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大夢初覺
孟重光用拇指輕按上唇畔,似在回味和保存剛才與徐行之唇肉相碰的溫軟觸感。</br> 徐行之見他一副眷戀無窮的小模樣,生怕他再犯渾,低聲呵斥道:“回去。”</br> 孟重光伸手取走了方才徐行之用來喝酒的杯子,循著酒液在銅杯兒里傾斜后留下的淺痕,貼著徐行之嘴唇碰過的地方,把里面的半盞殘酒都飲盡了,又將杯子收于掌心:“師兄,你還有話要跟九枝燈師兄說嗎?”</br> 不等徐行之答話,孟重光便自行道:“……那我先回殿內(nèi)等師兄,師兄今日飲得夠多了,也別再喝了。”</br> 徐行之:“……”</br> 孟重光絲毫不給徐行之發(fā)聲的空隙,不依不饒地追問道:“師兄何時(shí)回來?”</br> 被這小崽子跑來一通混鬧,徐行之只覺自己活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媳婦,這感覺頗有些好笑。</br> 他反問:“你想我什么時(shí)候回來?”</br> “馬上回來。跑著回來。”孟重光直接道,“我出了這個(gè)門,希望回去就能在床上瞧見師兄。”</br> 徐行之撩起衣袍,修長的腿即使不合規(guī)矩地疊蹺起來,也顯得格外賞心悅目:“嗯。聽到了,去吧。”</br> 孟重光歡天喜地地出了門去。</br> 從頭至尾,他甚至瞧也沒瞧九枝燈一眼。</br> 徐行之卻并不忙著起身,自顧自取來九枝燈用來飲酒的杯子,又斟滿一杯瓊液,并不避諱地抱怨:“小東西,膽子見長,敢威脅我了。”</br> 九枝燈仍站在那處,嗓子啞得不像話:“師兄要回去了嗎?”</br> 妒意把他原本平靜的一方心湖熬干,漸漸露出了底下嶙峋丑陋的巖石。</br> “想得美。”徐行之哼了一聲,“不回去,咱們喝酒。不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他倒真蹬鼻子上臉了。”</br> 九枝燈聽見自己聲音艱澀地問:“師兄,你和孟重光……是道侶嗎?”</br> 明明知道那個(gè)答案,就像溺水的人明明知道水會漫過來,把人變成一團(tuán)漂浮的死肉,但終究還是不甘心的,哪怕問出這個(gè)蠢問題來,享受這一時(shí)半刻死灰復(fù)燃的期待與希望,對九枝燈而言亦是幸福的。</br> 師兄,求求你,給我留一條退路。</br> 給我一點(diǎn)活下去的理由吧。</br> “什么道侶?”徐行之神情有些別扭,臉頰也難得泛起紅意來,只好端起酒杯掩飾道,“……這不是還沒跟師父說呢嗎。”</br> 九枝燈的肺急促抽痛起來,一時(shí)間竟忘記了該如何吐納呼吸:“為什……為什么?”</br> 為什么是他?</br> “怕挨罵唄。師父那頭倒是好交代,就是廣府君……”徐行之說到此處,偶一抬頭,便被九枝燈如死人般的面色驚到了,“小燈?怎么了?”</br> 九枝燈不知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只好把閑暇時(shí)對鏡練習(xí)過百遍千遍、惟愿在看到徐行之時(shí)能露出的笑顏露出。</br> 他唇角上翹,一字字地問道:“師兄,你知道孟重光是妖嗎?”</br> 在此之前,九枝燈從未用過這般涼薄毒辣的語氣,從未在背后言說他人長短。</br> 但此時(shí)此刻,他只想看到師兄發(fā)覺自己遭受欺騙后震愕、憤怒的神情,好像這樣能叫他破了洞的、正在急速扭曲的心臟好受一些。</br> 然而,徐行之只用寥寥三字便把他這層結(jié)在傷處、聊以安慰的痂殼毫不留情地扯了下來。</br> 徐行之驚訝道:“……你知道?”</br> 初始時(shí),九枝燈并未聽懂這三個(gè)字。</br> 等他明白過來,那無形的潮水便鋪天蓋地的洶涌而來,漫過了他的口鼻,潤物無聲地將他從內(nèi)部緩慢撕扯開來。</br> 師兄……早就知道了?</br> 見九枝燈知道此事,徐行之便索性和盤托出道:“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東皇祭祀大會,我做秩序官,去令丘山把那兩個(gè)惹是生非的應(yīng)天川弟子帶回時(shí),遇見了重光?”</br> 九枝燈不言,默然頷首。</br> 他當(dāng)然記得那一日。</br> 在那一日之前,他從不恨任何人。