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倆啟程去了第一個目的地。</br>
    買孩子的山村通常道路不暢，而且民風(fēng)頗惡。我們帶了三十多個人，因為飛機需要批航線，這邊費懷信跟我平時不來，等航線批下來都不知要多久，我倆便坐車去。</br>
    先坐火車，再轉(zhuǎn)汽車，再轉(zhuǎn)拖拉機，再轉(zhuǎn)牛車，步行了將近兩天兩夜，翻過一座山，終于到了這座小村子。</br>
    村子里有不到一百人，村長倒是比我們想象得客氣，說能給我們看孩子，但讓費懷信給他們出錢蓋一棟房子，否則免談。</br>
    這沒關(guān)系，費懷信當(dāng)即答應(yīng)，并且說：“但你必須把所有孩子都帶出來，我太太要親自檢查，并且抽一點他們的血。”</br>
    “可以可以。”村長普通話說得雖然有點土，但還能交流：“但要抽血就還有一個條件。”</br>
    “您盡管提。”</br>
    “我們村里現(xiàn)在秋收，沒有人手。”</br>
    “我可以給你們采購兩臺收割機，但你們需要自己到鎮(zhèn)上取。”</br>
    “太遠(yuǎn)啦，沒有人會開。”村長擺手說：“你正好領(lǐng)了這么多大小伙子，能不能讓他們幫我們收收地？沒有幾畝地，加上你們肯定用不了幾天就收完啦！”</br>
    我問：“你們村往年都是怎么收的？”</br>
    村長嘿嘿奸笑：“往年慢一點，慢一點。”</br>
    費懷信說：“我可以幫你收十天。”</br>
    “十天也太少了……”</br>
    費懷信掏出手槍，拍在桌上：“今天提取血液，十天就會出結(jié)果，在這期間，我?guī)湍闶崭睢Ｈ绻形业呐畠海⑶疑拼医o你買收割機運進來，修一條直通鎮(zhèn)上的路。不能，現(xiàn)在就開始屠村。”</br>
    因為這種地方的人都奸猾，所以在村長領(lǐng)來所有孩子后，梁默領(lǐng)著人去把全村所有角落包括山上都檢查了一遍，回來時這些孩子已經(jīng)餓得大哭，但沒人敢有異議。</br>
    確定全村的孩子都在這了，有的被女人抱著，說是本地人生的。我不管，全部提取后，梁默派了幾個人連夜送去牛車所在的小村莊。</br>
    村里的房子不夠，我們干脆通通到附近的空地上打地鋪。</br>
    我從來不招蚊子，但費懷信很招。這地方的蚊子還很毒，叮一下就鼓起大包，花露水等物毫無用處。我反正睡不著，就坐在帳篷里幫他趕，他自己則不停地拍，一邊問：“刀口沒事吧？”</br>
    “沒事。”</br>
    “累嗎？”</br>
    “不累。”</br>
    他摟住我的腰，柔聲說：“躺下。”</br>
    “躺下沒法趕蚊子了，總咬我。”</br>
    他坐起身，就要拿我手里的撣子。我不給他：“你明天還要種地呢。”</br>
    “沒事。”</br>
    “種地比你想象得辛苦多了！”</br>
    他問：“你種過？”</br>
    “沒有，但肯定很辛苦，否則他們不會長得那么粗糙，你看他們的手都裂成什么樣了？”我說：“你就算每天健身練拳，那也完全不是同等辛苦。而且你這么白，肯定會曬傷。我明天給你抹點防曬油……”</br>
    “還有呢？”</br>
    “而且你得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讓你收什么地。不過沒事，我?guī)湍銈兡盟形缃o你們做吃的。這種地方的人做飯都臟，而且不肯放油。”</br>
    “你就在旁邊坐著，讓我能看到你就行了。”他道：“我們都服過兵役，沒事。”</br>
    “不行，當(dāng)兵是訓(xùn)練，跟這個不一樣。”我還是覺得太辛苦了，這死村長，要錢還不夠，還要給他收地！</br>
    他忽然笑了。</br>
    “你笑什么？”</br>
    “你好久沒這樣說話了。”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真開心。”</br>
    “找到毛頭會更開心。”我也想毛毛了，但他畢竟在爺爺身邊，絲毫不可能虧待他，毛卻頭生死未卜。</br>
    他把我的手拉到嘴邊，吻了吻，輕輕地說：“你先打起精神，咱們才能繼續(xù)找毛頭。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把她找回來。”頓了頓，又問：“她長的像誰？你記得嗎？”</br>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當(dāng)時沒看清，麻藥還沒過。要是過了就好了，起碼能記得她長什么樣子。”</br>
    “傻。”他摟住了我：“麻藥過了你會出事。”</br>
    我沒吭聲。</br>
    他吻了吻我的頭頂，問：“怎么了？”</br>
