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
    蘇刑失魂落魄的沿著碼頭，向高聳肥壯的油輪走去，夕陽的光輝將他的影子長長的拖出來，海浪輕巧的拍著碼頭，在寂靜的環(huán)境下發(fā)出小小的樂聲。
    靠近油輪能聽到切割機的刺耳聲，偶爾能看到白煙從甲板上冒出來，風一吹，又不見了。
    蘇刑的步子更慢了，滿心的苦悶無處發(fā)泄，真想一拳頭上去，把那油輪砸個大洞，或者干脆提起來砸在蘇城的臉上。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拳頭，最后還是右拳砸了左手掌。
    “哎呦，蘇科長來了。”賀雨薇意氣風發(fā)，長發(fā)被風吹著，自信的好像王母娘娘下凡似的。
    蘇刑“嗯”了一聲，冷淡的問道：“蘇城在哪？”
    賀雨薇“咦”的一聲，笑道：“你找蘇城做什么？”
    “你們運氣好，我來說一聲恭喜也不行嗎？”蘇刑語帶諷刺，他是真的認為，蘇城和中遠船務是運氣好！如果不是運氣好，他們怎么能正好碰到如此大規(guī)模的對中制裁要說蘇城看透了國際形勢，這種搞笑的事，蘇刑根本不會相信，整個中國敢說自己看透了國際形勢的人又能有幾個。
    賀雨薇嬌笑了兩聲，看著蘇刑的表情，好玩的道：“蘇董去川中了。”
    “去川中”蘇刑無意識的重復了一遍，轉(zhuǎn)瞬他就臉色大變，問道：“蘇城到長征廠去了，是不是？”
    賀雨薇等的就是他的這個樣子。“咯咯”的笑了出來，說道：“伊藤商社放棄與長征廠的協(xié)議，蘇廠長認為自己有責任，因此去長征廠幫他們建立全新的空調(diào)生產(chǎn)線。”
    蘇刑咬牙切齒道：“他根本是想釜底抽薪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賀雨薇好笑的看著蘇刑，道：“難道長寧基建還有機會不成？”
    蘇刑怔住了。他有好幾天沒去關(guān)注過長寧基建了。自從伊藤商社放棄合資之后，長寧基建獲得外國投資的機會就很小了，國際五百強企業(yè)不是那么好找的。找到了也難達到人家的要求，伊藤商社算是很給面子的一家企業(yè)，只要求廉價吞并一家中國大型工廠。此事最終都未能完成，無論是時間、精力還是資源，都不允許長寧基建和蘇刑再鬧下去了。
    其實。蘇刑知道自己輸?shù)袅耍辉赋姓J此點。他也在挖蘇城的根子，想弄明白中遠船務和哈利伯頓的協(xié)議內(nèi)幕。他甚至通過父親的關(guān)系，深查此事，想著釜底抽薪的招數(shù)。但是，越是往下查，他就越不想看到答案大華實業(yè)經(jīng)過3年時間的資本技術(shù)的積累，特別是在競標油田成功以后，發(fā)展速度令人側(cè)目。與中遠船務和長寧基建這樣的工廠已經(jīng)有了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想到爺爺?shù)哪抗猓赣H的期待。蘇刑遲疑著道：“離合并還有好幾個月，到時候，你們才會看到真正的結(jié)論，哈哈，中遠船務最好不要輸。哈哈，我要把你們都開掉！”
    蘇刑轉(zhuǎn)身就走，他決定再不出現(xiàn)在長寧基建或中遠船務人的面前，讓他們先緊張幾個月，然后再孤獨的歡樂去吧。
    他這樣想著，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要是換成賀成鈞的話。也許就放過蘇刑了。賀雨薇可沒有這樣的念頭，開口就喊：“合并下周就開始了。上面決定，既然長寧基建的意向性協(xié)議已經(jīng)廢止，再等待下去也沒意義”
    蘇刑一個踉蹌，一句話都不敢問，頭也不回的走了。,
    川中。
    長征廠是60年代末建的軍工廠，在軍事裝備萎縮的時間段里，他們是最早轉(zhuǎn)產(chǎn)的一批。長征牌的電風扇和長征牌的冰柜也賣到了西南數(shù)省，他們原本是想要轉(zhuǎn)產(chǎn)電冰箱的，沒想到動作慢了，未獲得批文，于是又看中了空調(diào)
    如今，長征廠的電風扇只剩下一個車間在產(chǎn)，冰柜卻幾乎停產(chǎn)了。比起從國外進口生產(chǎn)線的工廠，他們自產(chǎn)的冰柜噪音又大，性能又差，穩(wěn)定性更是堪憂
    這樣的工廠，在失去了伊藤商社的合資后，頓時顯的死氣沉沉。
    許多掛大字報，反對合資很起勁的工人，真的聽說合資取消了，反而踟躕于街頭，開始變的不安起來。
    蘇城的到來，并沒有讓普通工人知道，因此陪同在邊上的，都是工廠的管理層和四川省政府的官員。比起中遠船務的官員來說，這些人就顯的缺乏生氣了。
    工廠就是國企官員的魂。當國企興盛的時候，國企官員完全可以傲視群雄，對政府官員也愛理不理；當國企衰敗的時候，國企官員說話也沒有底氣，許多人變的貪污，剩下的人變的意志消沉
    2個月前，長征廠的官員們雖然非常不安，走路的時候，總歸是能抬起頭的。可是，當合資確定取消的時候，這些人就像是掉了魂似的。
    蘇城差不多就是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因此，即使有人知道了大華實業(yè)、中遠船務、長寧基建、伊藤商社和長征廠等一連串的關(guān)系，也沒有人敢慢待新的投資商。其實，光看四川省政府的秘書長始終陪在跟前，就知道大華實業(yè)的能量。