</br> “那兩個(gè)弟子搶奪他的浮玉果時(shí),我已到了林中,察覺到山間有大量妖力涌動,但我不敢確定是不是重光。他提出想入山門,我就把他帶了回來。師父測試過他的靈根后便告知于我,他的確是妖,且還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通靈天妖。”</br> “師父答應(yīng)把他留下,也是怕他在外頭無人教養(yǎng),天長日久,養(yǎng)成了為非作歹的性子,將來萬一作亂,必然禍及蒼生。”</br> 徐行之把持著酒杯,回憶之時(shí),面上兀自含起笑意來:“得,現(xiàn)在他倒是不禍害蒼生了,凈逮著我一個(gè)人禍害。”</br> 九枝燈聽得熱血逆流、喉嚨發(fā)癢。</br> 他之所以不敢輕易向師兄說明心意,是他自顧自認(rèn)定,師兄所謂對“諸道平等”的論斷,只是單獨(dú)說與自己聽的安慰之語。</br> 他不敢靠近,誠惶誠恐,他怕自己若向師兄示好,師兄會如好龍的葉公,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br> 事到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可笑的那個(gè)人是自己。</br> 他怎會這般誤解師兄呢。</br> 師兄顯然不是葉公,因?yàn)樗呀?jīng)找到他心愛的龍了。</br> 在以往,九枝燈總會因?yàn)樾煨兄畬γ现毓獾陌侔隳鐚櫠字傻貟行淖詥枺何揖烤鼓睦锉让现毓獠睿康拢坎牛咳蓊仯窟€是待師兄的那顆心?</br> 為何師兄總是待孟重光更親近?親著哄著,摟摟抱抱,甚至于同榻而眠……我哪里不如他孟重光?!</br> ……大概是因?yàn)槌錾戆伞R欢ㄊ且驗(yàn)槌錾戆伞?lt;/br> 今日眼見之景,所聞之言,叫他最后一絲僥幸也在胸中死去了。</br> 他以為自己會崩潰,但他說出的話卻又溫和又冷靜:“師兄,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孟師弟久不見你回去,又要哭了。”</br> ……然而事實(shí)是,如果讓他再這樣看著徐行之,他就要被心中求而不得的渴望與痛苦逼瘋了。</br> 其實(shí),從孟重光跑來胡鬧一場后,徐行之就品不出杯中酒的滋味來了,心里總記掛著那小孩兒怒氣沖沖地跑入門來時(shí)那一瞬間的難過和震驚之色。</br> 自從在素梅清月之下吻過自己后,這一年都是孟重光在追著自己跑,自己既然對他生了情愫,雖說還沒正式應(yīng)允他,但不與他招呼便跑來同別人飲酒,也著實(shí)不好。</br> 此時(shí),他又聽到九枝燈猜想孟重光會哭,更覺心慌,匆匆飲盡杯中酒。起身道:“你何時(shí)離開?”</br> 九枝燈木然道:“明日一早。”</br> “不多留兩日?”</br> “總壇事務(wù)繁多……”</br> 徐行之露出些許惋惜神情,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何時(shí)渡元嬰雷劫,你送信于我,我去陪你。”</br> 內(nèi)里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九枝燈強(qiáng)忍著溫聲道:“多謝師兄。”</br> 既是做下了約定,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九枝燈,徐行之心中事稍平,邁出門檻,將閑筆化為流光飛劍,縱身躍于其上。</br> 其時(shí)月光皎潔,九枝燈出外相送。</br> 在回到魔道總壇里的每一秒,九枝燈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眉眼高低之間與師兄有一分一厘的相似,他便能欣喜上兩三日;哪怕僅僅是握筷子的方式與徐行之相同,他便能盯著那只手看上一頓飯的時(shí)間。</br> 但待他出門時(shí),只看到徐行之踏著寥落碎銀離去的背影。</br>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br> 九枝燈折回館中,跌坐在椅子上。</br> 半晌之后,他從腰間抽出一把裝飾用的短刀,右手撩開左臂袖子,把極鈍的刀尖抵在了左側(cè)小臂之上。