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急匆匆保長遭質(zhì)疑
囝仔打架在石頭村常有發(fā)生,在其他村莊也一樣,沒什么大不了。但是,囝仔打架把其中一個或者幾個囝仔打暈,那就是少有的事,是很大不了的事。這事,就讓保長陳蛋的兒子陳高大攤上了。
先不管彭有益為什么會暈過去,什么時候暈過去,什么時候醒過來。這事從表面上看,就確確實(shí)實(shí)與陳高大有關(guān)。他要是沒有出手,彭有益自然也就不會暈倒,除非有益小朋友得了羊暈。
羊暈就是羊癲瘋,得這個病的孩子并不少見,但是,在石頭村還沒有出現(xiàn)過。說來也巧,彭有益小朋友還真真是患有羊癲瘋,只不過全村老少包括他的阿爹阿娘都還不知道。其實(shí),彭有益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今天突然發(fā)病了。
也合該陳高大運(yùn)氣衰。村里唯一懂點(diǎn)醫(yī)術(shù)的張云生先生剛剛過世,沒有人懂得什么是羊癲瘋,一致認(rèn)為彭有益是被陳高大打暈的。陳高大半大不小,也沒見過羊暈,自然而然也就認(rèn)了。我打的就我打的,怎么了?不服啊。
這下可不得了,彭欽定當(dāng)然不服,你一個破孩子怎么敢這樣囂張?就因?yàn)槟惆⒌潜iL?保長算個屁啊。想著,彭欽定怒氣沖天揪住陳高大的衣領(lǐng),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給了他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陳高大從小到大沒被這么打過,心中不服,我阿爹是保長,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這樣打我?你老母的,看我不廢了你。想著,當(dāng)下抬起右腳狠狠踢了彭欽定的襠部。彭欽定疼得躺在地上打滾。
彭欽定的妻子林美英見陳高大非但毫無悔改認(rèn)錯之意,還這樣飛揚(yáng)跋扈隨便傷人,氣得柳眉緊鎖,上前一樣給了他一巴掌,喝道:“你這野孩子,大人都不管教你嗎?”
陳高大被連續(xù)左右開弓,打得有點(diǎn)發(fā)懵,傻傻看著林美英。林美英趁著勢頭又扇了四五個巴掌,然后做好防備,生怕陳高大反擊。陳高大畢竟還是個孩子,回過神后,哇哇哭出來。
彭欽定襠部疼痛逐漸消止,站起身,二話沒說也給了陳高大四個巴掌。陳高大徹底被打傻了,你們不是大人嗎?怎么敢這樣打小孩?不行,得趕緊把自己的大人叫來,大聲哭喊:“阿爹啊,阿娘啊。”
佛生日是個大日子。陳蛋作為保長,不可能不在交界宮。既然在交界宮,陳高大歇斯底里的呼喊就不可能聽不見。聽見了,就更不可能不聞不問無動于衷。
所以,陳蛋很快來到人群中間,看見兩個大人在打一個小孩。大人是彭欽定和林美英,小孩是陳高大。什么?小孩是陳高大?陳蛋仔細(xì)一看,真的是自己的大兒子陳高大。夭壽啊,你們兩個大人敢合起來欺負(fù)我的兒子?
陳蛋怒氣上涌,也不問為什么,沖上去一把推開彭欽定和林美英。陳高大見自己的阿爹來了,心里立刻有了底氣,哭道:“阿爹,他們打我。”
陳蛋問道:“為什么打你?”
陳高大是個孩子,當(dāng)然知道推卸責(zé)任,繼續(xù)哭道:“我也不知道啊。剛才他兒子有益打我,現(xiàn)在他們兩個大人又一起打我。”
陳蛋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頭向彭欽定喝道:“使你母啊,有本事來打我啊,打個囝仔算什么本事?”
彭欽定本來就一肚子火,見陳蛋毫不講理,更是火上澆油,頂?shù)溃骸熬痛蛄耍趺礃影桑磕悴粫袃鹤樱妥屛襾韼湍憬探蹋挪粫教巵y咬人。”
陳蛋口才不好,罵人自然是罵不過彭欽定,于是把中指豎到彭欽定面前,不停往他嘴里戳,罵道:“戛,戛,我的大鳥讓你吃一條啊。”
彭欽定趁勢咬住陳蛋的中指。陳蛋疼痛難忍,伸左手捏開彭欽定的嘴巴,迅速撤出右手手指。彭欽定怎么會輕易放走陳蛋,一把扣住陳蛋右手動脈,使勁往左扭動。陳蛋疼得呲牙咧嘴,揮動左手就要打開彭欽定的手掌。彭欽定死活捏住不放,眼里滿是不屑和挑釁。
陳蛋見斗不過彭欽定,但眼前這么多人,怎么能輕易認(rèn)輸,不管怎么樣,先應(yīng)付過晚上再說,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中指戳向彭欽定的左邊眼睛。
這招還真是管用,彭欽定立刻放開陳蛋的手,雙手死死捂住眼睛,哎喲直叫。陳蛋見彭欽定松手了,面子得意保全,也不想繼續(xù)糾纏,拉起兒子陳高大,轉(zhuǎn)身就要擠出人群。
剛走沒兩步,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不是別人,正是彭欽定的大兒子,彭有力。彭有力長得孔武有力,又正值年華,壯得像頭牛,誰也不敢惹他。現(xiàn)在,陳蛋惹他了。
換成平常,彭有力并不敢去管陳蛋的事,畢竟他是保長,自己只是個還沒成家的孩子。今天不一樣,今天被欺負(fù)的是自己的父親。陳蛋心里很虛,見彭有力攔住去路,本來想還打個馬虎眼,蒙混過去。
蹲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彭欽定大喊:“有力,給我抓住他。你阿爹的眼睛被他打瞎了。你阿弟的頭殼也被陳高大打壞了。可不能讓他們父子兩個跑了。”彭有力一聽,死死抱住陳蛋,不放他走。
陳蛋并沒把彭有力放在眼里,用力去掰他的雙手。那雙手像一個大鉗子,死死夾住,一絲也不松彈。陳蛋幾次掙脫都無法睜開,氣得破口大罵:“死囝仔,你是要干什么?我是保長,你也敢這樣對待我?不知道死啊?”
