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歌姬優(yōu)美的歌聲輾轉(zhuǎn)耳側(cè),沈容和站在樓道口居高臨下看著下面,龍祁鈺被一群人擁護(hù)著正欲上樓,兩人狹路相逢,臉上同時(shí)變了色。
冤家路窄。沈容和腦子里“騰”地冒出這四個(gè)大字。
“世子殿下,真是巧吶。”沈容和訕訕笑笑。
他的笑落在對面龍祁鈺的眼中,就成了惡劣的嘲笑,立時(shí)怒從中來,惡狠狠扔過去一記眼刀:“哼!”
他家的小書童更是一副老鷹護(hù)小雞的模樣擋在龍祁鈺前面,惡聲惡氣警告道:“沈公子,你不許靠近我家世子!”
沈容和眉頭一挑。
看著那張如玉的臉,那日在國子監(jiān)的情形再次竄出龍祁鈺的腦海,臉頰上仿佛還殘留著那股溫?zé)岬脑幃愑|感,夢魘般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龍祁鈺頓時(shí)一陣惡寒,厭惡的轉(zhuǎn)過頭。
眉頭挑得更高,沈容和還沒發(fā)泄的不爽在一瞬間翻了幾番。
給你三分顏色,你還真好意思在我門口開起染坊了!
當(dāng)下,沈容和也不顧濕淋淋的衣衫,扯了扯唇角,笑得春暖花開,人畜無害,一步步走下臺階。
這兩人的恩怨早已是眾所周知,有人意圖上前阻止,抬眼觸及沈容和滿臉的笑容,竟生生打了個(gè)寒顫,不寒而栗。
“啊,原來是魏兄吶。”眼尖的人看見雅間里的魏商等人,趕緊找借口開溜,啊不,去敘舊。
“原來寧珂你們在這里!”
“秦公子,真是好久不見……”
一群人統(tǒng)統(tǒng)三十六計(jì),走為上策。
轉(zhuǎn)眼間,樓道口就只剩下龍祁鈺和沈容和兩兩相望。
“你們!”龍祁鈺雙眼噴火瞪著那一群沒骨氣的家伙,轉(zhuǎn)頭看見沈容和正一步步朝他靠近,臉色驟然一變,“你、你想做什么?”
沈容和笑瞇瞇凝著他,故作曖昧傾身在他耳畔說道:“你說呢。”
溫?zé)岬暮粑鼛е恢暮闱呷胄钠ⅲ埰钼暽眢w一僵,胡思亂想著前幾日跌落進(jìn)孟河的情形。
那時(shí)……那時(shí)也是這般。
那人不過側(cè)首靠得近了些,他心中竟陡生出一股懼怕。至于到底是怕什么,他卻說不清楚。
“你你你你你不許過來!”陌生的恐慌涌上心頭,龍祁鈺哆嗦著瞪著離他只有兩步階梯遠(yuǎn)的沈容和。
那雙月曜石般的眸子里一片驚惶,沈容和正欲脫口而出的戲謔話語戛然滯住,莫名的再也說不下去。
“嘖!”真是無趣!
沈容和撇嘴將那一絲異樣忽略。
“沈容和,你――”龍祁鈺死死瞪著他,好似受到什么奇恥大辱。
沈容和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他的反應(yīng)。
他去招惹他要生氣。
他不去招惹他也要生氣?
那張白白凈凈的臉此時(shí)變得越來越黑,眸子里一片寒冷,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沈容和,你竟敢三番四次羞辱我,你你你你――”龍祁鈺死咬著下唇,又羞又恨。“我我我不會放過你!”
沈容和眉頭皺得更緊。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心,海底針?
身上的衣服還濕淋淋的好不狼狽,沈容和低頭看著濕淋淋的衣襟,決定先去找那婢女找件衣服換了。
這陣子被他攪合得夜夜噩夢纏身,龍祁鈺早已不樂意,方才被他這么一戲弄,更是怒火中燒。當(dāng)下他也顧不得這里是采風(fēng)閣,緊緊拽住沈容和的衣袖,低吼道:“站住!本世子還沒讓你走!”
沈容和一只腳邁上階梯,被他一拉扯,身體不受控制倒下,“喂!你放……手……”
最后一個(gè)字兒還未來得及出口,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暈眩,沈容和從樓梯一路滾下,順帶著撞倒了站在下面的龍祁鈺……
“哇啊――”
“砰!”
……
耳邊倏地聽見一聲悶響,眉兒下意識地朝樓道口沈容和的方向望去,卻發(fā)現(xiàn)那里空空如也。
“公子?”
四周的光線瞬息間暗了下來,沈容和揉著摔疼的胳膊坐起身來,疼得呲牙咧嘴。
剛才他被龍祁鈺拉扯著滾下樓梯,正當(dāng)他以為自己會一命嗚呼時(shí),他們卻掉在了轉(zhuǎn)角后面的斜坡道上,就這么滾落進(jìn)了這間地下室模樣的屋子!
“咔嚓!”
