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七章 故人(附新坑)
經過連續(xù)一夜的大雨,天邊終于放晴。
沈容和隨著魏商去了城西的草堂,也就是如今收容那些染上疫病的百姓的地方。
數(shù)名侍衛(wèi)鎮(zhèn)守在外,將偌大的草堂包圍住,那些患病的病人就住在里面。
隔著好一段距離,沈容和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長眉微蹙。
這些患病的病人都被趕到這草堂內住下,不得再離開這里半步!
草堂是魏商命人連夜搭建的,一旦染上疫病,那些百姓就會被強制趕到這里住下。魏商每日派人將食物和藥放在草廬外,病人自會來取。
鋪滿稻草的地上隨處可見倒下的病人,頭發(fā)亂蓬蓬散落下來,衣服上早已破舊不堪,臟兮兮的臉上,身上,好幾處都有皮膚潰爛后未愈合的疤痕,隱隱有鮮血沁出……
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
“這里怎么沒有準備一些衣服給病人?”視線轉移到魏商身上,沈容和問道。
沒有錯過他方才的側眸,魏商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說道:“你以為我沒想過嗎。如你所見,這里幾乎與外面隔絕,這些人每日都渾渾噩噩過著,誰會去在意自己如今的面貌如何。”
他的話讓沈容和一陣沉默。
比人禍戰(zhàn)亂更為可怕的,就是疫病。
一旦染上疫病,人死后連尸體都要趕快燒掉,免得傳染給其他人。盡管官府對外宣稱,會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他們,實際上染病的人存活的幾率少之又少。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會在意其他。
“染病的人都被聚集到這里了嗎?”靜默片刻,沈容和抿唇問道。
魏商點點頭:“因為怕疫病傳染給其他百姓,所以我將草廬外派人包圍住,不許任何人出來,盡量讓疫情范圍縮小。”
頓了頓,他繼續(xù)道:“這場疫病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過去,所以我命人將城門封鎖,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
想起那兩名放他們進城的守衛(wèi),沈容和心中一動:“那么我和秦觀進城時……”
不等他說完,魏商抿唇看一眼他,眸子里有一絲陰霾轉瞬即逝。
“負責守城的那兩名守衛(wèi)已經被我處決。”須臾,他如是道。
沈容和神色僵住。
“我當初吩咐過他們,即使是天皇老兒來了也不能放他們進來。”眼波一動不動,魏商雙眼放空望著前方。
沈容和凝眸瞧著他,眼前的人依舊是那個,隨性嬉笑怒罵的魏商。他的眼角眉梢依舊帶著幾分不羈的痞氣,全然沒有朝廷命官模樣。
可沈容和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似乎有哪里發(fā)生了變化,沈容和一時又說不清到底哪里不同。
正在這時,兩名口鼻捂得嚴嚴實實的侍衛(wèi)推著一輛木板車從草堂另一邊出口出來了,車上鋪撒著稻草,沈容和只隱隱看見枯草下露出的腳……
幾名婦孺跪倒在外面,邊哭邊跟在那輛車后面,一聲一聲嗚咽聲聽得沈容和頭皮發(fā)麻。
忽地,其中一名婦人一個趔趄狠狠摔在地上,膝蓋上沁出一片血紅,她卻好似沒有知覺了,跌跌撞撞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追。
期間好幾次都差點撞到行人,不等她逼近,那些路人紛紛躲得遠遠的,看著她一身狼狽,眼底一片漠然。
分明是炎炎夏日,沈容和卻覺得背后生寒,冷得如墮冰窟。
這就是疫病,這便是世情。
說不定有一日,他也只會落得如此下場,外人躲閃不及,避如蛇蝎……
猛地轉過頭,沈容和不再看下去。
“看見這些是不是有些不適應?”魏商只當他是見到這些疫病患者一時不適應。
沈容和含糊不清的應了聲,沒有說明。
“先回府衙吧。”見他臉色有些不對勁,魏商一手搭上他的肩,半強迫半攬著他一同回去。
沈容和一時有些恍惚,沒有避開他的動作,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出城西。
回到府衙,沈容和已經恢復如常。至少在表面上看來是如此。
魏商默然看著這一切,好幾次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終究什么也沒說。
欲言又止。
“秦觀這家伙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到底跑哪兒去了。”大大咧咧坐在桌前,魏商撇撇嘴嘟囔著。
“秦公子一早就去了藥蘆。”一道清越泠泠的聲音突然響起。
循聲望去,一名身著素白襦裙的女子從門外款款走進來,眉宇間洋溢著一股子淡漠出塵的味道,恬靜素潔。
“容月?”沈容和不無驚異,揚眉斜睨著魏商。
可不就是含煙館花魁,容月。
為沈容和與魏商一人倒了一杯茶,容月對著正對面的沈容和含笑點點頭便離開了。
沈容和略略頷首,轉頭看向魏商,以眼神詢問這是怎么回事。
魏商漫不經心的勾了勾唇,道:“前陣子我離開龍城的時候容月要跟來,我就替她贖了身。”
目光在兩人間流轉,沈容和晃了晃杯中的茶,莞爾道:“看來,魏大人不用再逼著你去與那些富家小姐相親了。”
“你說哪兒去了,我和容月不是那種關系。”魏商擺擺手,連忙解釋。
一手摩挲著下巴,沈容和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比較喜歡那位性子潑辣的董三小姐。”
魏商一陣語塞,瞪著他半晌,氣哼哼蹦出一句:“你何時也成了月下老人了?”
