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彭有才聞風(fēng)尋連歡
一邊是陳家炙熱如火的婚嫁大事,一邊彭家是冷若冰霜的羨慕嫉妒恨,冰火兩重天,總能碰撞些難以言說的故事來。
彭欽定坐在家里低頭冥想,怎么樣才能讓陳家不那么得意,免得看了眼睛疼。可惜想破腦殼,也沒得出個計策。未幾,學(xué)堂先生彭有才回家。彭欽定一見彭有才,就氣不打一處來。
彭有才比陳高大足足大了十歲。陳高大二十二歲,彭有才就是三十二歲。三十二歲,在農(nóng)村是個了不得的年紀,除非個別歪瓜裂棗家境貧寒的后生家娶不到老婆,其他人早都兒女成群。彭有才是個例外,三十出頭還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
幾年前,彭欽定給彭有才說了一門親事,遭到強烈反抗。彭有才大罵彭欽定不顧兒子感受,包辦婚姻,有違人倫。彭欽定給了彭有才一個大巴掌,說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道理,說不肯結(jié)婚就斷絕父子關(guān)系。彭有才一氣之下住在學(xué)堂不再回家。
饒是這樣,彭欽定也沒放過彭有才,兀自找了媒人說好一門親事,也沒叫彭有才去對看就把女方定了。女方叫李粉珠,年方十九,生得玲瓏標致,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女子。
訂好良辰吉日,彭欽定叫人把李粉珠迎進家門,又叫妻子林美英去學(xué)堂把彭有才誆回家,準備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就不怕他彭有才反對。
彭有才回家后,見四處張燈結(jié)賬,鑼鼓喧天,賓朋滿座,知道上了當(dāng)。但是全村老小都在場,不好當(dāng)場發(fā)作,免得毀了先生形象,忍著性子勉勉強強拜了天地。
進入洞房,彭有才并未去掀李粉珠的紅頭蓋,直接拿了紙和筆寫了一封休書,讓李氏滾出彭家門。李粉珠原以為彭有才是個學(xué)識淵博懂得疼惜女人的好男兒,沒曾想洞房還未圓就遭此打擊,但礙于傳統(tǒng)女子的貞潔觀念,出嫁從夫,便苦苦哀求彭有才不要太絕情。
彭有才心意已決,不跟李粉珠多說半句言語。李粉珠萬念俱灰,氣血翻滾,當(dāng)場撕了休書,一頭撞向柱子。彭有才想去攔截,稍微慢了一拍,沒有攔住。李粉珠登時腦漿迸裂,斃命身亡。
彭家喜事變喪事,急急對外宣稱新娘李粉珠暴病身亡,風(fēng)光大葬,以安李家之心。彭欽定與彭有才父子至此反目,不再往來。
其實,彭有才心中一直藏著連歡,一心期待她能出現(xiàn)在眼前。二人從小青梅竹馬,雖然從中隔著陸金生,彭有才少有表達的機會。但是從連歡的眼神中,彭有才還是多多少少看見了比朋友關(guān)系多一點的情愫,因此認定今生非連歡不娶。
加上讀了很多新思想的書籍,意識里對包辦婚姻極為排斥,就算是有沉魚落雁之貌,二人之間沒有感情基礎(chǔ),也無法容忍勉強生活在一起。對于李粉珠的死,彭有才心中也是愧疚萬分,因此畏懼再次成親,但凡有人提起對看之事,都搖頭如搗蒜,再也不應(yīng)允。
日子就這樣過著,彭有才一下子也三十有二,儼然一個中年男子。彭欽定拿彭有才沒辦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眼不見為凈。彭有才約莫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每回去,也只是備些糧食,簡單與母親林美英噓寒問暖幾句,與彭欽定毫無交集。
今天,彭欽定心中郁悶,見了彭有才更是一肚子火,難免會念念叨叨。彭有才不理會父親的言語,收了東西轉(zhuǎn)身又要走。彭欽定把彭有才攔下,怒道:“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阿爹?”
彭有才微微一笑道:“阿爹這說的是什么話呢。一日為父終身為父。你當(dāng)然是我的阿爹啊。”
彭欽定道:“那好,書上是不是有教你阿爹的話一定要聽?”
彭有才笑著搖了搖頭道:“此言差矣。”
彭欽定知道彭有才又要掉書袋說一番大道理,急忙喝止道:“行行行,你也別跟我繞。我今天就直白告訴你。你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真的準備一輩子單身嗎?你要是現(xiàn)在回頭,我趕緊去給你張羅一個,那還來得及。再過個一兩年,黃花菜可都涼了。”
彭有才笑道:“阿爹,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學(xué)堂還有事,先回去了。”
彭欽定急得直跺腳,眼巴巴看著彭有才離去。思來想去,心中郁結(jié)始終無法打開,彭欽定決定去找連慶喝杯酒,也好把心里的火泄了。
連慶也在郁悶,大兒子連勝利下落不明,大女兒連歡也下落不明,后來續(xù)了一房小老婆再生的兩個兒子連勝文、連勝武少不更事,雖然家財萬貫,卻人丁稀疏。看著陳蛋的兒子一個個如雨后春筍拔地而起,怎能不羨慕。
彭欽定與連慶同病相憐,舉杯對飲,借酒消愁。喝了一陣,門口進來一個搖搖晃晃的人。連慶仔細一看,是鄭進財。
鄭進財是陳蛋家長工李水清的女婿,當(dāng)年因為李震海偷槍的事被連勝利吊在學(xué)堂門口好幾天。鄭進財本來也恨連家人,但是知道連勝利下落不明后,怨恨慢慢少了。
有幾次,連慶獨自喝酒,見鄭進財經(jīng)過都會叫他一起喝。鄭進財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鬼,人家有奶就是娘,他是有酒就是爹,立刻跟連慶走得熱乎。連慶見是鄭進財,叫下人加了副碗筷,招呼鄭進財坐下一起喝。鄭進財也不客氣,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悶下去。
連慶打趣道:“夭壽仔,我們是借酒消愁,你倒好沒事跑這里喝個什么物件?”
