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慌亂中蘭軒定計策
陰天。天上的云集合在一起,硬生生把太陽和大地隔開。整個石頭村像被罩在一個巨大的帳篷里,不通風(fēng),不透氣。誰要是多吸兩口空氣,都會使整個村子的含氧量降低一些。
陳蛋是保長。保長多吸幾口氧氣,應(yīng)該還是可以的。就算不可以,也沒人來計較。他大口大口吸氣,大口大口呼氣。吸進(jìn)去的是氧氣,吐出來的是二氧化碳。于是,整個村子里到處都飄著陳蛋吐出來的充滿憤怒怨恨的二氧化碳。
陳高大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陳蛋面前,低著頭殼掉眼淚。陳高大這次惹麻煩了,惹大麻煩了。隨便打個人,就能打掉陳家的一半家產(chǎn)。當(dāng)然,這個事情還沒最后確定。不過,不管最后怎么爭怎么鬧,都還是要賠償一些的。
陳高大覺得委屈。畢竟他出手也不重,怎么知道彭有益會受那么重的傷?其中一半或者一半以上的錯是阿爹陳蛋犯下的。勸架就勸架,干嘛要用中指去戳人家的眼睛?還戳出血塊來。現(xiàn)在倒好,什么事都怪在我頭上。這算怎么回事啊。當(dāng)小孩就得讓大人撒氣?
這事別說陳高大想不通,所有的小孩都想不通。為什么大人一生氣就能隨便拿小孩子撒氣?所以,大部分或者全部小孩都很想快快長大。
陳蛋這會兒倒希望自己是個孩子。打打鬧鬧過后,什么責(zé)任都不用負(fù),拍拍屁股走人。現(xiàn)在,走不了,只能想辦法去擦屁股。
張蓮花無心做家務(wù),站在一邊罵罵咧咧。一會兒罵陳蛋,一會兒罵陳高大。一會兒罵彭欽定,一會兒罵彭有力。
張蓮花年紀(jì)不大,才三十四五。如果放在現(xiàn)在,那還是個妙齡少婦。那時不同,女人十四五歲就能結(jié)婚,三十四五歲時,孩子可能都一二十歲了,再晚個兩三年就能當(dāng)奶奶了。
所以,張蓮花已經(jīng)不是妙齡少婦,而是個早早進(jìn)入更年期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的特點(diǎn)是就是嘮叨。不分大事小事,逮到個事就能嘰里呱啦碎碎念。
陳蛋被念得頭殼發(fā)懵,也無心再罵陳高大,起身去找黑鐵說話。黑鐵為人木訥,但有一點(diǎn)好,對陳蛋特別忠誠,基本上陳蛋說一他不會說二,還會絞盡腦汁說一些陳蛋愛聽的話。
所以,陳蛋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去找黑鐵說話。不是想得到什么計策,只是想找到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男人,其實(shí)跟小孩一樣,不需要責(zé)備,只需要鼓勵。一受到鼓勵,全身就會充滿力量,就能繼續(xù)勇往直前。
以前,張蓮花也經(jīng)常鼓勵陳蛋,于是陳蛋才能開基立業(yè),把石頭村打理得井井有條。后來,張蓮花生了好多孩子,整個人的脾氣性格也變了。原來溫婉可人善解人意,現(xiàn)在暴躁易怒一點(diǎn)就著。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去理會陳蛋的心情。
黑鐵見東家黑著臉進(jìn)來,就知道遇到不順心的事。其實(shí),早上東家門口吵擾的事他也知道,想要去幫忙,被蘭軒拉住。
蘭軒不希望黑鐵強(qiáng)出頭。一則黑鐵是下人,不好過問兩個東家之間的恩怨。二則一家人好不容易有個安定的生活,鬧事鬧得好吃不到什么好果子,鬧不好肯定能吃好惡果子。黑鐵素來對蘭軒言聽計從,也就不去過問。
陳蛋也不理會黑鐵,一屁股坐在豬圈門口,吧嗒吧嗒抽起旱煙。黑鐵慢慢坐到陳蛋身邊,跟著唉聲嘆氣。陳蛋沒好氣道:“使你老母啊,我還沒怎么樣呢你就唉聲嘆氣,家里死人了?”
黑鐵也不惱怒,嘆道:“我看東家臉色不好,肯定遇到什么大事了。東家是什么樣的人我知道,那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不是遇到什么天塌下來的大事,肯定不會這樣。”
陳蛋就喜歡被恭維,好話一聽人就來精神,笑道:“能有什么事難得住我?你以為我遇到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黑鐵道:“就是早上彭欽定來家里爭吵的事吧。”
陳蛋不屑道:“那算什么事。當(dāng)初要不是我陳蛋,他彭氏一家能在這里立足?能有現(xiàn)在這般光景?這鳥人,都不懂得知恩圖報,天天就知道鬧鬧鬧,鬧我個鳥啊。”
黑鐵附和道:“是啊,這些人的良心都是被狗吃了的。當(dāng)初要不是保長你發(fā)慈悲,他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陳蛋得意勁迅速過去,心情由晴轉(zhuǎn)陰,嘆道:“眼下,不能再提當(dāng)年勇了。彭家、連家的實(shí)力都在我之上,硬碰不得了啊。”
“硬的不行,就用軟的啊。”蘭軒端著兩杯茶水,來到二人身旁,先把茶水遞給陳蛋,又遞了一杯給黑鐵,微微笑道,“硬碰硬容易兩敗俱傷。老人都說,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保長現(xiàn)在羽翼未豐,只能暫時忍辱。等以后,五個兒子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yè),那時的勢力可就大了,還能不挺直腰桿?”
