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熙鳳的力度
榮慶堂內(nèi),賈母與薛姨媽、鴛鴦、琥珀圍坐一起打牌。
“哎喲,老太太也太不地道。仨人合起伙來欺負姨媽,這是擺明了要搶錢呢”,王熙鳳進屋便笑道。
坐著的幾人也被逗笑了,鴛鴦、琥珀忙起身給鳳姐兒讓座。鴛鴦、琥珀是賈母身邊的大丫鬟。
賈母笑罵道:“好你個潑猴兒!老婆子憑本事贏得錢,被你這么一說,倒像和倆丫頭做局一樣。”
王熙鳳坐在了丫鬟鴛鴦的位置上,接著與她們?nèi)齻€打牌,鴛鴦則站在賈母身后參謀。
“你平日里忙的腳不沾地兒,今兒怎么有空陪我們來了?”薛姨媽笑著問。
“姨媽有所不知,自從接手了府內(nèi)這一攤子事兒,就像頭上套了緊箍咒。隔幾日不來拜拜老祖宗,這腦殼子便疼的厲害。”王熙鳳嘆口氣道。
賈母笑道:“姨太太瞧瞧這鳳辣子,說我給他念咒呢。”
薛姨媽也跟著笑道:“老太太寶愛你,你還挑起理來。誰讓你腿長、嘴快,我要是老太太,保準使喚的更勤快。”
鴛鴦在老太太身后伸了兩根指頭,王熙鳳會意。
她手里拿起二筒,“姨媽肯定是要二筒,我偏偏不打。”
“我才不要二筒。”薛姨媽道。
“真不要?姨媽可不許騙我。從開始到現(xiàn)在你一張筒子牌沒出,肯定是等我的二筒。”王熙鳳側(cè)著頭便要看薛姨媽的牌。
薛姨媽把牌往懷里捂了捂,笑罵道:“你愛出便出,我真不要你的牌。”
王熙鳳剛把二筒放下,賈母便開懷大笑。
王熙鳳見狀作勢就要收回這二筒。
“放下,別動,可逮到你這猴兒了。”賈母笑著把手里的牌一推,這局是她贏了。
接下來幾局牌,有鴛鴦這個內(nèi)應(yīng)在,其他三人自然輸多贏少。
“哎呀,老太太福氣太大,手氣也旺,跟她打牌也太吃虧了點兒。”王熙鳳咬著嘴唇,“要不讓鴛鴦替我一會,我去洗洗臉,去去晦氣。”
賈母興致正高,笑道:“這鳳辣子想溜號,偏不如她的意。今兒誰也不許走,午飯就在這里吃。”
又打了幾把,已是臨近午時。賈母身邊的銅錢堆得小山一樣,其他人已是差不多輸干凈了。
“這一上午凈想著贏老祖宗幾個銅錢花花,倒把正事忘了。”王熙鳳撫著額頭道。
賈母笑道:“又有什么事兒讓我這老婆子給你拿主意?說罷。”
“正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要請教老祖宗。”王熙鳳忙道。
遂把買賣宅子的生意從前到后的說個清楚,又讓自己另一個丫鬟豐兒把微型住宅拿過來給賈母看。
“這買賣是義學(xué)塾的老太爺孫子賈瑞,和幾個有錢的大戶商量著合辦。”王熙鳳道。
這幾個有錢的大戶其實便是她自己。她很看好這樁生意,又怕將來自己持股太多,引來他人惦記、眼紅,索性開始就把大多數(shù)股子放在暗處。
“后來這賈瑞找上我,也是看中了老爺在工部任職,二來我叔叔雖去了邊任,京城各衙門也還有些人情在。”
“他本想著拿些銀子只幫著他們疏通衙門關(guān)系,只是我覺得這么好的買賣說什么也得插上一手,便強要他們擠出三成半的分子來。”
“我自個兒占一成,給老祖宗留了兩成,剩下半成給王家。”王熙鳳道。
“你這丫頭對娘家這么小氣,好端端只給人家留半成?”賈母問道。
“又不要王家出錢,只是應(yīng)個名,半成我還嫌給多了。”王熙鳳笑道。
賈母看這微型宅院很是喜歡,便要了過去擺在房中。
“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日后誰來掌事倒是麻煩。這么多家總得有個說了算的。”賈母又問。
“自然是咱們當(dāng)家。我跟那賈瑞說了,他們只管出錢,其他事情都需由咱家操辦。”王熙鳳當(dāng)仁不讓道。
王熙鳳要操持這門生意,但作為婦人又不大方便經(jīng)常往外邊跑,已經(jīng)想好定要把這生意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那怎么成?咱們做事也不能太霸道了。”賈母皺皺眉頭道。
“咱們府上浩浩蕩蕩四五百口子,倒有一小半成日里閑逛,沒個正經(jīng)營生。還不如尋個差事讓他們歷練歷練。”王熙鳳道。
賈母聽了也覺得是這個理,幾千兩銀子不僅可以做買賣,也能讓安排賈府閑著的人手。
