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五章 出賣
昨夜里貪杯的后果就是宿醉,龍祁鈺翌日醒來時,便覺得頭痛難忍,渾身上下更是提不起一絲力氣。邁著虛浮的腳步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結果剛剛端起茶杯,就見有人猛地用力撞開房門闖了進來。
“世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啊!”
抬頭看著滿臉驚慌失措的喜兒,龍祁鈺甩甩仍有些混沌的腦袋,勉強忍住那股強烈的暈眩感,皺眉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喜兒滿臉慘白,臉上找不出一絲血色,又驚又慌的扯著龍祁鈺的衣袖,結結巴巴地說:“外面、外面來了很多侍衛(wèi)……”
心中突地一沉,龍祁鈺直覺有股不祥的預感自心底蔓延開來,臉上的表情卻沒變,微微凜神:“喜兒,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
“砰!”喜兒還來不及作詳細的解釋,就見王府的管家一路跌跌撞撞跑進房里,邊跑嘴里邊喊著:“世子殿下,不好了,皇上派了很多禁衛(wèi)軍來咱們王府,說是要……”
話說了一半他就及時打住,小心翼翼看一眼龍祁鈺,欲言又止。
那股不祥的預感不知怎的越來越強烈,龍祁鈺微微皺眉,努力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安的悸動,沉聲道:“說下去。”
“他們說……他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捉拿叛黨!”吼出這句話的是喜兒。
“你說什么?”龍祁鈺端著茶杯的手重重一顫,早已冷卻的茶水潑了他一手他都渾然不覺。“他們還說了什么?”
管家畏懼地看一眼滿臉陰霾的龍祁鈺,顫巍巍繼續(xù)說道:“他們說、他們說……”話剛出口,卻又很快打住,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說下去。
薄唇緊抿,龍祁鈺定定地盯視著他,逼得管家不得不說出來:“他們說世子是什么叛黨余孽,皇上命他們前來帶世子入宮見駕。”
龍祁鈺張了張嘴,正要說什么,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同時,一道低沉的聲音掠過耳際:“世子殿下,皇上命我等請殿下入宮見駕。”
話音還未落下,一道身著玄色長衫的男子出現在門外,素袍長衫,卻是別樣風采,俊美的容顏襯得院中那開遍的百花也黯淡了下來,可不就是如今的禁衛(wèi)營副統(tǒng)領。
――秦觀。
他的身后,是數十名身著盔甲的禁衛(wèi)軍。
越過他朝院中看去,龍祁鈺端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我家世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叛黨?皇上一定是搞錯了!”喜兒率先上前兩步擋住秦觀,對于院中那大批的禁衛(wèi)軍并不畏懼。
“秦大人,世子怎會是什么叛黨……”管家看一眼龍祁鈺,繼續(xù)道:“想必其中必有誤會,世子何時成了那叛黨?還望秦大人明白才是。”
秦觀長眉一挑,眸光轉到后面沉默不語的龍祁鈺身上。
“我也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至于世子是否清白,我并不知情。”
盡量將心底那一絲異樣壓下,龍祁鈺將茶杯秦輕輕擱置在桌上,撣了撣衣袖,淡然道:“我跟你去見皇上。”
“世子!”
“世子殿下!”
喜兒與管家同時出聲欲阻止他,卻被龍祁鈺制住了,藹然嘆道:“這其中恐怕是有些誤會,我先入宮去見皇上,你們不必驚慌。”說罷,他面向一直斜倚著門口的秦觀:“秦大人,走吧。”
秦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又很快被他掩飾了去,站直身子給他讓出路讓他先出去,微微一笑,伸出手示意他先行:“世子,請。”
龍祁鈺略略頷首,臉上絲毫不見慌亂,施施然負手走下臺階。
見狀,秦觀挑了挑眉,眸光自庭院中那些禁衛(wèi)軍身上一掃而過,其余人便紛紛轉身離開。
“世子……”喜兒焦急地看著被那些禁衛(wèi)軍包圍在中央的龍祁鈺。
側首瞥一眼他,龍祁鈺抿了抿唇,方道:“你們切莫驚慌,我先入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語落,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世子殿下……”
-------------------------------------------------------------------------
巍峨的宮殿拔地而起,金磚鋪地,玉石為欄,奢華富麗自是非比尋常。重重朱紅色宮門次第而開,數名腰挎金刀的禁衛(wèi)軍在宮中來來回回巡邏,整齊的腳步聲在宮道中猶為響亮。
龍祁鈺不緊不慢跟在秦觀身后,低頭垂眸,讓人看不清楚此時他臉上是什么情緒。
與身后那些神情嚴肅的禁衛(wèi)軍相反,秦觀悠然踩著步伐,仿佛此去不是帶著有“叛黨”之嫌的龍祁鈺入宮面圣,而是去赴那仙宮瓊樓里的蟠桃之宴。
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秦觀忽地出聲:“世子,你可知皇上為何突然命我等拿下你?”