彭欽定捂著眼睛來到陳蛋面前,冷冷道:“對,你是保長。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保長,為什么敢?guī)ь^打人?有你這樣的保長嗎?你自己講講?”
陳蛋怒道:“先把我放開再說。”
彭欽定示意彭有力放開手。陳蛋從彭有力懷里掙脫出來,逞能道:“這還差不多。”
彭欽定捂住眼睛不肯放開,怒道:“什么叫差不多?我看差很多。我今天也不想跟你打架,我們就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剛才發(fā)生的事一一二二算個清楚。”
陳蛋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理虧,但沒想到自己兒子也欠人家的道理,這是個什么事啊?怎么越往深挖越復(fù)雜?想算賬就算賬,也不會虧本到哪里去,便鎮(zhèn)定道:“算算就算算。我就是要讓你看看,我這個保長是怎么講道理的。不講到讓你心服口服,我就不叫做陳蛋。”
彭欽定冷笑不語。陳蛋以為他害怕了,笑道:“怎么?不敢講了?那就我來講。我先問你,你們夫妻兩合起來打一個囝仔,這樣是道理嗎?”
林美英搶到陳蛋跟前,把軟不拉幾的彭有益推到面前,質(zhì)問道:“你家囝仔把我家囝仔打成這樣,不應(yīng)該被教訓(xùn)一下嗎?”
陳蛋瞄了彭有益一眼,不相信是兒子陳高大打的,回頭喝問:“高大,是你打的嗎?給我老實(shí)說。”
陳高大見阿爹動真格,不敢說假話,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陳蛋見人真的是兒子打的,氣焰立刻消了一大半,又不敢直接表現(xiàn)出泄氣的樣子,勉強(qiáng)道:“好,就算是我兒子打了你兒子,那你們也不能那樣打他啊。”
彭欽定冷笑道:“他都把我兒子打暈了,我都不能教訓(xùn)教訓(xùn)他?這是什么道理?庶民犯法都還與庶民同罪。你才一個破保長,敢這樣偏袒你兒子?我看你這個保長也當(dāng)不久了。還有,你兒子是那樣教的嗎?我都還沒怎么樣他,他倒把我傳宗接代的家什給破壞了?這是什么道理?親黨厝邊們,你們講講,有這樣的道理嗎?”眾人都發(fā)出一陣噓聲。
陳蛋見群眾意見都站在彭欽定一邊,心里立刻沒底,悶得發(fā)慌,有股不太正常的預(yù)感。彭欽定見陳蛋說不出話,干脆趁熱打鐵道:“大家看看,剛才保長一來游表現(xiàn)出要講道理的架勢來嗎?你們老實(shí)回答我,沒有吧。對,這就是我們的保長,一個一心只想著打打殺殺的保長。”
陳蛋急道:“你別趁機(jī)小題大做啊。有這樣的必要嗎?”
彭欽定冷笑道:“我這叫小題大做嗎?還是有人想大題小做?把我兒子打暈了算小事?那是不是要打死了才算大事?”
陳蛋回答不上話,支支吾吾道:“好好,算你說得好,我回去好好教訓(xùn)我兒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彭欽定繼續(xù)冷笑道:“教訓(xùn)?你都教訓(xùn)了十幾年了,有把他教訓(xùn)好嗎?養(yǎng)不教,父之過。我們都知道,有什么樣的阿爹才會有什么樣的囝仔。你兒子打暈我兒子,從根本上講,就是你不會教育。你是誰啊?你是堂堂的保長啊。連教兒子都不會,怎么管理好一個村莊?還有,你知道豎中指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中指豎道別人面前是什么意思?這是保長做的事嗎?”
豎中指,在閩南是極其不禮貌,極其充滿挑釁的一件事。陳蛋不止豎了中指,而且把中指戳向了彭欽定的面門,這是多嚴(yán)重的事。
彭欽定見陳蛋沒有反擊,知道已經(jīng)擊到他的痛處,朗聲道:“有這樣低素質(zhì)的保長,自然就會有一個低素質(zhì)的村莊。大家愿意當(dāng)?shù)退刭|(zhì)的村民嗎?還是考慮考慮換一個高素質(zhì)的保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