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文淵閣。
    曹儀的辦公區(qū)里，兩位老人相對而坐。
    如今的文淵閣，只剩下了三位丞相的辦公區(qū)域。
    南宮忌已經(jīng)事實上被剝奪了副相的尊榮，只是在戶部有辦公區(qū)，他的一應(yīng)人員也全都帶了出去。
    這不僅僅是一種實質(zhì)上的損失，更是一種榮譽的損失。
    跟著南宮忌的人，倘若不是南宮忌的痕跡太過深刻，此時早就已經(jīng)各謀生路了。
    也就是南宮忌安撫了他們，說自己離開之前，會為他們安排得，這群人才安穩(wěn)了下來。
    此刻曹儀的對面，坐的就是南宮忌。
    兩人是內(nèi)閣之中年齡最大的二人，也是為官最久的。
    說得直白一點，都是老狐貍。
    平日里南宮忌兼管著戶部，和曹儀沒有實質(zhì)性的沖突，現(xiàn)在他直接去了戶部，和曹儀的沖突還是不大。
    曹儀這個人能力不行，但有個好處，他能把人都給聚攏了，把什么事情都粘合起來，不會出岔子。
    這樣的丞相，無論哪個皇帝都很喜歡。
    同時他自己的危險系數(shù)也大幅度的降低。
    比如說這一次的大震蕩，戶部、內(nèi)務(wù)府、兵部、漕運、水師等部門全都受到重創(chuàng)，但居然和曹儀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這便是他老道的地方了。
    南宮忌對曹儀平日里總有一些看不起，現(xiàn)在自己倒霉了，才曉得曹儀這種低調(diào)的丞相好處多大。
    當(dāng)然了，他也不可能學(xué)習(xí)曹儀。
    他要學(xué)了曹儀，這輩子根本就沒有出頭之地。
    他南宮忌不就是因為在戶部討好了皇帝，滿足了皇帝的一切要求，才步步高升的嗎？
    思緒過處，只聽曹儀說道：“南宮相，最近戶部和內(nèi)務(wù)府的清查，已經(jīng)差不多了吧？”
    “大體上已經(jīng)到位了，現(xiàn)在只差內(nèi)閣諸位丞相討論之后，再呈交給皇上過目了。”南宮忌回答道。
    “具體數(shù)目是多少？”曹儀問道。
    “戶部銀子虧空是八百萬兩左右，內(nèi)務(wù)府是六百萬兩左右。”南宮忌道：“糧食損失更大一些，總共五千六百萬石上下，其中京畿地區(qū)、山東和安徽這三個省份損失最重……江南也有些許損耗，但也在合理范圍內(nèi)，劉仁懷已經(jīng)啟奏朝廷，希望能網(wǎng)開一面。”
    “嗯，水至清則無魚，江南這幾年壓力太大，付出太多，稍微一點違規(guī)的，就放松一點吧，不然頂著巨大的壓力做事兒，遲早會崩盤。”曹儀感嘆道，“看這個樣子，劉少齡恐怕至少三年不能動位置了。”
    “他今年四十六歲了，再過三年就要五十歲了。”南宮忌道，“來到京里，哪怕是皇上再怎么的想要重用他，必要的步驟和時間還是需要走的……能在五十三歲成為丞相，都是屬于速度快得驚人。”
    曹儀微微點頭。
    劉仁懷入京之后，應(yīng)該直接是副相，但絕對不可能是丞相，不然他上面的那幾位怎么辦？
    人家熬副相的資歷也好幾年了，再怎么你得講究一個先來后到嘛。
    但是劉仁懷肯定是要當(dāng)丞相的，無論是景和帝，還是后面的那一位，都會這么做。
    只不過呢，到時候劉仁懷還有沒有這樣好的精力和魄力，那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曹儀也管不了那么多。
    因為那個時候他早就告老還鄉(xiāng)了。
    思慮過處，曹儀又問道：“抄家補空所得呢？”
