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末路
第六日賈瑞好整以暇的來到了梧桐院,依舊是忙碌的熱火朝天。
他當日退貨自然沒存什么好心思,那只是個幌子。
自走小馬車的核心便是齒輪、發(fā)條組成的傳動裝置。
這種核心技術自然掌握在王力等匠人手中,算是他培植的心腹。
雖然這技術算不得多高深,但也是這些有天分的匠人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每一套傳動裝置都是經過這幾個匠人一次又一次調試合格才進行安裝的。
梁仁做出的產品,上好發(fā)條后不過能跑出五六尺遠,而賈瑞訂的標準至少兩丈才算合格。
那日從梧桐院出來,他便安排王力幾個匠人集合到一處臨時小院。
囑咐他們各自出去尋找合適木匠,把傳動裝置以外的活計全部外包出去。
市面上不倒翁已經出現,繼續(xù)做下去也沒多大利潤,索性放棄專做自走小馬車。
很快,第一批成品出來,同樣經過賈探春的確認合格后才開始往外發(fā)賣。
賈桂花前期建立的售賣網絡自然而然的用起來。
其實剛開始的兩天,就有商鋪發(fā)現梧桐院的自走小馬車質量大不如前,而且價格也是更加昂貴。
無奈這是獨門生意,只有梧桐院出產,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但自從賈瑞的產品出現時,這些商家自然著急把梁仁的劣等貨退掉,買更好的。
賈瑞在男工在的東院轉了一圈,大多數匠人見了他再沒有以前的熱切。
偶有幾個也是背著人悄悄打個手勢,賠個笑臉就算是問好了。
誰都知道賈瑞現在在梧桐院只是掛名掌柜。
前兩天梁先生還要開除他的時候,發(fā)現賈瑞并不拿梧桐院一文錢工錢才悻悻作罷。
“瑞掌柜?你可來了!”小小的辦公室跑出來一個佝僂著身軀、滿臉涂滿藥膏的人。
賈瑞好生打量一番這張黑漆漆黏糊糊的臉,才發(fā)現原來是梁仁。
“喲,梁先生這是怎么了?”賈瑞關切的問。
這才幾天這梁仁就成了這副模樣。
“別提了,積勞成疾、積勞成疾啊。”梁仁努力的伸直腰板,一副病入膏肓要死的樣子。
“梁先生一定要注意身體,好生休養(yǎng)。”賈瑞道。
“瑞掌柜說的對,我已經向大老爺說過此事。”梁仁有氣無力道:“這梧桐院以后就靠你了,瑞掌柜。”
賈瑞對這梧桐院現狀一清二楚,自走馬車賣不出去一件,外面還有三四千兩的退款欠著。
他如何肯跳這火坑。
“梁先生此言差矣。這些日子梧桐院在先生手里可謂如火添油,炙手可熱啊。”賈瑞笑笑拉著梁仁的手道。
梁仁虛弱的擺擺手道:“談不上,談不上。賢弟夸贊太過,愚兄愧不敢受。”
“只是愚兄實在是身體羸弱,實在無力再管這梧桐院。賢弟萬萬不可推辭,這梧桐院掌事非賢弟莫屬”。梁仁一門心思要賈瑞接過這屎盆子。
“喲!這不是瑞大掌柜嘛?”一個妖妖嬈嬈的婦人從隔墻上的開的洞口看見了賈瑞。
這洞口應該是方便男工、女工傳遞物品用的。
“哎呀,梁先生這是怎么了?”這妖嬈夫人忙打開墻上的小木門,彎著腰擠過來,攙扶著梁仁。
賈瑞看這婦人正是晴雯表嫂,多姑娘。
這娘們怎地又回賈府了?她丈夫多官當時被打了半死,不會這么快就好了吧?
