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一 大勝而歸?
    ,神煌 !
    皇京城外,一輛囚車正往城門方向,緩緩行駛著。
    進(jìn)入四月之后,陰雨連綿。因元辰皇帝御駕親征,才剛鋪過一層黃土的大道,此刻已是再次變得坑坑洼洼,泥濘無比。
    翻云車不受影響,卻苦了那些普通馬車。
    而就在進(jìn)入皇京城十里范圍內(nèi)時,已可見街道兩側(cè),全是流民。大多是衣不遮體,面黃肌瘦,饑餓而絕望。
    “怎么又多了這么多的流民?那些大戶,怎么就不出來施粥?”
    囚車之上,負(fù)責(zé)押送犯人的九品刑部巡檢張離,愕然的看著眼前。
    目中所見,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還能怎樣?朝中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如今乃是大商中興之世,元辰皇帝乃是千古明君。此時國內(nèi)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有哪家會不開眼,跑到城外來施粥?這豈不是讓陛下他面上難看?明明是少有的治世,你卻跑去撫助這些無業(yè)賤民。就不懼人說他們意圖叵測?即便陛下不計較,一個收攏民心之罪,這些大戶怕就承擔(dān)不起。”
    聲引傳自于后方那個狹小的囚籠之內(nèi),言語中滿含著譏諷意味。
    張離面上的肌肉抽了抽,看了看身后。只見一個胖子,正坐在囚車中。即便是階下囚的身份,也依然是紅光滿面,此時正冷笑不已。
    “德政不休,治下民不聊生,偏還以逆行倒施的罪名討伐別國。這糧秣撐得下去么?千萬大軍一月征伐,這天下間就又不知多了多少走投無路之人!”
    那張離在旁聽著,卻是一聲苦笑。這些話若被別人聽去了,可怎么得了?
    他只是一個九品巡檢而已,又哪里承擔(dān)的起?
    有心堵住這金不悔的嘴。卻知這一位的背景硬實(shí),即便此時困窘,也不是他張離能得罪的。
    “金大人!還請慎言!”
    而金不悔兀自是意猶未盡,只當(dāng)不聞,依舊滔滔不絕道:“明明皇京城附近,已經(jīng)匯聚數(shù)百萬流民,陛下他卻全然不知。不對,不是不知,說不定是視而不見,明明清楚,卻裝作不知——”
    “天下糧倉藩庫,多被那些官吏倒賣一空,最多只剩下賬面之?dāng)?shù)的兩成。陛下以為還是他繼位之初,革新吏治之時。顧忌天命,生恐失了士心,生恐這天下生亂。卻不知越是顧忌,失的就會越多。”
    “大商全國之軍,共四千七百萬有奇,可所有內(nèi)地兵馬,都至少有四成空額。而此次大商征伐南疆,一千八百萬大軍,卻多出自精銳邊軍。勝了倒是還好,可若是敗了,這偌大皇朝,又該怎么維持。”
    “兵書有云,戰(zhàn)前要先慮敗,再思勝。如此孤注一擲,不顧后果。是我金不悔看不懂,還是陛下他瘋了?”
    “那朱熹可殺!明知天下板蕩,已到了危如累卵之時。不勸陛下休養(yǎng)生息,安撫流亡,勤休內(nèi)政。反而是因一己私怨,鼓動大軍。這哪里是什么圣人——”
    “宗守幼年起兵,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如今又有孔瑤輔佐,豈是好相予的?在南疆就是拖著,也可將大商拖垮!此戰(zhàn),敗定,敗定!大商若勝,就挖了我金不悔的眼珠子去!”
    一句句言語,令人是心驚肉跳。在那囚車旁,幾個刑部捕快,都是面色蒼白如紙。
    這些話,無論哪一句都可謂是大逆不道。若被人知,說不定是連他們也要被牽連。
    金不悔卻突然住口,眼望上方。只見一道劍光,正從遠(yuǎn)處飛將而至。
    “蘇辰師兄?”
    那劍光之上,立著一個青衫人影。正是寒山門蘇辰,此時正是眉頭緊鎖,眼神復(fù)雜的看著金不悔。
    金不悔見狀微微一笑:“可是師尊他讓你來尋我?”
    “你師尊讓我來救你離開,逃的越遠(yuǎn)越好!”
    蘇辰微微一嘆:“他們身份不便,不好出手,只好通知我來。你師尊后悔,說當(dāng)初看你性子最是油滑,最適合官場,才讓你下山出仕大商、卻不料最后是這種樣的結(jié)局。你金不悔的性子,居然是如此的外柔內(nèi)剛。”
    “我自己也沒想到!”
    金不悔微微搖頭,面上滿是自嘲:“每每想視而不見,然后又總是想起幼年師尊教誨。我雖不怎么讀書,可這胸中的浩然正氣,總是磨滅不了,如之奈何?
    “浩然正氣?你還真會自吹自壘。”
    蘇辰失笑,搖了搖頭,然后又凝聲道:“你可知自己是在尋死?大商奉朱子詔命南伐,天下之人都為此戰(zhàn)歌功頌德,盛贊元辰皇帝義舉。偏你不識趣,上了那么一封奏折。不止是元辰皇帝惱羞成怒,便連你們?nèi)彘T先圣朱子,怕也要惱恨于你。這又是何苦?”