</br> 方才向徐行之告發(fā)孟重光為妖,此事行徑之卑劣,令向來驕傲的九枝燈簡直無法忍受。</br> 他握住刀柄,刀尖向下,緩緩發(fā)力,讓逐漸發(fā)作的疼痛掩蓋了許多東西。</br> 待他把刀收起后,六云鶴推門而入,問道:“尊主,今日要走嗎?”</br> 九枝燈抬起發(fā)紅的眼睛,頭腦如一片暴雪初歇的荒漠。</br> 他茫然道:“……你說什么?”</br> 六云鶴難得瞧見這樣的九枝燈,心念一轉(zhuǎn),便道:“想要酒嗎?我陪你。”</br> 九枝燈頓了頓,輕聲道:“……帶了多少?都拿來吧。”</br> 待徐行之折返回自己居住的客殿時(shí),居然發(fā)現(xiàn)殿門鎖了。</br> 又氣又好笑地罵了句“小王八蛋”,徐行之就地在門口臺階上坐下,將手中紙袋放在身側(cè),揚(yáng)聲道:“重光,我剛才出谷去,給你買了你喜歡的香酥鴨。”</br> 殿中安靜得要命。</br> 徐行之故意把熱騰騰的紙袋扒拉出嘩啦啦的聲響:“師兄吃給你聽啊。”</br> 身后的殿門被猛地拉了開來,徐行之還未來得及回頭,便被人從后頭抱了個(gè)滿懷。</br> “一刻鐘……”孟重光委屈得要死,“整整一刻鐘了。師兄,我好想你。”</br> 徐行之被他抱得心軟,反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嬌氣。一時(shí)半刻看不見而已,又不是不回來睡覺了。”</br> 孟重光胳膊又一用力:“……你敢不回來!”</br> 徐行之逗他:“我不回來你能怎么樣啊?”</br> 孟重光不說話了。</br> 小半晌后,他埋在徐行之頸間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叫徐行之頭皮發(fā)麻的溫?zé)帷?lt;/br> “……我操?”徐行之哪受得了這個(gè),心里一下難受得不行,“哎……哎!重光,你別哭……師兄錯(cuò)了,這不是給你買好吃的去了嗎?你走后我就多留了一小會兒,隨后就出谷去了,真的。”</br> 小奶狗齜著牙帶著哭腔道:“多留片刻也不行!那九枝燈對師兄就是不懷好意!”</br> 徐行之頗有些頭痛。</br> 過去他怎么會以為孟重光和九枝燈是一對?現(xiàn)在看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br> 但小奶狗還是要哄的,尤其是孟重光這人妖孽得很,抹著眼淚,含著一層氤氳的淚光,小口吸著氣,委屈從側(cè)面望著徐行之時(shí),徐行之只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br> 他柔聲道:“小燈不是這樣的人,別多想。”</br> 孟重光嚷嚷:“他怎么不是?!他碰師兄的手了!我看到了!”</br> 徐行之:“……”</br> 他苦惱地?fù)狭藫习l(fā)鬢處,試圖把他的注意力從九枝燈身上轉(zhuǎn)移開來:“好好,師兄錯(cuò)了。以后若是跟他見面都提前與你說一聲,可好?”</br> 孟重光一瞪眼:“你們還要見面?”</br> 徐行之臉色一變:“孟重光,你別蹬鼻子上臉啊。就算是師叔,想管我跟誰來往,你看我哪次聽過?”</br> 發(fā)現(xiàn)徐行之有了生氣的苗頭,孟重光頓時(shí)連表情和聲音一道軟了下來,可憐巴巴地在徐行之身上蹭動:“可我吃醋,心里難受。師兄管不管?”</br> 徐行之見他這切換自如的表情,差點(diǎn)一個(gè)沒忍住樂出來。</br> 他咳嗽一聲,故作嚴(yán)厲道:“孟重光,摸摸你自己個(gè)兒的良心。我什么時(shí)候不管你了?”</br> 孟重光眨眨眼,低頭望向自己胸口的位置,隨即松開圈攬住徐行之肩膀的雙臂,從側(cè)面摸到徐行之身前,把已經(jīng)換好的睡衣拉開來。</br> 他由衣裳包裹著的胸膛袒露出來,卻有著極明顯的肌肉輪廓,膚光在月色下愈現(xiàn)出柔和如瓷的質(zhì)感。</br> 純真與狡黠兩種性情在孟重光臉上達(dá)成了奇異的協(xié)調(diào)之感:“師兄,你幫我摸摸吧。”</br> 徐行之這下是真繃不住樂了:“孟重光,你要點(diǎn)臉啊。”</br> 孟重光就勢枕上了徐行之雙腿,膩歪著撒嬌:“要師兄就行了,要臉作甚。”