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劉阿肥再戲落魄漢
彭有才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加上毫無防備,冷不丁被一推,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疼得哎喲直叫。
四個男人見李阿虎所言不假,心中大喜,帶頭男子喝道:“不想死就把錢拿出來。”
彭有才稍稍恢復精神,顯出書生本色,怒道:“什么錢?青天白日之下,你們竟然敢入室搶劫?就不怕官府捉拿嗎?”
四個男人相視大笑,帶頭男子道:“官府?你去叫啊。說不定叫來的官兵收的錢比我們還多呢。”
彭有才氣急敗壞,一時說不出話,滿臉疑問看著一旁的李阿虎。李阿虎自知理虧,不敢直視彭有才。
帶頭男子冷笑道:“怎么?敢做還不敢當了?好吧,我就當一回好人,把事情的來來去去說個明白。你這位可愛的兄弟手癢,跟我們賭錢,結果呢,輸了錢就想跑。這不,我們哥幾個只是上門來討錢而已。這就是說哪里去,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情,報官有個鳥用?”
彭有才瞪了李阿虎一眼,怒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李阿虎急道:“不是不是,是他們合起火來騙我。你別信他們。他們都是騙子。”話還沒講完,其中一個男子就狠狠踹了李阿虎一腳。李阿虎疼得在地上直打滾,嘴里嚎叫不止。
彭有才見這幾個人不是善類,碰硬肯定不行,忙道:“幾位壯士,有話好說。”
帶頭男子冷笑道:“也沒什么好說的,把錢還給我們就萬事大吉。兄弟幾個也沒那么多閑功夫陪你們在這里耗著。”
彭有才轉頭對李阿虎道:“你欠人家多少錢?還不趕緊給人家?”李阿虎支支吾吾答不上話。
帶頭男子道:“也不多,就十塊大洋而已。這位小哥身上盤纏不夠,這不才在這里等你?”
彭有才張大嘴巴道:“什么?十塊大洋?阿虎,你,你這是要鬧哪樣啊?”
李阿虎頹喪道:“是他們強要那么多的。”話還沒說完,又吃了一腳,連后面的話都吞回肚子里。
帶頭男人不耐煩道:“麻利點,大爺我沒時間跟你們玩。說句干脆話,給還是不給?給了我們立刻走。不給,殺了你們兩個廢物,我們也是立刻就走。”
彭有才知道這幫人不好惹,急道:“給給給,我立刻就給。”說完,馬上起身去翻行李,倒騰半天遲遲不敢轉過身來。
帶頭男子喝道:“怎么?想死?”
彭有才緩緩轉身,哀求道:“兄弟啊,我身上的盤纏就剩下九塊大洋了,實在找不到十塊大洋啊。您看,能不能就這九塊大洋拿了去,放過我們吧。”
男子冷笑道:“沒事,夠了。這位小兄弟身上不是還有兩塊?”
說著,把手伸進李阿虎的懷里去找大洋。李阿虎伸手去擋。手還沒擋住,就把一個男子扇了兩個大耳光。李阿虎趕忙把手放下,任由帶頭男子把懷里的兩塊大洋拿了去。四個人得了錢財,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彭有才長長松了口氣,站直身軀,冷冷看著李阿虎。李阿虎被看得全身發(fā)麻,自知沒有道理可講,干脆低頭不說一句話。彭有才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道:“走吧,收拾收拾行李回家吧。”
李阿虎有點吃驚,本以為彭有才會羅里羅嗦念叨一大堆,沒想到一句話也沒有,看來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人都犯賤,別人對你越好,你越覺得過意不去。
李阿虎也一樣,鬧了這樣一場大烏龍,彭有才沒有半句呵責,心里滿是愧疚,急道:“就這么回去?不是還沒找到連歡姐嘛。”
彭有才嘆道:“只能怪天意弄人了。來了這許多天,也沒見到連歡的蹤影。可能她已經(jīng)不在縣城里了吧。再說,我們現(xiàn)在身無分文,再留下去豈不是要餓死街頭。”
李阿虎想了想道:“還是再找找吧。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這禍是我闖下的,就得由我來彌補。你安安心心去找連歡姐,我保證不會讓你餓著一頓。”