    自蘇辰來后,張離幾人就在其劍意威壓下,動彈做聲不得。
    此刻聞言,卻都是心內(nèi)駭然。說的如此露骨,毫不遮掩。
    這位蘇姓劍修,怕是根本就沒想過,要留下他們的性命。
    “換而言之!陛下他是已對我金不悔,生出了殺心?以我這項(xiàng)上人頭,來安撫那些世家藩鎮(zhèn)?”
    金不悔濃眉輕挑,毫不意外,神情淡然如故:“上書之前,不悔就早已料到了。”
    “你既已知曉,那就跟我走罷!”
    蘇辰說這,心中卻微微一沉,有種極不好的預(yù)感。
    “不止是你師門,便連你那結(jié)拜兄弟宗守,也極在意你安危。讓我轉(zhuǎn)告,大商大亂在即,最好及早脫身為好。”
    “大亂在即,及早脫身?”
    那金不悔口中一聲呢喃,一陣失神:“他果然有著把握!既然能在兩年內(nèi)一統(tǒng)東臨,那么擊敗那一千八百萬的大軍,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旋即卻一聲輕嘆,歉然道:“抱歉了,蘇師兄。容金不悔再任性一次,仍想這試一試。看看這大商,是否還有挽回余地。”
    那張離在旁聽著,不禁是暗自腹誹。聽這二人之言,就仿佛大商已危如累卵一般。
    可這天下,也不過只是有些亂民不安份作亂而已。疥癬之患,無需多久就定可平定。哪里有二人說的這么夸張?
    蘇辰怔了怔,而后臉色就沉凝了下來:“良禽擇木而棲!是那元辰皇帝負(fù)你在先,你又何需為大商陪葬?即便想當(dāng)官,到大乾去只會更好。”
    十年沉浮,他蘇辰也是劍宗核心人物,寒山門未來掌門。
    自然是知曉,劍宗上下,都已準(zhǔn)備依托大乾。
    雖不知詳細(xì),卻料到了劍宗上層,定然是有什么依仗才會如此。
    據(jù)說宗門之內(nèi)最擅術(shù)數(shù)之學(xué)的華若真人,正因望了宗守的氣運(yùn)命格,就廢去了靈目神通,折損了數(shù)十年壽元,從此閉門不出。
    他那昔年好友,命格必定是貴不可言!說不定未來是這神州之主,也說不定。
    “我非是為大商!而是為這天下百姓。”
    金不悔卻搖頭:“大商若亂了,這中央云陸,不知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又不知會有多少人死于戰(zhàn)亂。宗守他是大乾之君,可以不在乎。金不悔卻不能不在意!”
    知曉宗守心性,只要國內(nèi)平安就可。他國子民的死活,于他何干。除非將這中央云陸,也一并拿下。
    蘇辰大皺其眉,還欲再勸。卻忽的意念一動,隱去了形跡。
    也就在短短幾瞬之后,就可見那城門方向,一群鮮衣怒馬的騎士,護(hù)著幾十輛翻云車,從門奔行了出來。
    就在從囚車之旁經(jīng)過時,這騎隊前方數(shù)人,卻忽然停下。
    “喲~,這不是御史中丞金不悔金大人么?怎么成了階下囚了——”
    說話之人,乃是一位騎策著一只獅麟獸的青衣公子,此時正是冷笑著,看那囚車。
    “不對!如今該前御史中丞金不悔大人,兩年前被貶為縣令,今日更是剝奪士籍,與庶民等同。”
    這句話說出,那些翻云車的車簾,都是紛紛掀開。內(nèi)中卻竟一一都是身穿五品以上的官袍,又或者是官家女眷。
    “原來是他!”
    “上書要消減藩鎮(zhèn),改革科舉流弊的那個。”
    “此人膽大包天,也是荒唐。居然上書責(zé)難國君,大罵朱子先圣。”
    “說那大乾政治清明,國力鼎盛,我大商若興師討伐,必定要大敗而歸。”
    “據(jù)說出仕前與那暴君宗守為友,故此才試圖上書阻止。”
    “食君之祿,卻顧念私情,不思報效君上,落到如今下場,也是活該!”
    金不悔面無表情的,掃視了諸人一眼。許多人,他都認(rèn)識,同朝為官。
    而那說話之人,卻是大商五大門閥中陽家的子弟。
    陽家一系因他彈劾,足有十余人丟官棄職。其中不乏要職大員,對他恨之入骨,也是應(yīng)當(dāng)。
    “這是去踏青賞唇?”
    金不悔微微搖頭:“那南疆戰(zhàn)事未熄,國內(nèi)流民無數(shù),國難未已。爾等居然還有心思外出游玩。我大商豈能不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微微變色。
    “住口!”
    “這——胡說!”
    “你是為那儒敵說話?大逆不道!”
    訓(xùn)斥之聲紛紛,那青衫公子,更寒聲而笑:“我大商元辰皇帝英明神武,率千萬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臨敵。小小一個大乾,彈指可滅。估計也無需多久,就可大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