龍祁鈺側首瞥一眼他,他的臉上始終帶著似有還無的淺笑,好似一張做工精致的面具,將所有真實表情都擋在了后面。
“我并不知道。”沉吟片刻,龍祁鈺如是應道。
秦觀挑眉睇著他,狀似遺憾的嘆息一聲:“那還真是可惜。”
龍祁鈺默然抿唇,不語。
對于他的刻意無視,秦觀也不在意,斜勾起一邊的唇角自顧自笑道:“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呢,是對你不好的;至于另一種人,則是你好的。”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龍祁鈺。“世子,你會選擇哪種人?”
有些莫名的看了看他,龍祁鈺雖不解倒也回答了:“這還有選擇的嗎?自然是對自己好的。”
“呵!”聞得此言,秦觀卻是低低笑出聲來。
龍祁鈺擰眉看向他。
以拳頭掩在唇邊,秦觀輕咳一聲,嘆息一般說道:“我倒是比較喜歡前一種人。”
龍祁鈺瞅他的眼神登時變得有些古怪。
仿佛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眼神,秦觀慵懶的勾起唇,漫不經心的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宮門,吐出的話不知是解釋給龍祁鈺聽,還是只是無聊說說。
“第一種人是對你不好的人,這種人可能是不喜歡你的人,也可能是與你無緣無故的陌生人,這種人會輕而易舉將所有真實情緒擺在臉上,表現在言行間。至于另一種人,則是對你好的人,這種人……在我看來,卻是最令人覺得恐懼的。”
“為什么?”
斜睨著他,秦觀似笑非笑:“對你好的,要么是真的對你好,要么是對你有所求,若是前一種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若是后一種,他對你有所求,必定會想盡辦法討你歡心。口蜜腹劍,這種人難道還不可怕?”
說到最后,他饒有深意地瞇起眼眸,對著龍祁鈺微微一笑。
背后無端涌起一股森冷的寒意,龍祁鈺皺了皺眉,努力將那一絲異樣拋開,對著秦觀嗤笑道:“歪理邪說!”
秦觀也不介意他的嘲諷,懶懶道:“不管是否是歪理,它總歸也是個理。”
龍祁鈺眉頭擰得更緊,正欲開口說什么,就被他突兀的出聲打斷。
“世子,快到了。”
最后一道宮門徐徐打開,出現在眼前的便是通往朝堂朝云殿的皇宮御道,龍祁鈺不慌不忙步入其中。
“咔嚓――”
剛剛走到朝云殿門口,兩名侍衛(wèi)忽然將刀架在龍祁鈺脖子上。
閃著寒光的大刀抵住了脖頸,龍祁鈺臉上未見驚慌,平靜轉眸看向那兩名侍衛(wèi)。“你們這是作什么。”
他說這話時眼中一片漠然,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卻讓兩名侍衛(wèi)心中一驚,抵在他脖子上的刀不自覺的往回縮了些。
趁著這空檔,龍祁鈺抬手就拂開了兩人的刀,信步走入大殿。
“誒?你――”兩名小侍衛(wèi)又不敢輕易傷了他,只得眼睜睜看著他走進大殿。
“下去吧。”沖那兩名侍衛(wèi)擺擺手,秦觀低聲吩咐。
“是,秦統(tǒng)領。”
兩名侍衛(wèi)悄然退下。
朝中所有的大臣幾乎都在殿中,隨著龍祁鈺的到來,眾人紛紛側首看向龍祁鈺,不時有兩三人聚頭竊竊私語,打量著他的目光也越發(fā)的復雜。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左右二相,一見龍祁鈺,左相董元卿立刻投來怨恨的一眼,右相柳意則是似笑非笑盯著他,那詭異的笑容看得讓人覺得頭皮發(fā)麻。
龍椅上的皇上本來懶懶倚靠著,抬頭看到龍祁鈺進來了,立刻彈坐起身。
“參見皇上。”對于周遭的喧鬧視而不見,龍祁鈺面朝大殿正中央恭敬的頷首道。
“免禮。”皇上古古怪怪瞅他一眼,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在左相的盯視下訕笑著閉上嘴。
大殿內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凝在龍祁鈺身上,屏息以待,無人輕易出聲。
短暫的沉默最終被左相打斷,他冷笑著看向龍祁鈺,吐出的話愈發(fā)犀利凌人:“大膽龍祁鈺,見到皇上為何不跪!”