    “現(xiàn)在想起生孩子時候，還是覺得很害怕。雖然沒怎么疼，但閉著眼睛的時候就覺得很害怕，好像渾身都被抽空了。”我這話是真的，但也是有感情牌的意思。第一個村子就讓他種地，萬一沒有毛頭，他堅持不下去怎么辦：“我還把麻醉師的聲音聽成了你，以為你來了，一直夢到你。別人家里都有很多家屬在外面，孩子一出生就跟過去了，沒事很快就能讓家人抱上。可是保姆不是我的家屬，毛頭才只能呆在育嬰室，等我醒了，毛頭就已經(jīng)被換走了……”</br>
    他抱緊了我，沒有說話。</br>
    我抬起頭，看向他，這句是我的真實感受：“如果毛毛不是在保溫箱里，肯定也被換走了。如果當(dāng)時你在就好了，你不用盯著我，盯著孩子，她就不會丟了……”</br>
    “對不起。”他想必也十分錐心，吻著我的眼淚，眼圈也泛紅：“對不起……對不起。”</br>
    “我也不是要怪你，這事還是我沒做好，沒弄清狀況就走了。”這也的確是我的真實想法，當(dāng)時如果我先冷靜地等，就算真的被費家搶走，至少孩子安全無恙，只是沒了我，好過現(xiàn)在下落不明：“不管是呆在你那，還是找我媽媽，都比去那種鬼地方生孩子好……”</br>
    “不怪你。”他撫著我的背，也在掉眼淚：“是我的錯，你沒有錯，是我沒有護好你們。”</br>
    后來我的確累的不行，扛不住先睡著，被費懷信叫醒時發(fā)現(xiàn)身上沒有被叮幾個包。他的眼睛很紅，正換著黑色的迷彩布料套裝，全身都裹得很嚴(yán)實。</br>
    我連忙找出冰袋幫他敷眼睛，問：“你是昨天沒睡，還是因為哭了？”</br>
    他沒吭聲。</br>
    看來兩者皆有，否則這無孔不入的蚊子早就把我倆咬成佛祖。</br>
    梁默他們也得到了通知，紛紛換了衣服，這群人里大部分臉上或手上有疤痕，但平時穿得優(yōu)雅，感覺還好，這身衣服的款式也有些像迷彩，畢竟這種款式行動方便。然而看上去并不像種地，簡直像屠村。</br>
    我給他的臉和脖子抹了高倍防曬，本想把剩下的悄悄留著明天用，但他只留出了我的份，把剩下的給了梁默他們，很快就全用完了。費懷信發(fā)現(xiàn)我不高興，小聲說：“別太摳了。”</br>
    “他們又不知道。”我是在帳篷里給他抹的：“明天你沒得用了。”</br>
    “一起曬著。”</br>
    “曬傷了怎么辦？”</br>
    “一起傷了。”</br>
    其實我知道，讓人家賣命，當(dāng)然要對人家好。何況找孩子是私事。</br>
    只是曬傷真的很疼很痛苦，他不做日光浴所以他不懂！</br>
    我們出來時天還沒亮，但雞已經(jīng)開始叫了。</br>
    費懷信要求村長他們給我倒水，支個涼棚，他們到哪我就去哪。也沒人采納我說要做飯的建議，因為我們的人都去勞作了，而這村子沒人知道費家有什么實力，說給他們也不會覺得怕。</br>
    村長讓他的女兒來陪我，女孩已經(jīng)十五歲，卻沒有上過學(xué)，但拿著本有些年頭的豎版《紅樓夢》和殘破的字典問我都是什么意思。</br>
    雖然沒上過學(xué)，但她已經(jīng)讀了好幾遍，問我的都是她那本字典上沒有的生僻字。我一邊看費懷信他們忙活，一邊給她講，一上午下來，已經(jīng)吸引了許多女孩子。</br>
    費懷信和他的團伙做事效率比一般人都高許多，包括收割田地。我覺得這樣太實在了，中午太陽最毒，就跑進田地里生拉硬拽地把他跟梁默等人扯了回來，跟村長要午飯。</br>
    這種效率也把村長震驚了，中午給我們做了不錯的飯，說這速度用不了十天就全收完了。</br>
    說真的，這里又悶又熱，我穿著裙子在涼棚底下坐了一上午衣服就濕透了，費懷信他們更是如此。村長便介紹他們到河里洗澡。</br>
    我們這群人已經(jīng)許多天沒有洗過澡了，費懷信立刻答應(yīng)，讓大家倒班去洗。我也想洗，然而河水太冷，這村里的東西我不敢用，萬一感染很麻煩，只好任由自己臭著了。</br>
    洗澡時梁默他們還抓了兩條魚，給村長讓他去給我熬湯喝。</br>
    我原以為他們都會覺得勞作這事很抓狂且痛苦，沒想到他們居然這么快活。下午小孩子們都跑來，男孩子表示不喜歡聽《紅樓夢》，想聽村外面的故事，這邊有民航航線，天上飛過了一架飛機，他們問我那是什么。</br>
    我說那是飛機，他們問我能不能讓飛機帶著他們離開村子。</br>
    我知道這里面有很多孩子是拐來的，可我這次最多只能帶走一個，然后報警。我也知道僅有少數(shù)孩子是從城市中拐來的，大部分都是從同樣偏僻的山區(qū)。這意味著他們的命運幾乎沒有改變。而即便是權(quán)傾一方的費家，也不可能每次都用屠殺來解決。</br>
    晚上已經(jīng)收了好幾畝地，但他們依然不累。雖然梁默那么吩咐，但在村長的意識中還是男人比較重要，魚被燉了端上桌，大家都很無語。（未完待續(xù)）</br>