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哎呦,兩位公子這是做什么呢?有話倒是好好說。”
一道聲音突地響起,打斷了屋內(nèi)近乎窒息的緊滯氛圍。
魏商等人看過去,是穿得紅紅綠綠的老鴇,顯然是剛才被嚇到的婢女,怕沈容和兩人鬧事趕緊找來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些公子哥兒非富即貴,無論是哪個(gè)傷到了,她這采風(fēng)閣都不好交代啊。
暗嘆口氣,老鴇不動聲色隔在龍祁鈺和沈容和中間,就怕兩人一個(gè)不小心打起來了。
掌心傳來輕微的刺痛,龍祁鈺驀地回神。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才發(fā)現(xiàn)那塊玉牌的碎片割傷了掌心,殷紅的血液順著手指流下,連帶著他的衣袂都沾染上了血色,再看看老鴇身后的沈容和,心中咯噔一跳。
他為何會……
“世子!”喜兒驚呼一聲,慌忙上前。
老鴇也被嚇了一跳,忙扭頭吩咐外面的婢女拿金瘡藥進(jìn)來。
任由一幫人手忙腳亂為自己上藥,龍祁鈺的視線落在門口的沈容和臉上,從方才起,他就沉默著站在那里,眸光波瀾不興,臉上看不出喜怒。
被這么明顯的忽視,龍祁鈺說不清楚心底突然涌出的暗潮應(yīng)該稱為什么,只覺得胸口的淤積越來越深,深到讓他覺得有些……尖銳的疼痛!
痛?
因?yàn)樯蛉莺停?br/>
被自己這個(gè)想法嚇了一大跳,龍祁鈺慌忙別開目光,不敢再看那人。
“公子,你可是要位綠蕪贖身?”總算安置好龍祁鈺,老鴇扭著腰走到沈容和面前,臉上帶著諂媚的笑。
剛剛停歇下來的龍祁鈺憤憤瞪了過去。
老鴇身體一陣僵硬,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若是公子無異議,我這……”
話音未落,背后的視線越來越扎人,老鴇暗暗飲淚。┭┮n┭┮
今夜唯有綠蕪無人問津,她早已暗暗焦心不已,此刻哪里肯放過這個(gè)機(jī)會,恨不得馬上就把綠蕪塞給沈容和。當(dāng)下,她也顧不得背后那要?dú)⑷说哪抗猓囊粰M繼續(xù)說下去,“……我這就叫人就去叫綠蕪。”
沈容和含笑道:“勞煩媽媽了。”
“那么我馬上吩咐綠蕪……”老鴇喜笑顏開,全然忘記了背后眼刀陣陣飛去的龍祁鈺。
此刻才方知沈容和今夜并不是開玩笑,龍祁鈺心中大驚,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慢著!”
“慢著!”
這一聲叫得實(shí)在是時(shí)候。
可……
龍祁鈺愣了愣,直到看到魏商幾人滿臉八卦扒拉在門口,目光灼灼盯著對面的雅座,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一聲并不是自己的聲音。
目光觸及對面那間紫色輕紗作掩的雅座,老鴇暗暗抹了把冷汗。
魏商看看寧珂,寧珂看看劉天寶,后者再看看龍祁鈺……幾人皆是一臉迷茫,唯有眉兒手托著下巴認(rèn)真地想著。
她好像在哪里聽過這聲音呀。
“我也要這位姑娘。”那聲音隱隱夾雜著笑意,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老鴇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
隨著一柄折扇輕輕挑起紗幔,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襯的是張熟悉的俊顏。
一襲玄色長袍,玉冠束發(fā),那人懶懶掀開紗幔,俊美的臉上帶著慵懶的笑,閑庭信步般走出雅座,就這么閑適的出現(xiàn)在眾人眼簾內(nèi)。
他的身后跟著幾名姿容嬌艷的侍子,千嬌百媚圍在他身邊。
美人在側(cè),花滿堂。
他分明不曾刻意張揚(yáng),卻將堂中所有的光景輕易奪了去,剎那間,身邊那幾個(gè)美貌的侍子都不知不覺黯淡下去,引得樓下一眾侍子癡癡迷迷望著他,心心念念著一聲“三郎”。
“沈兄,看來今晚你不一定能抱得美人歸了。”魏商一見熱鬧來了,第一個(gè)趴在門邊。
“魏兄,你怎么能幸災(zāi)樂禍!”寧珂好少年十分不滿魏商那賤賤的笑容。
