誰也別想從他口里撬出半個字來。
林修承回頭看到他陰郁的表情,以為他小孩子鬧脾氣,走過來問他:“怎么不開心?”
陳幸不理他,“哼”了一聲甩頭就走,顧擎看著林修承吃癟的樣子哈哈大笑。
林修承一走,顧擎就想跟陳幸住一間房,他端著相機(jī)問陳幸:“小幸,讓擎哥哥住進(jìn)來好嗎?”
邊說還邊拍了一張坐在窗口邊,在日暮中憂郁的陳幸。這樣的陳幸極難見到,他一般都是神采飛揚(yáng),一肚子壞水的,很少會這般正經(jīng)地發(fā)愁。
陳幸冷冷地掃他一眼:“不是你付的錢嗎,想住就住吧。”
這下,顧擎確定陳幸真的不開心了。少年的心思好猜,他給陳幸泡了一杯茶,大有跟他談心的架勢。
“小幸,你是不是覺得你爸找女朋友了,就不要你了?”顧擎問他。
陳幸接過茶杯,卻不喝,他說:“他不是我爸,謝謝。”
顧擎頓了一下,道:“可是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我從來沒見過Vincent把一個人放在這樣的位置上,以前沒有,我想以后也不會有。”
陳幸不接他的話,他接著說:“外公去世以后,我一直以為Vincent不會再重視任何人了,可是你出現(xiàn)了。小幸,情人是可以替代的,親人卻不可以,你是他的親人。”
陳幸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他也想這樣說服自己,但他不能,陳幸本能地覺得這樣的狀態(tài)太過危險。他屏蔽了顧擎在他對面跟他婆婆媽媽嘀嘀咕咕的勸導(dǎo),把行李一收,用手機(jī)訂了機(jī)票,說走就走。
他是陳幸,他不需要再被動地承受林修承給他帶來的影響,成日在房間里胡思亂想他跟女孩鬼混到幾點(diǎn)鐘,他得理清思路,主動出擊,找回那個討人喜歡無憂無慮的陳幸。
清早八點(diǎn)半,顧擎在林修承房門口瘋狂砸門:“Vincent!陳幸不見了!”
當(dāng)林修承被陳幸吵醒的時候,他只想揉他幾下;當(dāng)林修承被顧擎吵醒的時候,他就想把顧擎揍得他姑姑都不認(rèn)識。
他昨晚和Christina在鎮(zhèn)上玩到很晚,回來又是大戰(zhàn)一場,這才睡下去不久,就被顧擎弄起來,臉色很難看:“滑雪去了吧?”
“沒有,他行李都不在了!滑什么滑啊?”
林修承昏脹的頭腦一下清醒了:“什么?”
他跟著顧擎去了他們的房間,陳幸的確不在了,他拿出手機(jī)要給陳幸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手機(jī)不知何時被設(shè)置成靜音,陳幸凌晨就給他發(fā)了信息:不喜歡溫哥華,我先回去了。
林修承頭疼,給顧擎看陳幸的消息:“他這是什么意思?”
“吃醋了吧,”顧擎摸著下巴道,“他覺得你不要他了。不是我說,你也是舊情復(fù)燃得太快了,不會下個月就要給陳幸添后媽了吧。”
“我和Chris有共識,這只是一段短暫的情事,難道因?yàn)殛愋也幌矚g,就要我禁欲一輩子?”林修承理性地回答。
顧擎一個香蕉人,心里是同意林修承的,他問:“那陳幸怎么辦?”
