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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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敲開荊秦書房門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他坐在窗前:“爸。”</br>
“這么晚了還不睡?”荊秦合上書,溫言問。</br>
荊楚嘆了口氣:“你身體不好,怎么還不睡?”</br>
“人老了就覺少。”</br>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老回國內(nèi)來,這里空氣不好,冬天尤其冷。”荊楚瞥見一旁的沙發(fā)上有毯子,拿過來給荊秦蓋在腿上,“等掃完墓就早點回去吧。”</br>
荊秦看著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兒子,心中甚慰:“你放心,我會活到你和綿綿結(jié)婚,你能找到喜歡的人,我很高興。”</br>
“我知道。”荊楚低聲說,“爸,謝謝你。”謝謝你支持我的選擇,無論是當(dāng)初我義無反顧選擇從軍還是退役后去當(dāng)了警察,你都無條件地支持我。</br>
“你是我的孩子,我當(dāng)然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荊秦慢慢說,“錢和權(quán)利,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盡頭的東西,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東西,永遠(yuǎn)無法滿足。”</br>
他看著荊楚,不禁微笑,“你放心,你是我的兒子,白家的人再不滿,我也不會允許他們干涉你的生活。”</br>
“我不打算帶綿綿去白家。”</br>
荊秦平靜地點頭:“不去也好。”他拍拍他的手臂,“好了,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我。”</br>
“好。”</br>
荊楚回到房里,楊綿綿還沒睡,在那里聽小伙伴們說荊秦和楚青青的故事,一個比一個感慨:“簡直是作孽噢,我們從小看著荊秦長大,他結(jié)婚生小孩,可惜嘍,夫妻兩個人像朋友,荊楚出生以后兩個人就再也沒有同房過。”</br>
“那他和楚青青……”楊綿綿還沒問完,就聽見荊楚咳嗽兩聲,看她一眼。</br>
楊綿綿乖乖閉了嘴,但沒有想到墻已經(jīng)回答了:“唉喲,哪里有別人想的那樣,那兩個人親都沒有親過,就一回,荊秦睡午覺,楚青青去找他,推開門一看,他睡得正熟,就不吵他,躡手躡腳爬上床,靠在枕頭上等他醒過來,把荊秦嚇了一跳呢。”</br>
地板說:“有一天楚青青特別高興,穿著一件上個世紀(jì)的圓點連衣裙,一邊和他說話一邊倒著走路,結(jié)果下樓梯的時候差點被絆了一跤,荊秦拉住她,兩個人拉個手就站在那里好半天,我們都笑死了。”</br>
想必,曾經(jīng)在這座老宅里,荊秦和楚青青也曾經(jīng)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只是命運弄人,如今陰陽相隔,人鬼殊途。</br>
想到這里,她就想起那時她從沙漠里回來荊楚把她當(dāng)成鬼了的事情,突然就站起來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去抱他。</br>
荊楚正在刷牙,看到她進(jìn)來有點驚訝,連忙漱口:“怎么了?”</br>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一個人偷偷死的,你也不要好不好?”楊綿綿蹭蹭他的背肌,“被留下的那個人太可憐了。”</br>
荊楚啼笑皆非:“我們小羊怎么也多愁善感起來了,別擔(dān)心,我們會好好的。”</br>
“嗯。”楊綿綿重重點頭,勾著他的脖頸一蹬,把腿纏在他腰上,“背我回去。”</br>
