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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禮知道,這下是真的糟糕了。
若杜玉章情緒激動,難以平復(fù),那方才種種怕都是他氣急攻心之下說的狠話,并非出自真心。這種局面下,二人鬧得再狠,最終還是能夠重歸于好的。
可現(xiàn)在,杜玉章垂著眼眸,無悲無喜,竟然還顧得上向自己道謝——那他剛才那些話,就不是氣話了!
杜大人是故意的!
可杜大人明知陛下脾性暴躁,為何還要故意激怒他?
王禮越想心里越?jīng)]底。他猶豫片刻,試探開口。
“杜大人,您還好?”
“謝謝王總管。我沒事。”
杜玉章勉強一笑,
“只是連累王總管被陛下責罵了。”
“嗨,我不過是個奴才,年紀也大了。陛下的脾氣,我是自小看著到如今的,也早就慣了。”
王禮搖搖頭,
“只是杜大人,您在陛下身邊也有十年了。陛下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方才……當真出乎老奴預(yù)料了。”
杜玉章看了王禮一眼。他沉默片刻,才說道,
“玉章其實也有些意外。我原以為,陛下當場就會下令將我處死。或許都等不到下令……”
王禮下意識朝他脖頸間瞄了一眼——這片刻功夫,淤青更加嚴重,杜玉章脖子上幾排紫青的指痕都腫了起來。只說這一下,若不是李廣寧及時松了手,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可李廣寧暴怒之下,從來不是能收手的人!這一次卻……
王禮簡直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了。他更清楚,杜玉章一定也是明白背后深意的。
李廣寧心中對杜玉章的依戀與愛意,已經(jīng)到了遮也遮不住,瞞更瞞不過的地步了。
“杜大人,老奴冒昧問一句。大人既然知道陛下的脾氣,又何必要惹怒他?”
“……王總管。發(fā)怒之人是陛下自己。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陛下要生氣,卻不是我能決定的。”
“杜大人,您的意思是——您說外面這亂局,您也有份兒,竟然是真的了?”
“是真的。”
“您殺了徐將軍的兒子,也是真的?”
“尸身就掛在城樓上,若王總管不信,可以去看看。”
“那么……”王禮放輕了聲音,“杜大人說心中根本沒有陛下,難道也是真的?”
“……是真的。”
“杜大人,奴才雖然愚鈍,卻也多少見過些世事。既然心里沒有,那吵不吵這一場,就根本不重要了。所以,若杜大人心中當真沒有,此番回宮,又是為何而來?”
這一次,杜玉章卻沉默了。
許久,他才輕聲笑了出來。
“王總管,從來是看破不說破。有些事,說了沒有,就只當是沒有吧。您又何必深究呢?”
“老奴是冒昧了!”
王禮卻向他行了個禮,
“可杜大人啊,陛下這樣的性子,您若只管慪氣,終究不是個了局!您這樣的聰明人,總比老奴要明白這些!今夜過去,又是新的一日。明日過去了,還有一日。這一日復(fù)一日的,杜大人,您這樣年輕,日子還長!若心里總這樣慪著,您身子怎么受得住?就算身子還能撐著——可這樣的日子,還算是人過的日子嗎?”
“算不算人過的,我也過了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