彭有才看了李阿虎一眼,從他眼里看見了誠意和堅定,不忍心打擊他,便勉強點了點頭。李阿虎像是受到獎賞,雀躍萬分,一蹦一跳出了客棧。
李阿虎想去打零工,以為憑他健壯的身體賣點體力賺點飯錢毫無問題。可惜,在縣城兜了大半圈,也沒見哪家店鋪招人。沖動勁頭一過,李阿虎立即回復了浪蕩性格,心中大罵所有店鋪都是吃屎的,連個干活的機會都不給。
轉眼,日薄西山,夕陽余暉染紅半邊天,看過去像一條女人的大紅褲衩。
李阿虎餓得前胸貼后背,口干舌燥,兩腿發(fā)軟,加上早前吃了那四個惡人一頓拳打腳踢,整個人軟得像團棉花,腿卻像灌了鉛,重得邁不開步子,干脆坐在一家店鋪門口一步也不動。
坐了一陣,李阿虎想到回客棧去找彭有才,臉上卻掛不住,剛才還信誓旦旦說要出來賺錢,怎么能這樣兩手空空回去?再說回去了,兩個人都身無分文,不也一樣是挨餓,還不如在這大街上找找,能有些東西果腹也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李阿虎用饑餓的眼光看世界,世界自然就能給他一些吃的。吃的就在李阿虎身后。李阿虎坐在一家飯館門口,身后就是一些個酒菜,酒菜旁是一些個富得流油閑得無聊沒事就下館子的有錢人。
其中,有一桌酒菜,客人好像有急事,沒吃兩口就離開了座位,慌慌張張走出飯館。李阿虎看著滿桌酒菜,饞得直流口水,四下觀望幾眼,急匆匆來到桌前悶頭大吃。
吃得正起勁,李阿虎的后衣領突然被人拉住,衣領卡住脖子,一只吃了一半的雞腿從嘴里掉出來。李阿虎來不及去管背后的人是誰,趕忙伸手接住雞腿,繼續(xù)往嘴里塞。
背后那人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啊,很有意思啊。你是餓死鬼托生?”
李阿虎沒有理會后面的人,扭了幾下甩開衣領上的手,端起一碗湯,大口大口喝下去。那人干脆不扯李阿虎的領子,直接坐在對面,笑吟吟看著李阿虎。
李阿虎正要繼續(xù)吃雞肉,那人在雞肉上吐了一口唾沫。李阿虎瞄了那人一眼,無視唾沫的存在,抓起雞肉香噴噴咀嚼不停。那人連聲嘖嘖,一臉鄙夷,招呼周圍的人過來一同觀看。
李阿虎吃了一陣,肚子稍微有了底,這才抬頭細看眼前這個男人。男人長得肥頭大耳,簡單點說,就是胖得跟豬一樣。
胖子見李阿虎停止吃喝,笑道:“怎么,不吃了?”
李阿虎道:“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關你什么事?”
胖子笑道:“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但是你吃的是我的飯菜,你說關我什么事?”
李阿虎嚇了一跳,支吾道:“我,我怎么知道啊,我以為這是沒人要的。”
胖子笑道:“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就是沒人要的?就是隨便都可以吃的?你老母好端端的躺在你家的床上,是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隨便去干的?”
李阿虎被說得臉青一陣紅一陣,應答不上來,恨不能在地上找個孔鉆進去。胖子見李阿虎臉紅耳赤,更興致大發(fā),笑得前俯后仰。周圍圍觀的閑人也都跟著起哄。李阿虎羞氣交加,站起身就要跑。
胖子一把抓住李阿虎,冷笑道:“怎么?吃完就想走?”
李阿虎驚道:“那要怎么樣?”
胖子道:“想怎么樣?不想怎么樣?看你表現(xiàn)怎么樣了。這樣,你把名字報上來,然后當著眾人的面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三聲阿公,就放你走。哦,不只放你走,再給你兩塊大洋。”
李阿虎一聽大洋兩個字,兩眼發(fā)亮,便耍了個小聰明,急道:“好好,我答應你。我叫陳蛋,玉泉鄉(xiāng)石頭村人氏。”說完立即跪在地上準備磕頭。
胖子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追問道:“什么?你也叫陳蛋?抬頭給我看看,還認得我劉阿肥嗎?”