荊楚反手拍拍她圓圓的臀:“重了。”</br>
“誒,真的嗎?”楊綿綿很自豪,“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所以我肯定有進(jìn)步了。”</br>
荊楚默然:這……平胸已經(jīng)不是了,但矮么,就長高了2厘米,估計這輩子是沒法超過1米65了。</br>
節(jié)哀啊綿綿。</br>
一夜無話,第二天楊綿綿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銀裝素裹,她左右一看沒看見荊楚,在床頭柜上看見他留的便簽條,說是下雪他不放心荊秦一個人去掃墓,陪他一起出去了。</br>
“大雪天的掃墓啊。”楊綿綿拉開窗簾,看見外面還在不斷飄著雪。</br>
窗戶說:“因為楚青青死的時候是冬天啊,清明人太多,荊秦大概是想安安靜靜陪她一會兒吧,所以每年都是這個時候來。”</br>
“冬天跳河啊?”楊綿綿打了個哆嗦,“這是有多大的勇氣。”</br>
“生無可戀,人往脖子上砍都行,何況是跳河呢。”</br>
墓地,荊秦把一束花放在楚青青的墓碑前,荊楚離得遠(yuǎn)些,把時間留給他們。</br>
“阿青,我來看你了。”雪下得慢慢大了起來,落在他的頭發(fā)上,看起來竟然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br>
他還記得那年冬天,他帶她在雪天散步,她說“下雪不打傘,一起到白頭”,可如今他鬢生華發(fā),她卻是香魂渺渺,不知歸處了。</br>
“今天又下雪了,你在那邊都還好嗎?”他將手搭在冰冷的墓碑上,低聲絮語,“有時候我覺得死亡才是平靜,現(xiàn)在,你不會再有世俗的煩惱了。”</br>
“阿青,我不怪你先走一步,是我沒能力保你無虞,倒要叫你來維護(hù)我。”</br>
“一晃過去好多年了,你總說你我差了二十多年又如何,等到你六十我八十,誰還在乎,但是阿青,你永遠(yuǎn)十六歲,我卻是一年比一年老了,等到我下去見你的時候,也許你早就不認(rèn)得我了。”</br>
十年生死就是塵滿面鬢如霜,那等到他老得走不動路了,紅顏依舊是紅顏,到時候,黃泉陰司下,如何相見?</br>
“阿青,那時我該怎么與你相認(rèn)?”他輕輕問,帶著無盡的心酸與惘然。</br>
雪越下越大,他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已經(jīng)許久,肩頭已經(jīng)被融化的雪珠浸濕。</br>
荊楚看了看天氣,打著傘走過去,低聲問:“爸,回去吧,雪下大了。”他也不想打擾荊秦,他千里迢迢回到國內(nèi),就是想站在她墳前和她說一會兒話。</br>
差一點兒失去楊綿綿的時候,他就能夠明白一點父親的心情了,那種失去愛人的痛徹心扉,不是親自嘗過,永遠(yuǎn)無法明白。</br>
天那么冷,雪那么大,但也許他一點兒都感覺不到。</br>
荊秦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楚青青的墓碑,她死后,楚家人以她為要挾,想要在他這里奪取更多的好處,他平靜地答應(yīng)了,用了極大的一筆財產(chǎn)換回了她的遺體,為她尋找墳地,入殮下葬。</br>
但刻碑的時候,只有簡簡單單的“楚青青之墓,荊秦立”。</br>
他們之間,只不過是心知肚明的一段關(guān)系,但從來沒有一個世俗的名分,他希望有朝一日,他比她先走,她可以以妻子的名義為他立碑。</br>
可上天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是他送她先走,立碑的人與她看似毫無干系,碑后是他寫的悼詞:</br>
昔年初逢,風(fēng)吹綠柳,桃顏灼灼,湖邊一雙蝴蝶,一對鴛鴦。承蒙不棄,兩心相許,定白頭之約。相處有時,一年六月,我為木桐卿為琴,只知情深,奈何緣淺,未料茫茫浩劫,竟成殊途。他年陰司相逢,卿是紅顏我白發(fā),恐好夢難圓。只盼來生,我生卿亦生,青梅竹馬,終成佳話。</br>
“爸,該走了,明年我再陪你來看他。”荊楚再勸了一聲。</br>
荊秦如夢初醒,點了點頭,他也許是站得久了,抬腳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幸好荊楚一把扶住他,再看時,只覺得父親真的蒼老了不少。</br>