“皇上準我面圣不用行跪拜之禮。”龍祁鈺眼皮都不曾掀動一下。
聞言,董元卿像是聽到什么天方夜譚一般哈哈大笑,粗啞的笑聲在大殿中顯得尤為刺耳。他邊笑邊說:“龍祁鈺,你這叛黨欲孽,還不知罪?!”
眸光陡然變得凌厲,龍祁鈺臉上帶著毫無溫度的笑,一字一頓地說道:“左相大人,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禍從口出?”
董元卿獰笑一聲:“我只知,龍祁鈺世子殿下,今日你是妄想出這朝堂一步了!”
“皇上,此事必定有誤會,皇上徹查清楚再定罪不遲啊。”秦太傅上前兩步,面朝皇上說道。
他的話音未落,駿平王也忙上前:“皇上,茲事體大,請皇上三思啊!”
“誒?王爺,秦太傅,這件事證據確鑿,你們?yōu)楹芜€要幫那龍祁鈺脫罪!”遲遲沒有開口的柳意瞇起眼睛,側首看向龍祁鈺:“世子,想不到你竟是那前朝亂黨余黨,著實讓老夫震驚吶。”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蜷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龍祁鈺表面上毫無動容。
“右相,單憑一塊小小玉佩就認定祁鈺是那亂黨之后……”狠狠拂袖,駿平王面色不善:“未免也太過輕率了!”
右相柳意狀似不經意的挑眉:“王爺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你總是為這龍祁鈺說好話,難不成……王爺你早就知道龍祁鈺是叛黨賊子余黨?!”
最后一句話他刻意加重語調,眾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不斷在駿平王身上打轉。
“好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被下面一干人吵得頭痛的皇上重重一拍龍椅,不耐煩地喝道:“再吵朕讓你們都去那大牢里待幾天得了!”
喧鬧的大殿慢慢靜了下來。
腦海中隱隱閃過些什么,被龍祁鈺很快甩開,微微凜神,他面向皇上:“皇上,臣不明白兩位相爺的意思,我何時成了那叛黨之后了?”
龍椅上的皇帝訕訕摸摸鼻頭,求救似的看向左相:“左相,快說說。”
駿平王眉頭緊皺,想要開口卻又被左相搶了話頭:“龍祁鈺世子,你難道當真不知?”
“不知。”
對于他的回答,左相更是笑得得意,伸手將一塊東西展現在龍祁鈺面前:“你可還認得此物?”
他的手中,是一張用血色字寫下的血書!
龍祁鈺的眸光在看到開頭那句“吾兒祁鈺……”就凝住了,擰眉看著那一紙血書。
那血書的最末尾,寫的是……
凌相思絕筆。
凌相思,提起這個名字或許大多數人都不識得她,可是,若是提起她的另一個身份,便是無人不知。
前朝太子妃,名喚相思!
當年太子府滿門抄斬,太子妃當時懷有身孕去了祁山拜佛,后來又被神秘人救走才逃過一劫。當時民間都盛傳太子妃當年雖逃過了滅門之禍,卻在生下腹中胎兒時難產而亡,連帶著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祁鈺……”
耳畔仿佛有個極其哀慟的聲音一聲一聲喚著他的名字,有個模糊的身影渾身是血倒在雪地里,鮮紅的血染紅了純白的雪……
龍祁鈺心中重重一顫。
那是……
不容他細想,左相將那血書收回,冷笑著說:“皇上已經看過,證實的確是當年的太子妃的筆跡。”頓了頓,他繼續(xù)道:“或許這不足以定罪,不過……還有一個人可以證明你就是當年廢太子明潤的兒子!”
視線越過龍祁鈺肩頭落在大殿中某一處,左相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
心中驟然蔓延開一股濃濃不安,龍祁鈺在此刻忽然有種馬上轉身離開的念頭,卻是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沒有錯過龍祁鈺轉瞬間的動容之色,左相臉上的笑容幾近扭曲,獰聲笑道:“是不是啊?沈大人。”
轟――
耳邊一聲驚雷突兀的炸開,龍祁鈺只覺得渾身氣血都涌上了頭頂,讓他難受得無法思考,耳畔只有左相說的那最后三個字不斷回響。
他說……沈大人……
極其緩慢的轉過身,龍祁鈺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緩緩從朝臣中走出的人,渾身僵硬的呆在原地,動也未動。
大殿門口,秦觀微瞇起眼眸看著這一切,眼底隱隱浮動著什么,意味不明。
天際,大片大片的黑云覆蓋住了天空,淅淅瀝瀝的雨點不斷砸下,最后越來越大,終于轉變成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