“隨他去,什么脾氣。”林修承道,回房繼續(xù)睡去了。
他自覺溺愛陳幸,也不是這么個溺愛法,林修承的私生活容不得別人干涉。Christina躺在床上,見他進(jìn)來,問他做什么大事去了。他俯身和她接了短吻,心不在焉地躺回了床。
林修承說隨陳幸去,顧擎卻不放心。
他就是老媽子性格,問林修承要了陳幸的手機(jī)號碼,從早到晚信息轟炸他,發(fā)一些老年人心靈雞湯,什么“占有欲也是心理疾病?點(diǎn)進(jìn)來讓你多活二十年”“父親,我一生的寄托”“告訴年輕人三件事,處理好家庭關(guān)系”。
陳幸煩不勝煩,直接把他拉黑了。顧擎換號給他打了很多電話,保證不再發(fā)這些東西,陳幸才又把他放出來。
林修承在黑梳山風(fēng)流快活,陳幸也在倫敦逍遙自在。蔣正真放圣誕假回了國,他有個叫嚴(yán)思的哥們兒卻沒回。
嚴(yán)思是個重度游戲上癮人士,一個人在倫敦,公寓就在林修承家附近。
陳幸無聊,不想一個人待著,下了飛機(jī)打嚴(yán)思電話,問他在不在家,嚴(yán)思正巧有不少生活用品要補(bǔ),他在家待了大半個月了,頭發(fā)長得和乞丐似的,沒法出門,拜托陳幸?guī)ソo他。
陳幸就沒回家,去超市提了一大包吃的用的去嚴(yán)思那里,陪他打游戲,過了一個夜,索性不回家了,在嚴(yán)思家喝酒抽煙通宵游戲,兩人餓了就隨便叫個外賣湊合,吃不了幾口下一場游戲又開始了。沒兩天陳幸就瘦了一大圈,和個吸毒人士一樣瘦骨嶙峋。
理性的林修承在陳幸回英國那天,發(fā)下壯志豪言,心道必須得挫一挫陳幸的脾氣,要陪Christina待滿七天。只是到第三天,陳幸還是不接他電話,林修承就熬不住了,叫林森給他打電話,假作公司有事,急急忙忙回去了。
他走之前,Christina含情脈脈地看他:“Vincent,我明年或許會有去英國工作的機(jī)會。”
林修承聞言回過頭來,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親吻:“歡迎至極。”
林修承機(jī)票訂得急,趕上了圣誕第二天,只有一趟紅眼航班,早上八點(diǎn)到了倫敦,叫司機(jī)往家里去,還順路買了早點(diǎn),想著要帶回去哄一哄陳幸,孰料一開門,家里一絲人氣也沒有。
他撥了陳幸的號碼,要問他人在哪里。陳幸剛通了一個宵,撐不住在嚴(yán)思的房間地板上睡著了。
林修承一個接一個地打,又發(fā)消息說:我回家了,你接電話。
嚴(yán)思聽著陳幸手機(jī)響得煩人,就接起來:“陳幸還在睡。”
“請問你是哪位?”林修承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瞇起眼問。
嚴(yán)思單手操作,死了一波,在那頭“操”了聲,反應(yīng)了一下,答道:“陳幸一朋友,他醒了我讓他回你電話。”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林修承盯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jī),坐在客廳生悶氣。
到了下午,陳幸沒回他電話,人回來了。林修承看到他萎靡的模樣,沉聲喊住他,問他去哪里了,怎么弄成這樣。
陳幸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拖著腳步上樓繼續(xù)睡覺了。
到了晚餐時間,林修承強(qiáng)壓怒火,端著放了阿姨做的菜的餐盤上了樓。
陳幸沒關(guān)門,他推開進(jìn)去,房里很昏暗,陳幸睡著,均勻的呼吸聲微不可聞。
想起陳幸回家那個樣子,林修承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約個前女友嗎,至于這樣?這恃寵而驕得快要翻天了。
他在陳幸房間的茶幾上放下了盤子,走過去按開了陳幸的床頭燈。
燈亮起來,陳幸不舒服地皺了皺眉,抱著被子側(cè)過身,繼續(xù)睡覺。他一翻身,半個身子就露在外面了。
陳幸沒有穿衣服。
美好的身體暴露在昏黃的床頭燈光下,散發(fā)著細(xì)膩的光。渾圓的肩頭,起伏的腰和臀,每一寸都像是上帝親手捏成一樣,讓人轉(zhuǎn)不開眼。
不過,這種天氣,即使有暖氣,不蓋被子也是會感冒的。
林修承對著不省人事的陳幸只能搖頭,他彎著腰,一條腿跪上床,輕輕動作,想把被子從陳幸懷里撈出來替他蓋上。
陳幸腿緊緊夾著被子,揪不出來,不想吵醒他,林修承只能湊過去要抬起他一條腿,卻看見了陳幸右邊小腹上被被子遮住一半的傷疤。
上一次他沒能仔細(xì)看,這會兒他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按。傷疤處的皮膚看起來是平滑的,顏色很淺,觸感和陳幸正常的皮膚不同,能有一指粗、蜿蜒曲折的一條,邊上還有針穿過皮肉*合的痕跡,想來該是很疼的。
林修承見過不少人受傷或死亡,卻沒有任何別的事能和陳幸這條舊傷口一樣牽動著他的心,叫他心里也像是被一把鈍器磨著,疼得更甚于親身體驗(yàn)。
“你在心疼我嗎?”
林修承抬起頭,陳幸已經(jīng)醒了,垂著眼懶洋洋地看他。
“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林修承收回觸碰陳幸傷疤的手,避而不答。
陳幸拉著他的手按回去:“爸爸,摸一下就不痛啦。”
林修承的手被陳幸壓在他的胯上,手掌碰到了陳幸柔軟暖和的皮膚,和他突出的硬生生的胯骨骨節(jié)。
他終于找到了發(fā)作的機(jī)會,林修承陰惻惻地開口:“陳幸,你這幾天是做什么去了,瘦成這樣?”
陳幸呆住了。
他被林修承逼著穿上褲子,站上體重計,不出所料,顯示出了一個和林修承臉色一樣不好看的數(shù)值,然后他就被抓下樓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