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報仇雪恨
……他本想搭在徐行之肩膀上的手掌從徐行之身體里毫無阻攔地橫穿了過去。</br> 周北南盯著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失笑:“……對了,我已經(jīng)死了。”</br> 他把手搭在坑邊,手指收緊,有細(xì)碎的土線滑落到坑底,在那白骨的身上再覆上一層單薄的灰土。</br> 可片刻之后,一只手緩緩穿過他的手掌,交疊著覆蓋了上去。</br> 周北南低頭:“……你這是干什么?”</br> 徐行之把臉朝向莽莽荒原:“安慰安慰你啊,怕你一個想不開跳下去。”</br> 周北南打了個寒顫:“滾滾滾,惡心死了。”</br> ……但他卻并沒有將手抽回。</br> “這些年你一直和九枝燈在一起,看起來過得不錯,為什么又要來蠻荒呢。”過了半晌,周北南道,“當(dāng)初是我命數(shù)不好,剛被投進來就碰上了那個姓南的王八蛋。你何必又要上趕著來受罪。”</br> 徐行之莫名想起了那個把自己劫走的風(fēng)陵女弟子黃山月:“……你后悔過嗎?”</br> “后悔?”周北南聳肩,“我唯一后悔的是沒有護好小弦兒。那時候躺在底下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活著作甚,不如死了清凈。”</br> “……沒想到,死了也不清凈。”</br> 說著,周北南仰頭罵了一句天。</br> 徐行之提醒:“哎,小心遭天打雷劈。”</br> “它聽得見嗎?”周北南仰頭揚聲問道,“……你他媽聽得見嗎?啊?”</br> 自然是無人回應(yīng)他。</br> 周北南用手指天,道:“它聽不見。在蠻荒,根本沒有什么天道。”</br> 徐行之嘆道:“怎么跟小時候一樣?跟我抬杠不算,現(xiàn)在還跟天抬杠,你是杠精么。”</br> 周北南:“……”</br> 徐行之自己也有點愣。</br> 他本想再尋些好聽話安慰安慰周北南的,可嘴一張,這調(diào)侃的話就自己冒了出來。</br> 傷感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周北南看表情有點想掐死徐行之。</br> 但徐行之覺得這樣的周北南倒是更生動有趣些,索性繼續(xù)嘆道:“抬杠本事不小,身手倒是一般。”</br> 周北南呸了一聲:“……待會兒我把你摁著打的時候你就不這么想了。”</br> 徐行之還想說些什么,卻突覺背后寒意津增。他倏然回首,卻只見撲面的漫漫黑塵,轉(zhuǎn)瞬間便把這坑臺邊緣的一人一鬼卷挾其中。</br> ……是沖自己來的?</br> 是南貍?</br> 變化來得突然,周北南臉色遽變,為保住徐行之不落入來人手中,一聲暴喝,催動力量將徐行之頭朝下掀入深坑之中,腰間短槍隨著他一聲唿哨應(yīng)聲飛出,穿云破月似的剖出一道白光,把徐行之飄飛的衣襟斜釘在了坑壁上。</br> 徐行之的身體隨慣性往下又滑動半截,方才止住下墜之勢。</br> ……他嘆了一聲,周北南真是他的哥們兒,鐵的。</br> 然而待塵煙散去,徐行之的臉色卻徹底變了。</br> 周北南的側(cè)腹被一把凝聚著鬼氣的雁翎長刀貫穿,鮮紅的血沫粼粼在他唇角泛起光來。</br> “和以前一樣,虛晃一槍便能分了你的心。”南貍把刀抽了出來,任那血肉嘩啦啦地從創(chuàng)口涌出,“……死過一次的人了,還不長點記性嗎?”</br> 南貍話說得戲謔,可幾日不見,他一雙眼睛已經(jīng)熬得發(fā)了紅,唇角盡是燎泡,想必這幾日他已在不間斷的折磨中死去活來了好幾遭。</br> 他一腳踢開周北南。</br> 能傷鬼奴的唯有鬼兵,大片血跡在周北南身前綻開,將他的衣裳染透了。</br> 徐行之失聲吼道:“北南!”</br> 話音剛落,徐行之便被一股凌厲的力量攫緊抬起,將他釘在坑壁上的短.槍隨之脫落而下,落入坑底,把周北南橫臥其下的尸骨打散了。</br> 幾塊遺骨裂了開來,有一道微光在殘損的骨架間閃了幾閃,仿佛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br> 那柄楔入琵琶骨的鋼煉長槍發(fā)出了細(xì)碎而不可察的響聲。</br> “嗡”</br> 南貍根本不想耽擱太長的時間,他也沒有太久的時間可以耽擱。</br> 他從掌心捧出那樽已經(jīng)空了的鎖魂玉壺。