    蘇城一言不發(fā)的看完了廠區(qū)，又一言不發(fā)的看完了車間。
    這讓長征廠的廠長非常緊張，眼看廠區(qū)要走完了，小聲道：“只要給我們一筆錢，買下新的生產(chǎn)線，最遲明年，我們就能把空調(diào)弄出來”
    蘇城鼻子里“唔”了一聲，仍然沒有說話。
    廠長非常不安的說道：“管理方面，我們其實可以招聘外國的技師。雖然停產(chǎn)了，但我們工人的水平。其實是很好的”
    “這句話，你算是說對了，你們工人的水平，是極好的。”蘇城終于開口，讓眾官員松了一口氣。
    長征廠的包廠長忙忙的點頭，說道：“沒錯，只要把生產(chǎn)線建起來。合資廠是不會虧的。”
    “那你們還愿意降低要求，與伊藤商社合資？”蘇城這一句話，讓剛剛火熱的氣氛。瞬間清冷了下來。
    包廠長臉色數(shù)遍，最后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也是沒辦法。這件事情，秘書長應該知道的。現(xiàn)在雖然說是廠長負責了，但婆婆還是不少，人家從部委壓下來的命令，我能怎么辦。”
    蘇城笑了兩聲，看向他道：“你要是愿意稍微抵制一下，即使保不住控制權(quán)，總不至于簽一份完全的不平等合約吧。”
    “我也是沒有辦法。”
    “因為沒有辦法了，所以干脆貪一筆，再眼不見心為凈？”蘇城平鋪直敘。語氣沒有絲毫的異樣。
    但是，正是因為語氣平靜，震撼的內(nèi)容才更加令人吃驚。
    秘書長仿佛不認識似的看向包廠長，捶胸頓足，道：“老包。你不是真的拿錢了吧？”
    廠里的管理層，也用各種奇怪的眼神看向廠長。
    包廠長使勁的咽了兩下口水，期期艾艾道：“別胡說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貪錢呢。當時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們威脅我說。要是不同意合約的話就撤資，你們看看，現(xiàn)在不是真的撤資了嗎？我們要是早點談下合作，現(xiàn)在也不至于”,
    “你們要是早點談下合作，不過是出賣的更徹底罷了。”蘇城看著身后的一票官僚，緩緩的道：“你們有沒有拿錢，那是紀委的事，我不想管，還是說回到工廠合作吧。”
    秘書長沉聲道：“蘇董請說。“
    蘇城一路上想的很清楚，此刻道：“長征廠現(xiàn)有的管理層全部撤出，廠里的職工和管理人員，都可以競聘管理崗位。我會幫你們引入一到兩個戰(zhàn)略合作者，加上大華實業(yè)，形成三方控股的局面。也就是省政府、大華實業(yè)和戰(zhàn)略合作者，具體的股份，我們到時候再談”
    一石激起千層浪，蘇城要撤出的，正式身后的官員。他們來不及平復擔憂，代之而起的全是憤怒。
    蘇城看著他們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攤開手道：“你們可以自己考慮，如果愿意，我就考慮投資，如果不愿意，我就離開了。”
    “我們等。”包廠長咬牙切齒的道：“國際風波結(jié)束后，伊藤商社還會回來的。”
    “他們也許會回來，但是，如果長征廠就這樣費下來，兩年以后，這些熟練的優(yōu)秀工人，除了吃干飯，也做不了什么了。長征廠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優(yōu)勢，也將付之東流了。”蘇城面對十幾名官員，輕飄飄的道：“重新競聘，你們大不了退休回家，再來一輪國外投資，就要再忍受一輪糖衣炮彈，你們受得了嗎？”
    蘇刑為了在短時間內(nèi)瓦解長征廠的斗志，一方面施加壓力，一方面也用巨額現(xiàn)金腐蝕管理層。由于送禮者的身份，許多原本不敢拿錢的干部也拿了錢。
    這種情況下，蘇城談到糖衣炮彈，大家就有了“炮彈”的感性認識。
    所有抵抗，霎時間失去了支撐。
    秘書長暗嘆一聲，當著蘇城的面不好大發(fā)雷霆，只好問道：“蘇董所說的戰(zhàn)略投資者是？”
    “德邦熱水器公司。”
    秘書長恍然：“那個鞏俐做廣告的燃氣熱水器公司？”
    蘇城點頭，道：“他們準備在家電業(yè)的橫向發(fā)展，我建議其收購長征廠，仍然是生產(chǎn)空調(diào)。三方控股的話，既能保持長征廠的工人權(quán)力，也能引入新的管理方法和新的銷售思路。”
    秘書長看了一眼包廠長，小聲道：“直接購買空調(diào)生產(chǎn)線，好像有點困難，國外場上的要價很高，而且附加條款非常多”
    “我們大華實業(yè)有專門的部門去談的，長征廠只是不熟悉門路而已。”蘇城淡淡說過，又道：“另外，大華實業(yè)準備發(fā)起一次全國性的科研項目，主攻海上石油鉆井平臺，無論是長征廠，還是四川省其他的廠礦企業(yè)，科研院校，都歡迎。”
    秘書長干脆的道：“您把信息轉(zhuǎn)給我們一份，我們上會討論一下，可以發(fā)文件。”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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