她又見王熙鳳方方面面考慮的周全,隨即便應(yīng)了,讓王熙鳳全權(quán)處置此事。
當(dāng)天下午,王熙鳳便湊了一萬四千兩銀子,加上賈母的五千兩,合計一萬九千兩銀子。這銀子、賬目由她親自掌管。
又叫了一眾仆婦、小廝到了榮府廚房隔壁的院子,讓里面住著的下人騰挪到別處。
王熙鳳給這處院子改名叫梧桐館,取鳳棲梧桐之意,寓意自己要從此處大展身手。
叫跟來的這些仆婦把這梧桐院子打掃干凈,又添置了些桌凳,油燈、蠟燭、筆墨紙硯等。
這梧桐院子附近都是下人住的,多是世代跟著賈家的家生子。穿過小巷,進了小門便到了榮府主院,離王熙鳳的院子也不過是六七十步遠。
賈瑞第二天來找王熙鳳時直接被人領(lǐng)到了這梧桐院。看著自己辦公的小房間,賈瑞有點懵。
這也太快了點。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人都叫他瑞掌柜,讓他很不習(xí)慣。
一天時間,辦公的地方便有了,包括銀子、人員已經(jīng)齊備了七七八八。
負責(zé)采買的是林旺兒,林旺兒之婦是跟著王熙鳳陪嫁過來的,算是王熙鳳的心腹。
周瑞則負責(zé)與官府、王家的聯(lián)系。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嫁,是王夫人的人。
剩下的木匠、小工、仆婦歸賈瑞管,當(dāng)然還有將來店鋪、負責(zé)外出測量的人員也歸他。
林旺兒與周瑞在賈府另有職務(wù),一個管庫房,另一個管田莊地租。二人與賈瑞見了一面便留下各自婦人等侯差遣。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很不習(xí)慣王熙鳳配置的人手,但自己畢竟是小股東,人手安排自然需要聽人家的。
當(dāng)天上午,賈瑞列了一份清單,有檀木、黃花梨、胡桃木、竹木,各色油漆,還有上好牛筋、齒輪、發(fā)條若干給了林旺家的,讓她盡快采購。
這年月鐘表、懷表已經(jīng)開始流行,包括玻璃等初級工業(yè)品也開始出現(xiàn)。但齒輪發(fā)條等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僅有極少部分鋼材能夠勝任,大部分都不達標。
賈瑞要的就是這些不達標的產(chǎn)品。這些鋼材做鐘表是不夠格的,但用來做小孩子的玩具,卻是綽綽有余了。
不過即便這樣,一個有鋼發(fā)條、齒輪的玩具材料成本也超過二兩。
賈瑞準備做一批玩具,趁著過年這個時間掙一筆銀子,也能讓木匠王力與王熙鳳派來的人磨合一下。
賈瑞借此也可以熟悉一下人手。
他首先要做的就從最簡單的不倒翁開始。讓王力給其余十多個匠人講解制作流程、分派任務(wù)后便開始照著他畫的圖樣開工了。
今日在王熙鳳的催促下,把自己掙來的六百兩給了她,兩人合計湊了一千二百兩,準備在春節(jié)前上市一批新型的玩具。
年前買賣宅子生意的鋪面未必能找的合適的,先把人手搭建起來,關(guān)系人脈走通。
賈瑞上午苦思冥想前世的玩具構(gòu)造,把發(fā)條的作用,齒輪的傳動挨個寫在了紙上。
至于玩具的造型則先做十二生肖,先做成牛車、馬車、龍車等。
忙碌了一上午,院子里四五十號人有一大半都陸續(xù)各自回家吃飯去了。這些人基本都是賈府的奴仆。
另外留下十三四個人是從外面招來的匠人和雜工。
“開飯了!”兩個仆婦把一桶飯菜和一摞碗筷放在院子門口,十幾個人開始拿起碗筷盛飯菜。
有個有眼力勁兒的小子頭一個給賈瑞盛了一碗,放在桌子上,賈瑞沖他笑了示意一下。
糊涂面條,不過油水挺大,聞著還有肉香。
賈瑞剛用筷子挑了一注,便看到半截長指甲,心里暗道晦氣。
把指甲挑出來扔了,又扒拉幾下,夾起一塊排骨。
這排骨是人啃過的。
另外還有一只鴨腿,同樣也是人吃剩下的。
賈瑞筷子一扔,一點食欲也沒有了。
看了看外面的十多個干活的,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有點堵。
賈瑞出去問了一個常在府里干活的匠人,“你們平常都吃這些剩飯么?”