“昨兒晚上還龍精虎猛的,怎么一夜的功夫就成了這副模樣?”多姑娘附耳在梁仁耳邊小聲嘀咕。
這梁仁見賈瑞不上套,也沒辦法,只得由著多姑娘攙扶著回屋。
見賈瑞晃悠一圈又出了梧桐院,梁仁才坐直了身體,哪還有一絲病入膏肓的模樣。
一只手攀上多姑娘挺翹的臀部揉捏,“這事我也不瞞你,這梧桐院干不下去了。”
多姑娘吃了一驚,這兩日才與這梁仁搭上關系。
她在這院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好不舒爽快活,怎的好端端的營生就要沒了。
至于她丈夫多官,自有她家那死鬼的妹妹晴雯照看。
“那我怎么辦?”多姑娘一屁股坐在梁仁腿上,哀怨道。
梁仁攀上她的細腰,摟在懷里:“你聽我一句勸,趕緊收手,今兒晚上也告病回家,別再來了。”
“我還著急要脫身,只可惜賈瑞這廝不肯入彀。”梁仁道。
正在這時,王善保家的推門進來,見到兩人膩歪的情形,只當沒看見,也不理會。
多姑娘見狀慌忙整理下衣裳,紅著臉出屋去了。
“梁先生,聽說你向老爺告病還鄉(xiāng)了?”王善保家的面色不善。
她剛剛得知這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趕來這里。
昨天這梁仁還信誓旦旦要把梧桐院的小馬車做好,今天她剛把把關質量的事兒交給二小姐迎春和她外孫女秦司琪,這梁仁便突然生了大病。
她正驚疑不定的時候得知老爺已經準了這梁仁的假,準備另外找人接管這梧桐院。
“這病來如山倒,我也是沒辦法啊。”梁仁又裝作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王善保家的一把揪著他的領子惡狠狠道:“山珍海味,要什么老婆子便給你送什么。連你要肏娘們,老婆子還給你拉皮條。現在事敗了,你想讓老婆子頂缸,門兒也沒有!”
王善保家的露出真面目,兇毒眼神看的梁仁心里直發(fā)毛。
眼瞅著二小姐接管后,自走小馬車一樣沒多少進展。今天一天投進去的一千兩轉眼便見了底。王善保家的簡直要瘋了。
這梧桐院一旦停止運轉,立馬就要現出原形。
外面逼賬的越來越多,已經有人揚言要到榮府告他們。
這狗日的梁仁居然想著跑路,把這屎盆子扣在自個兒頭上。
她可是一家子全跟著摻和進去了,丈夫、兒子、外孫女連帶上自己。到時候事發(fā),大老爺能饒過自己?
兩人在屋里廝打一陣,王善保家的雖是婦人,戰(zhàn)力卻是不俗。把梁仁撓了個滿臉開花,羊皮大衣扯掉,里面的絲綢內襯也撕了個稀巴爛。
外面匠人聽到動靜,便有人進屋拉架。
卻被王善保家的罵出去,旁的人也不敢多管,只得火速報給賈赦。
二人衣衫不整的到了賈赦面前,這才氣性全消,只剩惶恐了。
相互間攀咬,王善保家的說梁仁收受好處,逼奸人妻,甚至還打幌子想要奸淫自己外孫女。
那邊梁仁說王善保家的才是主謀,一家老小挖空心思從梧桐院撈錢。為了掩蓋罪行,還想把二小姐拉進來頂罪。
賈赦面色陰沉如水,“這么說老爺我的三千兩銀子沒了,外面還欠了三四千兩的債?”