陳蛋一聽,樂得笑出聲來,道:“行啊,你個小女子也能有這么長遠(yuǎn)的眼光。不錯,不錯啊。”
蘭軒客氣道:“哪里是我有眼光啊。是保長當(dāng)局者迷,沒有顧及眼下的情況。老人不是還說了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保長家人強(qiáng)馬壯,害怕什么彭家、連家?”
陳蛋道:“對。干他娘的。這口氣先忍了。他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我就不信,他要了那些東西,就能富甲天下了。”
黑鐵遲疑道:“可是,他要的是你的一半田地啊。這不就是要了半個鐘石山嗎?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鐘石山原來都是山,到處都是樹木叢林。陳蛋在山腰定居后,把屋前屋后的山地都開墾成了梯田。順著山勢,一丘連一丘,一層疊一層,一片接一片。
春天,禾苗泛綠時,那就是一片綠色的天地。夏秋,稻谷金黃時,那又是一片金燦燦的海洋。遠(yuǎn)遠(yuǎn)看,也像一座金山。不客氣地說,這就是陳家的金山,每年產(chǎn)出的稻谷足以讓陳家過上富足的日子。
這座金山的所有人是陳蛋,主要管理者是黑鐵。現(xiàn)在,要把山的一半劃給彭欽定,別說陳蛋心疼,黑鐵的心也疼。畢竟,已經(jīng)在那里辛苦勞作了好長的時日。陳蛋遲疑不答,愁眉緊鎖。
蘭軒款款道:“我看也未必就得給一半的田地。”
陳蛋像遇到救星,用渴望地陽光追往蘭軒,急道:“怎么說?”
蘭軒受到鼓舞,娓娓道:“老人都說,殺人要償命。但也只是一命換一命。”
黑鐵不悅道:“你瞎說什么呢啊?少東家又沒殺人,償什么命啊。”
陳蛋制止黑鐵,道:“聽她說。”
蘭軒道:“一命換一命,就是說,賠償是要對等的。少東家把彭有益打成什么樣,就要做出相應(yīng)的賠償。現(xiàn)在,要確定的是,彭有益的傷情值不值東家的一半田地。”
陳蛋若有所思道:“是這個道理,但怎么算值不值呢?”
蘭軒道:“這事也不難。找一個看病的先生,仔仔細(xì)細(xì)把彭有益看一遍,說個傷情來。再找個公證人,把這傷情和田地價值做個權(quán)衡。這樣一來一去,事情就能了結(jié)了。”
陳蛋一拍大腿,笑道:“行啊蘭軒,你真的是女中諸葛啊。”
蘭軒臉色微紅,客氣道:“東家說哪里話呢。這些你早都想到了。是我在這里多嘴。”
黑鐵附和道:“那是。東家是什么人啊。這些關(guān)節(jié)怎么會沒想到。你這瘋女人就是愛亂講話。快進(jìn)去煮碗點(diǎn)心給東家吃吧。”
蘭軒在外人面前都很給黑鐵留臉面,也不反駁他,轉(zhuǎn)身往廚房走。陳蛋制止道:“別煮了。我們都這么熟。再說,現(xiàn)在也沒心思吃點(diǎn)心。我現(xiàn)在得去彭欽定家,把彭有益帶去驗(yàn)傷。”說完,拔腿就走。
黑鐵長長吐了一口氣,像送走了一個大麻煩。
陳蛋急匆匆來到彭家,不停敲門。彭欽定出門,見是陳蛋,以為他要來說賠償?shù)氖拢闹邪邓σ饕鞯溃骸氨iL,這么急啊。”
陳蛋道:“當(dāng)然急。我做事一向不愛拖沓。”
彭欽定笑道:“那好,我們今天就把這個事情給他結(jié)了吧。”
陳蛋道:“今天恐怕還結(jié)不了。”
彭欽定一驚,不是來了結(jié)事情?那就是來鬧事?轉(zhuǎn)頭喊道:“有力,出來。”沒人應(yīng)。彭欽定又喊了幾嗓子,從內(nèi)屋跑出來一個孩子,活蹦亂跳的孩子,就是彭有益。
陳蛋見彭有益活蹦亂跳,心里更加有底,微笑道:“有益啊,聽學(xué)堂里的孩子說你可是最活潑最有能耐的啊。”
彭有益畢竟是孩子,毫無心機(jī),一被表揚(yáng)就滿心歡喜,笑道:“那是,什么我都能拿第一。”
陳蛋笑道:“聽說你能跳得很高很高?”
彭有益道:“那是。”
陳蛋笑道:“我不信。你能跳得比我高嗎?”
彭有益不假思索,站在原地拔地而起,跳得老高,連續(xù)跳了好幾下,得意道:“有騙你嗎?沒有吧。”
陳蛋哈哈大笑道:“很好,沒有騙我,是你阿爹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