    “這部分一共有四千六百萬兩。”南宮忌面不改色的道，“皇上的意思，按照清算出來的數(shù)字，基本上五品以下的就用錢來贖人，能繳納的就免職還鄉(xiāng)，不能繳納的統(tǒng)統(tǒng)都流放。”
    五品以下還能體面的退出，但五品以上的卻沒有那么好過，直接全部抄家了再說。
    最慘的自然是南宮忌，家里抄家財產(chǎn)一共一千三百九十萬兩，堪稱前所未有。
    景和帝現(xiàn)在都能忍得住，沒有把他給直接流放了，那也算得上真把他當(dāng)成心腹看待了。
    而南宮忌也的確是一個老狐貍。
    哪怕是說到的錢，有三分之一都是自己的，他都沒有半點心痛和不爽。
    這份氣度，還是很讓曹儀贊賞的。
    “錢倒是不少了，可……”曹儀斟酌了一番，問道：“林鎮(zhèn)遠的漕運總督府，數(shù)額是多少？”
    “七百五十萬兩。”南宮忌張口就報出了數(shù)字。
    “只有這么多？”曹儀皺眉道。
    南宮忌笑了，“曹相您的意思，是他們還隱藏了？”
    “林鎮(zhèn)遠可不是老實人，他掌管著大運河上下這么多年，這點家財，簡直是不可思議。”曹儀徑直的說道。
    反正漕運總督林鎮(zhèn)遠是永遠沒有翻身之日了，他也不怕得罪此人。
    況且林鎮(zhèn)遠平日里做人太過強硬，跟朝廷也有多種不對付，但皇上偏偏還護著他，這就讓曹儀很是不爽。
    現(xiàn)在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是一點兒都不想放過。
    南宮忌點點頭：“我也這么想。不過負責(zé)搜查的是劉仁懷和李南淵，他們兩個應(yīng)該都靠得住，哪怕是下面有點手腳，大致的數(shù)目還是對了的。”
    “我不是說抄家過程中有隱瞞，而是說他早就有所提防，所以提前就轉(zhuǎn)移了財產(chǎn)。”曹儀道，“他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就是在漕運上面做生意的那個，現(xiàn)在抓住了嗎？”
    “早就跑了。”南宮忌苦笑道。
    “那就對了！”
    曹儀冷哼了一聲，“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明顯就是在他這個兒子身上留了后路！真不知道繡衣衛(wèi)是干什么吃的！蠢貨！”
    敢這么罵繡衣衛(wèi)的，也只有文淵閣的丞相們了。
    南宮忌倒是沒有插話。
    他的性格不是那種“我倒霉了你也要跟著倒霉”的，林鎮(zhèn)遠有本事逃脫掉，那是他自己的能耐。
    況且南宮忌他自己這邊，不也是勞皇帝開恩，才給他留下了那么一大棟的超級豪華宅院？
    雖然等幾年后，一定會收回去，但這幾年不還是能用嘛，這就是一個恩惠！
    要是嚴(yán)厲追查每一個人，他南宮家剩余的那些家底，也得全部都給掏空呀！
    ……
    兩人正在談?wù)撳X糧的問題時，景和帝也在和鐘昶討論此事。
    鐘昶是皇帝的鐵桿心腹，這一次代表皇帝四處坐鎮(zhèn)的就是他。
    現(xiàn)在好不容易黃河和長江泛濫的事情已經(jīng)告了個段落，但宮廷里面發(fā)生的慘案，卻還是讓鐘昶有點不寒而栗。
    同時鐘昶也在深深的同情皇帝，并且還很擔(dān)心他的身體。
    幸好這幾天經(jīng)過了好好的調(diào)養(yǎng)，景和帝似乎恢復(fù)得很不錯，還有閑心拉著鐘昶在御花園閑逛。
    “總共有四千六百萬兩呀！”景和帝輕笑著道，“這倒是一筆很好的收入，有了這么多的錢，我們收集民間糧食，用來充實倉庫，應(yīng)該也是綽綽有余了吧？”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鐘昶搖頭，“陛下，如今糧食價格飛漲，連同麩糠的價格也在上漲。倘若我們把這筆銀子投入進去，那也只是肥了那些糧食商人而已。”