魏商摸摸鼻子,訕笑道:“這是事實(shí)嘛。是不是?天寶。”
“吧唧吧唧。”劉天寶繼續(xù)往嘴里塞蓮蓉糕,與周圍完全不在同一個(gè)氛圍內(nèi)。
“……”
“咦?是秦公子?”眉兒驚異地瞪大雙眼,三步并作兩步扒拉住沈容和,目光灼灼盯著對面的人。
無視這幾個(gè)活寶,沈容和掀起眼簾,隔著大堂看對面那人,語帶嘲諷,“我差點(diǎn)忘了,今夜這種難得的日子,三公子又怎會錯(cuò)過。”
“沈公子會來這里,倒真是少見。”秦觀微微一笑,似是聽不出他話中諷意。
“沈某自是比不上‘艷名遠(yuǎn)揚(yáng)’的三公子。”沈容和頷首。
“沈公子客氣了。”
“三公子不必謙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棍,看得其他人滿頭冷汗。
“公子。”
隨著一道白影款步而入,打斷了沈容和與秦觀的話,也讓雅座里的人都將注意力拉到了她身上。
沈容和側(cè)首打量著她。
眉若遠(yuǎn)山,眸若秋水,神似冰雪般出塵傲世,倒是個(gè)妙人兒。不過,沈容和此時(shí)在意的,卻是她的眼神,乍看平靜無波,卻隱匿著讓人難以辨清的迷霧。
沈容和心中微動,“你叫綠蕪?”
女子抬頭看他一眼,眼底有一絲極清的錯(cuò)愕一閃即逝,隨即就恢復(fù)如常,屈膝頷首道:“奴家綠蕪。”
沈容和一只手伸出,莞爾一笑,“可愿與我走?”
綠蕪震驚地望著他。
不止是綠蕪,雅座里的其他人,包括龍祁鈺,甚至對面雅座的秦觀,瞬息間,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
沈容和向來性子懶散慣了,加上他的刻意掩飾,這幾年幾乎將他身上的鋒芒隱藏得一干二凈,讓其他人幾乎忘了,他沈容和幾年前又是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穿堂而過的風(fēng)襲來,燭光在他臉上留下明明滅滅的光影,襯得那張臉格外如夢似幻。沈容和并不如秦觀那般俊美,容顏卻自帶一股恬淡的風(fēng)韻,他的膚色比其他人略顯蒼白,襯得那唇愈發(fā)艷麗,說不出的迷魅。
有人不經(jīng)意看過去,心頭驟然一滯。
錯(cuò)落光影中,那張臉瑩白似玉,唇紅齒白,含笑以待,風(fēng)拂動了他的白衣,在燭光下竟成絕烈艷色!
秦觀瞇起眼眸。
龍祁鈺怔忪著看著他,再看看周圍其他人震懾到的眼神,眉頭緊蹙。
綠蕪呆了呆,久久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手指修長蒼白的手,慢慢將柔荑放入他的掌中。
“看來今日是沈公子贏得美人心了。”秦觀適時(shí)出聲,打斷其他人對沈容和的注目。
一語驚醒夢中人。
“公子……”眉兒很快將注意力放到那兩只交纏的手上。
魏商幾人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再看,沈容和已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淡然模樣,全然沒有方才那一瞬的驚艷。
沈容和不置可否,“多虧三公子承讓。”
秦觀但笑不語,手中的折扇緩慢的搖著,風(fēng)丨流多情的姿態(tài)惹得樓中人再度陷入癡狂。
龍祁鈺看著沈容和身邊的綠蕪,他白衣似雪,她白裙清絕,兩人攜手而對,真真恍若一對璧人。
哼!一對璧人!
呆了呆,龍祁鈺腦子里才轉(zhuǎn)過思緒,倏地意識到,他真是要為她贖身了,他要帶她回沈府,兩人……
“咔嚓”一聲,龍祁鈺手中的杯具當(dāng)場報(bào)銷。
最后,沈容和在魏商幾人艷羨的眼光中,帶著綠蕪回府,后面跟著個(gè)正在不斷被九天狂雷洗禮的眉兒。
秦觀繼續(xù)擁著幾名美人作樂,似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至于龍祁鈺……
從沈容和帶著綠蕪離開那刻起,他的眼光就死死黏在兩人背上,直到兩人上了馬車,再也看不見了,他才黯然收回視線,失魂落魄地被喜兒推著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