</br> 從剛才起,一大片金黃色的純凈靈力便將方圓百米之內(nèi)的土地圈起,將這一帶發(fā)出的靈力波動統(tǒng)統(tǒng)與外界隔絕開來。</br> 他顯然知道這一手很難長時間遮掩住孟重光的耳目,因此他的每一個字都透著急切:“把小道士的魂魄還我!”</br> 徐行之額發(fā)凌亂,幾綹黑發(fā)垂下來,嗓音里透著沉沉壓抑的怒意:“他死了。”</br> “是嗎?”南貍的五官扭曲了一瞬,“那就用你的命還吧。”</br> 話音未落,南貍的指尖就已經(jīng)剝開了徐行之的左前胸,鮮血立時汩汩冒出,徐行之一聲憤怒至極的咆哮,不顧疼痛,右臂折起抵住南貍前胸,左手則狠狠朝南貍的額頭按去!</br> 南貍本想冷笑,然而下一秒他便笑不出來了。</br> 一股精純的靈力像是一只巨手死死掐住了他,探入他的顱腔之中,恨不得把他從中間捏爆撕裂開來!</br> 狂暴的靈力泄洪也似的朝南貍襲來,有那么一瞬間南貍竟然感到了真切的恐懼,就像是有人用手掌穿透他的胸腔,捧住他的心臟信手把玩一般。</br> 他頭痛欲裂,來不及去想幾日前還形同凡人的徐行之為何會有這樣的力量,一把將他掀飛了開來。</br> 徐行之背撞上十?dāng)?shù)尺開外的一棵枯樹,摔落在地。</br> 他試圖再爬起身來,然而那狂湃的靈力似乎把他從里到外的精力都掏了個干凈,他只撐起了半面身子就又直挺挺跪了下去,失控的靈力在他胸腔里竄動,像是一條條肉藤翻絞著他的臟器,惹得他胸悶欲嘔。</br> 磅礴的怒意自南貍胸腔生發(fā)開來。</br> ……他無法想象自己剛剛是怎么被這個摔了一下便爬不起來的人逼得心生懼意的,哪怕想一想都覺得恥辱。</br> 南貍正欲催動靈力,讓徐行之的心臟就這樣爆裂開來,卻有一股怪異至極的凄冷旋風(fēng)驟生,從深坑中如餓狼般直撲南貍而來,把他剛剛出手的靈力絞了個粉碎!</br> 南貍愕然轉(zhuǎn)過頭去,而徐行之也竭盡全力坐了起來。</br> 他本想坐著死總比趴著死好看些,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坐起來后會看到這樣一幕。</br> 周北南站了起來。</br> 他手中鋼煉長槍與他青筋暴突的手背渾然融為一體,一身素服眨眼間已換成迎風(fēng)招搖的藏藍長袍,云肩通袖紋上金光涌動。他微微轉(zhuǎn)動長纓,銳鋒與空氣接觸擦動,發(fā)出一聲短促且尖銳的雁叫,清冽凄緊,仿佛有一道烽火正在寒刃折射出的光芒間燃燒。</br> 而周北南站在那里,眉心原本的淡紫色云紋被一道細(xì)長狹窄的熊熊火紋替代,宛如一只仇恨的眼睛在他額頭上睜了開來。</br> 他的左手指尖一滴滴往下落著鮮血,側(cè)頸處有一片一筆一畫地用血繪成的符文。</br> “休想再從我身邊帶走任何人。”周北南聲調(diào)里透著難言的森冷,“……休想。”</br> “……你動用了禁術(shù)咒法?!就為了救這個人的性命?!”南貍一怔過后,哈哈大笑,“一個修道之人竟如此自甘墮落!先做鬼奴,又自墮為惡鬼?可你不要忘了,我是鬼王!我是御鬼之人!不論你變成什么樣的怪物,你都不是我的對手!”</br> 言罷,他在掌心龍飛鳳舞地繪制了一道符咒,直擊周北南額心。</br> 周北南卻在剎那間消失了蹤影,那道符咒落了空,將一棵二人尚且環(huán)抱不及的大樹從中擊斷成兩半。</br> 當(dāng)然,這片百米之地內(nèi)的任何響動,暫時都傳不到外界去。</br> 南貍皺眉,環(huán)伺四周。</br> 群鬼之中,厲鬼確實最難對付,實力較普通靈體而言會幾倍暴漲。倘若周北南僅僅找回自己另一半失落的魂核,也根本無法與鬼王南貍正面對抗。因此,他自甘墮落的原因并不難想見。</br> “難不成你想殺掉我?”南貍頗覺可笑,“你這個廢物,你要如何近我的身?我倒要看看,你敢從哪里出來?”</br> 四周空余荒野之聲,罡風(fēng)烈烈,南貍甚至懷疑周北南是聽了方才的一番話,怕丟掉性命,方才已經(jīng)趁機遁走了。</br> 他不想多管周北南。他所求的唯有葉補衣的那一縷殘魂。</br> 不管徐行之說的是否是真話,葉補衣是否已經(jīng)在他體內(nèi)消失,南貍都不打算讓他活下去。</br> ……大不了將他殺死后,及時把徐行之魂魄封死在他體內(nèi),再慢慢去把葉補衣從他體內(nèi)揪出來也不遲。</br> 思及此,南貍掌心結(jié)起一枚漆黑的鬼釘,鬼釘幽幽浮動,一生二,二生四,轉(zhuǎn)眼間,十二枚漆黑的奪命星辰便朝徐行之襲來。