那漢子理所當(dāng)然道:“咱們不吃誰吃,誰叫咱們是下人。”
這漢子后來又覺的賈瑞身份不同,“你不用跟俺們一樣,讓廚房單獨給你做一份。”
賈瑞又仔細問過,才知道賈府奴仆丫鬟都是不吃剩飯的。
所有的剩飯都是給他們這些外邊來做工出苦力的。
即便這些外來做工的,府里也按人頭給的有份例錢。
但廚房為了把這錢省下來,索性就把剩下的飯菜燴一大鍋,給這些外人吃。
在后廚看來,這些人飯菜里有點葷腥已經(jīng)是沾了賈府的福氣,哪個有膽子挑理去?
即便去主子那里告,也沒人會管。府里常年下來就這個規(guī)矩,誰還能為幾個做苦力的下賤人把這規(guī)矩破了?
賈瑞這邊剛問完,便聽外面一個小丫頭叫道:“王嬸子,晴雯姐姐今兒胃口不好,想吃一份酸湯蝦仁面,不要香菜、蔥花。”
外面的仆婦忙應(yīng)道,“好,我讓廚子做一份,一會給晴姑娘送去。”
“等等。”賈瑞出院子攔著這仆婦,“我今兒胃口也不好,給我做十五份酸湯蝦仁面。”
賈瑞指了指旁邊的小丫頭道:“以后這丫頭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
旁邊的小丫頭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紅便急急忙忙跑回去了。
院外的仆婦卻不認得賈瑞,見他穿的普通,只道是進來干活的,不耐煩道:“那是給主子吃的,你是什么阿物,也配吃這個?”
另一個仆婦卻是知道賈瑞如今是府里大紅人,剛從連二奶奶那里領(lǐng)了好大一攤子事物。
“瑞大爺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不認得你。今兒也沒人交代,咱們也不知道瑞大爺在府里用飯。”這仆婦忙賠不是,
寶玉房中,這小丫頭正繪聲繪色的講給晴雯聽:“那瑞大爺偏偏也要吃酸湯蝦仁面,還說……”
晴雯美目圓睜,“還說什么?”
小丫頭低聲道:“還說今后你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晴雯又羞又怒,銀牙緊咬,“好!我現(xiàn)在就取一碗砒霜去,看他敢不敢與我一同吃下去。”
晴雯說著便要去找賈瑞鬧上一場,可把一旁的丫頭嚇壞了。
一個細挑身材,容長臉面,穿著銀紅襖子的女子進來,卻是襲人。
襲人問:“誰惹妹妹了?怎么好端端要尋死覓活去。”
小丫頭忙把剛才說的話又給襲人說了一遍。
“哎呀,這瑞大爺?shù)故遣幌梗瑢U液玫奶簟!币u人調(diào)笑一句。
晴雯聽了這話越發(fā)羞惱,卻聽襲人接著說了一句:“妹妹要是因為這個鬧一場,咱們爺知道了也不會怪你,多半還會向著你。”
“只是這事若傳到太太耳朵里,你可想過會怎樣?”襲人一句話把晴雯澆了個透心涼。
是了,若是太太聽到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賈瑞倒不見得會怎樣。太太說不定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行止放蕩,才引來外面的登徒子興風(fēng)作浪。
“那姐姐說說該怎樣?”晴雯冷靜下來,問道。
“你晾著他不就是了?這種事越描越黑,越攪和越不好收場。”襲人道。
襲人見她氣消差不多,又安排小丫頭這兩日看著她,莫要生事,這才出去。
晴雯坐床上細想覺得襲人說的有些道理。
自那日第一次見面后,她便向?qū)氂裆磉叺能鵁煷蚵牐f這賈瑞最是個沒皮臉的,成日里哄著府里的小主子玩兒,好拿點賞錢花。
這種不要臉皮的人卻是惡心難纏,真要跟他斗氣就跟吃了蒼蠅一樣。但她心里卻又忍不下這口氣。
轉(zhuǎn)眼看到桌子上一個小人兒,正是賈瑞送的不倒翁。
那天賈瑞拿了七八個各種模樣的不倒翁,寶玉便賞了身邊四大丫鬟一人一個。
晴雯越看越不順眼,一巴掌扇在不倒翁臉上。
這笑臉娃娃轉(zhuǎn)了十幾圈,又搖搖晃晃倔強的站起來。
晴雯愈發(fā)覺得這娃娃就像賈瑞在嘲笑他。
她連連打了幾巴掌猶不解恨,抓起娃娃便出屋去,扔進取地龍里燒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