鄭進財大舌頭道:“你,你們一個個錢比誰都多,還,還能有個卵鳥愁啊。我才要借酒澆愁呢。”
彭欽定笑道:“你又有個卵鳥愁?”
鄭進財?shù)溃骸鞍c啊,我就不怕跟你直接說了。我以為阿蛋叔他死了,結(jié)果他還活著。”
連慶問道:“怎么,你希望他死?”
鄭進財擺手道:“鬼才希望他死呢。你,你想啊,我以前跟他那么好。現(xiàn)在又跟你這么好。你說,我能對得起他嗎?我昨天去找他喝酒,他都不理我。很,很明顯,他是生我的氣了。”
連慶心里一沉,雖然鄭進財只是個一事無成的二流子,說話更放屁一樣,但這話多多少少還是傷害了連慶的自尊心。連鄭進財這樣的鳥人都偏向陳蛋,看來是白白浪費了這么多酒菜了。
鄭進財略帶醉意,又道:“我決定了,我要重新回到阿蛋叔一邊,再不跟你們一起喝酒了。”
連慶怒道:“滾滾滾,誰愛跟你一起喝酒?你給我滾,馬上滾。”
鄭進財臉不改色,也不移動步子,端起一杯酒又悶下去,打了個嗝,道:“我這人就是公道,絕對不會白喝你的酒。今天來,主要是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這個消息告訴你以后,咱們就各不相欠了。”
連慶冷道:“你能有個卵鳥消息。”
鄭進財?shù)溃骸斑@個消息對你來說,比卵鳥都重要。我跟你說啊,有人在清水縣看見了你的女兒連歡。”
連慶大吃一驚,酒杯掉落在地上,一把扯住鄭進財?shù)囊骂I(lǐng),追問道:“你說什么?”
鄭進財掙開連慶的手,又喝了一杯酒,不緊不慢道:“好吧,我也是從阿蛋叔那里聽來的。他說在縣城遇到你的女兒連歡。我聽高大說,當(dāng)日好像就是連歡派人送阿蛋叔回來的。”
連慶追問:“你說的是真的?”
鄭進財?shù)溃骸拔乙彩锹犎苏f的啊。要不是為了你這幾杯酒,才懶得來告訴你。”
連慶撇下彭欽定鄭進財,急急忙忙去找陳蛋。彭欽定緊隨其后,跟著去了。不一會兒,到了陳家。
陳家上下張燈結(jié)彩,來往的人忙忙碌碌,都在準備初八的婚禮。連慶抓住一個人問陳蛋的蹤影,那人指了指后堂。連慶幾步?jīng)_進后堂,見陳蛋坐在床上發(fā)愣。
連慶一把抓住陳蛋的手臂,失聲問道:“阿蛋,求求你告訴我,阿歡是不是還活著?你是不是真的見過阿歡了?”
陳蛋有些錯愕,迷茫看著連慶。連慶把鄭進財說的事情重復(fù)一遍。陳蛋心中大罵鄭進財大嘴巴,嘴上又不好推脫。當(dāng)日連歡送陳蛋時也托他跟阿爹問個好帶個平安。
陳蛋支吾道:“是,是啊。”
連慶欣喜若狂,追問:“在哪兒遇到的?她怎么不會來?”
陳蛋推脫不過,便道:“在清水縣城中心大街上遇到的。她說她很忙,沒時間回來。說完就走了,不知道做什么。”
連慶喜極而泣,哽咽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活著就好了。我去找她,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
陳蛋一聽連慶要去找連歡,大驚失色。要是連慶進城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縣城的所作所為怎么辦?不行,得想辦法阻止他。陳蛋道:“你去了也找不到她。那天她為什么叫人送我回來?就是因為她馬上就要離開縣城了,沒時間送我,所以才叫別人送的。你現(xiàn)在去,她早就沒有蹤影了。”
連慶重新陷入絕望之中,緩緩道:“那要怎么樣才能找到她呢?”
陳蛋道:“她說事情辦完了會回來。”
連慶又問:“她在做什么事的啊?”
陳蛋道:“不知道,好像是大事。”
之后連慶又是一連串問題,陳蛋都隨便搪塞,說不到重點。連慶心中喜憂參半,不管怎么樣總算能夠確認連歡還活著。
從陳家出來后,連慶跟彭欽定商量要不要去縣城找女兒。彭欽定認為去縣城找個人如大海撈針,加上連慶身體狀況不好,不如叫彭有才去看看,反正他也有說最近要去城里買些教學(xué)用品。連慶感激涕零,跟著彭欽定去找彭有才。
彭有才聽聞連歡尚在人世,激動難耐,立即準備動身去找連歡。彭欽定不放心彭有才一介書生只身前往,叫人去墓地叫了李阿虎,讓他陪彭有才一起去。
李阿虎被打發(fā)去看墓地后,心里憋了一肚子火。雖然是彭欽定為了立威信讓他去的,但他絲毫不怪彭欽定,反而認為是陳蛋從中搞鬼,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心里一直滾動著一團報復(fù)的火焰,但終究找不到機會。
這次彭欽定讓他去縣城,一是保護彭有才,二也是給他一個散散心的機會,答應(yīng)回來后還他自由。李阿虎雀躍萬分,欣然領(lǐng)命,跟著彭有才一路小跑進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