</br> 說罷,他瞄上了徐行之身側(cè)擱放著的紙袋,眼睛亮了亮:“這是什么?”</br> “上次帶你來清涼谷附近玩,你提過一嘴,說是好吃。”徐行之把被熱氣烤得發(fā)軟的紙袋放在了孟重光肚子上,“吃吧。”</br> 孟重光眼睛一亮:“師兄帶我來清涼谷已是三年前的事了……”</br> “三年了嗎?”徐行之微微皺眉,“可能吧。”</br> 孟重光揪著徐行之的衣襟:“我三年前的隨口一提,師兄都還記得?我都不記得了。”</br> 徐行之老臉一紅:“……話那么多。快吃,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br> 孟重光把嘴微微張開:“……啊。”m.</br> 徐行之無動于衷:“姓孟的,你多大年紀(jì)?”</br> 孟重光面不改色:“二十一了。”</br> “那你知不知道,凡世間你這個(gè)年紀(jì)的男人差不多都是兩三個(gè)孩子的爹了?”</br> 孟重光把臉往徐行之精實(shí)的小腹側(cè)靠了一靠,無賴道:“那師兄給我生呀。”</br> 徐行之是徹底拿這個(gè)小混球沒招了,笑罵一聲“懶死你算了”,便將紙袋拆了開來,將“閑筆”化為細(xì)布,凈了凈手,把燒得酥爛香嫩的骨肉細(xì)細(xì)拆分開來,喂到孟重光口中。</br> 月光如玉如珠,如瑤光,如霰雪,徐行之坐在被月光洗過一輪的臺階上,膝上枕著個(gè)孟重光,有喝醉的弟子在奏響喜慶的曲笛雅樂,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只把一切濯洗得愈加清明與美好。</br> 而在百余步開外的別館,九枝燈已經(jīng)用了半個(gè)時(shí)辰,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br> 酒入愁腸,最是醉人,六云鶴將醉得坐不住的九枝燈打橫抱起,放至軟榻邊上,替他除下被血浸透了半邊袖子的衣裳,褪下皂靴。</br> 就在剛才的半個(gè)時(shí)辰里,六云鶴聽九枝燈歷歷清點(diǎn)著徐行之待他有多好,替他受罰,替他挨打,甚至因?yàn)樘嫠麚踹^一次銀環(huán)蛇印,落下了體寒之癥,至今仍不肯在眾人面前脫衣,云云。</br> 六云鶴替他把頭發(fā)解散,任那青絲沿床沿流瀉而下,又緩緩替他揉按著太陽穴,動作體貼,但言語里卻帶著濃濃的惡意:“尊主,您別再想著徐行之了。他修持仙道,跟魔道本就不是一路人。”</br> “可孟重光是妖,他為何就能和師兄在一起……”九枝燈醉醺醺地喃喃,“師兄若是與他在一起,廣府君怎會同意將風(fēng)陵山主之位給他,師兄將來要怎么辦……孟重光此人向來自私,從不會為師兄的未來和聲名考慮……”</br> 六云鶴俯身貼近他,輕聲在他耳側(cè)詢問:“不做風(fēng)陵山主,那他去做游道散仙,難道不好?”</br> 九枝燈咬牙道:“他不可能,不可能……廣府君不會放他走……”</br> “……為什么?”六云鶴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為什么,尊主?能同我講講看嗎?”</br> 九枝燈瞇起眼睛來,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但無論他怎樣努力,在他眼前的都是一道影影綽綽的虛影。</br> 然而,這道虛影是在他失意時(shí)唯一陪伴在他身側(cè)的。</br> 秘密在心頭壓了多年,就像是在雜物室內(nèi)存放了多年的木箱子,再堅(jiān)固也逃不脫漚爛的命運(yùn),還會在心上壓出一道道傷痕和潰瘍。</br> 平時(shí)不覺得痛,但在此時(shí),任何一點(diǎn)點(diǎn)的觸動對九枝燈而言都是撕心裂肺。</br> “……我聽到了。”九枝燈含糊道,“當(dāng)年……當(dāng)年,師兄代我前往總壇,向我母親遞送家書,卻被罰了玄武棍。我聽說后,想去找?guī)熓遄猿凶镓?zé),可卻聽見師父和師叔在,在議論師兄……”</br> 作者有話要說:光妹:在師兄發(fā)飆的底線上試探.jpg</br> 九妹: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jpg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