</br> 然而,鬼釘并無一枚傷到徐行之,而是在“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過數(shù)聲之后,流星一般悉數(shù)落地。</br> ……于徐行之身前,一道影影綽綽的高大鬼影浮現(xiàn)而出,橫槊替他擋下了所有攻擊。</br> 南貍嗤笑。</br> ……找死。</br> 他可能失手一次,但絕不可能失手第二次。</br> 從剛才起就被他藏于左手掌心的符咒橫推而出,電光石火間,直奔?xì)堄埃?lt;/br> 眼看著那道殘影避無可避、脖子上冒出了一圈屬于自己的鎖鏈烙印,整只魂魄像是被桃木釘貫穿了一般,懸在半空不再動彈,南貍唇角勾起一絲淺笑。</br> 然而這淺笑也只剛剛成型,便徹底死在了他的臉上。</br> 他略有不可思議地低下頭來,看到胸口處那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時,他還頗不可思議地伸手去摸了摸。</br> 在摸到一手濡濕時,他眼前已然昏花一片、分不清沾滿他手心的血是紅色還是黑色了。</br> 之前南貍沒有任何一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這么清晰過,但現(xiàn)在,那顆心已經(jīng)離他而去,在他眼前兔子似的跳動著。</br> 咕咚咕咚,砰咚砰咚。</br> 周北南穿過他的身體,堂而皇之地取走了南貍尚在跳動的心臟。</br> 徐行之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周北南,而周北南眉心處的火紋愈加清晰,把他雙目亦映得發(fā)出淡青色的邪異之色來。</br> 他轉(zhuǎn)動著手腕,從四面細(xì)細(xì)觀賞著屬于南貍的心臟,輕聲道:“……你忘了嗎,我被你撕成過兩半。一半在這里躺了十三年,另外一半居然廢物到忘記要報仇的事情。”</br> 徐行之明白過來。</br> 也就是說,剛才護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半魂靈,是厲鬼周北南特意分裂出來做誘餌,來吸引南貍注意力的?</br> 南貍口里涌出血來,喉腔里咯咯有聲,他無力地摔倒在地,雙手撐起身體,往前緩緩爬動著。</br> “……那一半廢物靈魂,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吧。”厲鬼周北南低低笑了起來,“它已經(jīng)屬于你了。就看你還有沒有命消受。”</br> 南貍噴出一大口血,肘部抵在蠻荒粗糲的地面上,匍匐著往前爬去。</br> 他的后背被已化為厲鬼的周北南一腳踏上,但南貍窮盡全力,還是拿到了他想要拿的東西。</br> ……那盞剛剛被他失手摔掉了的、已經(jīng)空了的鎖魂玉壺。</br> 他慌亂地把玉壺攬入自己懷里,好像是忘了里面的魂魄已然消失的事情。</br> 而厲鬼周北南顯然已經(jīng)對南貍的心臟喪失了興趣,他把那東西敝履似的丟棄在地上,鮮紅的心滾了幾滾,沾上了草屑碎渣。</br> 厲鬼周北南舉起長槍,朝那顆狼狽的心直扎了過去。</br> 徐行之猛地閉上眼,但仍無可避免地聽到了血肉模糊的碎響。</br> “我說過,我要一槍捅碎你的心。”周北南緩緩絞動著槍尖,“……還要親手把你挫骨揚灰。我沒忘。”</br> 南貍卻已是聽不見周北南的話了。</br> 他把那玉壺攬在懷里,低著嗓子喃喃著問:“小道士,摔疼了沒有……”</br>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或者說,即使有人能夠給他回應(yīng),他卻聽不見了。</br> 然而南貍自己不知道。</br> 他充滿期待地看向玉壺,等待著他的小道士能對他說上一句話。</br> 在小道士死后,每日入睡前,他都會這樣等待著,一邊等待一邊在心中問他的小道士:你想要什么呢?吃的,穿的,不管是什么,到我夢里來說一聲,我燒給你。</br> 然而小道士不肯原諒他。他甚至吝嗇到不肯入一次他的夢。</br> 他就這樣一直等,等到睡過去。</br> 這回,南貍一如既往地等著,一直等到生命的光芒在眼中徹底熄去。</br> 在南貍斷氣的瞬間,屏蔽靈力流動的光盾消失了,剛釘刻在另一半周北南魂魄上、還未來得及與他融合的符印也隨之消散。那一半靈魂飄散成煙,重新歸入?yún)柟碇鼙蹦象w內(nèi)。