王善保家的、梁仁如喪考妣,紛紛指責對方才是主謀、真兇。
賈赦沉默好一陣子,才對一旁的邢夫人道:“去把文龍請來。”
“老爺叫文龍來做什么?”邢夫人打著小心問。
“嗯?”賈赦鼻腔里哼出一聲,陰暗的眼神令邢夫人打個哆嗦,再不敢多問。
薛蟠剛與賈蓉、馮紫英、衛(wèi)若蘭等外出打獵歸來,見邢夫人親自來請,忙跟著過來。
“大老爺叫小侄有何事?”薛蟠進屋問道。
他向來很少來賈赦這里,便是姨夫賈政那里也去的不多。
“不是我找你,是另有人想見你,便把你叫了過來。”賈赦指了指一旁坐著的梁仁。
薛蟠瞧著一旁梁仁烏漆嘛黑的臉,脫口而出道:“喲,這腦袋看著和驢糞蛋差不離。”
接著又笑道:“雷劈了也成不了這模樣。”
一旁的梁仁勉強干笑一聲:“薛大少說笑了。我是梁仁,咱們還吃過幾次酒席呢。”
薛蟠認出來了,叫道:“原來是梁先生。怎么,又淘了什么好寶貝?”
這梁仁之前做掮客賣給薛蟠幾件古董,倆人關系還挺熟。
“這次可不是普通寶貝,我要賣的可是一棵搖錢樹啊。”梁仁道。
薛蟠聽了嗤笑一聲,“這不扯犢子么。有這好東西,你還舍得賣我?”
“梧桐院知道不?”梁仁問。
“怎么不知道,這不是大老爺的生意么?原先鳳丫頭的營生,因為太掙錢便被大老爺拿了去。”薛蟠大大咧咧道。
一旁的賈赦干咳一聲,薛蟠才一拍手悔悟道:“看我這大嘴巴,真該打。”
“大少有所不知,大老爺因公務繁忙,早把這梧桐院的營生賣給了我。你瞧瞧,這是五千兩的文書。”梁仁掏出一紙文契道。
薛蟠接過買賣文契看了一遍:“喲,大老爺真把這好營生給了你?”
“大少你有所不知,這梧桐院雖然掙錢,可奈何我沒這個命啊。你看看我這臉,再不治治只怕就只有幾日活了。”梁仁慘然道。
薛蟠這才明白過來,“你想把這營生賣給我?”他有些不敢置信。
自走小馬車,前一陣子好幾個世家子弟來托他買過幾輛。
他們這些人有的是銀子,但耐不住市面上沒貨,這才托關系找的他。
也不是真?zhèn)€自己玩,都是受自家小些的弟弟妹妹之托,想早點到手圖個新鮮。
“我一文不掙,原價交給你,如何。”梁仁抖起精神道。
“你說真的?”薛蟠大喜,“我現在就去給娘和妹妹商議,你等著我。”
說完這薛蟠就準備起身告辭。
賈赦一旁干咳不止,梁仁慌忙攔著薛蟠:“如此我不賣了。”
“你好端端為何不賣?我薛家的銀子不好使還是怎地?”薛蟠瞪起眼睛怒道。
梁仁不知如何回話,還是賈赦開了口道:“文龍莫急。這梁先生主要是不想女子摻和。”
梁仁忙附和道:“是啊,大少。這婦人心小事多,她們要跟著摻和,沒個三五天根本交易不了。我今日就得出手,一天也等不得。”說完一副氣喘要死的模樣。
“那我可沒這些銀子。手頭只不過三千多兩,還差得遠。”薛蟠也不知如何是好。
梁仁道:“大少手中不是有幾件字畫么,按市價抵給我就是了。”
“一言為定?”薛蟠喜道。
“絕無戲言!”梁仁斬釘截鐵的說。
薛蟠忙著去拿銀票,字畫。
等這一筆生意做成,他要讓娘親和妹妹開開眼。
一夜過后,梧桐院又換了人。
薛蟠看著堆起小山般的自走小馬車很是滿意。
這梁仁倒是實誠人兒,千余輛自走小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到手。
這梁仁說現在這東西十兩都市面買不到,這一轉手不就是六七千兩的利潤,這廝確實夠義氣。
王善保家的哆哆嗦嗦進梧桐院來面見新東家。
昨晚的事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親手挖坑把梁仁埋在了自己院里。
活埋的。
老爺說了,本來兩個要一起埋。
但將來事發(fā)得有人把臟水全潑給消失的梁仁,讓她好好想想說辭。
想不好,就把她也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