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入情絲
閻如采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又略帶期望,等著他回答。此時,天幕上似乎有一團金光一閃而過,而大家似乎都未曾察覺到。
遲淵面上一派從未有過的堅定神色,“自很久以前,我就知自己心意,如今……”身形猛然一滯,眸中劃過一縷空洞。繼而手指金光微掃,閻如采重新被捆索在木樁之上。他面色端嚴,聲色清冽,字字如飛刀,“出家人自是修佛,如今貧僧親手將你焚化,還百姓一個公道。”
言罷飛身落地,掌中幻出的是一把九環(huán)禪杖,環(huán)杖間幽幽火光逼近柴薪。
這方丈手中禪杖不知怎會突然出現在他手中。而那九環(huán)杖噴出的火乃紅蓮化業(yè)之火。
紅蓮化業(yè)火,化污穢之魂,化業(yè)障之魄,散妖丹,滅元神,業(yè)火一過,無一不凈。
那堆柴薪已然燒成熯天烈火。閻如采于烈火中冷笑著。
“我本是來救你,你又何必如此戲耍我。你愛我,我便接受你的愛;你不愛我,我便接受你心中有佛。遇見你,乃我命中劫數,我認。但你為何如此冷心狠絕,非要親手殺了我。難道我的愛對你來說如此污穢不堪么?”她拼出最后一絲力氣,將體內情絲逼出,重重蓮瓣火光中,金色的絲線緩緩飄出,游移向高空處。
她虛弱得幾乎闔上眼睛,但仍仰首望著飄出火光的那條情絲,口中吐出的話被噼啪火聲壓得輕飄飄。
“不愿有來生,若有來生,愿生生世世沒有這情絲。”
遲淵瞳孔略恍惚,指尖顫了顫,只是須臾間,手中禪杖逼出更盛一團火光,對面的柴堆頃刻化為虛無,柴堆上的人影亦化為齏粉隨著零星火光飄散不見。
高臺之上,重重發(fā)白瞬變青烏,老態(tài)之相重返朝氣風華,眾人歡呼雀躍互相奔告,片刻后,層層人群已然散得干凈。
遲淵手中禪杖消失,那雙恍惚無焦距的眸子映上千絲萬縷心緒,層層疊疊,恍恍惚惚,影影綽綽,讓人讀不出的紛涌零亂。
他僵著身子,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風葉無聲,此時,這方高臺靜謐得令人窒息。
遲遲白日晚,裊裊秋風生。
遲淵自新都城返回懸空寺,已過了些許時日。山外楊柳枝蔓漸次染了淺黃,山內古松仍萬年不變翠幽幽一片。
他每日打坐念經后,養(yǎng)了一處習慣,便是到山谷口那處小木屋中坐一坐。屋外清澗繞著溪石泠泠淙淙,屋內靜謐幽暗。
她曾在此處等了他九年。他目之所及,空的床,空的桌,空的屋,甚至門口懸得那盞蓮花燈,亦失了燈芯。
老方丈終是不忍愛徒整日心神恍惚的模樣,他將一卷《復生經》遞予他。
這《復生經》乃是記載萬物復生的一本奇書。書中記載了一些挺實用的復生方法。
比如,人若剛斷氣,趁著新死的熱乎勁,由其親人敲鑼打鼓沿其曾去過舊地喊他回家吃飯,將已死之人的魂魄喚回來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比如,妖若剛斷氣,將失身保存新鮮,若以修行不賴的高人以散一半修為為代價,再輔以回生靈丹或者神佛之血,也是能令妖精過過重生癮的。
再比如,若道行高的神魔剛斷氣,就不是那么好活回來了,重點是神魔不像人類會詐尸,詐尸這種行為從重生角度學上,是很有裨益的。至少尸體來回蹦跶不至于尸身壞死,尸身不死,便是有可能活回來的。神魔皆是道行高到不勝寒的生物,亦不像妖精那么靈力淺薄,只需尋得道行更高之人舍了修行救一救便可,這種太過高大上的神魔一般不好死,一旦死了,便是真的死結實了,除非忒幸運了,才會于不知道什么緣由的情況下活了回來。
書中給這種不知名的緣由提了個好說辭:上天有好生之德,后面再輔助一聲阿彌陀佛。
由此可見,修行太高的人不尚算,若是死了,既不能詐個尸蹦跶蹦跶,又不好尋得比自己道行高的人。只有舍棄一半道行救別人的命,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劃算,我決定了,以后于修行一事上,多多偷懶,偷懶保命啊。
《復生書》里提及關于情絲復生這一說法。因情絲里滿滿都是死者生前記憶與情愛神思,若執(zhí)念深的情絲可形成魂魄,此魂魄卻禁錮在情絲之中,需要一修行之人將自身魂魄送入情絲,再將情絲里的魂魄勾出來。魂魄若被勾搭出來,再佐以靈丹佛圣之血豢養(yǎng),將人重生也不是難事。
閻如采生前愛得深沉,想必執(zhí)念入骨,早已形成魂魄。如此,重生首要的條件便是具備了。
佛圣之血對遲淵來說,再簡單不過,因他自身便是妙蟬子轉世。如此,重生的條件便圓滿了。
但情絲里有什么,卻無從知曉。書中未曾涉及只言片語。
我想,除了已亡之人的魂魄,應該還有什么妖魔鬼怪大護法二師兄三太子什么的護著情絲世界的魂魄吧,總不能隨便進來個高人就將不屬于那個世界的東西輕輕松松順走吧。
一千年的靈芝還有妖獸護著,何況情絲里的珍貴魂魄。
我的神思卻是飄得有點遠,待集中精神后,這段記憶便又在我腦海中有條不紊呈現著。
遲淵大師將手中的《復生經》闔上,對著身側的老方丈問:“時日前,師父為何施了術法控制徒兒心智神思,致使徒兒親手將她焚燒?”