</br> 厲鬼周北南卻并不急著將南貍的尸身挫骨揚灰。</br> 他輕嗅了嗅,便像是聞到了什么感興趣的東西,回首望向了徐行之:“哦?這里有一顆更新鮮的心。”</br> 徐行之霍然一驚:“……北南?”</br> 遠在數(shù)百步之外、乖乖躺在稻草之上的孟重光似有所感,猛然翻坐而起。</br> “周北南,周北南。……這是他的名字嗎?”厲鬼周北南一邊舔舐著指尖上的心頭血,一邊咀嚼這個名字,“還不錯。……你又叫什么?”</br> 徐行之警惕地望著他。</br> 眼前人和周北南有著一樣的音容,然而卻已是脫胎換骨,只是繃著一層屬于周北南的肉皮罷了。</br> “算了。”厲鬼周北南自己主動放棄了追問,把鋼煉長槍收回掌心,滴溜溜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知道食物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意思?”</br> 周北南心智已失,眼瞳里盡是紅青交雜、走獸鷹隼似的詭異光芒。</br> 他將脖子稍稍活動了一圈,唇角弧度凌厲地朝斜上方挑了一挑,持槍朝徐行之走來。</br> 徐行之既驚又怒,厲聲喝道:“周北南!”</br> 周北南眼中殺意的陰翳漣漪似的晃蕩了幾圈,鋒利如刀的薄刃竟突然軟化了下來。</br> 他望著徐行之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困惑的溫柔。</br> 但只一個轉(zhuǎn)瞬,周北南的神情便又猙獰起來:“……你想做什么?”</br> 他在對他體內(nèi)尚存一線理智的、真正的周北南說話。</br> 徐行之立時抓住了一線希望,一邊往后退去一邊喊:“北南,把他從你的身體里趕出去!別叫他控制你!北南!”</br> 厲鬼周北南露出了不屑的獰笑,口唇往兩邊咧去,幾乎要生生裂開。</br> 他舉起鋼煉長槍,將雪亮的鋒刃對準(zhǔn)了徐行之的心臟。</br> 徐行之已是退無可退,但仍不肯放棄:“想想阿望!想想小弦兒……還有小陸!想想看你是誰!你是周北南!你”</br> 徐行之話音尚未下落,孟重光便驟然閃身擋護在了他身前。</br> 他絲毫不與周北南分辯,手心已然聚起了一脈紅光,鎖定了周北南位于額頭的鬼核!</br> 鬼核也即魂核,是鬼魂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分,若是受了孟重光這一擊,周北南必死無疑!</br> 徐行之睜大了眼睛:“……別!”</br> 周北南撕心裂肺地仰天長嘯一聲,在孟重光即將出手時,竟硬生生將長槍的槍刃瞬間倒轉(zhuǎn)過來,直直插入了他右肩的琵琶骨!</br> 槍刃徑直穿刺入體,骨頭的炸裂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br> 厲鬼周北南不防會被原本的周北南奪回身體,琵琶骨受了這一擊,體內(nèi)經(jīng)脈流轉(zhuǎn)驟止,想脫身逃遁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br> 他發(fā)狂地痛聲大罵體內(nèi)的另一個周北南:“你這個廢物!”</br> 孟重光掌心紅光威勢陡收了七分,但方向依然不改分毫,直沖周北南鬼核。</br> 即使是那厲鬼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沖擊,登時昏死過去,然而真正的周北南竟還尚存了一絲神志。</br> 他向前跪倒在地,咳嗽不止,那柄鋼煉長槍支在地面之上,將他的身體與地面拼成了一個三角形。</br> 作者有話要說:他喃喃地喚道:“……行,行之……”</br> 徐行之不顧傷口仍在流血,膝行上前,托住周北南肩膀:“在呢。”</br> 周北南微微笑開了:“承認(rèn)不承認(rèn)……老子認(rèn)真起來可比你厲害多了……”</br> 徐行之咬緊牙關(guān),笑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br> 在劇痛和昏眩中,周北南一口溫?zé)嶂苯訃娏顺鰜恚窳诵煨兄募绨颍穆曇魸u漸低了下去:“別,別讓陸御九看見我這樣……他又要哭,哭起來怪麻煩的……”</br> 話未說完,他便枕靠著徐行之的肩膀,沒了意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