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闔川大鬧
借月光看去,眾人皆有些怔愣。</br> 相貌出色的青年他們不是沒見過,但眼前之人,倒是著實值得他們?yōu)橹詰M形穢片刻。</br> “你是……”</br> “風(fēng)陵徐屏。”青年淺笑,“……山主近侍。”</br> “腰牌?手令?”</br> 青年右手隱于袖中,將左手探至腰間,解下一枚形狀精巧的木牌。</br> 剛才還在滿口吹噓的魔道弟子整肅面容,從青年手中接過木牌,對著月光檢視起來。</br> 一眼掃過,他眉心淺淺一皺。</br> 起初他瞧那木牌上仿佛是“丹陽”兩字,周邊還滲著淺褐色的花邊,似是已干涸多時的血。但他眼前旋即眼前一花,視線再聚焦時,上頭端端正正雕鏤著風(fēng)陵的族紋,紋路間隱有微光流轉(zhuǎn),不似作偽。</br> 那魔道弟子視之良久,竟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仿佛他手里捧著的不是一塊腰牌,而是一只靜靜凝視著他的眼睛。</br> 他鵪鶉蛋大小的喉結(jié)上下咕嚕一響,收起這般無謂的心思,將腰牌交還于來人,舉手示意眾人撤陣開防。</br> 青年左手接過腰牌,掖回腰間,爽朗地瞇眼笑道:“謝啦。”</br> 守陣諸人均示意他不要拖延時間,快些過陣,并各自將靈力擴散開來,以防周北南窺伺到這短短一瞬的紕漏,借機逃跑。</br> 青年邁步進陣,目光落至幾人腰間的冷焰火上,又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開來,自來熟地與幾人招呼:“諸位前輩,應(yīng)天川這是出了什么事兒了?”</br> 開了一人有余的陣法很快在他身后閉攏。同時,青年也得到了他的答復(fù):“山主正在搜捕逃犯周北南。”</br> 青年指間的獨山玉戒指不引人注意地騷動了一瞬。青年將指節(jié)收攏,反背至身后,作感興趣狀:“……周北南?”</br> “你沒聽說過此人名號?”</br> 青年一臉坦誠地?fù)u頭,張口便道:“我入門還不到兩年呢。”</br> 此酷愛吹牛的弟子總算抓到一個不清楚自己底細(xì)的新弟子了,自是要大大賣弄一番資歷:“那是昔年老四門四首徒之一,你竟不知?你也太孤陋寡聞了。”</br> 青年微微睜大雙眼:“四首徒?”</br> “沒錯。這姓周的使得一手好花槍,如今死了也不給人落個清凈。今日他闔川大鬧,足足折騰了一日光景,現(xiàn)下怕是已殺紅了眼。你四下走動可要小心,若是被他搶了皮囊去,有來無回,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br> 青年做足了虛心受教的姿態(tài):“是。我曉得了。”</br> 那人還忍不住夸夸其談:“你不必太過驚慌,四門首徒里,周北南是最不頂個兒的。……這么說吧,你可聽過徐行之的名號?”</br> 青年唇角輕輕一顫,馬上抬起指腹輕擦了一下鼻尖:“似有耳聞。”</br> “他是四首徒里唯一一個有著元嬰靈根的。元嬰之體,你可領(lǐng)教過?”m.</br> 青年誠懇道:“未曾領(lǐng)教。”</br> “所謂元嬰,就是……”由于其本人也未曾與元嬰交手,此魔道弟子自是無法盡數(shù)元嬰靈根的好處,又怕自己說得復(fù)雜了,眼前人不能盡懂元嬰的奧妙,因此只能淺顯易懂地舉了個例子,“……就拿你作例吧。你若是有元嬰靈根,站在我面前,我便根本無法參透你的虛實,我會以為你只是個只及煉氣的凡常弟子,你就可以趁機取我性命。這樣說,你可明白?”</br> 青年又動手擦了一下鼻尖,肩膀詭異地顫了一顫:“明白了,明白了。”</br> 魔道弟子見他低眉順眼,是個可造之材的模樣,便忍不住對這諸事不懂的年輕弟子耳提面命道:“這對于我們而言是常識,你雖是后輩,也得多學(xué)一學(xué)。空長一副好皮囊沒有用,兩頭尖尖腹中空空,就只能是一輩子伺候人充門面的命。曉得了嗎?”</br> 青年笑道:“前輩說得對。”</br> 舌頭過足了干癮,魔道弟子揮一揮手,示意他可以離去了。</br> 青年順從地一頷首,轉(zhuǎn)身遠(yuǎn)去。</br> 背對著眾人,他唇角擴散開一抹笑意來,顯然是很想找個無人之處哈哈大笑一場。</br> 不過,這個碎嘴子倒也不是全無用處。</br> 至少徐行之得知,到目前為止,周北南還未落入九枝燈手里。</br> 他指間戒中傳來細(xì)微人聲,徐行之將單手舉起,貼至耳邊,以靈識將聲音傳入戒中:“……殺了他們簡單得很。但按風(fēng)陵習(xí)慣,九枝燈采用的是流動守哨,每隔半個時辰便會換上一班,他們的尸首不久后便會被發(fā)現(xiàn)。小陸,我們此行主要是救北南出來,不必惹是生非。到時叫他像你與重光一樣藏身至戒指中,原模原樣將他帶回便是。”</br> 戒指中的陸御九仍有些擔(dān)憂:“徐師兄,你用本相進來,沒問題嗎?”</br> “放心吧。”同在戒中的孟重光應(yīng)道,“師兄周身都被我設(shè)下了障目之術(shù),就算有熟人,他們也會將師兄認(rèn)作旁人。……只要不見那九枝燈便是。”