老方丈轉向窗外凋零枯葉,喟嘆一聲,“ 你與那女子于命格之上糾纏不休,兇煞異常。為師欲逆天改命,不得以采取殺生這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你乃妙蟬子轉世,歷劫完畢,終歸是要返回西方圣地造福蒼生,怎可毀在一個情字上。”
方丈轉回眸子,望了眼遲淵久久頓在手掌不再輾捻的佛珠,再嘆一聲,“如今看來,你手中佛珠停了,心亂了,神思也混沌了,日后究竟結出何種造化,為師望你將佛字好生記在心間。”
常人道我佛慈悲,老方丈卻借遲淵之手殺死了閻如采。想來這方丈也是逼不得已。若不將閻如采焚了,她體內妖丹便取不出,那滿城華發(fā)提前衰老的風韻便沒得拯救了。亂了自然生長秩序不成,遲淵要徹底壞了名聲,被殃及的不止懸空寺的清譽,還有整個佛界的清明。他是遲淵,亦是妙蟬子,遙遙昔年里,他開設的那些佛道講座,他編注的那些佛家典籍要如何端正的弘揚傳送下去,他或許因此成為佛家圣潔佛經上的一處污筆,被仙神人界詬病,被妖魔鬼道玩笑。
老方丈思慮縝密,目光悠遠。
遲淵終是選擇將她重生。那條融融情絲被他幻在半空淺淺漂浮。
將自身魂魄抽離 ,只剩端坐于蒲團上的一具肉身,一道金光閃過,他的魂魄進入情絲里那未知的世界。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沒有我想象的那些妖魔鬼怪一二三護法,亦不見淵嶺沼澤黑潭毒瘴,這是一處花香裊裊,浮云清雅,草木葳蕤的祥和景致。
他自虛空處進入,落眼間,桃花灼灼,莘木芬芳,溪水潺潺。十里桃花盡頭,臥著一處古樸小村落。
怡然小徑間,小牧童騎著黃牛悠閑吹著牧笛,三兩村姑溪邊浣紗,扛著鋤頭的百姓把酒話桑麻。
真想不出,情絲的世界竟是這般溫寧恬淡。
遲淵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她正在如霞的花叢中專注采花。 這個長得同閻如采一模一樣的姑娘,名喚小七。是這小村落的一個孤女。因天生對花香異常敏銳,便采集了花瓣制成香囊香料變賣為生。
無疑,小七便是閻如采情絲凝成的魂魄,這可是個大活人,此番要將一個大活人勾搭出去有一定難度。
《復生經》記載,入了情絲,取了魂魄,沖破結界便可返歸。
此結界有些獨辟蹊徑與眾不同。是將生前之人臨死一幕再重現一遍,其魂魄若沖過臨死前那一幕,便返回真實世界,沖不過去,自然就沖不過去了。
閻如采是被火焚燒而死的,也就是說需要這姑娘再焚一次,方可出的去。且這姑娘必須是心甘情愿自我焚燒的,若焚燒過程中情緒波動得厲害,因這個世界乃她情絲所幻化,這個世界便要坍塌崩潰亦或消失。
在此世界里,她的身份是小七,一個干干凈凈不諳世事的妙曼少女,她沒有閻如采的那些跌宕起伏的記憶,更不知有遲淵這個將她一生搞得無限斑斕的和尚。她生在這個世界,長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她而言,是真實的。
總不能,遲淵見了這姑娘便對她直言不諱道:阿彌陀佛,小七施主,讓貧僧帶著你**罷,不疼的。
或者略微婉轉一些:阿彌陀佛,小七施主,佛家近日新研發(fā)出一味強健體魄的游戲,名喚**,施主要不要體驗一二,免費的。
如此,效果真是不堪設想。
若遲淵將他的前塵往事此行目的真真實實與她道來,想必這姑娘定聽不懂,即使聽懂了,必是認為這個和尚腦子有問題。這個世界怎會是虛幻的,怎么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別的世界。
這就比如人類不理解牛魔王同鐵扇公主生出來的怎么會是紅孩兒,怎么不是一只小牛或者半人半牛,又怎么會吐個三位真火燒燒猴子一個道理。人是不能理解妖魔的世界的,更不能理解妖魔神仙結合會生出怎樣天賦異稟且絕不雷同的新品種來。
或許這樣說有些牽強,我絞盡腦汁想出個比較恰當的列子。人間有一種小說體裁很流行,叫做穿越。書中道此朝代的人或單個或組團穿越到前朝代去游覽瞻仰或尋覓戀人。穿越過去的主角們總會或多或少提及自己乃是未來穿越過來的,對方不當這主角是神經病的話,那么對方肯定是神經病。
強行帶著姑娘**是不成的,講道理也是說不通說不清的,如此一來,便不難理解將小七姑娘帶出去的難度有多高。這真是太考驗遲淵大師的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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