人生在世,連一個寄托的對象都沒有,誰能不心灰意冷呢。</br>
荊秦在清水塘待了三天,而后病情加重,不得不離開,臨走前,帶走了楚青青墳邊所種的松樹枝椏,種在盆栽里帶去遠(yuǎn)方,年年如此。</br>
而荊楚則和楊綿綿返回南城,只不過現(xiàn)在過年大家都放假,所以很閑,很閑。</br>
閑到楊綿綿忍不住問:“待在家里好無聊,我們出去約會吧。”</br>
荊楚請了三個月的假,假期還沒用完,也想多陪陪她:“你想去哪兒?”</br>
楊綿綿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找到朋友圈:“這個。”</br>
荊楚接過來一看,是羅裴裴發(fā)的,她說過年時有幾個朋友準(zhǔn)備自駕游去泡溫泉露營,問有沒有人愿意加入同行。</br>
“你連裴裴的微信都加了?”荊楚翻了翻,發(fā)現(xiàn)楊綿綿現(xiàn)在的好友真不少,以前可憐兮兮地就他和柳玉兩個人,現(xiàn)在有了羅裴裴鄒奕薛邵鄧曼玲童欣邱襄孫教授……還有其他零零碎碎不少人,不要太熱鬧。</br>
“我給你設(shè)了標(biāo)簽,你看就你一個人。”楊綿綿湊過去給他看,他的標(biāo)簽赫然是“我男人”,霸氣得沒話說。</br>
荊楚哭笑不得,看了半天問:“你想去?”想去玩兒他可以理解,但沒記錯的話,羅裴裴是他的前女友,她一點兒都不介意嗎?</br>
“想去。”楊綿綿點頭,“露營好像很好玩,我想和你去山里看星星,你不覺得很浪漫嗎?”</br>
荊楚沉默一分鐘,回答:“會很冷,我們可以去馬爾代夫什么的。”</br>
“我們可以一起泡溫泉,你不期待嗎?”她眼睛亮亮的,“還可以看星星。”</br>
荊楚特別冷靜:“說實話。”</br>
“這個可以帶海盜一起去,出國好不方便,好多地方它都不能進(jìn)去,去山里就不一樣了啊。”</br>
荊楚不得不提醒她:“裴裴是我前女友。”</br>
“我知道啊。”楊綿綿看他一眼,“你介意?”</br>
“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個小醋壇子這次怎么那么大方了?”</br>
楊綿綿誠實地說:“我其實不討厭她,我挺喜歡她的,要說到嫉妒,也不是嫉妒她,更嫉妒你的初戀,她有什么好嫉妒的,你看她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我不覺得你喜歡她,但是初戀總是不一樣的。”</br>
初戀總是被寄托了許許多多美好的記憶,很多感情只有一次,很多人永遠(yuǎn)沒有辦法忘記自己的初戀。</br>
但荊楚……“那只是發(fā)生在那么一個特定年紀(jì)的感情,說不上很喜歡,大家對于感情也沒有很深刻的認(rèn)識,只是因為時間正好,年紀(jì)正好,氣氛正好,就在一起了。”</br>
“你不喜歡她?”楊綿綿突然有點好奇,纏著他問,“你們是怎么在一起的,誰追的誰?”</br>
對于前任,荊楚的態(tài)度一向都很坦然,他也的確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我們一群人出去爬山看流星雨,她爬山爬不動,我就一路帶著她,后來到了山頂看流星的時候大家許愿,有人問她許了什么愿,她和她朋友說了,結(jié)果她朋友就跑來和我說她想和我在一起,那個時候大家就一直起哄要我答應(yīng),我也不討厭她,就在一起了。”</br>
楊綿綿:“……”感覺完全不吃醋了呢,這種好隨便的感覺是怎么一回事?</br>
“有點不怎么負(fù)責(zé)任啊,不討厭就可以在一起了嗎?”</br>
“如果不答應(yīng)的話,她會下不來臺的吧。”</br>
“噢,”楊綿綿點頭,然后特別鏗鏘有力地下了結(jié)論,“那我也要爬山和你落單看星星許愿!”</br>
荊楚:“……好吧。”</br>
作者有話要說:今生相逢,你是紅顏我白發(fā),愿來生再見時,你我都是十八歲,青梅竹馬,終成佳話</br>
↑寫到這里的時候默默淚目了_(:з」∠)_></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