    “江南那邊今年不也是一個大豐收嗎？”景和帝道，“山東和江蘇也積極的收割了糧食，損失比四川、兩湖和江西好多了。難道糧食價格還打壓不下去？”
    “沒有。”
    鐘昶嘆氣道：“臣也不明白，為什么大家手里都有那么多糧食，今年卻除了糧食稅賦之外，其余的糧食半點都收不起來？難道他們不覺得趁著這個時候賣出來，會賺得盆滿缽滿嗎？”
    景和帝微微皺眉，“是不是因為中部需求太多，導(dǎo)致了供需失衡？”
    “也不完全是這樣吧！”鐘昶道：“陛下您看，我們京畿地區(qū)今年獲得了比往年更大的豐收，但我們京畿地區(qū)的糧食價格，不也一樣沒有下降？
    十大糧食商人，幾乎全都是只收糧，不賣糧。我也不明白他們在搞什么！難道不怕苗太升再一次的治他們？”
    景和帝笑了笑：“這倒不會，畢竟今年京畿地區(qū)的民眾們都有吃的，而且那些逃難的災(zāi)民們也同樣手里有錢，糧食商人讓他們的糧食也得到了保證，所以苗太升沒辦法發(fā)火，找不到理由發(fā)火！”
    鐘昶無可奈何的笑了。
    要說這些糧食商人今年可比去年聰明多了。
    去年他們面對京城老百姓的嗷嗷待哺，居然還敢惜糧不售，最后被苗炎抓著機會一陣“暴打”，才乖乖的出貨。
    今年不一樣，因為糧食大豐收，所以京城本身不缺糧，不但不缺糧，價格還不高。
    尋常在市場上賣的一升大米或者小麥，價格才二十文一升，僅次于去年災(zāi)難來臨之前的十五文一升了。
    而且他們還是每次一斛之下不限量的供應(yīng)，這就大大的緩解了人們的恐慌心理，自然不會引起搶購。
    許多有條件的人家，現(xiàn)在基本上根本不吃摻雜了麩糠的米粥或者饅頭。
    今年在市場上的麩糠，已經(jīng)從去年的十五文左右一升，直接暴降到了五文，甚至是量大還能再商量。
    所以朝廷才能以那么便宜的價格，大幅度的收購麩糠，前去調(diào)集給兩湖和四川的受災(zāi)民眾們。
    但是面對朝廷的收購，他們卻是推三阻四起來。
    從這一點來說，只要保障了基礎(chǔ)需要，那么朝廷收購也不是強制性的。
    大康一直尊重商業(yè)規(guī)則。
    你要愿意賣，朝廷才能買。
    不能說我規(guī)定多少價格，你必須要賣給我。
    這就是破壞規(guī)則了。
    多弄這么兩次，大家干脆不要去做糧食買賣了，不然辛辛苦苦一陣根本賺不到錢，被朝廷弄得血虧，這樣的生意誰愿意做？
    去年苗炎搞得那么大，也只是逼迫糧食商人們保障民眾所需，根本就沒有涉及到朝廷收購。
    甚至于連糧食商人們弄虛作假，用石頭摻雜入糧食之中，想要蒙混過關(guān)，也只能是抓住了典型后處理。
    景和帝和鐘昶都明白這一點。
    然而想要商人這么白白的“損失”和“就范”，又談何容易。
    忽然之間，走著走著，景和帝就停了下來。
    抬頭往遠處看去。
    只見熊大寶的碩大的身軀，飛一樣的朝著這邊跑過來。
    不妙！
    皇帝和副相兩人心中齊齊的喊了一聲。
    連熊大寶都表現(xiàn)得如此緊急，肯定又有事兒發(fā)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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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時候就不用一天到晚拼命趕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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