</br> 孟重光如今修為深篤,方才那腰牌,便是他動用術(shù)法所達到的一葉障目之效。但對元嬰期以上的人而言,雖說不能一眼看穿他的障目之術(shù),但只要細(xì)加詳察,便不難發(fā)現(xiàn)徐行之身上有術(shù)法流動的痕跡,到時必會生出無窮麻煩。</br> ……畢竟他們此行,只是為了將周北南救出這片環(huán)海而建的孤島監(jiān)牢而已。</br> 徐行之走出幾步開外,仍能聽到身后魔道弟子的鬧嚷嘴架。</br> “你就充充資歷,蒙人家新來的罷。”</br> “什么叫充資歷?我本就比他在派中呆的時間更多,教訓(xùn)他兩句又有何問題?”</br> 徐行之又有點想笑了,當(dāng)他再次抬手打算抹去唇邊笑意時,剛才對他百般訓(xùn)導(dǎo)的魔道弟子卻不無驕傲地再度開了口:“當(dāng)年,應(yīng)天川是我親來接收的,清涼谷也是我?guī)斯ミM去的,那時候你們在哪里?”</br> 徐行之猛然收住了腳步,臉色歸為冷漠。</br> 濤聲在他身邊響著,砰,撞巖石,磅,激群浪,嘩啦,濺雪沫,像是死人的絮語,像是亡靈的呻吟。</br> “……我改主意了。”</br> 半晌過后,徐行之緩緩開口:“我想把應(yīng)天川打下來。”</br> 戒中一片安靜。</br> 徐行之繼續(xù)道:“這里是北南的家,沒有在家里卻被追得如喪家之犬的道理。再者說,我們也要有一個落腳地。”</br> 言及此,徐行之眸色微冷,回首側(cè)望:“……還有,我現(xiàn)在很想殺個人。”</br> 戒中沉默良久后,響起了孟重光一聲溫柔的淺笑:“師兄既想要應(yīng)天川,重光便幫師兄拿到好了。”</br> 片刻之后,陸御九也給出了答復(fù):“……我已請示過眾位師兄了,師兄們說,十三年來,他們等的便是這一刻。”</br> 徐行之立時轉(zhuǎn)身,發(fā)帶當(dāng)風(fēng),在海風(fēng)的肆意舔舐下凌亂飄飛。</br> 見青年去而復(fù)返,那自吹自擂的魔道弟子側(cè)目看他:“怎么又回來了?”</br> “聽前輩一言,頗有感悟。”徐行之扯起嘴角,冷冷一笑,“后輩感激不盡……”</br> 那魔道弟子突覺眼前一白,一線溫?zé)峒t意颯地濺出,噴在他的左臉之上。</br> 一時間他弄不明白那溫?zé)岬膩碓矗焓秩ッ夷槺阋彩钦ㄩ_了一片濡熱,氣味咸腥,像是被煮沸后的海水。</br> 人體轟轟然的倒地聲不絕于耳,然而那魔道弟子眼前天地緊縮,只容得下徐行之一張似笑非笑的面容。</br> 當(dāng)他聲息俱止的下一瞬,一道月華便照入他的胸口,一進一出,被剖出的血肉迅速收攏貼合,他低下頭來,只見胸前甚至未流出多少血,那淺淺一道劍痕更不影響他衣裳的挺括,唯有一顆心臟停了跳,痛得近乎炸裂。</br> 他搖晃著仰面摔倒在地時,聲音極悶極低,因為泥土已被海水沁得柔軟。</br> 突變來得太快,誰也沒來得及扯亮那根冷焰火。</br> 當(dāng)那魔道弟子抽縮著四肢顫抖痙攣之時,一柄雪亮破空而來,徑直沒入離他側(cè)頸只有三寸的土地間。</br> 面對著一雙充斥著恐懼與迷茫的眼睛,徐行之單膝跪地,續(xù)上了自己未說完的后半句話:“……風(fēng)陵徐行之,受教了。”</br> 那雙眼睛驟然放大,最終凝固成了個死不瞑目的模樣。</br> 徐行之自他腰間取出那枝冷焰火,用他的衣擺將焰火擰開,將其送上天際,任它在九天上披掛下一片雪練。</br> “重光,先找到應(yīng)天川弟子。”徐行之將第二枚冷焰火放至空中,順手啟開戒指,口吻平靜地下令道,“九枝燈不可能叫他們參與搜捕北南之事,因此他們定然是被聚在一處,集中關(guān)押看守。小陸他們不熟,但他們應(yīng)該還認(rèn)得你。你去找他們,我和小陸去找北南。”</br> 漸漸的,地上幻出兩個并肩而立的人影。</br> 孟重光微抿唇畔,對于要離開徐行之一事有些不甘不愿,但終究還是順從了他的安排:“師兄,待我找到他們,便馬上來找你。”</br> “告訴他們。”徐行之說,“……無戀戰(zhàn)之心者,只需找一處地方藏好,莫要露頭。碧血尚存者,心臟猶熱者,隨我來。”</br> 短短小半時辰后,應(yīng)天川成了一片焰火的海洋,漫天盡是清雪流螢,似霰似霜。</br> 一名惶惑的弟子跪在主殿間,朝向身處上位的九枝燈,臉色煞白道:“山主,周,周北南……他瘋了……”</br> 久久等不到九枝燈的回應(yīng),那弟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眼望去,卻見九枝燈眸光柔軟,像是在發(fā)呆,又像是在懷戀什么。</br> “……山主?”</br> “不是周北南。”九枝燈雙眼竟閃出淡淡的喜色,“……是他。”</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依舊是開學(xué)癥候群的產(chǎn)物:短小。</br> 師兄:萌新瑟瑟發(fā)抖,溜了溜了。</br> 魔道弟子: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