沈容和不在意的笑笑。
兩人在大堂里等了沒多久,秦觀回來了。
“藥廬那邊可有消息?”魏商幾步迎上去。
瞥一眼大堂的沈容和,秦觀吐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可以說有了治病的良方,可也算是沒有。”
沈容和一怔:“這話是什么意思?”
施施然在桌前坐下,秦觀直視著對面的沈容和:“宮中派赴來的太醫(yī)和一群大夫研究了一上午,最后確定了藥方。”
“那你說沒有又是怎么回事?”魏商皺眉道。
“方子是有了,可其中有兩味藥……沒有人能尋得到。”
沈容和與魏商同時出聲:“什么藥?”
“還魂草。”
秦觀的話音落下,沈容和與魏商同時噤聲。
還魂草是極其珍貴的一種草藥,藥效奇特,只生長在邊關大漠,據(jù)說是當年邊關小國給大龍朝獻上貢品時送了幾株,除此之外,大龍朝根本便尋不得。
“我記得我爹說過,當年一共有三株還魂草,其中兩株賜給了當時的國丈大人與天寶他爹,還有一株……”目光觸及沈容和的視線,魏商訕訕閉上嘴。
“最后一株賜給了當時的安豫王吧。”秦觀似笑非笑睇著沈容和。
饒有深意地瞅他一眼,沈容和便轉開注意力,蹙眉道:“魏商,你可記得那位國丈大人的故鄉(xiāng)是哪里。”
魏商一臉迷惑看了看他,想著當初聽到的事情:“聽我爹說他辭官后就回到了故鄉(xiāng),也就是……”霍地起身,魏商滿眼驚詫:“他故意正是滄州!”
“正是。”沈容和莞爾一笑。
“那我們馬上去求他!”
兩人商議好即刻出發(fā),秦觀卻忽地出聲道。“我還要去草堂那邊看看情況,就不去了。”
沈容和略一沉吟:“也好。”
最后,魏商與沈容和去拜訪國丈,秦觀帶著正無聊的眉兒一同去藥廬和草堂幫忙,幾人分頭行事。
這位前國丈大人在滄州雖是隱居,可要打聽他的住所實在容易。
抬頭望著頭頂?shù)呐曝遥巴醺倍铸堬w鳳舞,魏商和沈容和飛快地對視一眼,兩人沿著臺階走到大門口,對著正在打掃的老人家說道:“老人家,麻煩你通報一聲,我們有要事想見王老爺。”
沈容和刻意隱去那人的身份,就是怕這老人家會對他們產生敵意。
“你們要見我們老爺?”一聽沈容和的話,那老人皺了皺眉。
沈容和默然點點頭,道:“還望老人家代為通報一聲。”
正想著這會兒要用什么話才能讓這老人家答應他們,那老人家將手中的東西一放,對著二人說了聲:“你們先等著。”便匆匆朝大門里走去。
“就這么簡單?”魏商呆滯地扭過頭看沈容和,他也是滿眼訝然。
“先靜觀其變吧。”眉頭微蹙,沈容和斂眸道。
那位老人很快就回來了,對著二人一拱手:“兩位,我家老爺請兩位進去。”
沈容和與魏商面面相覷,心懷忐忑走進大門。
二人只顧想著這前國丈大人的用意,并未聽見那老人的喃喃自語。
“今日怎么忽然來這么多人要見老爺,剛才那個還沒走,這邊就來了……”
隨著一路走進,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滿院的海棠花,此時正值花期,那些白色的花朵堆砌在枝頭,遠遠看上去仿佛冬日里的積雪,純白無暇。
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通往深處,身著青衣的小廝早已等候在前,見二人前來便引著兩人前去大堂。
沒有遲疑,沈容和率先走在前面,又被魏商很快攔在身后:“我覺得這地方蹊蹺得很,還是小心點好。”
“嗯。”沈容和抬頭環(huán)顧四周,眼皮突然跳了跳。
“怎么了?”見他駐足不前,魏商不由得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沒事。”沈容和搖搖頭。
魏商摩挲著下巴,一臉戲謔地笑道:“左眼跳財,故人來見。沈容和,你今天說不定會遇到故人。”
沈容和恍若未聞,徑自繞過他跟上那小廝的步伐。
“誒~你等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