一陣響聲,地下室被撞開的門自動闔上了。
沈容和眨眨眼睛,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后面剛起身的龍祁鈺,眼看著他一個(gè)箭步躍至門口去推那兩扇鐵門。
“嘩啦!”沉重的鐵門撞擊著發(fā)出悶響,卻沒有打開的跡象。
忙活好一陣子都未打開門,龍祁鈺泄氣地踢了一腳,“該死!”
不用看也知道他現(xiàn)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沈容和瞪著緊閉的大門,目光呆滯地轉(zhuǎn)向一旁的龍祁鈺,語氣吶吶的,“這門應(yīng)該是自己鎖上了。”
“我知道!”龍祁鈺面色愈發(fā)難看,眼看就要爆發(fā)。
外面要仔細(xì)聽才能聽見幾許悠揚(yáng)的笛聲,沈容和暗嘆口氣。
看來想要叫人來開門是不大可能了。
顯然也發(fā)覺了這個(gè)問題,龍祁鈺寒著臉站在鐵門前,背脊僵硬。
拍拍身上的灰塵,沈容和百無聊賴的打量著這個(gè)房間,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外竟是什么也找不到,想來是為了關(guān)那些不聽話的侍子準(zhǔn)備的地方。
回頭看到仍一臉憤然瞪著鐵門的龍祁鈺,沈容和突然想起,現(xiàn)在他們被關(guān)在地下室,也就是說,他們倆很有可能得就這么待在這里,獨(dú)處整整一個(gè)晚上?!
地下室本就沒有窗戶,鐵門又自動鎖上了,這里的隔音似乎比想象得還要好,看這樣子他們除了等人來開門才能出去就別無他法,真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一想到今夜可能要和沈容和在這里獨(dú)自待上一整晚,龍祁鈺一張臉登時(shí)滿面寒霜,仿佛怕沾到什么晦氣東西一樣,連連退后幾步離沈容和好一段距離。
“……”沈容和嘴角抽搐。
他都還沒這么防著,他龍祁鈺怎么就一臉慘絕人寰,外加滿眼戒備了。
沉默片刻,沈容和自顧自地用腳勾開一張椅子坐下。
龍祁鈺警惕地看他一眼,遲疑片刻,徑自走到離他最遠(yuǎn)的對面落座。
沈容和的嘴角,再度不受控制地牽扯了下。
時(shí)光無聲流逝。從門縫處透進(jìn)來的光也越來越暗,沈容和從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慢慢變成仰躺,最后干脆變成整個(gè)人癱軟在椅子上。
地下室里本就陰寒,被茶水浸濕的衣衫更加無法御寒,沈容和瑟縮著脖子,斜眼看向龍祁鈺,發(fā)現(xiàn)他正垂眼坐在原地,臉上看不出表情。
不得不感慨他定力太好,沈容和蜷縮著身子窩在椅子上,不斷搓著雙手呵氣。
“呼……”
四周一時(shí)靜得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眼皮越來越沉重,沈容和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往下垂,幾欲睡過去。
不行!這種夜里若是睡過去,以后恐怕就有得他受得了。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沈容和趕緊睜開眼,狠狠掐一把自己的腿……
“嘶――”好痛!
尖銳的疼痛讓沈容和立馬清醒過來,捂著被掐的地方飆淚。“早知道不要下手那么重了。”
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地瞥見后面的龍祁鈺,沈容和眉頭一挑,他還以為那位高貴的世子殿下定力也多好,居然就這么栽倒在桌上睡過去了。
低頭看著還未醒來的龍祁鈺,沈容和嘴角扯出一抹惡劣的笑,探身“輕輕”拍拍他的臉,喚道:“矮子龍祁鈺!”
果然沒醒。
這次沈容和下手略略加重了些,眼看著他有些慘白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心情大好。
“不……”睡過去的龍祁鈺嘴唇蠕動了下,沈容和一驚,以為他要醒過來了,趕緊住手。
眉頭緊皺,龍祁鈺的身子輕輕戰(zhàn)栗著,眼睛沒有睜開,嘴里不斷重復(fù)著:“不要……”
沈容和這才發(fā)現(xiàn)龍祁鈺有些不對勁。
借著門縫里透過來微弱的光,龍祁鈺的臉色顯得一片慘淡,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彷如蝶翼。薄唇微抿,囈語般不斷喊著什么,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看上去虛弱至極。
沈容和蹙眉,試探地拍拍他的肩膀:“世子?龍祁鈺!”
“不要走……不要走……”龍祁鈺忽地伸手拽住沈容和的手,力度之大,讓沈容和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試了幾次也掙扎不開,沈容和沒好氣地瞪著依舊不曾張開眼的龍祁鈺,“龍祁鈺,你到底醒沒醒!”
龍祁鈺的聲音忽然撥高,失聲驚叫道:“不要!”
沈容和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的眼角隱隱晶瑩滑下,似是眼淚。
“不要走……求你……”囈語般的聲音愈發(fā)軟弱,隱隱帶著祈求。
沈容和心中一動,鬼使神差沒有立即抽回手,反而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輕撫著他僵硬的背脊,低聲道:“好,我不走。”
夜涼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