眼前這個胖子不是別人,正是以前陳蛋的煙友劉阿肥。對于陳蛋,劉阿肥再熟悉不過,就是那個整天講蘭軒床事的乞丐。只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在街頭巷尾都見不著他的蹤影,偶爾想找來解解悶都難。如今再聽見陳蛋的名字,劉阿肥自然精神振奮,兩眼放光。
劉阿肥細細看了看李阿虎,搖搖頭道:“不對,你不是陳蛋。陳蛋是個老頭,怎么會突然變成后生家呢?”
李阿虎大吃一驚,沒想到縣城里還有人認識陳蛋,看來這回找錯盾牌了,不只兩塊大洋可能沒有著落,搞不好還得挨一頓莫名教訓。
劉阿肥常在江湖走,其他功夫沒學會,倒是把一雙芝麻綠豆大的眼睛練得犀利,一眼就能看出個真假,自然也就知道李阿虎在撒謊,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李阿虎跟陳蛋相識。不然絕不會平白無故說自己的名字是陳蛋。要知道,這個名字有多少天怒人怨,叫什么不好要叫蛋呢。
劉阿肥拍了拍李阿虎的腮幫子,笑道:“小子,我看你也不是個輕易就服軟的人。這樣,我們換個玩法,玩好了,我再加一塊大洋給你。”
李阿虎有點措手不及,脫口道:“怎么玩?”
劉阿肥笑道:“不是玩,是回答我?guī)讉€問題。回答得讓我滿意,就給你錢。只要記住一條,不能說假話。”李阿虎點頭答應。
劉阿肥問:“你叫什么名字?”
李阿虎不敢在隱瞞,道:“李阿虎。”
劉阿肥問:“陳蛋是誰?”
李阿虎想了想道:“他是石頭村原來的保長。”
劉阿肥似乎有些吃驚,自言自語道:“嘖嘖嘖,這還是真是有意思啊。保長變乞丐,好玩好玩。”
李阿虎聽得云里霧里,又道:“他是以前的保長了,現(xiàn)在的保長不是他。”
劉阿肥問:“為什么好端端的保長不當呢?”
李阿虎道:“也不是他不當,是他沒本事當下去了。后來被抓了壯丁,僥幸跑回來。再后來,把田地賣了到城里來做生意,結果也是虧得一塌糊涂,現(xiàn)在只能回家養(yǎng)老了。”
劉阿肥突然哈哈大笑:“他來城里做生意?哈哈哈。他來城里當乞丐還差不多。”
李阿虎以為劉阿肥看不起鄉(xiāng)下人,也不爭辯,道:“你說他當乞丐就當乞丐吧。問完了嗎?你問的我都回答了,給錢吧。”
劉阿肥拿出一塊大洋放進李阿虎手心,笑道:“回答得還算流利,先給你一塊大洋。”
李阿虎道:“不是說好了三塊嗎?”
劉阿肥笑道:“這么一個問題就要三塊?早著呢。我再問你,你們村有沒有一個老女人叫蘭軒?”
李阿虎道:“有啊,你怎么知道?不過好像已經(jīng)死了。”
劉阿肥明知故問道:“怎么死的?”
李阿虎道:“聽說是她阿爹去世,悲傷過度死的。”
劉阿肥笑得更大聲,又給了李阿虎一塊大洋,道:“最后問你一個問題。陳蛋現(xiàn)在怎么樣?”
李阿虎道:“現(xiàn)在沒怎么樣,好著呢。回家跟妻兒團聚了,日子過得很安生。”
劉阿肥把最后一塊大洋給了李阿虎,笑道:“好了,我就問到這里。現(xiàn)在玩另外一個游戲,就是我給你講一個秘密,你給我一塊大洋,怎么樣?”
李阿虎拿了錢便懶得理會這個無聊的胖子,轉身就要走。
劉阿肥喊道:“夭壽仔,陳蛋進城當了乞丐你知道嗎?陳蛋跟蘭軒有一腿你知道嗎?”
李阿虎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